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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们眼里，我是怎样一个人？”
面对公爵严肃而认真的眼神，图尔斯在脑袋中讯速地想了想，第一个反应是说：
“当时，您说自己……是一个质疑者。”
道朗转过头，将目光抛向微微晃动的海面，说：
“没错，可问题就在于此。质疑者……质疑者……我从没有想过这个词，为什么那时候狄瓦一问，我却直接回答出来了？”
图尔斯用不确定的口吻，说：
“因为……它是您内心深处的一个答案。”
道朗摇摇头，道：
“我不确定，我真的不确定……我从不会为任何事迟疑，我认为对的就去做，错的就去避免。可这件事，我不知道它是对是错……所以才想知道你们的看法……”
图尔斯微笑着，低下了头。
“大人，您想听的应该是真心话……”
道朗回答：
“没错，我这个人虽然爱对人说谎话，却很喜欢听别人说真话。”
于是，图尔斯沿着栏杆，慢慢走了起来。
海风从两人之间穿过，留下了一道冰凉的空隙。
图尔斯说：
“大人，在我眼里，你是一团火，一团……谎言之火。”
道朗全然没料到，图尔斯说的第一句话，就直击他的心灵。
“我不知道大人是否还记得，在你没有成为公爵之前，骗杀了上千凯尔席山平民的那件事？”
道朗的眼皮颤抖了一下，回答：
“我当然记得，但那是德拉科下的命令，我只是……负责将事情完成。”
图尔斯看着他，又说：
“不止是这样，大人。你视他们如猪狗，你骗他们投降，然后杀了手无寸铁的他们，事后，你没有后悔，更没有忏悔。”
道朗听完图尔斯的话，隐隐有些愤怒。
“我为了我的家族，才这么做。虽然，现在德拉科已经死了，可在当时，服从他是必要的。”
“大人想把这件事推到德拉科身上吗？”
图尔斯的目光没有一点躲闪，道朗反而转开了头，回答：
“这当然是德拉科的罪！如果他不提那个要求，我怎么会去执行？那群平民也绝对不会死。”
图尔斯说：
“我知道，大人，你为了家族，做了你能做的一切，你不惜牺牲所有东西，也要保护你爱着的人，可这何尝不是一个谎言？大人想听我说真心话，所以我便说出来了，你不仅欺骗了他人，也欺骗了自己！”
道朗咽下一口唾沫，问：
“我怎么……欺骗了自己？”
两人之间的紧张感，忽然加重了，就连海风都无法拂去。
“大人，你对自己曾经做过的恶事，并不是没有感觉的，但是，你却刻意地选择了忽略。你相信，只要是以家族为名、以爱为名的所作所为，就是正确的，除此之外，别无正义。世上只存在大人在乎的东西，其余的东西就是不在乎的，换言之，可以任意舍去，也可以肆意践踏。大人成为了一个冷冰冰的假面公爵，你欺骗自己相信，这就是自己存在的方式。”
图尔斯的话说完，一时之间，道朗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他激动地说：
“你说……我欺骗了自己，那真的我，莫非就是一个遇事犹豫不决的废物么？自从我父亲死后，我已经很明白了，人能保护的东西，是有限的。这意味着他必须丢弃其他不重要的东西，这是生存下去的最简单的道理！”
图尔斯摇摇头，遗憾地说：
“直到现在，大人仍然被自己的谎言蒙蔽着。”
道朗不以为然，回答：
“不，我说的，是真话。”
图尔斯平静下来，解释道：
“大人认为，世上只存在重要与不重要之事，正如我之前所说，世上只存在你在乎的，和不在乎的东西。可是大人啊，你要怎么解释你自己心里的疑惑？解释那些困扰你的感觉？如果你已经足够了解自己，以大人的性格，怎么会轻易动摇？更不会来询问我们对你的看法。”
图尔斯的一连串问题，让道朗有些疲惫，他长出了一口气，说：
“继续说你……我不会再打断你。”
图尔斯恭敬地低了低头，道：
“我想问大人，我、辛瑞克团长、莫迪尔总管、陶特副统领……这样的人，对大人来说，重要吗？”
道朗回答：
“当然重要，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图尔斯说：
“有意义，因为接下去，我要问大人，假如明天，我们和您的弟弟，只有一方能活下来，选择权在你的手中，你怎么选？”
道朗听完，哑口无言。
很长时间后，他才说：
“根本无法选，你知道我爱我弟弟胜过爱任何人，可是，无论我再怎么冷血，也不可能背弃你们。”
图尔斯欣然回道：
“我很高兴，大人能这么说。不过我也深知，这个问题，大人心中其实有明确的答案……以大人的聪慧，应该明白了，即便同样是重要之物，也有程度高与程度低之分，重要与不重要之间，有着一条很宽的沟壑，既然如此，大人为什么要忽略这中间的部分？”
道朗感觉受到了冲击。
图尔斯说：
“现在，大人再去想那些被屠戮的凯尔席山人民，他们还那么不重要么？他们曾经也是巨岩城的子民，因为受德拉科压迫，不得不选择反抗，如果还活着，一定会是一群勇敢的人民，大人身为巨岩城公爵，心中怎么会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你说得对，说自己没有一丝悔意，才是谎言。现在想起来，他们死的时候，没有得到他们应得的尊严……我希望，那一次，我没有动手。”
但同时，他心里也清楚，即便再来一次，也只能让那些平民死得更有尊严一点。
“所以，大人在狄瓦大人面前说的那个答案，现在，也可以解释了……”
图尔斯接着道：
“质疑者，怀疑那些被人们奉为真理，或者视为正义的东西，也许经常有出格的行为，甚至被人厌恶，可这并不代表他是冷酷无情的，除非他选择极端，选择逼迫自己陷入深渊，最终才会无法自拔。大人既然对家人有爱，对我们有情，就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即便你被称为假面公爵，即便你行事不择手段，你也不该自己把自己推向……一座麻木不仁的地狱。”
冷风，依然吹着，珍珠海上的长夜没有尽头。
白银使者号上的音乐已经停止，船员们大多都已进入梦乡，一切都交给了风帆去操作，谁也不愿吹这刺骨的夜风……
只有图尔斯和道朗两个人，面对看不清的黑夜之路，还要保持清醒。
下一章，道朗和图尔斯就将抵达祭海城，有什么未知的身影在等待着他？敬请期待，第六十八章——绯色之夜（喜欢的朋友可以收藏下，欢迎留言点赞或吐槽。）
（本章完）
第71章 绯色之夜（）
？ 人物出场章——绯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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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雷格，祭海城，道朗·伯恩斯】
经过长达数周的航行，白银使者号由珍珠海驶出，开进金沙湾，抵达了海王之地最为繁华的都城——祭海城。
船靠岸后，道朗雇人连夜卸载、搬运船上的货物，在几十名海神卫和佣兵的协助下，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
道朗没有在港口过多停留，便随图尔斯前往泓洋宫殿，今夜，海王身边最重要的大臣们，将先为道朗接风洗尘。
一路上，道朗看到海民们在沿海路旁的沙滩上摆起篝火，跳着充满原始风格的舞蹈。他们的身边，是各种各样的巨石石像，不规则排列，像极了海洋国度的神灵，雄伟非常。
很快，道朗来到了泓洋宫殿。
这里举办的宴会，非常盛大，灯火几乎点亮了整座宫殿区域，让它像融化的黄金一般闪闪发光，人潮几乎将舞会的场地全部挤满，到处都是衣着华贵的大人，这样的场面，在海王之地十分少见，祭海城最知名的贵族大臣们，一个都不少。
道朗无疑是这场宴会的主角，海王之地的名流们，源源不断地靠过来，向他表达由衷的欢迎，他们各尽其能，想要在这位贵客面前留下最好的印象。
他们纷纷向道朗敬酒，自古以来，酒就是勇敢者的血液，酒是兄弟之间的连接，而在海王之地，勇武精神是最为重要的。
此行海王之地，道朗就是要强化狄泽菲尔和沙雷格之间的兄弟之情，当然不会在这种事上退缩，他将海王之地的美酒痛饮而尽，他站在舞会的最高处，举起手中的金杯，赢得无数掌声……
宴会持续了两个时辰才结束。
之后，道朗来到了休息的房间。
这个房间非常宽阔，道朗斜靠在海豹皮制成的软椅中，两只脚放在书桌上，一只手按着微微有些晕眩的额头，另一只手则拿着此次出访的礼物清单。
虽然他有些喝醉了，但他的神智还非常清楚，他的目光炯炯有神。
他在礼物清单里，看到了一长串藏谜家族的名字。
藏谜家族，历史古老，财力雄厚，这一点，道朗从未怀疑过，可这次仔细一看，他还是有些惊讶，藏谜家族竟然把它在碎火城的利益，都馈赠了出来……之前狄瓦所说的“一点小礼”，其实是一份无价的大礼。
道朗一边注视着手中的清单，一边专心思考游说海王的措辞，嘴角扬起成功的微笑。
他轻轻地，举起了脚边的醒酒茶。
他将茶杯递至嘴边，然而，茶水中倒映出了……一个鬼魅般的人影，以及道朗僵硬了的笑容。
“图尔斯……”
道朗低声呢喃，而后突然大吼：
“图尔斯！卫兵！”
没有任何人回应。
他猛地从座椅上仰起身来，往门口夺路而逃。
但是，一把白玉般精雕细琢的华丽长剑，抢先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把剑，插进了红色的毛毯，也插进了坚硬的地板，如雪落草地，毫无声响。然而它产生的威慑，丝毫不亚于雷霆万钧。
道朗再也不敢向前一步，他只能四处张望，可怕的是，他根本看不到茶水里出现过的那个人。
就在这时，“咣”一声，他身前不远的门被人撞开了。
出现的是图尔斯，他一脸惊慌失措，喊道：
“大人，不好，外面有刺客，赶紧和我走！”
说完他就往房中冲来，可焦急冲昏了他的头脑，他忽视了地上的剑。
只见他一头撞在了白剑制造出的隐形结界上，反摔在地，额角流出一条鲜红的血液，他的表情痛苦不堪。
“想走？往哪里走？”
与此同时，道朗的背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道朗怀着不详的预感，慢慢转过身。
他看见了一个脸上戴着钻石面罩，头发被一层银纱遮掩的女子。这个女子，有一双绯红色的眼睛，散发着血的气息。被这双眼睛注视着，道朗感觉自己的胸口被巨石压紧了，呼吸变得十分困难。
“你……是谁？”
道朗问。
他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胸口，面色极其沉重。相反，对方却显得极其轻松，面罩后面的那个神秘的女子，仿佛对一切都胸有成竹。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
面对这番讽刺，道朗显得无比窘迫。
他当然知道对方是谁，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找上门来……他与绯目毫无瓜葛，换句话说，谁都不愿意惹上西土的头号杀手。
“是，我不该问的。我知道你是绯目。”
道朗低声说：
“可……”
道朗看着绯目，但绯目却注意着另外一边。
那一边，一道身影，快如闪电，她掐住了图尔斯的脖子，而后将他高举到了空中。
图尔斯本来想从绯目手中救出道朗，但法术还未来得及出手，他就被他完全没有察觉的另一个敌人制服。
这个人，也是个女人，头上长着一头银色的长发，飘逸的仿佛星辰之河。
她和绯目一样身手非凡，但不同的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要比绯目凶戾十倍，这个人的目光，能把人拉进血淋淋的屠宰场，谁人落入她手，绝无生还机会。
所以，横行西土的绯目，并不是独来独往的，她的身边还有一个更加危险的凶神。
道朗并不想知道这个真相，所有迹象都告诉他，他之所以能知道这些东西，是因为他在对方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没有任何人能帮上他，即便辛瑞克在这里，恐怕也无能为力。
“先别杀他。”
绯目对她的同伴如此说道。
她会说这句话，道朗完全没有想到。
此刻，图尔斯的命，掌控在月神的手里。后者露出了象牙般的皓齿，与这种美丽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残酷的微笑。
她的手，忽然掐得更紧了。
她丝毫不在意图尔斯的生死，指甲在图尔斯的脖子上划出一道道尖锐的血痕。
“我想杀，就杀。”
她笑着对绯目说。
就在她转头的一瞬，金色的能量从图尔斯的手中溢出，灼热的圣光使得月神飞快抽身，跳到了不远的长桌上。
同时，图尔斯的御术也一起施展出来，一个圆盘型的金色结界将他和道朗都暂时保护在了中央之处。
趁此空隙，图尔斯对道朗问道：
“大人，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不甚焦急，因为他知道这个结界只能抵挡一时，或者，它根本就是形同虚设。
道朗也在强作镇定，他说：
“我没事，图尔斯。附近的那些海神卫呢？”
图尔斯遗憾地回答：
“他们都死了……”
海神卫，是海王挑选出来的最强的卫兵，但是，十多个海神卫都拦不住绯目和月神。道朗和图尔斯对他们的处境已然心知肚明。
不过，要是能召集道朗带来的那些佣兵，以多打少，或许还有一丝机会。可因为宴会的关系，他们今晚驻扎在泓洋宫殿之外，根本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到底还没有办法……”
道朗思忖着，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放弃求生。
“你们说好了么？”
绯目有些不耐烦地道，她往前走了一步，气势逼人。
“道朗，如果你不想你的人陪葬，让他现在就跑，跑越远越好，消失在人们的眼中。因为我的目标是你。”
尽管她的声音充满了威胁，道朗仍从中听出一丝仁慈。
“图尔斯，你走。”
道朗几乎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对图尔斯低语：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图尔斯的回答斩钉截铁。
“你在这里，我不走。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你，她们要杀你，必须先杀了我。”
道朗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不想在图尔斯面前失控。
今天或许是最后一天，他的脑袋里根本想不到还能救自己的东西，敌人是绯目，而绯目的出现，必然伴随着死亡，这种例子已经多得数不过来了，道朗越聪明，就越明白。
“一人死，永远比两人死要好，难道你不听我的命令了吗？”
图尔斯依然一步未挪，他说：
“不行！”
圣光魔法在他的手中，像一颗光明之球一样旋转着，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