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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风烛就这么顶着个从属官的身份,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全都干了个遍。
风烛对这个木盒并不感到意外,他真正意外的是此刻这个盒子竟然是打开的——这也就是说,夜荒显然已经翻阅过盒子里的纸张了。
虽然夜荒对万事万物都异常冷漠,但他也有着一些尤为讨厌的事,恰巧翻阅文字正是其中之一。
故而夜荒那强忍着厌烦破天荒地浏览起这些赞颂之言的做派,实在由不得风烛不多想一些。
难不成夜荒是因为自己向他念了一首赞美诗、意外成了他弱点的事,所以想要在这些相似的诗歌上找出他成为他弱点的真正原因吗?
关于这件事就连风烛自己都有点好奇。
风烛也曾想过,如果当初对着死神念出那首赞美诗的人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那么是不是就会有别的人来成为夜荒的弱点?而他现在也就不会倒霉到莫名其妙地掺合到神明博弈的漩涡里了?
“神明的弱点,一次只会出现一个。”
夜荒是个感知敏锐到连怪物一词都无法形容的存在。
所以当风烛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的一刹那,夜荒就察觉到了什么。理所当然的,他也发现了风烛对那个木盒的兴趣。
甚至就连风烛对木盒感兴趣的原因他都一清二楚。
因为这个问题连夜荒自己都曾想过无数次。
然后他的答案便是上面那句话。
风烛对这句话的理解是:如果有别人先成为了死神的弱点,他本身便不会落得如今这个处境。
对此,夜荒哪怕猜到风烛可能会理解错误,却从没有半点想要解释的意思。
他说神明的弱点一次只有一个,是因为他的弱点自始至终都只有风烛。
除了他,旁人都不行。
因为若是别的什么人,夜荒根本不会承认,也不会就此妥协。
他会直接送对方死亡,然后等着下一个弱点的滑稽登场。
“真这么好奇,就念出来。”
这一刻,夜荒的嗓音依旧低沉嘶哑,似乎与往常并无区别。
然而或许是出于某种微妙的直觉,风烛总觉得对方让他念诗的举动颇有深意。
不过由于死神说完这句话后便继续雕琢起了扶手的细节来,以至于风烛抬眼看向他时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顶多就是瞥见了一个和刚才一样的冷寂背影而已。
也因此,他无法揣测夜荒此刻的心思。
算了,不就是给死神念赞美诗吗?
反正无论盒子里放着的是什么吹捧之言,他都半点不带怕的。
——毕竟这些诗就算再糟也不会比他之前念的那首诗要糟了。
考虑到之后他还要问死神明日的行程问题,风烛直接俯身拿起了盒子里最上方似是特意熏了香的纸张,准备靠着这些赞美诗先狂吹死神几句再说。
反正多吹点好话总不会有错的。
念此,风烛垂眼瞥向了手上那张颇有些年代感的纸张,纸上若有若无的迷迭香味惹得他眼皮微微跳了一下。
那一瞬间,风烛忽然对这张纸起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于是他在念出这首赞美诗之前,下意识地先扫了一眼它的大致内容。
[那是一万年前,]
[第一道雷霆轰鸣的瞬间。]
等到风烛看清了赞美诗的第一句话后,脑子里骤然浮现的记忆使得他终于知道先前自己心底那阵若有若无的不祥预感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念出来。”
而就在这时,仍在雕刻着神座扶手的夜荒仿佛料到了风烛此刻的犹豫,于是他又一次重复了他刚才的话。
风烛听着死神那未流露出半点喜怒的平静语调,又瞥了一眼手中已经被他捏皱了的纸张。许久许久,他才无声地扯了下嘴角,然后将这张纸上的内容给念了出来:
“那是一万年前,”
“第一道雷霆轰鸣的瞬间。”
“那位掌控生死的神明,”
“以血与硝烟,”
“宣告着何为九泉的吊唁。”
“我何等庆幸着那位存在的出现。”
“他如同滔天烈焰,”
“无声焚尽了生与死的界限。”
“倘若有一天,”
“我得以目睹他的真颜”
念到这里,风烛那低缓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因为这首赞美诗本就只写了这么多而已。
这是一个未完成品。
“风烛。”
“倘若有一天,你得以目睹他的真颜,你会做什么?”
夜荒的骤然发问使得风烛起了一种叹气的冲动。
是了。他先前之所以久久不想念出这首诗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玩意儿压根就是他写的!
该死的北域,该死的风家。他们就不能行行好稍微消停一点吗?!
这群人给夜荒送祭品送赞美诗也就算了,在这一堆赞美诗里混进他五岁时胡编乱造的东西有意思吗?
这首赞美诗的来历并不复杂。
那是他五岁生日时写的。
他五岁生日的那一天,按惯例被风家的其他人接回了主城堡接受一年一度的检验——检验的内容无非就是他这个祭品对死神的忠诚程度罢了。
于是风烛无所谓地现编了一首赞美诗出来。
说起来当年的他大抵有点傲慢任性过头了,甚至于他还存有着一些无法否认的愚蠢与幼稚。
故而他明知道五岁的孩子很难写出这种词句来,却还是用着超过年龄的笔调写下了这首诗。
那时的他脑海深处也许还充斥一个愤愤不平的念头——他想告诉风家的人,他虽然不是天才,却也绝非什么庸才。
——所以别拿他当祭品。
——他有着比祭品更高的价值。
然而他这么做的结果是,风家的那群人只以为他这首诗是从教导他的老师那里学来的。
他们根本没让他写完就直接拿走了他手中的笔,然后又继续做了一些测试便让人将他送回了那偏远的城堡之中。
也是那一天,风烛再度认清了现实,然后下定了脱离雷霆星的决心。
那五年来他的城堡一直由智能控制着,就连风家为他选的老师也不过是网上授课而已。而这也就意味着整个城堡里除他以外并无一人存在。
所以回到城堡的当天,风烛就利落地在爆炸中假死脱身了。
回忆到此完毕。
风烛收回思绪后看着手上这半截诗最后一个字,最后一个字的字尾还坠着一道微微拉长了的黑色线条——那是当年他被抽走手中之笔留下的痕迹。
那是连纸上朦朦胧胧的迷迭香气都无法模糊的扯淡过去。
不过离开风暴星后的那些年早已让风烛褪去了当时那近乎天真的幼稚,如今的他已经不会再傻到将希望寄托于别人的幡然醒悟上了。
想要什么无非就自己努力罢了。而这从来都与别人无关。
况且现在也不是他发呆的时候。
风烛看着不远处夜荒的背影,心底那阵叹气的冲动倒是越来越深了。
所以他刚才究竟在瞎立什么flag啊!
这世上确实不会有比那首让他成为死神弱点的赞美诗更糟的存在了,但这世上却还存在着和它近乎同等效力的赞美诗啊!
比如说他现在手上的这首诗。
他写这首诗时并未抱着憧憬夜荒的心态。事实上这首诗和他十四年后写的那首赞美诗一样,隐约之间都带着几分自嘲的意思。
他说自己庆幸这位死神的出现,其实只是在庆幸他从神明身上看到了永生的可能。
他说夜荒焚尽了生与死的界限,也完全是在指这位死神的存在让他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人究竟能离死多近、离生多远罢了。
那时的他,对夜荒从未怀有丝毫敬意。
甚至他目睹了夜荒的真容后,直接就拿着对方的正面照完成那个价值高昂的悬赏任务去了。
所以夜荒此刻的问题,于风烛而言又双叒叕是一道难以回答的送命题。
对此,风烛只是微微舔了下有点发干的薄唇后,便面色自然地开口回答了起来:
“倘若有一天,我得以目睹他的真颜。”
“我会告诉他”
“我憧憬着他一剑之下的天塌地陷,”
“也注视着他荒芜长夜的寂静无眠。”
“我坚信终有一天,”
“连那最最无常的命运,”
“都会低头为他加冕。”
风烛觉得自己临时瞎扯的这些话勉强应该还算过得去吧?
然而背对着他的夜荒却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风烛看着对方那正握剑雕刻着神座的右手手背,从对方手背上愈发明显的青筋来看,夜荒此时的心情似乎并不怎么美妙。
见状,风烛干脆念起了下一首赞美诗来转移着话题。
反正他活到现在只写过三首赞美诗,其中两首他已经对夜荒念过了,至于另一首则是当初重泉怀疑他是夜荒弱点时,他为了敷衍对方随便乱写的。
而那首诗北域绝对不敢献给死神——因为那会暴露他们和酒神暗中联系的事实。
所以接下来他拿到的无论是什么诗都无所谓,反正它们绝不可能再次出自于他的手笔了。
果然,下一首赞美诗并非风烛所写。
风烛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发现整首诗除了言辞稍微大胆直接了一些以外并无任何问题。
甚至这首诗还别出心裁地用了神语来书写——估计北域那边光是为了找精通神语的人就费了不少功夫,从这一点来看,他们想要讨好夜荒的念头还真是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不过风烛现在压根就懒得理会北域的事。
于是他只是拿起了第二张纸,然后直接就开口将纸上的内容给念了出来:
“ti amo(我爱你)。”
还没等他将这首诗下面那些什么“我爱你的漠然,爱你的忍耐,爱你与生俱来的傲慢,也爱你如影随形的狂澜”之类的乱七八糟的话给念完,夜荒那边猛地响起的金属崩裂声瞬间打断了他的声音。
与之一同传来的,还有轰鸣声下夜荒嗓音低哑而又莫名压抑的那句“闭嘴”。
风烛闻声以后下意识地抬眼看了过去。
此时此刻,那个被夜荒雕了大半的神座已然碎成了粉末。
风烛估摸着夜荒许是被他刚才念出的两首诗里的肉麻之语给恶心到了、所以才一时间没控制住挥剑的力度造成了此刻这种结果。
别说向来脾气便不怎样的夜荒了,就连他这个念的人面对着这些词句都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既然夜荒对此并不喜欢,而他本人也实在受不了这些诗了,风烛便干脆利落地将写着赞美诗的那两张纸重新放回了木盒里。
事实上要不是夜荒已经转头看向了他,他都想将写着自己那半截诗的纸给直接毁了。
嗯也许他可以装作一时失手的样子这么做?
想到这里,风烛顿时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位神色莫名阴鸷起来的死神。
然后他便默默打消了这个作死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ti amo”用的是意大利语,翻译过来是“我爱你”的意思。
至于赞美诗什么的都是我随便编的,水平有限,小天使们别在意哈。
第59章 酒神的龙舌兰(十六)()
说个笑话; 其实风烛一开始还想过这盒子里的纸张顺序是不是夜荒故意这么排的。
他所指的并不包括第一张纸。
实际上他幼年写的那首诗放在最上面这件事姑且还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但凡看过之前东域那场第四骑士直播的,基本上都知道了他曾为夜荒从属官的事情。
而北域向来受死神庇佑。他们在为死神献上各色赞美之言的同时,自然会最大限度地利用自己与死神的这层关系。
事实上就凭夜荒刚才那句“念出来”,风烛便猜到了夜荒很清楚这玩意儿是他写的。
至于这位神明是怎么知道的北域那群家伙手段多得很,哪怕随便在这堆诗歌的最上方附上一张纸条,就足以让夜荒知晓哪首诗出自于他的手笔了。
之前他的赞美诗使得夜荒突然就有了弱点; 死神因此对他最早的那首赞美诗起了兴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关键在于那首赞美诗之下的第二张纸。
之前风烛粗略地扫视过木盒里的纸张数量,无论如何上百张肯定还是有的。
而以他对北域那群人的了解,他们固然会将各种类型的赞美诗都放上一些,但其中的绝大多数诗歌必定是那种恭谨求稳的风格。
除此之外,第二张纸上的直白言辞也完全不像是夜荒看得下去的类型。
所以有那么一刹那,风烛曾猜想过这张纸是否是出于夜荒想要看戏的恶趣味才会被排在第二位。
不过从夜荒此刻那阴鸷过头的神情来看; 这一切果然是他想多了。
第二张纸终究只是个微妙的巧合而已。
毕竟不管怎么样; 死神夜荒都已经活了上万年了。就冲着他五位数的年龄和那冷漠寡淡的性格,他也不至于会做出如此幼稚的事情来。
“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夜荒的嗓音本就带着久不开口的嘶哑; 而这一刻他的声音似乎比平时还低了几分。
就连他看向风烛的眼神; 也带上某种暗潮汹涌的意味。
风烛自然察觉到了夜荒全然不想提及那两首诗的态度; 看样子这家伙是真的被他刚才念的那些词句给恶心得不轻了。
于是风烛便不再自找麻烦地多提什么,直接说出了自己今日的来意:
“明天就是诸神聚会的日子; 所以我想来问问您是否会出席。”
前九届的诸神争霸赛三主神们都是按照死神、疯神、酒神的顺序依次参加的。上一届争霸赛酒神重泉已然露过面,而这一届按理确实又该是夜荒出场了。
然而在诸神的世界里似乎从无常理可言,今年究竟会是谁出战不到最后一刻根本无人能百分百确认。
所以如果今日夜荒给出了否定的回答,风烛就准备稍微冒险一些; 直接按先前的计划在23号11点的时候利落走人了。
不过好在事情还没糟糕到那种地步,此刻死神给出的回答是肯定的。
——因为风烛收到了对方扔来的崭新长袍。
每一位神明的从属官都有着特定的服饰。
风烛从未见过其他主神的从属官,也不知道旁人的制式衣袍是怎么样的。
一来是因为他在中域待的时间不长,二来是因为除了夜荒以外、其他两位主神压根就没任命过任何存在为他们的从属官。
甚至别说是主神了,就连那些一级神明、二级神明们也很少有谁选择了从属官的。
毕竟从属官这种职位一听就和东王的四骑士差不多,直接处在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这种职位神明们向来只会让自身的绝对亲信来担任。
然而神明们又大多傲慢孤僻,他们几乎不可能轻易去相信别的存在。
事实上这也是当初他成了夜荒的从属官后、被第一宇宙的神明们针对至此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本身就是个不合常理的异类。
话题有些扯远了。
风烛收回跑偏的思绪,然后垂眼瞥向了手中的衣袍。
不管其他主神的从属官的服饰如何,反正死神从属官的制式长袍看起来和这位神明本身的神袍还挺像的。
两者之间最大的不同大抵便是夜荒的神袍背面空无一物,而他的长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