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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4章 溪云沉阁(三)()
他能从她脸色中读出关怀的意思,真心实意地关心着他吧,起码在这个瞬间是真心的。他想去抓她的柔荑,可一想到会引起反感,还是暗自忍耐下了。
夭夭咕咚咕咚喝完了药,嘴角残留着一星墨色汤汁,他本能伸出一指给她抹去了。夭夭往后缩了缩,又怕太过回避引起他的不快,尴尬笑笑,道:“吃相不好,让您见笑了。”
尉迟云璟说不碍事,“习惯了。谁让我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呢。”
两人闲话间,寿安恰逢时间叩了叩门框。尉迟云璟让他请来回话,寿安跟他许久,若是没有要紧事,绝不会打扰他们。
寿安躬身道:“太子,皇后娘娘这会儿已经到寺门口了。”
“这么突然。”尉迟云璟感到山雨欲来,陆琅微不会贸然前来,他起身抖了抖衣袍,对寿安说道,“赶紧随本太子去迎接母后。”
皇后此行名义上是替皇上祈福,通身气派藏青色缠枝麒麟戏珠的宫服,每一步都是端稳的大家风范。太子爷迎面赶上来,她觑了一眼不作理会,兀自双手合十进了大殿,桑榆朝尉迟云璟使了个眼色,大抵意思是皇后娘娘心情不佳。
金身观世音大殿直棂门合上,尉迟云璟只能在廊下静心等候。
过了大半个时辰,直棂门缓缓打开,主持方丈又为皇后宣经布道了一番,整理出南苑最高规格的寝院,陆琅微一手搭在桑榆手臂上,朗步款款,回头看了尉迟云璟一眼。“跟上,本宫有话问你。”
尉迟云璟不察皇后到底掌握多少,毕竟是他的母后,即便知道他窝藏了夭夭,总不能大义灭亲把他们交代出去吧。
兜率寺南苑一早就清理干净了,方圆百步之内没有不相干的人,进了正厅陆琅微气呼呼地坐定,桑榆正要给太子爷看座。皇后发话,道:“坐什么坐,站着回话!”
陆琅微这一通火气让尉迟云璟越发没有底气,道:“母后,急火攻心伤得是您的凤体,您要是有事吩咐,儿子洗耳恭听就是,千万要保重您自己。”
陆琅微嗤笑了声,道:“就你干得那些个破事,本宫还如何能心平气和保重自己?本宫问你,皇上缠绵病榻,天相荧惑守心,说句不好听的,皇上随时随地都会不省人事,你这当太子的,这会儿不在皇上跟前搏表现,跑到兜率寺来做什么?”
尉迟云璟拱手道:“儿子潜心替父皇祈福,哪怕折儿子的寿给父皇续命,儿子也是心甘情愿的。”
桑榆刚给陆琅微奉上的热茶,被她一袖子扫落在尉迟云璟脚下,瓷器碎裂在地,溅起了无数细碎的水花染湿了他的云头履。“什么折寿续命的,不许你再说这种胡话!”
尉迟云璟讪讪不应,在他印象中,似乎父皇母后之间并不钦慕,相处也是刻板而公式化,逢初一十五一道用个膳,母后很少主动示好,但是对后宫中的把控却并不松懈,一切都是为了皇后的专权与荣光。
第1005章 喜颜复现 (一)()
陆琅微闷声生大气,尉迟云璟心虚不敢主动去触碰逆鳞。陆琅微眸光冷冽,他已经许久没有看过母后露出这等杀人的神情来,心里忐忑,隐隐约约觉得暗藏夭夭的事情怕是要遮不住了。
桑榆看堂中母子俩的气氛不妥,皇后朝她瞥了个眼色,她领会后退出去把门合上。
陆琅微愠怒道:“你父皇还没驾崩呢,你以为自己真成了皇帝了,能一手遮天了?”
尉迟云璟受不了小刀割肉,有话痛快了说,道:“这里没别人,母后要训斥便把话说敞亮了,免得儿子听不明白,平白无故让咱们母子俩生了嫌隙。”
陆琅微冷冷笑了笑,道:“你还能听不明白?本宫瞧着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既然你要本宫往敞亮了说,本宫也不要这老脸了,本宫问你,你在兜率寺金屋藏娇是怎么回事儿?人家好歹是佛门重地,是大江国的国寺,满天神佛庇佑着国泰民安,你倒好,在偏院里藏女人!”
看来皇后的爪牙遍布,连他把夭夭藏在寺中都被她掌握了先机,既然撕破脸皮,何妨再痛快些。“儿子自知犹如佛门清修,准备过两日就把人迁走。此事的确是儿子草率,您教训的对。”
陆琅微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一贯恪守道理,读圣贤书,怎么能作出这么磕碜菩萨的荒唐事,心里就气得发毛。“敢跟你在寺里相好的女人,视女子的颜面如无物,这等女人不配在你身旁陪伴,按照本宫的意思遣散了便是。”
如今就算阎王爷来收夭夭的命,他都会拔刀相向,别说单凭陆琅微的三言两语了。“母后,父皇病重,儿子明日便回长安城中侍疾。至于您口中诋毁的那个女人,恕儿子不能从命。不就是个女人么,儿子要,你给了不就是了,何必闹得这么不愉快。”
“尉迟云璟,你疯了不成,你想女人,要女人,本宫可以容你。但是你胆大包天,也太过荤素不忌了。到底是菩萨眼皮子底下,在这里找女人,你有损阴鸷,你就不怕污了满天神佛的眼。”陆琅微拍案,“本宫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让你大逆不道,连本宫的话都置若罔闻!”
夭夭被桑榆连拉带扯地推进门,说时迟那时快,尉迟云璟步下生风,把夭夭往怀里带,双手扶着夭夭的肩膀,确认她完好无缺没有一点损伤。
陆琅微看到这一幕眼窝子生疼,她震惊骇然,道:“顾夭夭!你居然还活着!”继而是绵长的冷笑,道:“你欺君罔上,胆敢蒙骗皇上,你就不怕皇上让你顾府一门连坐?说,到底是谁布了李代桃僵这一局!”
夭夭还没有想好措辞,但她知道必须把祸水从尉迟云臻身上引开。要是被陆琅微揪到尉迟云臻的小辫子,她能借机生事铲除整个七王府。
扶在她身后的尉迟云璟接话道:“母后,儿子在这里难道还不够明白么?”
第1006章 喜颜复现 (二)()
陆琅微难以置信,她苦心栽培的儿子,一生都在为成为德行无双,荣耀昭彰的帝王而努力,怎么会被顾夭夭这等不入流的女子带上了歪路!爱一个人大概就是这样盲目,全盘接受她的一切,不论好坏。
尉迟云璟完全不计后果,他清楚陆琅微的手段,容不下的女人便要想尽一切办法铲除,尤其陆琅微认为顾夭夭会祸及他的御极之路。他纵然再周全,也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刻,他要万无一失,就一定要陆琅微不敢加害夭夭。
他牵着夭夭靠近陆琅微走了两步,道:“如果不是儿子设下的精妙布局,您认为谁有本事在刑场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换死囚。”
眼前之人似乎空有皮相,但神魂早就换了一个人似的。她自小教养长得的尉迟云璟,城府艰深,可都用在政途上,绝不是个欺君涉险,还要强占弟妹的小人!自己生的儿子,要是往死里骂,就像在骂自己似的,她一瞬间觉得空乏其身,词穷得厉害。“你太荒唐了!愚不可及!”
尉迟云璟娓娓道:“儿子救下夭夭就安排在兜率寺,直到今日被您窥破。这段日子,儿子隔三差五得了空就往寺里跑,就是为了跟她幽会。”
“这等不要脸的妖妇,本宫容不下她。你别忘了她是七王妃,你这么做简直荒天下之大谬!你们俩要是放到民间,是要浸猪笼的!”
陆琅微气急败坏,一个极其精致的女人,到底也是有软肋的。平素在后宫地界说话暗藏玄机,如今一口大白话,恨不得唾沫淹死他们。
夭夭此时只能选择跟尉迟云璟站在同一阵线,看他们母子俩唇枪舌剑的过招,然后小心翼翼捂了捂小腹,希望堂里这么激烈的争吵,不会让腹中的孩儿学去,到时候生个刺剌头出来就麻烦了。
到底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桑榆和寿安守在门外把风,陆琅微气起来不得法,喊人要把夭夭就地正法,喊了半天也没有人进来。
尉迟云璟拧起眉头,道:“母后,您真的要杀她么,只怕您要后悔。”
陆琅微气炸了毛,恨道:“只要杀了这个狐狸精,本宫决不后悔。”
情急之下没有退路,尉迟云璟拱手道:“她有了儿子的骨头,您忍心儿子无后么?”
此言一出,霎时空气都凝固了似的,陆琅微神色怔愣斯须,之后便是难以自持的表情,不知是喜还是悲,再也说不出喊打喊杀的话。颤声问道:“有……有了?”
夭夭藏在宽袖下的手,感受到了用力的一捏。那是尉迟云璟在跟她暗示,要想活命就得跟他统一口径。夭夭嗯了声,道:“有了。”
陆琅微沉默了好一会儿,瞪着夭夭的眼神徐徐温柔地落在她的肚腹上。“既然有了,待在兜率寺不成话,寺庙清苦之地,到底没有好东西吃。明日随我回宫,本宫做主在毓秀宫作养。这是头胎,必须养得白白胖胖的。回了毓秀宫,每日龙肝凤髓,豹胎麟脯供养着,不愁养不出个好孩子来。”
第1007章 喜颜复现(三)()
女人的翻脸比六月时晴时雨的天气还快,陆琅微上一秒还要动刀子杀人,下一秒和颜悦色地幻想儿孙绕膝的幸福场景。
夭夭感到无比卑陬,她好不容易替自家王爷怀个身子,半道上被人截了胡,这要是被尉迟云臻这个醋坛子知道,非要气得七窍生烟不可。
陆琅微喃喃道:“这都多久的身子了?”
尉迟云璟硬着头皮回道:“小三个月了。”
她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提醒道:“看在孙儿的面上,暂且饶过你们。但本宫丑话说前头了,头三个月胎不稳,你们都要规规矩矩的,要是坐不稳胎,本宫饶不了你们!”
之前剑拔弩张的皇后一听说有了孙儿,立刻换了个人似的。殷勤关怀,含笑连连。夭夭还是头回看到这么慈眉善目的皇后。
她不安地朝尉迟云璟使眼色,好在尉迟云璟足够聪明,一看就知道夭夭肚里的暗语。尉迟云璟出言道:“母后,夭夭的身份尴尬,随您出宫怕是碍眼。儿子必定会善加安排的,您只管放心。”
陆琅微急赤白脸起来,道:“你们也知道身份尴尬呀,知道彼此身份尴尬,怎么连孩子都有了呀?这些都过去了,本宫不跟你们算,就说说你的妥善安排。你把本宫的孙儿安排在寺里,你这算哪门子的妥善安排?你是不是让他将来一出生就会敲木鱼,还是一口佛偈。本宫还指望这子生孙,孙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尽呢。”
夭夭插不上话,就怕越说越尴尬。
尉迟云璟唯有迎着陆琅微期盼的目光,道:“过去是忌惮您,怕您容不下夭夭。如今您都承认了,那儿子一定会照看好他们母子俩。”
陆琅微饶是不放心,但夭夭出入宫城的确会惹起不必要的麻烦。将来尉迟云璟御极之后,一切都由他做主,后宫更换了新的人事,再给夭夭重新安排身份入宫,母凭子贵水到渠成。可如今还是屈居人下,等闲不可以出任何纰漏。既然太子坚持不让顾夭夭入宫,且有他的考量,她便不做勉强。横竖她能当含饴弄孙了,心里头就活泛了。
她看夭夭的眼色宽容了不少,不再是过去乌眼鸡似的。不得不承认,顾夭夭长得真美,时光把她雕琢得更加玲珑,冷漠的时候极有进攻性,淡然的时候又温婉可人。他这宝贝儿子折在顾夭夭手上也算是避无可避了。
陆琅微发话,道:“今日随我住在南苑,省得你们年轻人不知道轻重避忌,还是在我身边放心些。”
尉迟云璟脸色讪讪,二十好几的人了,鲜少在母后跟前露出一脸青葱样,陆琅微见状,深知尉迟云璟是没救了,不管两人是否名不正言不顺,横竖有了子嗣香火,一切都有了转圜的余地。
她眼下有了奔头,过去盼望儿子登基,脖颈上时刻勒着似的,如今儿子坐稳了太子之位,又得了孙子的喜讯,霎时觉得做人脚踏实地了不少。
尉迟云璟知道夭夭不乐意,又怕陆琅微察觉到夭夭有异,主动要留下来周旋。“既然母后住在了南苑,那儿子今夜就住南苑了,正好就近伺候您,聆听您的示下。”
第1008章 温良以待(一)()
赶来兜率寺满心的愤懑,原想着非要把迷惑尉迟云璟的贱妇给斩了,谁知不过大半晌的光景,别说斩了,就是伤到夭夭一点皮毛,她都要心疼会不会连累肚子的孙儿了。女人的心到底是柔软的,有了孙儿的指望,儿子就不再是心尖上的第一位了。“什么示下不示下的,别给我整那些说法,如今本宫没心情应付你。回你的偏院去,省得堵在本宫跟前碍眼。”
尉迟云璟微微一哂笑,朝夭夭抛过去一个眼色,夭夭颔首示意。留在南苑也不坏,至少不必担心尉迟云璟对她毛手毛脚的,这回陆琅微是要使劲对她好了,谁让她以为怀里的金叵罗是她的孙儿。
夭夭识大体,道:“多谢皇后娘娘垂爱,那夭夭就留在南苑叨扰您了。”
陆琅微不算是个难缠的人,让桑榆收拾了最大的厢房供奉夭夭住下,自己找方丈祈福祝祷去了。
夭夭在兜率寺的伙食又上了个档次,寺院里不杀生,但不妨碍陆琅微变出一堆珍贵补药给夭夭加餐。尉迟云璟刚迈入东厢,一股浓郁的芳草香往天灵盖里钻,他打眼一看,夭夭正坐在暖炕上捧着一大海碗。
陆琅微在宫里吃用讲究器皿精致,没想到随行还带了个青花鲤鱼葫芦纹的海碗,这海碗该是来盛汤的,现在却成了给夭夭用膳的制定器具了。
他眼看着夭夭捧着比脸还大的海碗,生生吃下了一碗的炖品,他感到讶然,道:“好吃么,要不要再来一碗?”
夭夭也不忌讳,什么淑女形象的,她压根儿没有过这样的负担。从袖袋里摸出手巾擦了擦嘴,吃饱了捂了捂肚子。“皇后娘娘出手就是阔绰,雪域两宝,天山雪莲和雪蛤,补气血,您瞧我气色好不好?”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屉照到夭夭的发髻上,乌黑的青丝泛起幽蓝的光芒,整个人在光圈里暖融融的。他多希望这是他寻常的小日子,眼前是他的妻子,怀着属于他的孩子,跟他闲谈说说最普通的吃喝。
最近时常会胡思乱想,偶尔都要分不清现实与想象了。他失神笑了笑,目光停在夭夭眼尾的伤疤上。“母后心肠不坏,只要你一口咬定孩子是我的,以后日子保管齐整舒坦,她不仅不会为难你,还会把你当菩萨供起来。”
夭夭点头说晓得,心里荡出一阵难以言说的酸楚,委曲求全大抵就是这样。可她怨怼不了任何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要守护。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谁做的都不差。
她不能指摘尉迟云璟对她的圈禁,不能责怪陆琅微对她的霸道,褪去了一切繁华的外衣,他们不过就是两个可怜人,一个卑微地祈求感情的男人,一个期盼儿孙绵延的母亲。
“您觉着这样好么?”夭夭搁下海碗,平心静气地投去目光。“您该有自己的孩子,何必摊上我呢。”
尉迟云璟扫视左右,道:“这话不必再说了,母后耳目众多,被人听了去,我护不住你。”
第1009章 温良以待(二)()
相顾无言,关系没有理顺,勉强下去总有些尴尬。夭夭偏过头不再看他,吃饱喝足了要找点事情做,她扶着矮桌起身,出门晒晒太阳散布。
尉迟云璟抬手要去扶她,她往边上躲了躲,道:“皇后娘娘去礼佛了,您不必事事周到,毕竟咱们都清楚。”
尉迟云璟道:“罢了,不必再说了,咱们眼下就这么处着,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