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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的世界观崩塌了，重见尉迟云璟起，没想到他已经脱胎换骨了，好似原先是天上的神佛，如今一念之差入了魔道。她掰着他的手，纤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可力道韧劲十足，她根本掰不动，又不甘心让他攥着。“您撒手，咱们好好说话。”
他开始不讲道理了，什么君子形象，早就是八百年前的虚表了。“你不走，我就好好说。”
夭夭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想走，也得走得了才行。“太子爷武功盖世，您会飞檐走壁，我哪里跑得过您。”
他对这套说辞是认可的，事实如此，只要他找到夭夭，他有自信成为她的影子，一辈子磨上她。“你不逃，那我陪你说。你想说什么都行，唯独不能离开我。”
夭夭瞠目结舌，她一贯知道尉迟云璟对她有感情，但不知道感情深入骨髓，都能直接影响一个人的性格了。多么隐忍清俊的郎君，魔怔乖张成无赖泼皮了，她造孽太深。
“我……”夭夭顿感无话可说，千万言语汇成一声叹息。
尉迟云璟垂眸打量她，夭夭今日祭拜亡母，素色夹袄上暗绣白梅，雨水打湿了裙角的梅花，素净的脸上氤氲过泪水，美得清澈透明，犹如数九腊月的漫天飘舞的轻雪，圣洁得不似常人。
他打扫了下阻碍丛生的喉咙，道：“夭夭，我多高兴，不管过去有多少遗憾，你还活着，我便还有弥补你的机会。”
夭夭连连摆手说不敢当，道：“您别弥补我，您没有对不起我，一向都是我对不起您，我欠您的。”
尉迟云璟顺杆子就爬，接话道：“既然你知道欠了我，那我现在就向你要账，你还给我。”
夭夭自感为难，对掖着手指，道：“欠太多，还不起了。”
他就等着夭夭这句话，道：“我心地善良，可以给你宽限的时间，你用余生还给我就成了。”
夭夭说不成，她的余生都预支给了别人了，拿什么来偿还。可这话不敢直隆通告诉尉迟云璟，怕刺激到他，到时候他恼羞成怒，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让尉迟云臻如愿。“您信不信人有来世？”
他挑起眉峰看她，道：“怎么说？”
“我预支下辈子给您，好不好？”夭夭怕他误会下辈子要以身相许之类的，撇清关系似的。“我下辈子不干别的，就给您做牛做马，当您的爱犬福宝，怎么样？”
第969章 僵持无味（一）（）
他觉得嘴角扬上去弧度的皮肤抖了抖，这叫什么话，太不中听了。可夭夭自觉这个想法不错，继续说道：“您打猎，我飞身出去替您扑杀猎物。您孤单了，我躲你脚下让您挠挠。”
“你想当福宝？”
夭夭抖机灵似的点头，莫非太子爷心动了，他们这个来世之约奏效了。但夭夭转念一想，太子爷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人。
她果然还是了解尉迟云璟的，他张口道：“不必等来世，你现在想当福宝也成。你倒是不必出去扑杀猎物，你栖我身上，让我抱着你就成。我素来跟福宝同榻而眠，从今往后，你就跟我同眠。”
夭夭本能往后一退，刚迈出伞沿，就被尉迟云璟拽了回去。“说了是来世之约，今生我当不成福宝的。”
太子爷没这么好骗，当真是如此的。“我很务实，来世的许诺我不信，我只要今生得实惠。”
夭夭当然不干，可架不住尉迟云璟的力气。她被他拖着走，初冬的雨寒凉又黏湿，鞋袜早就湿透了，寒意从脚心攀缘而上。
尉迟云璟很细心，发现夭夭脸颊僵白，应该是在山谷中淋了雨，再看鞋底晕开了水花，铁定是冷了。他把竹节伞递到夭夭手上，道：“拿着。”
夭夭不明他的意思，但他沉沉的脸色有蛊惑人心的能力，伞柄换到她手里了。他两手空空，转而揽过她往上一掂打横抱起来了。夭夭吓得上下牙齿打架，道：“这可使不得，要是被人看到不得了啊。”
“把伞拿稳了。”他恐吓道，“再说一句，我就亲你。”
这一声恐吓比说一千字苦口婆心的劝告都管用，夭夭一手捂着嘴，就怕尉迟云璟趁着近距离偷偷吻她。她已经盖上了尉迟云臻的戳，要是被尉迟云璟亲了去，她的人品真是卑劣至极了。
她懊悔又内疚，好好一个太子爷怎么跟疯了似的。要什么姑娘找不到，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尉迟云璟不愧是习武高手，端着她走过成千上百台阶，大气都不喘。怀里沉甸甸的，他才感到满足。夭夭心里五味杂陈，恨也恨不起来，爱也爱不起来，两下里僵持着应该何去何从？
尉迟云璟知道她心里不是滋味，就当他自私吧，老七如今执掌瓜分了老五一半的军权，他们真正成了三足鼎立。
长安城神策十二营由他控制，但是南北驻军却分别由老五和老七掌握，不得不说尉迟佑玄真是出奇制胜。一面许他太子之位，一面又霸揽朝政不肯放权。
好在他重新找回了夭夭，强占了夭夭的自由就当是向老七讨回点利息。
到了兜率寺山门，夭夭实在忍不住，她捂着嘴唤了声太子，慌忙道：“我就说一句，您别动怒。”
尉迟云璟默认让她说一句，夭夭如蒙大赦，道：“您放我下来，佛门重地，当着神佛的面不可亵渎佛光。”
他认为夭夭所言甚是，但听过就算，还是大剌剌地往上迈步。
第970章 僵持无味（二）（）
夭夭没法子，只好两手捂住嘴，跟鲤鱼似的在他怀里颠腾。他不忍心叫她为难，缓缓把她放落，夭夭甫一落地，就把伞面顶在头上，生怕被人看到她的脸。
尉迟云璟见状甚觉无奈，他是个没有立场的人，勉强把夭夭拽到他身边，于情于理都是不合适的。可是不合适也无解了，喜欢，偏爱，非她不可。就这么勉勉强强过上一辈子也挺好的。
寿安在山门前候着，夭夭望见太子爷抱着过气的七王妃，他惊慌得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目下维持脸色无碍，躬身走到主子跟前，道：“太子，兜率寺的高僧今日有堂课，奴才已经命人收拾好了偏院，供……顾家娘子落脚安顿。”
尉迟云璟脸色又阴转晴，不得不欣赏寿安的脑子。夭夭的称呼很尴尬，原本是七王妃的位分，冷不防被定性成了狐妖，可狐妖也不是称呼，只好按照出阁前的称呼来。
夭夭也打心眼里佩服寿安，都是皇子身边伺候的奴才，差距不是一厘一毫的，那是天差地别。寿庆那个榆木脑袋，只知道偷偷摸摸听墙脚，哪像这个寿安可以为主子挨刀，看起主子的眼色来也是一等一。
山门附近没有外人，沿途都是太子亲军护卫驻守，可见尉迟云璟是早有准备。一路上双脚都没有办法落地，直直送到了兜率寺落住的厢房，尉迟云璟才恋恋不舍松开双臂。
他低头看夭夭鞋面氤氲，拧眉道：“鞋袜都湿了，我找人下山给你买双新的。”
夭夭嗫嚅道：“您不必对我这么好的。”
尉迟云璟不管夭夭的看法，过去以为天人两隔，满心懊恼有他们之间有太多的憾事。这回非要把憾事一桩桩拔去才行。他一扫过去谦和，直隆通道：“我要对你好，加倍对你好。”
房里没有别人，寿安送他们入了房，十分懂事地替他们关了门，目下应该是守在外面了。她就是一只苍蝇，估摸着也飞不出去。夭夭局促无措，她左右张顾道：“我那个侍婢，您把她怎么料理了？”
“料理？”尉迟云璟笑了笑，“你认为应该怎么料理？怕她多嘴多舌，一早杀人灭口了？”
夭夭心头抽搐，道：“您真把莲蓬灭口了？”
尉迟云璟不忍心再逗弄她，让她心情始终一紧一紧的，怕跟翻花绳似的，图案翻得太复杂，翻到了死穴就满盘皆输了。他把夭夭放在圈椅里，替她掸了掸云头上的雨珠，道：“哪能呐，都说要对你好，怎么能动你的人？”
夭夭感受到他拳拳心意，可这份心意里夹杂起了勉强就有点变味了。“太子爷，您玉山似的人物，何苦折在我这头蒜上，我看还是算了吧。”
他和蔼地笑色，摩挲了下夭夭的额头。“我就是喜欢你这大头蒜，算不了。”
夭夭蹙了蹙小山明眉，挣开手往边上躲了躲。其实压根儿没地方多，尉迟云璟两手按在椅搭上，正好形成个半圆把夭夭挤进他的桎梏里。
第971章 僵持无味（三）（）
房里的气氛有点诡异，静得出奇，连眼前人唾液滑过喉结的声响都一清二楚。夭夭感到紧张手心冒汗，道：“太……太子爷，您能不能往后挪一挪？”
尉迟云璟当然不允，佳人就在尺寸之间，此时要是良善放她走了，以后没地儿找哭去。他渴求地看着夭夭娇艳欲滴的唇色，因相触贴近，脸上犹如晕开了桃花纸红扑扑的。“不挪，我就要这么看你。”
夭夭咳咳了两声，道：“太子爷，您这不适合。”
他明知故问，自己也觉得就跟被下了降头似的。“哪儿不合适？”
夭夭被他逼到了死角，为了维护自己和尉迟云臻的感情，唯有义正辞严道：“不管您承认不承认，在我心里，我永远是您的七弟尉迟云臻的妻子，是您的弟妹。您明目张胆对自己的弟妹动手动脚，真能罔顾人伦道德么。您做得出，我可受不起！”
夭夭的态度不善，话音刚落两人脸色都讪讪然。夭夭最惜命的，眼下小命被人攥在手里应该要屈从的。可一个男人肖想一个女人，而女人又不愿意屈服的话，那着实有点难办了。她要是不反抗，就擎等着被他吃干净了
但是反抗到底有没有用，这就两说了，毕竟对方是当朝太子，一人之下，她这点匹夫之勇在他眼中不够瞧的。
经历过情绪上的大起大落，过往好几回都想为她去殉情了，谁曾想一腔真情打水漂，被人当头棒喝。他一手成爪状，扼住夭夭的下颌，怒火腾烧。“顾夭夭，您敢辱骂本太子？你当本太子是任由你欺负的么！”
喉咙被掐住了，好似硬塞了团棉花，说不上话，又咳不出来。夭夭拽不开他的手，抵抗了一会儿就放弃了，索性就放弃挣扎，自己欠了他的情分，一命抵偿过去罢了。
晶亮又绝望的泪珠子滑过嘴畔，落在他的虎口处，他内心为之一震。赶紧松开手，一定是魔怔了，一生气就开始不顾她的死活了。
他比谁都清楚，之前好话说了一车，夭夭都不领情，如今又差点掐死她，道歉是无济于事了。他淡然地呼了口气，掖了掖袖子，在她边上的圈椅落座，大有好好聊一聊的意思。
他一如既往喊她夭夭，没有带上姓，只有单纯的名字。夭夭这个名字软糯，两个叠字在舌尖这么一滚，再看她容貌窃窃生畏，却难以掩盖住周身温婉可亲的气质。他说道：“你原本不该活着。”
夭夭说是，她猜不透此刻太子爷的话中话，只能见步行步，见招拆招。“您有话不妨直说吧。我不够聪明，怕听不懂。”
他十指相触，微微眯了下眼看夭夭，道：“老七李代桃僵从断头台上救下你，那是欺君罔上，要是被人发现你还活着，你认为父皇会怎么看待这个公然愚弄他的不孝子，老七的下场会如何？”
夭夭算是被他踩到了痛处，她有软肋，容易被人掌控，而尉迟云璟便精明到一眼就能压中宝。
第972章 贪嗔执念（一）（）
明明是初冬凌冽的寒气，她的背心却浮了一层薄汗。太子爷绝对是谈判的好把式，一招一式都能打到死穴上。尉迟云臻是她的死穴，她还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他见夭夭噤声不言，知道她心里在盘算得失利弊，这一局无解，他赢定了。只不过用这么卑劣的手段留下她，到底还是对自己的行径不齿。
他凝视着她，好似凝视着难以望穿的深渊。“老七如今如虎添翼，前有修直道立功，后又得了北军的虎符兵权，如今老五、老七与我三足鼎立。如果我将你活着的消息散布出去，我都不必亲自出马，老五势必要扳倒老七泄愤。”
局势不必分析，夭夭一眼能看命，他越是分析，夭夭越是心慌。“您这是威胁我了？”
尉迟云璟的笑容阴鸷，腊月的冰雪都似乎凝结在他上扬的嘴角。“你可以反抗，现在堂而皇之出兜率寺去，我绝不再留你。”
什么叫心灰意冷，夭夭最能感受这词句中冰冷入股的无助。她翕动嘴唇，道：“我留下。”
尉迟云璟得了便宜卖乖，明明是他威逼利诱之下，却还要明知故问。“自愿的么？”
“自愿。”
尉迟云璟感到了倏然的顺心，道：“自今日留在我身边，你便不可再妄动逃跑的念头。否则，本太子的手段你应该清楚。”
夭夭淡淡来了句，道：“太子，强扭的瓜不甜。”
尉迟云璟颔首以为然，道：“可以吃就行。”
夭夭显然已经没有退路了，但还做最后的挣扎，道：“我留下也行，但要约法三章。”
尉迟云璟似乎是没有异议地嗯了声，复又道：“不约。顾夭夭，别弄错形势，如今我是刀俎，你是鱼肉，你和老七的把柄我全盘掌握，你没有筹码跟我谈判。”
跟聪明人玩心机就是心累，因为你怎么样都是错，动动心思就能被他一眼看破。夭夭只能枯坐着，弃甲曳兵的一副颓败样。
尉迟云璟见了并不欢喜，他安慰自己强扭的瓜可以吃，可如果能选择谁不想自己的爱人欢欢喜喜，看到自己就笑得像满月一样。偏生他这般执念，非要找个不爱自己的人。
他决定先讨点利钱，两人之间壁垒分明，要打破僵局，必然要有人先突破。他都已经把人强掳来，也不差再犯点勉强人的事。反正当年在清甸斋，他就对夭夭不怀好意了，要不是被刘以沫打了岔，夭夭没准儿已经跟了他了。
女人的直觉素来是准的，夭夭察觉到了尉迟云璟眸色中的阴冷，生怕这一局不好开解，得赔上自己的清白。
她双手一搭圈椅，腾起身就往直棂门跑去，身法惊鸿蹁跹，倒是让尉迟云璟很欣慰。不过徒弟毕竟是徒弟，双手还没有触碰到门边，已经被师傅反剪双手扣入胸膛中。他扬起一抹坏笑，道：“你还没出师呢，就想班门弄斧了么。怪不得人家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肩头被掰得酸疼，只好出声求饶，道：“师傅，我错了还不成么，您先放了我。”
第973章 贪嗔执念（二）（）
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情谊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撇清的，亦师亦友的关系犹如雾里看花。面对这么一张可爱娇弱的脸，他实在是狠不下心，到底还是心软。顾夭夭是尉迟云臻的软肋，又何尝不是他的死穴。
他以为穷其一生是为了得到皇位，如今看来皇位唾手可得，恐怕穷其一生也无法得到夭夭的心。为怕真的掰断了夭夭的手臂，他的手上微微卸了两分力，寒声道：“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
夭夭哭丧着脸，就这么几乎要掰断手的姿势，来跟她追忆往昔么，忒不合适了点吧。“太子爷，事已至此了，认识早晚还有什么关系。”
他沉湎在过去中，往事一段段又绵长又悠远，可每一段都是那么刻骨铭心。他娓娓道来，道：“如果没有你，我早就命丧九溪沟了，我想报答你，给你世上女人都渴求的无上荣光。”
夭夭大感诧异，道：“太子爷，我没会错意吧，您这意思要让我当皇后么？”
尉迟云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