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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走他的心-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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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夜里,凌书城睡在病床上,她就隔着一道门,隔着一扇玻璃窗,目不转睛看着他。

    半夜里,陈声醒来了,侧头看见她站在门外,悄无声息爬了起来,推门来到走廊上。

    两人对视片刻。

    陈声问:“宋星辰?”

    “我是。”

    他顿了顿,问:“要我帮你叫醒他吗?”

    她摇摇头:“我就来看看他。”

    陈声看着她面上的巴掌印,最后点点头,说:“要合合,该分分,不要拖着。他这人看起来吊儿郎当,其实最认真了。”

    那一句认真,听得她满眼泪光。

    她点头,重重地点头,说:“你放心,我不会再耽误他。”

    后来,步行街相遇,她决绝地把那一夜称为一夜春风。

    再后来,她就这样熬到毕业。

    专科与本科,一个是三年制,一个是四年制。

    她三年后就毕业了,如她所计划那般,毕业后就远走高飞,余家的什么都没带走,包括一件衣服一双袜子,她都没有拿。

    她为自己买来了一张火车票,北上首都。

    她学的是会计,虽然学校不够好,但三年来除了兼职,其余时间都在考证,该拿的一样没落下。

    她找了间小公司,拿着并不算多的工资,租住在潮湿阴冷的地下室,日复一日努力工作。

    但凡有空闲时间,她就买书背题,继续考下一个证。

    期间,她也回了一趟荣成,去中飞院偷偷看过他的毕业典礼。多么辉煌的一刻,他穿着制度站在台上,仿佛最明亮的星辰。

    他笑得那样灿烂,仿佛人生就没有值得悲伤的事情。

    仿佛她与他不过一个插曲。

    那一刻她笑了,心道她这名字起错了,该和他换换才对。

    而他把她忘了这件事,是好事,不是坏事。他有那么辉煌的人生要过,蓝天白云、苍穹大海,一切都是他的。他理应把她忘了。

    那一夜,只要她独自记得就好。

    宋星辰怀揣着那一夜,那一天,那一个夕阳下拉她手的少年,就这样过了很多年。

    她每一年都会寄钱给余天华,感谢他的养育之恩。

    但她回不去,也不愿回到那个小院里。

    余庆如今过得怎样,她一点都不想打听。过去还会诅咒他,希望他进监狱,希望他得到最坏的惩罚,希望他过得很差很差。

    可是后来,她连他的名字都不愿再想起来。

    进入外企做会计那一天,宋星辰穿着漂亮的白领行头,踏进亮堂堂的电梯时,忽然想起了余庆和那个暗不见天的小房子。

    她抬头看着光亮的镜面墙壁时,发现自己在笑,那一刻她怔忡了。

    她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也许这就叫释怀。

    若她今日依然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也许她会记恨余庆一辈子。

    可她走了出来,从那段痛苦的时光里挣扎出来,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于是她释怀了。那些苦的痛的,都是催人上进的力量,没有余庆,也不会有今日的她。

    那么再一回想,其实谢芸也不见得多么恶毒。

    她从不曾少过自己吃穿,也不曾真的对自己动过手,她不过是更爱她的儿子,对自己稍显自私了些。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宋星辰想明白了之后,轻松许多。虽然她依然厌恶余庆,但至少她不恨他了。

    你瞧,她这不也没缺胳膊少腿吗?

    那些年里,有人追她,有人仰望她。

    北京这座城市,快节奏,冷漠又热情。冷漠的是高速发展的一切、有目标有追求的年轻人,热情的反倒是些平凡小老百姓,说着京片子,走进电梯也能与你寒虚问暖大半天。

    有七八年了吧?

    宋星辰攒了不少钱,却从未谈恋爱。

    不是刻意不谈,是没遇到那个人。仿佛心在很早之前就死了,后来宛如一波死水,动弹不得。

    后来有一天,她站在大厦楼下,仰头望去,一阵迷茫。

    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林立在中关村,她坐在格子间里,眼前只有一小片蓝天。那蔚蓝苍穹仿佛被人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米田,每个人就只能分得一小份,且这天还常有雾霾。

    她想,她每天坐在这里干什么?

    她竟然在这里坐了这么久!

    那蓝天叫她想起一个人来。

    凌书城。

    这么久了,你看,她还能一口叫出他的名字。

    她望着那片天,忽然想着,他的苍穹是否比这逼仄的蓝天要美丽多了、辽阔多了?

    他现在在干什么?

    坐在星辰漫天的南海上,分不清星星究竟在天上还是在海里。

    螃蟹船摇啊摇,晃晃悠悠,随波起舞。

    宋星辰躺在地上,双手搁在脑门儿后,讲着这些年的故事。

    “就好像死了那么多年的心,忽然一下就活了,你知道吧?”她这样对凌书城描述。

    凌书城一动不动坐在那,没说话。

    “后来我就跑来滨城看了一眼,发现这儿的日子很悠闲,天也和我想象中一样蓝。我还去你们基地看了一眼,你猜我看见谁了?”

    凌书城不用想,淡淡地说:“陈声。”

    宋星辰一下子笑起来:“是啊,他好像都不记得我了。我问他凌书城是不是在里面,他还问我是谁。”

    “你没了一头粉卷发,他会记得你才怪。在他眼里所有女人都长一个样,除了他的路知意。”

    “那你呢?”

    “我什么?”

    “在你眼里,我也和其他女人长一个样?”

    空气仿佛静止了。

    过了好一阵,才听凌书城说:“没有其他女人。”

    宋星辰一顿。

    凌书城低头,对上她的视线:“除了你以外,从来没有过其他女人。”

    不是刻意不谈。

    七八年过去了,没谁会一直困在回忆里出不来。

    可是没有心动的,没有遇见那样一个想要不顾一切追上去的人,也再没有陷入一场轰轰烈烈盲目而认真的恋爱里。

    然后一眨眼,就到了这个年纪。

    宋星辰笑了,支着甲板爬起来。

    “那老板,你看我怎么样?”

    “还行。”

    “够你心跳扑通扑通乱跳吗?”

    “好像还差点。”

    “那——”她眼珠子移动,笑吟吟凑过来,用唇亲亲他的下巴,“这下呢?”

    “还差一点点了。”仿佛是在替她加油鼓气。

    宋星辰哈哈大笑,反而正襟危坐,双眸亮得可怕,也漂亮得惊人。

    那些年那些事也许早已过去,可眼前的人却没有过去。

    他也许会是个新的开始。

    带着旧日里唯一的美好,在这大年夜里,给她一个新的春天。

    不。这一次,她要给他一个春天。

    她把手伸出来,停在半空,含笑说:“来,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宋星辰,天上的那个星辰。”

    凌书城定定地看她片刻,笑了,仰头看了看天。

    他说:“好的,我记住了。星辰万里那个星辰。”

番外终篇() 
番外终篇

    岁月知云意

    路知意二十五岁那年;嫁给了二十七岁的陈声。

    婚礼举行了两场;一边在蓉城;一边在滨城。

    苏洋从香港飞回蓉城;还穿着飞行员制服呢;就拎着小小的行李箱往婚礼现场赶。

    路雨一见她穿着制服就推开了化妆间的门;傻眼了:“怎;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苏洋咧嘴一笑,把行李箱打开,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伴娘礼服:“小姑姑别急;该带的我都带上了,不会误事儿。知意结婚这种大事,我怎么可能出岔子?”

    一旁的陈郡伟西装革履倚在沙发边上;随手松了松领结;嘴角一弯:“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她这张嘴。”

    苏洋眼珠子一瞪:“皮痒痒了你?”

    顺势站起来朝他伸出手去;陈郡伟以为要挨揍了;赶忙闪身;哪知道衣领还是被人揪住了。他认命;挨揍就挨揍吧;反正打是亲骂是爱。

    可那只手在揪住衣领后;又很快松了开来,只是替他又紧了紧那深蓝色领结。

    苏洋这人,嘴皮子是利了些;但动作还是很温柔的。

    陈郡伟笑了起来;趁她不留神,飞快地俯身碰了碰她的唇。

    一旁坐在椅子上化妆的路知意扑哧一声笑起来,拉了拉陈声,努努下巴。

    陈声正烦着呢,他一大老爷们儿化什么妆啊?可那化妆师硬要替他画眉毛。

    一抬眼,看见镜子里的两人浓情蜜意。

    他不咸不淡地说:“两位雅兴啊,还记得今儿是谁的好日子吗?”

    陈郡伟嘻嘻一笑,退后一步,侧头看着他哥。

    “你就纯属羡慕嫉妒恨。”

    陈声掀了掀嘴皮子:“是,我这合法夫妻,嫉妒你俩非法同居的。”

    “这你就不动了,非法同居有一种刺激感,你俩马上步入老夫老妻的行列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够你熬的。”

    多少年了,陈郡伟和他一钻到一块儿,还是这模样。

    恰逢陈老爷子推门进来,预备瞧瞧孙子和孙儿媳妇准备得如何了,一听陈郡伟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持着拐杖就朝人背上敲了一记。

    “兔崽子,说什么混账话呢!大喜的日子就开始在这儿唱衰。”

    陈郡伟:“”

    总算消停了。

    他可怜巴巴扭头去找苏洋,试图寻求安慰,苏洋却给了他一个“活该”的表情,转头就去扶着老爷子,甜甜一笑:“爷爷,您坐。”

    陈郡伟:“”

    彻底绝望。

    未来的家庭地位可见一斑。

    婚礼是繁琐而忙碌的。

    还未到中午十一点,新人与伴娘伴郎就开始站在大门口迎接客人。

    路知意是最后一个离开化妆间的,苏洋陪着她,替她拎着白纱裙摆,两人一个齐耳短发,一个还是齐耳短发。

    苏洋替她整理裙摆时,抬头看见她那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都是新娘子了,还留着这短发。”

    路知意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也笑了:“习惯了。成天在基地忙里忙外,谁有闲心去打理长发?”

    “陈声没意见?”

    “他能有什么意见?”

    苏洋看她那笑吟吟的样子,翻了个白眼:“算我问了句废话。他那人,你就是剃光头他大概都会赞不绝口。”

    路知意被逗笑了,定定地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

    镜中人一头齐耳短发,双颊的黑发被固定在耳后,一簇簇洁白似雪的细碎小花环绕一周,轻盈的白纱从头顶垂坠而下。

    因为长发的缺失,她不是公主。

    但她摸摸额头上的小花,笑起来,觉得自己像个精灵,比公主倒是更有灵气。

    那身鱼尾裙是陈声亲自挑选的,她说只穿一次,租婚纱便好,可他不同意。

    他说一生一次的日子,要重视。

    成为陈指挥官的队长如今更加惜字如金了,可他说那话的时候,路知意抬头望着他,看见他眼里的认真郑重,像个成熟稳重的男子汉,却又无端多了几分小孩子的稚气。

    她便也笑起来,说:“好,都依你。”

    苏洋替她整理好裙摆,站起来,也没急着出去,只是与她在镜中相望。

    片刻后,苏洋说:“没想到你就嫁了。”

    路知意笑吟吟地坦白:“我也没想到。”

    “他是怎么求婚的?”

    “怎么求婚的?”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陷入回忆里。

    大概每个姑娘都憧憬过那一日,毕竟少女时期的偶像剧总是不厌其烦上演着这样的情节,冰淇淋里藏着的戒指,游乐场升腾而起的告白气球,城市中心忽然亮起的求婚大屏幕,亦或是简简单单的一束玫瑰、一只戒指。

    白马王子总会单膝跪地,说出那句亘古不变的台词:“嫁给我吧。”

    而她呢?

    那一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接到任务,在凌书成的安排下上了二号救援机,却不料在驾驶座上看见了陈声。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陈声。

    陈声说:“指挥中心坐腻了,今天来找找感觉,和你一起出一次任务。”

    路知意笑了:“就是送个补给,我一个人就行,哪里还敢劳烦陈指挥?”

    陈声瞥她一眼:“见好就收吧,不是谁都有这个荣幸让我当司机的。”

    那就是个十分寻常的日子,滨城在过冬,事实上南海的冬与夏素来没有太大差别,总是一样的晴空万里,一样的天高云阔,一样的蔚海无垠,一样的美。

    两人都穿着制服,墨蓝色,缀白纹。

    她素面朝天,而他也只不过带着那幅飞行墨镜。

    送完补给,回程途中,陈声忽的将直升机悬停在半空。

    路知意奇道:“怎么停了?”

    他却摘下墨镜,平视前方,说:“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她一时之间没有说话,明明一无所知,却又仿佛已有预感,心跳都慢了半拍。

    他说,我们也认识好多年了,路知意。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过去我年少气盛,总觉得这天下就没有能束缚住我的事,心比天高,试图寻求一切新奇的刺激,不安分,也不肯安定。”

    她还是那样回应他:“嗯。”

    陈声望着远处仿佛永无边境的云与海,笑了。

    他说:“后来我遇见了你。”

    生平第一次,明白了这世上一切并非总有道理。

    好人也许没有好报,坏人也许逍遥自在,美的人也许千篇一律,不可一世的他也可能爱上一只丑小鸭。

    他爱上她的时候,她正是人生中最狼狈的一刻。

    认真固执,冥顽不灵,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

    一头半寸标新立异,家境贫寒,压根不起眼。

    本事不大,自尊心却比谁都强,看起来总是一副无坚不摧的样子,却也有一颗玲珑心。

    起初是莫名其妙的关注,后来就成了一发不可收拾的爱慕。

    也许是爱她每个清晨踏着薄雾而来时,带着纯粹而干净的眼神,因为怀揣梦想,不惜披荆斩棘。

    也许是爱她顽固地在图书馆奋战到天明,可笑又可敬地对他说,每个人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比如她。

    也许是爱她奋不顾身地冲入地下停车场,与他并肩作战,天不怕地不怕,事后却因害怕记过,就地一趟装死的小可爱。

    也许是。

    太多的瞬间。

    他与她并肩坐在蔚蓝的大海上,记起那日他险些葬生海底,而她不顾一切往下跳。他与她明明离得很远,却仿佛能将她面上的决绝看得一清二楚。

    她一定很怕,眼含热泪。

    她也一定无所畏惧,连死都不放在眼里。

    这些年来,他们分分合合,错过又重逢。兜兜转转,她终于还是坐在了他的身旁。

    他还清楚记得在中飞院时第一次相遇,他在台上,她在后座,目光相触的一刹那,他无论如何没有想过这就是他一生的羁绊,一生的不灭信仰。

    他不曾想过他会为她倾心、为她折腰,为她来到这无垠大海,颠覆前二十年的理想与信念。

    老天爷待他不薄。

    若是未曾遇见她,今日的人生又该是何种模样?

    也许更舒服,也许更辛苦,也许更光彩熠熠,也许会黯然失色。可不论如何,都不会比今日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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