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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路知意还是不好意思这样为难大家,半路上回头,“要不,我们也随便找个地方扎帐篷了吧。”
武成宇:“那怎么行?后面还有俩队跟着呢,咱们要做第一!”
凌书成看一眼陈声,笑了,“是,咱们要做第一。毕竟这队里可有俩年级第一呢!”
武成宇立马补充:“还有我这年级主席!”
大伙就这么决定了,不到断气,决不放弃。
再往上,靠近崖顶没路了,脚下湿滑,坡度几乎呈七八十度。有时候走三步滑两步,鞋子都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到了一处陡坡,路知意挑有坑的地方,踩稳了,回头一一去拉身后的人。
这种时候,没人顾得上拘小节,李睿拉住她的手,上来了。
然后是武成宇。
接着是于涵。
再接着是张成栋、徐勉。
凌书成也抓住她的手,爬了上去。
轮到陈声了。
他看着那只纤细的手,薄茧仍在,粗糙依旧。
可她就是用那只手稳稳地拉住众人,背上负重十公斤,也岿然不动立在那。
陈声有些动容,朝她伸出手去,正欲拉住往上爬,那只手却忽地收了回去。
???
下一秒,他听见路知意对凌书成说:“你拉他一把。”
“”
凌书成很知道好歹,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没力气了,歇会儿。我哪还拉得动他?”
众人纷纷坐在地上喘气。
陈声还站在那陡坡之下,就这么望着路知意,手还停在半空。
她看他两眼,淡淡地说:“那你等会儿,等他们歇好了,随便谁拉你一把。”
陈声:“”
火大。
怒从中起。
恨不能从这跳下去,让她后悔个大半辈子。
他咬牙切齿问:“路知意,我怎么了你,你非得当众这么对我?拉我一把会死吗?”
路知意看他两眼,“我家养猪。”
“?”
“而且我这人,又黑又穷,又土又丑,怕握个手都玷污了你。”她说得云淡风轻。
陈声简直要呕血了。
说他锱铢必较,说他斤斤计较,他哪比得上她?
他真的自愧不如!
抵达崖顶时,男生们谁也顾不得形象了,连同陈声这种爱干净的人也一样,呈大字形瘫倒在地。
云雾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环绕着他们,在空气里滞留不去。
这是一个阴天,没有阳光。
一望无际的苍穹近在眼前,厚重的云层覆住深蓝色的天空,混杂在一处的色彩变成了很浅很淡的蓝。
一切都变得很慢,很安静。
这一处是崖顶,周遭的至高点,一小片空地上有青青的草,泥泞的土,不远处有牦牛荡着尾巴牟牟叫。
已近中午十二点,众人爬了整整四个小时,把所有人甩在后面,不知道谁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可饿虽饿,没人有力气生火做饭。
路知意站在红岩顶,望着远处的云雾,“今天天阴,看不见贡嘎雪山。”
武成宇:“看什么贡嘎雪山啊,我现在眼前只有金星,饿得头晕眼花,半点力气都没了。”
路知意笑了,“先歇会儿,歇会儿再搭帐篷。”
她从背上取下背包,扔在地上,又去李睿的背包里翻找食物。大家分工不同,有的背食材,有的背水,有的背帐篷。
午饭是自热米饭,这主意是凌书成出的,昨晚偷偷摸摸溜到基地外面的小卖部买的。
不得不说,非常实用。
在这种累得人仰马翻的状况下,谁还有功夫去做饭?
下午的时间就用来搭帐篷,一个可容十人的超级大帐篷,在陈声的指导,壮汉武成宇的动手下,众人七手八脚帮忙,用了一个小时才搭起来。
帐篷一搭好,没人吱声,但都不约而同钻了进去,铺上毯子,合上拉链就开睡。
八个人,一女七男,痛痛快快躺在厚厚的摊子上,盖上被子就闭眼。
武成宇最夸张,闭眼不到三秒,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已经响彻帐篷,众人都忍俊不禁。
原本李睿躺在路知意身边的,陈声最后一个走进来,看了眼,跨过好几具“尸体”,推了推李睿,“往那边躺躺。”
李睿迷迷糊糊往旁挪了挪,陈声就这么钻到了两人之间,自觉地躺了下来。
被子有三床,武成宇、凌书成和于涵一床,张成栋、徐勉和李睿一床。李睿本来还给陈声留了那么半截被子,示意他钻进去,把剩下那床留给路知意。
再不拘小节,人家毕竟是个女生嘛。
可陈声顿了顿,无视李睿留下的那点被子,十分自觉地钻进了路知意的被窝。
路知意浑身一僵,一把攥过被子,把他踢了出去。
帐篷很大,可容十人,如今八人,绰绰有余。
她如临大敌地抱着被子躺在那,察觉到背后有人慢慢地凑拢了。
他的声音像是什么奇怪的东西,顺着耳根子钻了进来,热乎乎的,细微却又不容忽视。
“路知意,你要冷死我吗?”
她默不作声背对他,抱着被子不说话。
陈声干脆就这么躺在那了,“成,你不给我被子,那就冻死我好了。”
他也不去拉李睿那的被子,就这么直挺挺睡在那里。
山间温度极低,这会儿是午后,尚有七八度,等到天黑后,不知道会到零下多少度。
帐篷虽然是保温的,但毕竟只是帐篷,没有被子,睡在这铁定会生病。
路知意几乎僵持了好几分钟,最终妥协了,松开手,把被子朝他那用力扔了一角。
她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两声,迅速钻了进来。
“离我远点。”她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
第四十颗心()
第四十章
莫名其妙睡进同一个帐篷;然后盖上同一床棉被;哪怕帐篷里还有另外六人;路知意也老大不自在。
她背对陈声;睡在最里面;听见六人均匀的呼吸声;混杂着男生们打呼的动静;怎么也睡不着。
偏偏陈声在她背后戳了戳,小声问:“睡了?”
她闭着眼睛没搭理他。
陈声蹬鼻子上脸,开始在她背后画圈圈。
“真睡着了?”
“假的吧。”
“装的还挺像。”
“快醒来;我有话跟你说。”
“你有完没完?”路知意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攥住他的手,巴不得把那根作乱的手指头掰断。可转身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中计了。
陈声与她面对面侧卧着;黑漆漆的眼珠仿佛淬了光,一眨不眨盯着她。
他的手还在她那;被她握着的地方滚烫灼人;路知意一顿;慌忙松了手。
近在咫尺的距离。
她听见他低低地叹了口气;说:“路知意;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
从前没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无可奈何至极,仿佛低到尘埃里。
他安静地望着她;眼里有她茫然无措的倒影。
路知意呼吸一滞。
片刻后;她听见自己淡淡地说了句:“那你从这山顶上跳下去好了。”
*
精疲力尽了一上午,众人起床时,已是日暮。
武成宇这才想起还没插旗子,赶紧从背包里找出那面队旗,又从地上捡了根木棍,把旗子绑了上去,插在空地至高点,让它迎风飘扬。
队旗是出发前临时设计的,林老师给每个队都发了一面小彩旗,陈声挑了面大红色的,队里八人,一人一笔画点什么,队旗就这么诞生了。
实际上花里胡哨,乱七八糟,根本看不出旗子上画的是什么。
不过那也不要紧,路知意说,寓意到了就好。
晚饭就要自己生火了,这是团建作业。
陈声背的铁盆和木炭派上了用场,于涵背的铁架子一架起来,木炭在下,锅在上。
徐勉扇风,凌书成点火,张成栋准备食材,路知意亲自上阵做饭,陈声
陈声负责拿出手机拍照。
作业要求,做好饭了,录像为证。
他拿着手机四处走,风景拍一拍,帐篷拍一拍,众人生火做晚饭更要拍一拍。趁路知意不注意,他给了她很多镜头。
不仅尽职尽责摄像,陈声还担当起解说来,指指那一口简陋粗暴的锅,和被张成栋切得土豆不像土豆、火腿不像火腿的食材。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他如是嘲讽。
这一顿说是饭,不尽然,毕竟本队从队长开始,个个都是懒汉,没人愿意生火煮饭,最后决定烤肉吃。
食材有新鲜鸡肉,香肠,腊肉,土豆,火腿肠,和切成块状的五花肉。
调料就只有盐和食用油。
没人对这顿饭有任何期待,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罢了。
本队唯一的贤妻良母型选手,路知意同学,理所当然扛起了做饭的大旗。
她动作娴熟地倒油入锅,又用长长的筷子将食材放进去,油锅滋滋作响,不时有油星子溅出来,烤肉的香气也很快钻入鼻子里。
鸡肉变成了金黄色。
香肠微焦,害羞地卷了起来。
土豆块上开始冒出无数小汗珠,滋溜作响。
最后,一顿原本毫无期待的晚饭,变成了众人围坐在炭火旁,顶着寒意大快朵颐。
没有平日里烤肉店的调料,没有餐厅里雅致高端的装潢,甚至没有像模像样的碗筷,只有人手一只木筷,笨拙地叉起一块肉来,顾不得吹凉就送入口中。
那外焦里嫩的滋味,那炭火烤出的香气,就这样融化在舌尖,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哈气声——因为太烫了。
黄昏来临,气温下降。
厚重的云层也挡不住夕阳的余晖,天边有橙红色的云雾在流动,满眼亮堂,满眼辉煌。
陈声把能量饮料分发给大家,第一个举瓶,“敬大家,都是一个帐篷里睡过的了。”
凌书成哈哈大笑,“敬路知意,这顿饭是我二十年来吃得最满足的一次。”
武成宇:“那我敬我自己好了,拖着这壮硕的身躯爬到将近四千米高的地方,我爸妈知道一定会感动得老泪纵横!”
于涵说:“我敬两位师兄,一路上都很照顾我们,特别感人。”
李睿说:“我敬学校,把老子折腾到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哈,没想到吧,老子还能自得其乐。”
徐勉想了半天,憋出一句:“那我敬大自然好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美景,实在很震撼。”
张成栋:“我敬我爸妈,含辛茹苦养我这么多年,盼着我成为一个了不起的飞行员。希望有朝一日坐在驾驶舱,有机会带他们来这看看。”
越说越感性了。
轮到路知意,她笑了笑,说:“我感谢高原,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珍惜它给我的一切。”
说着,她揉揉自己的面颊,“包括这高原红。”
众人哈哈大笑,凌书成居然拿起饮料瓶子当麦克风,“大家好,我是歌神凌学友,下面我有一首歌要献给路知意同学。”
他拍拍屁股爬起来,一脸做作地开唱:“高原红——美丽的高原红——”
一群人笑得七倒八歪,路知意也跟着笑起来。
夕阳无限好,哪怕近黄昏。
夜幕降临,火光烈烈,油滋滋的气泡,被山间气温冰冻的红茶,还有围坐在火堆前的那些年轻面庞,大抵会是这群少年事隔经年后,关于青春最深刻的印象。
最后灭了火,收拾好现场,众人搓着手回了帐篷。
云层太厚重,看不见星星。
因为山顶没有信号,手机也无法上网查天气预报,最后是路知意定了个闹钟,说夜里两点起来看看,如果有星星,就叫醒众人一起围观。
凌书成掏出一副扑克牌,嚷嚷着要打斗地主。
众人采用轮换制,四人斗,输了的两个蹲在一边,让剩下的上,直到一轮结束,新的输家来替他们继续蹲着。
值得一提的是,提出这规矩的凌书成本人,基本上蹲了一晚上,频频和他同在一家的陈声,万分艰难地控制住了自己,才没在众人面前暴打他一顿。
山间一片漆黑,只有帐篷里有手机的亮光。
大抵是人在高原,始终不如在平原上有精神,没打多久,个个都打着呵欠躺下了。
李睿笑嘿嘿地说:“老子长这么大,头一回跟大姑娘睡在一起。”
凌书成不紧不慢看了陈声一眼,“睡在一起你也不敢干嘛,咱们护花使者陈大队长在这,谁敢乱来?”
武成宇立马接嘴,“还有我在,谁敢动路知意一根汗毛,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然而这话说完不到两分钟,他就睡着了,响亮地打起呼来。
又是一片热闹的哄笑声。
先前的拘谨也渐渐没了,路知意躺在嘴里侧,哪怕睡在她旁边的就是陈声,她也没那么介怀了。
她只是默不作声听着他的呼吸声,心头有些酸楚。
有太多这样的时刻了,因为年轻,因为肆意,因为他笑得那样开怀,以至于她一不小心就忘记了两人之间的隔阂与差距。
她忘了自己是大山里的孩子,也忘了她这散不去的高原红,颇有代表性的深色皮肤。
她忘了他站在阿尔卑斯山上发来的照片,忘了他那历史辉煌的家境,也忘了他曾自大狂妄、目空无人,包括她,他也一样看不起。
她忘了两人之间所有的不对等,竟然开始飞蛾扑火,不自觉地向他靠拢。直到他一语道破真相,拆穿了她自以为是的那些相似。
他们的确是有相似之处,可在那为数不多的相似之外,是天壤之别,是巨大的跨越不过的鸿沟。
路知意安静地侧卧在那,眼前是漆黑一片,身后是他轻微均匀的呼吸声。
帐篷里明明睡着八个人,有人打呼,有人翻身,有人呼吸声沉沉,可她偏能辨别出他的声音。
陈声。
陈声。
于她而言,他是真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掷地有声。
可越这样,越心酸。
非她计较,实在是两人之间差距悬殊,无法再靠近一步。
*
半夜的时候,路知意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从枕下摸出来,一看,凌晨两点。揉揉眼,她坐起身来,套上羽绒服,准备去帐篷外面看看星星出来没。
借着手机的微弱光线,她弓着腰站起来,却忽然发现
陈声不见了。
手机的光线从里到外照了一遍,她在心里默数,加上她自己在内,确实只有七个人,陈声不在帐篷里。
外面至少是零下几度,他一个人出去干什么?
什么时候出去的?
路知意心头一顿,跨过还在熟睡的几个人,轻轻拉开了帐篷,走了出去。
一阵冷风迎面扑来,哪怕穿着羽绒服,也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用手机在附近照了一圈,除了几头牦牛的影子,和在风里瑟瑟发抖的低矮灌木,别无他物。
山顶景色优美,但并未被开发,整个甘孜州相对来说都很落后,比起阿坝州来说,旅游业严重滞后。也因此,二郎山开发得并不算好,高处的山顶是没有建筑,也没有厕所的。
这大半天来,众人都是随地大小便,当然,面子要紧,尽量能走多远是多远,专挑灌木多的地方解决问题。
路知意回忆片刻,记起来了。
陈声并没有解决过生理问题,好像是面子上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