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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睿被他的动静弄醒了,睡眼朦胧地问了句:“师兄,你上哪去啊?”
陈声没吱声,径直往最后一排走去。
他站定在凌书成面前,伸手戳了戳。
凌书成迷迷糊糊睁开眼来,一见他,张口,“陈——”
只发出一个音,下一个字被一把捂在了嘴里。
陈声看了眼路知意,示意凌书成起来。
凌书成比嘴型:“那我上哪儿去?”
他头也不回指指第三排。
“”
临走前,凌书成看着陈声小心翼翼托着路知意的脑袋,以免她醒过来,然后又小心翼翼坐下去,把她的侧脸安置在自己肩膀上。
摇摇头,他一脸同情地走了。
年级第一又怎么样?感情方面迟钝成这个样子,啧,榆木脑袋,开不了窍。
*
睡太迟,起太早,路知意睡眠严重不足,在车上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后来大巴上了坑坑洼洼的塌方路段,猛地一颠簸,她总算醒了过来。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枕在凌书成的肩上,赶忙直起身来,“不好意思,一不小心睡着——”
话说到一半,她僵住了。
眼前哪有什么凌书成?
那人云淡风轻坐在那,冲她笑得很得意,“不要紧。”
路知意朝前一看,凌书成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第三排去,想都不用想,一定是陈声指使的。她沉下脸,扭头去看窗外。
陈声却说:“睡好了?离基地还早,要不再睡会儿?”
她一言不发。
坐近了,他看着她的后脑勺,这才有机会看清那只小小的丸子,和丸子上扎着的粉红色绒毛草莓。
车在颠簸,那只草莓晃晃悠悠,晃晃悠悠
陈声不得不克制住自己罪恶的手,以防自己一不小心捉住那玩意儿。
他凑过去,“路知意,你今天化妆了?”
“”
“新衣服?挺好看的。”
“”
“还剪刘海了,不错,比之前那个适合你。”
“”
哪怕她一声不吭,不搭理他,他也不甚在意。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筋骨,劳其体肤。陈声觉得,这一整个星期以来,她给他的惩罚差不多就是这样。
你瞧,他的铮铮傲骨如今一根不剩,只要她不拔腿就走,还能老老实实呆在他视线范围内,他居然就觉得挺满意了。
视线渐渐落在她的腿上,他撇了撇嘴,敲了敲座椅扶手,“裤子太紧了啊,下回注意!”
最后,目光定格在那双阿迪慢跑鞋上。
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他沾沾自喜地说:“鞋子挺好看的。啊,这话我好像跟你说过了,是吧?但今天还是想再说一次。”
为什么呢?
因为这是他买的。
陈声看着她的小草莓,看着她的新卫衣,看着她的慢跑鞋,最后看看她搁在腿上的手。
没有冻疮的痕迹。
全好了。
她一定用了他买给她的手霜,脸上的皮肤好像也变好很多,大概面霜也是用了的。
他也有些困了,闭眼靠在座椅上,慢慢地笑起来。
然后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把脑袋朝某人的后背靠了过去。
那人背脊一僵,迅速伸手支开他的头。
他闭着眼睛硬靠上去,“干嘛啊,我都借你靠了那么久,你就不能借我靠一下?”
身后,刚刚睡醒的韩宏抬起头来,恰好听见这一句,非常爽朗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指指自己的肩膀,咧嘴一笑,“嘛呢嘛呢,占人便宜呢?来来来,靠我的,哥哥的肩膀永远为你敞开。”
陈声:“”
他的室友,都他妈是一群智障。
一群智障!
他直起腰来,不睡了,睁着眼睛看着路知意的后脑勺。
“你准备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都这么扭曲地坐着?”
路知意终于说话了,“如果你想让我舒舒服服坐着,就去跟凌书成把位置换回来。”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
路知意不耐烦地回头盯着他,压低了声音,“陈声,话是你说的,我也听在耳里。我知道你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就离远一点,何必一直招惹我?”
何必一直招惹她?
陈声终于看到她的正脸,她瞪圆了眼睛,哪怕充满了怒气,也叫他想起山间经过的那头小牛,清澈见底的眼眸,优哉游哉地甩着尾巴。
那双眼睛用很多种情绪瞧过他。
弯的像新月的,恨铁不成钢的,喜不自胜的,同仇敌忾的。
这一刻,山间的林木从她身后一闪而过,日光透过林叶间隙,时有时无投影在她身上。
何必一直招惹她?
他怔怔地看着她,终于有了答案。
他蓦地伸手,轻而易举覆在她眼睛上,她下意识闭上了眼,让他得逞了。
温热的皮肤,浓密的睫毛,还有因为震惊而微微一动的眼珠,都在他指腹的感官之中。
下一刻,路知意猛地睁开眼,干脆利落拍掉了他的手,冷冷地盯着他,“陈声,你有病吧?”
陈声笑了,收回手来,慢条斯理地说了句:“嗯,刚刚确诊的。”
“”
“你不问问我是什么病?”他似笑非笑睨她一眼。
路知意解开安全带,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往第三排走,拍拍凌书成的肩,“换座位。”
陈声没拦着,也没生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凌书成睁眼就对上路知意杀气腾腾的表情,无语片刻,“哦。”
总在睡到一半的时候被人弄醒,心烦意乱地回到最后一排,他没好气地冲陈声说:“你们俩烦不烦啊?小朋友过家家,自己玩自己的,干什么老打扰人睡觉!”
陈声却没搭理他,只盯着路知意的背影笑。
凌书成:“怎么,你已经被小红气疯了吗?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陈声慢慢地收回视线,长叹一口气,“是疯了。”
疯魔了。
为她。
第三十九颗心()
第三十九章
集训基地在二郎山半山腰;实打实的水泥跑道;零星的几栋建筑与光秃秃的山壁为伴;看上去一片凄凉。
一众年轻人都在呐喊:说好的山清水秀呢?
在操场上集合完毕后;众人按照分配的房间入住宿舍。
女生里就只有苏洋和路知意两人;理所当然住进了一间房。
房间里除了一扇窗、一张床;别的什么都没有。而那所谓的床;不过是铁架子上搭着几块木板,苏洋抹了一把,满手灰
正抱怨呢;就听见操场上传来口哨声,通知大家去领床单被套。
基地是租借的,人家只租场地;不出人手;中飞院跟来的老师就那么几个,便把高年级的队长们全部使唤上了;帮着分发东西。
地上放了几十只编织袋;里头分别是日用品、床上四件套和饮用水。
水是三升一桶的;很沉。
陈声守着一地的被子;懒洋洋站在那摆弄手机;谁来了都不动;只往地上随手一指,“自己拿。”
于是一个接一个的人来到他面前,都只能得到这样冷漠的待遇。
“师兄好。”
“自己拿。”
“师兄我来拿被子。”
“自己拿。”
“师兄——”
“自己拿。”
直到某一个瞬间;有人站到了他面前;二话不说弯腰去拎被子。
他的视线从手机上离开,落在那人身上,一下子来了精神。
“拿被子?”
路知意自顾自地拎起一只袋子,转身要走。
陈声几步走了过来,拎过她手里的塑胶袋,“我帮你。”
“用不着。”
“这会儿是用不着,但你一会儿还要拎水拎日用品。”
“我多跑两趟就行。”
两人争夺着那床被子,谁也不肯退让。
路知意干脆松了手,一脸敌意地看着他,“你能不能别这么烦人?”
陈声泰然自若,“这叫烦人吗?身为高年级师兄,我就想帮师妹师弟做点事,怎么了?”
众人:“”
你刚才明明不是这样的!
结果是,路知意再冷淡,也拗不过铁了心要缠上来的陈声,他强行拎着她的水、被子和一堆日用品,一路把她送回二楼尽头的房间。
“这什么破地方?”陈声还没进过自己的房间,一来就被叫去领补给品,进了路知意的房间一看,满脸嫌弃。
路知意挡在他面前,指指地上,“东西放这就行,谢谢你了,慢走。”
陈声的视线这才从墙边挪到她面上,目光相对。
他低头看着她,“还在生气?”
“你走吧。”她避而不答。
“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路知意看他片刻,“我说过,早就没气了,只是看明白了。”
“你看明白什么了?”
“看明白了我们不是一路人,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是吗?”
陈声不置可否,居高临下看着她那丸子上的草莓球,看它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晃动,片刻后,一个没忍住,伸手把它摘了下来。
她扎好的上半部分头发倏地落下,轻飘飘搭在耳边,松散开来。
路知意勃然大怒,伸手去抢那发圈,“陈声,你有病吧你?”
陈声将那发圈牢牢握在手心,勾唇一笑,“早跟你说了,是有病,刚确诊。想不想知道是什么病?”
路知意看他片刻,平静下来,“你转身。”
“干什么?”
她笑了笑,“我让你转身。”
终于给了他一个好脸色。
陈声半信半疑转过身去,“你搞什么——”
话音未落,屁股上猛地挨了一脚。
路知意把他一脚踹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了门。
隔着一扇毫不隔音的木门,陈声听见她冷冰冰地说了句:“慢走不送。”
“”
他捂住屁股,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扇紧紧关着的门,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
“路知意,你给我开门!”他使劲拍门板。
“开门!”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是不是?居然敢踹我屁股!”
“我告诉你,这世界上敢对我动手的人还没出生呢!”
“你再不开门,等我逮到你,有你好看!”
他一个人在门外说了半天,里面的人毫无反应。
陈声咬牙切齿一扭头,看见走廊上站着苏洋,拎着大包小包,目瞪口呆盯着他。
他眯着眼,把手从屁股上挪开,一脸警告地说:“你什么都没看见。”
苏洋:“本来没看见,但你一说,我全听见了”
“”
“师兄,你的屁股还好吗——”
“闭嘴!”
陈声怒气冲冲走了。
苏洋看着他,扑哧一笑,拍门,“是我,他走了,开门吧。”
路知意终于开了门。
苏洋拎着大包小包钻了进去,气喘吁吁往地上一放,抬头问她:“你俩怎么回事啊?”
路知意没吭声。
苏洋打量她片刻,“行了行了,见好就收啊。看把人气成什么样了?我说你,胆子也真够大的,平常看着不大出声,居然往人屁股上踹,哎哎,那可是陈声啊——”
拖长了的口气,仿佛她做了天大的坏事。
路知意:“陈声又如何?”
眯眼,弯腰,从那一堆东西里拿出床垫,开始往木板床上铺。
“他脾气是坏了点,人也狂了些,但对你还是没得说的。”苏洋笑了笑,“我早八百年前就在想,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眼下看来,快了。”
路知意手上一顿,“苏洋,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是吗?”苏洋笑嘻嘻凑过来,“你敢说你不喜欢他?”
房间里有片刻的岑寂,谁也没说话。
“我不敢。”终于,路知意直起腰来,慢慢地转头看着她,眼里一片语焉不详的黯然,“不敢说不喜欢,也不敢喜欢。”
苏洋被她那神情弄得一怔,“他到底做什么了,把你气成这个样子?你俩前一阵不还好得跟穿连裆裤似的?”
他做什么了?
路知意坐在床垫上,有些疲倦,有些麻木。
那些话,她再也不想去回忆一遍了。一遍都不愿意。可它们就在耳边,一静下来,就能听见。
*
正式开始集训前,林老师安排了一次团建活动。
团建,顾名思义,团队建设。一般在户外进行,为了培养集体荣誉感,增强团队间的协作力。
“咱们好不容易来到高原,先别急着训练,第一天就去山顶露营吧。要求是每个队在四小时内登上二郎山的红岩顶,分别找一处空地,搭建帐篷,生火做饭,露营一晚。”
林老师笑笑,“这次活动也是请示过赵书记的,我们一致同意,团建做得最好,爬得最高的那一队,期末综评加五分,优先评奖学金,外加一个团队表彰名额。”
没人觉得这有什么难的。
爬山嘛,中飞院出来的,个个都是运动健将,还会怕这个?
搭建帐篷嘛,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只要不是在这大山旮旯里集训,野营也快乐,更何况还有奖学金和表彰名额,大伙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然而,事实证明年轻人们想太多,毕竟太年轻,姜还是老的辣。
高原反应摆在那,不动不知道,一动吓一跳。那陡峭泥泞的山路放在平时,也就爬起来费劲点,可搁在高原地带,常年云雾缭绕,一脚一个泥坑,压根爬不动。
在高原前行一步,等同于平地上的四步。
人群陆陆续续爬个十来米,就不得不停下休息,掉队的大有人在。
还有人爬到缺氧,扶住路边的树就开吐,这一幕刺激了不少人,跟着吐的也不少,画风一言难尽
就连凌书成都敲着腿,脸红脖子粗,“不行了不行了,这他妈背上还负重十公斤,要不是怕晚上没帐篷睡觉,我真想把背上这堆玩意儿扔下山!”
所有人里,只有路知意没高反。她爬起来很轻松,扭头看了眼凌书成,再看看和凌书成也差不了多少的陈声,顿了顿。
原本一个队的帐篷和生活用品,该大家分担着背,但凌书成和陈声逞能,把她的东西都给拿了过去。
她等了几步,从凌书成背上解下了那只帆布包,二话不说背自己身上了。
凌书成:“哎哎,那可是十来公斤啊!”
“没事。”
路知意背好了包,继续健步如飞。
陈声脸一黑,“那我呢?”
她头也不回,压根不搭理他。
凌书成一脸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兄弟,生平第一次我在女生面前比你有面子,要不是你我二人的兄弟情感天动地,这同情的表情我都快装不下去了。”
路很陡,每一步都是泥泞,越往崖顶走,植被越稀疏,到后来连棵树都没有了。好多时候全靠拉扯住路边的灌木、藤蔓,才能继续往上攀登。
队伍陆陆续续停下了,随便找了处空地就安营扎寨,但路知意还在往上爬。
她不停,同队的男生们也不愿意认输,颇有一种谁先开口谁就输了的意味,只能脸红脖子粗,喘着大气跟上她。
他们都知道她的家境,也都明白那五分和那个表彰名额对她来说有什么分量。
可路知意还是不好意思这样为难大家,半路上回头,“要不,我们也随便找个地方扎帐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