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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声瞥见了那个微信头像,脸蛋红红的小人儿,一顿。
“大过年的,你发卷子给你家教?”
“她让我把作文发给她看看。”
“二十五的满分,你就拿了个十八分,也好意思发给人看?”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要是能拿二十五分,要她何用?”
“”
陈声很快看见那头回复了,手机字小,隔远了看不清,便有意无意凑过去。
陈郡伟很警觉,侧头狐疑地盯着他,“你干嘛?”
“地板硌得慌,动一动。”他挪了挪腿。
陈郡伟说:“嗬,屁股大,就是不一样。”
陈声想揍他,碍于长辈们都在,没动手。最后只能瞥他一眼,低声警告:“放假期间,没事少给你家教打骚扰电话!”
“???”
骚扰电话?
陈郡伟眼珠子一转:“你干嘛。我打不打电话给她,关你什么事?”
陈声顿了顿,掷地有声地说:“她那么穷,漫游费那么贵,你打一次电话她就肉痛一次。还能不能做点好事了?”
这理由
陈郡伟斜眼看着他,啧啧两声,“你心疼她?”
陈声从茶几上拿了只kfc的鸡腿,一把塞进陈郡伟嘴里,堵住。
“我心疼你妈。”
从沙发上伸来一只脚,毫不客气踹在陈声背上。
老爷子中气十足地吼:“当我不存在?”
陈郡伟哈哈哈个没完没了,从嘴里拿出鸡腿,拼命说:“爷爷踹得好!”
下一秒,老爷子的腿又落在了他的背上。
“幸灾乐祸,家风不正!”
“”
*
初五那天,期末成绩公布在教务处网站上。
路知意查了查,悬在半空的心踏踏实实落地。
她给陈声发去成绩单截图,附带一个笑脸。
陈声回复:“还行。”
九门功课,五门满分,四门接近满分,这叫还行?
路知意不是骄傲自满的人,但对于这个评价到底还是不够满意,便问了句:“只是还行?”
陈声没回她。
十分钟后,从网站调出大一上期的期末成绩,截图,发给路知意,多的一个字都没说。
路知意一看,心里拔凉拔凉的。
最后很不是滋味地回了一句:“哦。”
陈声:“哦???”
陈声:“这就是你的回答?”
路知意:“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陈声:“比如你真厉害?”
路知意:“你真厉害。”
陈声:“”
这种马屁,拍得他毫无成就感。
完全是自己讨来的,毫无真情实意的夸奖。
但他凝神看着她的成绩单,又没忍住,笑了。
还是有用的,不是吗?
虽然性子倔,脑子没他好用,但也算是勉勉强强有点慧根,点一点就通了。
他放下手机,伸了伸懒腰,走进厨房,“妈,晚上吃什么?”
魏云涵在洗菜,“你爸爸想吃干锅花菜,我打算再炖个土豆烧牛肉。”
“有没有牦牛肉?”
“什么?”魏云涵一顿,侧头看他,“怎么突然想吃牦牛肉了?”
陈声一滞,耸耸肩,“没有就算了,随口一说。”
*
整个假期,路知意都在镇上给几个初中孩子补课,价格当然无法和陈郡伟的补课费相提并论,四个孩子加起来也没他一个人的高。
但路知意还是认认真真教着,山里的孩子不容易,能走出去一个是一个。
回家后就帮着路雨做做家务活,当然,体能训练也没落下,她每天都是跑着步去给孩子们上课的。
虽然她的日子在大山里,但朋友圈里却精彩纷呈。
吕艺去了京都看雪,又去了北海道看樱花。路知意仔细瞧了瞧她照片上的富士山,又在某日清晨仰头看看贡嘎雪山,傻乐了一阵。
好像还是贡嘎山比较漂亮啊。
赵泉泉拿了不少压岁钱,买到了一直想要的一套彩妆,发在朋友圈里blingbling的。
路知意点了个赞,附带评论:我还是喜欢国产春娟。
苏洋回复路知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给你买点橘子。
路知意:我不爱吃橘子。
苏洋:这是个梗!
路知意:什么梗?
苏洋:你没读过朱自清的背影?橘子梗都不知道?不就是算了!!!!
路知意:???
赵泉泉:喂,你们的重点呢!为什么不夸我的宝贝好看?
至于苏洋,有钱归有钱,并不太爱炫富。
她家一直是阿姨做饭,父母都忙生意,不会做,也没空做。但春节期间,苏妈妈下定决心要掌握烹饪的艺术。
于是苏洋的朋友圈每天都是如下内容——
“论今天苏洋有没有被妈妈做的饭毒死。漆黑一片的蒜香排骨。jpg”
“真佩服我爸爸,把这坨屎一样的东西吃下去还能给我妈竖大拇指,呵呵,这感天动地的爱情。糊成一团的土豆丝。jpg”
“连续拉了三天肚子,妈妈请你再爱我一次/再见满桌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菜。jpg。”
路知意每天看着大家的日常,笑个不停。
她的生活有些单调,在家务与补习间来来回回,可朋友圈好像弥补了这点乏味,那些无意间交错的人生,那些成长过程中遇见的人,填补了山间的纯白一片,也叫心情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最后呢。
最后是陈声。
他不太爱发动态,偶尔发一条,也是异常言简意赅。
年后他陪老爷子去了一趟瑞士,参加一个世界性的空气动力学论坛。
图片上是他的字迹,那一页笔记本的纸满满当当,潦草而又详尽地记下了一些最前沿的理论、要点。
配文:老爷子说他年纪大了,四肢退化没有手了/微笑。
路知意在去补课的路上看到这条朋友圈,笑得哈哈哈的,路人诧异地看着她,她又忍住笑,落荒而逃。
还有一次,他深夜放毒。
图片上是一大桌子高端自助,牛小排,哈根达斯,各式各样颜色亮丽的海鲜,还有一个埋头苦吃看不清脸的人。
配文:家里的智障破天荒及格了,逼我请客吃饭,面上还洋溢着宛若高考状元一般的喜悦可怜,年纪轻轻就疯了。
路知意又开始笑,边笑边想,这是他弟弟吗?光看穿着打扮,跟陈郡伟还挺像。
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浮夸啊。
两人鲜少聊天。
一来,陈声不是个热衷于抱着手机打字聊天的人。二来,路知意忙得要命,没工夫家长里短。三来,关系不对。
路知意呢。
路知意一共发了两条朋友圈。
第一条——
镇上连续下了三天雪,院子里洁白一片,积雪丰厚。她拍了张照,照片上有小院里的白雪,也有远处浮在云端的贡嘎雪山。
配文:下雪了:)
苏洋秒回:没有自拍,差评!
吕艺跟风:没有自拍,差评!
赵泉泉紧跟其后:没有自拍,差评!
于是有了第二条朋友圈——
几天后,路雨受到同事邀请,去离冷碛镇不远的康定做客一天,带上了路知意同去。
康定的草原一望无际,康定的藏寨红白交错,康定的寺庙金顶闪耀,康定的溪边牦牛饮水。
路知意站在康定一半结冰、一半潺潺流淌的小溪边上,对着自己的倒影拍了一张。
配文:你们要的自拍。
那倒影是有些不清晰,流水潺潺,将她的轮廓也变得弯弯曲曲。
可她的笑容很灿烂,眼睛都完成了两轮新月。
她举着手机,穿着厚厚的白色棉袄,脑袋上还带着毛茸茸的帽子,背后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
苏洋:像素差评!
赵泉泉:风景好评!
吕艺:景美人也美!
苏洋回复吕艺: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你是认真的吗?
路知意:哈哈哈哈哈哈。
她坐在路雨同事的面包车上,一路看着窗外绵延起伏的草原与蓝天,还有那些不知寒冷的悠闲牦牛,黑的白的,拖着及地的长毛,偶尔牟牟叫两声,看着他们飞速路过的车影,甩甩尾巴。
末了,又一次刷新朋友圈,看见了新的留言。
陈声:牛眼睛不见了。
路知意一愣:什么牛眼睛不见了?
五分钟后,陈声回复:笑得太奔放,牛眼睛都看不见了。
路知意:“”
你才是牛眼睛。
你全家都是牛眼睛!
可下一刻,退出朋友圈,却意外收到他的消息。
他发来一张全副武装的照片——穿着厚厚的滑雪服,装备齐全地立在雪山上,姿态标准地预备起步。
那是瑞士的阿尔卑斯山,雪地上有欧洲风情的小屋,有与冷碛镇如出一辙的蔚蓝苍穹。
年轻的男生戴着滑雪眼镜,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露在外边的皮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满图都是白色调,唯有他的嘴唇是令人惊艳的一抹红。
那总是叫人想起春日格桑花的红。
他说:“怎么样,这里的雪景也不错吧?”
下一条:“见到了老爷子昔日的战友,都是空气动力学的泰山北斗,霍老也来了。我插不上嘴,但光听着也是受益匪浅。想一想,要是你在多好,和你一比,我就不会是在场唯一的傻子了/微笑。”
路知意扑哧一声笑出来。
笑着笑着,目光落在那句话上,心里一动。
要是你在多好。
她侧头看着窗外,一颗心忽然没了着落。
第二十八颗心()
第二十八章
春节还没过完;开学日就来了。
朋友圈里一群叫苦不迭的人;个个哭天抢地。
赵泉泉发了张尸体图;配文:年轻的心灵无处安放。
路知意在回程的大巴上;想了想;回复:敢问一句;请问你的肉身安放在何处?
苏洋很快冒头:一般说来;肉体都安放在殡仪馆。
赵泉泉:
路知意在大巴上笑成了一朵狗尾巴花。
刚开学的第一周,一众学生忙着收拾寝室,等待教务处发下来的课表;基本上无所事事,早晚操也暂时还没开始进行。
路知意有点头疼。
临走前,路雨将家中自制的腊肉和香肠蒸熟了;去店里真空包装好;让路知意拿到学校和室友一起吃。
最末又单独准备了一份。
“你不是说这次放假是高年级的师姐送你回来的吗?人家大老远开车来这,多不容易。这个你拿去给人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也是一点心意。”
路知意怕小姑姑多想;之前谎报了陈声的性别。
如今拿着这一袋沉甸甸的心意;就跟烫手山芋似的。
虽然是初春;蓉城还未回暖;但煮熟的香肠腊肉也不能久放。
返校的第二日,她给陈声发微信:“在学校?”
陈声:“在。”
“能出来一趟吗?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她顿了顿,含糊发了句:“高原土特产。”
陈声:“”
下一条:“时间;地点。”
最后约好;晚上八点操场见。
之所以约在操场,是因为月黑风高,不易被人看见。就算被人看见,那也可以说是运动的时候碰见了。
路知意想得挺多,毕竟陈声是风云人物,跟他扯上关系
她想起校庆那天他站在台上,隔壁空乘学院那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头皮一阵阵发麻。
七点五十,路知意正准备出门时,赵泉泉忽然拉起肚子来。
跑了好多趟厕所,脚都软了,她拉住路知意,“知意知意,帮我买点药回来行吗?”
路知意一愣,“现在?”
看她脸色苍白,脚下虚浮,赶紧点头,“行,那你在寝室歇会儿,我下去给你买药。”
寝室斜对面就有家药店,跑一趟也不麻烦。
麻烦的是,她和陈声约好八点见。
路知意一面朝药店走,一面给陈声发信息。
“你出门了吗?如果没出门,先等等,我室友拉肚子,我去给她买点药,买完再去操场见你。”
几秒钟后,陈声回复:“我已经在操场上了。”
路知意:“”
立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等我一下,我尽快。”
她跑着步去药店买药,又急匆匆跑回来。偏偏赵泉泉躺在床上浑身发软,没有力气,她也不忍心就这么一走了之,又给她倒上热水、冲好药,伺候着她喝下去,这才拎起桌上那袋熟食往操场飞奔。
陈声已经在那等了她二十分钟。
他一向不是个习惯早到的人,但今天约好了时间,还没到八点他就频频看表。
凌书成凑过来,“干嘛,有约?”
陈声嘴角一弯,“嗯,有人给我带了土特产。”
“谁啊?又是神秘追求者?”
陈声这张狂的性子,出众的能力,再配上这样一张脸,女生们从来都是趋之若鹜。凌书成已经见惯不惊了。
不过这回
“哪个女的这么有创意?不送手表钱夹什么的,居然送土特产。”凌书成情不自禁感慨一句,“这得是多想引起你的注意,才想得出这种套路!”
陈声扯扯嘴角,“路知意。”
凌书成一愣,“路知意”
下一秒,拍拍脑门,记起来了,“哦,小红啊!”
贱兮兮凑过来,“咦,小红为啥只给你带土特产啊?按理说不打不相识,我和她才该患难见真情啊。”
陈声扯了扯嘴角,“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做人规矩,也没被人拿钢管打成铁拐李吧。”
凌书成:“”
离开寝室,陈声慢悠悠走到操场上,站定在跑操时他等候大家的地点,看了看表,七点四十九。
然后就收到路知意的微信,她说要迟点到。
他只好站在原地等。
刚开学,操场上锻炼的人并不多,大多是三三两两从校外步行街归来的人,途经操场回宿舍楼。
陈声立在路灯下,高高的个子,笔直的身姿,穿件浅灰色大衣,干干净净站在那。
灯光在他身上染了一层淡淡的金,而他低头看手机,姿态闲适。
过往的人频频侧目。
但侧目归侧目,也并没有人敢真的上来搭讪。因为这位赏心悦目的人,好看是好看,但偶尔抬头扫视一眼,脸上分明写着四个大字:生人勿进。
他在等人。
直到两个女生从他面前经过,其中一个突然停了下来,鼓起勇气走上前来,“嘿,陈声!”
陈声一顿,视线从手机上移到那人身上。
他记忆力很好,不说过目不忘,至少看过的人或物总会有印象。
眼前的人挺眼熟的。
略一思索就记起来了,上个月在商场一层见过面。
然而陈声顿了顿,淡淡地开口问了句:“我们认识?”
女生:“”
*
路知意走到操场时,大老远就看见了陈声。
她本来加快了步伐,一路小跑着要去见他,可跑到一半,看见他和谁面对面在说话,又放慢了脚步。
又走近了些,终于看清他面前站的人了。
一头烫染过的长卷发精心打理过,松松散散披在肩头。这么冷的天就穿了件单薄的大衣,里面是短裙与毛衣。下身是丝袜,短靴,相当精致。
路知意绕了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