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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灵歌不回答，只是一味地唤着大白，一会跳上树枝，一会招来一朵云载着她来回地寻，可是，后来，她也没有找着。
夜瞳与回雪沉默地跟着她，两人心知她心里不爽，所以一路上便再也没有之前的争吵或是其他的，连眼神都没有交流一下的。
最后，沐灵歌自嘲地一笑，利落地从云头上跳下来，嘴角微挑：“又一个了。”第几个了？她自嘲地摇头，仿佛已经记不清了呢。
第154章 154。回罗生门（）
声音很低很低，低得仿佛她从来便没有开口过一般，夜瞳沉沉地垂下眼，走前一步，欲开口解释，可还没有开口，沐灵歌便挥手道：“什么都不用说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懂的。”
她懂的。
她真的懂的。
所以，所有那些在她身边出现过，最后又离开了的人们，沐灵歌会诅咒你们的，诅咒你们一生无病无痛，一生幸福到老！
只是，她还是会失落，还是会心痛的啊，上一世，先是爸爸离开了她，后来是整个沐家背离了她，再后来，就连她自己的魂灵都脱离了她的身体，抛弃了那个文明而又残酷的现代。
而现在，呵，她轻笑，走了也好，走了真的也挺好的，清净，潇洒，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自在得很——真的是挺好的。
夜瞳柔柔地捉住她有些冰凉的手，轻轻地放置于自己的掌心，带着三分不忍，七分溺爱地道：“小歌儿，你还有我。”
“不。”她清清楚楚地摇头，嫣然一笑轻声道来：“我还有我自己。”
除了自己，别的人都会离去，就算是一口一个娘子叫她的夜瞳，她知道，终有一天，他也是会离开的——每一个在她身边的人，最后都是会离开的。
这是个魔咒。所谓的，命运的魔咒。
她知道是这样。
原来，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现在，她都是被所谓的命运牢牢地囚困着，挣不开，逃不了，就连那些不甘的挣扎，都是那样的徒劳。
她想回家。可是，她已经没有了家。
“我想回家。”但是她仍然轻轻地开口，眼神里带着无尽的向往与忧伤，她望着南国的故城方向，轻轻地叹息：“真的，想要回家。”
于是，现在，三人便是在云海之中，快速地，却又仿佛极其缓慢地，向着罗浮山而去。
罗浮山。罗生门。
当她再一次地踏上这一片土地地，她的鼻头不由得微微一酸，罗生门，师父，师兄们，都还好吗？
这一次，夜瞳只是沉沉地抬眼看了看眼前笔直而陡峭的山道，一言不发地跟在她后面——罗生门的事，她始终是要知道的——不是今天，便是明天，不是明天，也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师父！你家小歌儿回来看您啦！”
她一路大喊着一路欢跳着向上爬去，犹记得第一天成为罗生门的弟子时，第一项功课便是要将这山道连跑三天，那几天里，她每一天都恨不得自己能生出两对翅膀让她可以自由地飞行，她每天夜里都在作恶梦，每次都梦到自己累死在这山道上。
可是今天，她却万分怀念地，一步一步地拾级而上，每走一步，都充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师父！你家小歌儿回来看您啦！”
“各位师兄，小师妹回来啦！还不快快出来迎驾！”
清灵舒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山道里隔一会又响一次，隔一会就响一次，直到，第500个台阶，罗生门的迎客亭上。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罗浮山太安静，安静得像是没有任何的生物一般，沐灵歌突然心底突突地狂跳，不会的，不会的，师父他们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的！
第155章 155。罗生门被灭门（1）（）
夜瞳伸手定住她的身体，沉沉地望进她的眼里：“小歌儿，你听我说，昨天之前，罗生门，全门被灭”
是的，全门被灭，而沐灵歌，便是这罗生门的唯一的幸存者。唯一的。
“你早就知道？”沐灵歌的声音静静的，望向夜瞳，而后又转向回雪，问：“你也知道？”
单是看他们的神情，沐灵歌便已经猜到了，她的师门被灭，而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哈，这多么好笑，多么讽刺！
她想哭，可是又很想笑，可是现在，她却不能哭，更加不能笑，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凉，从头发尖尖，凉到了魂魄里，那样冷，那么冷。
“他们呢？”她虚弱地问，感觉连这呼吸，连这脉搏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罗生门被灭了全门，可是她为什么还在这里？
她也是罗生门的弟子啊，那些人为什么不连她一起灭了？
这样，她也就可以亲自向师父他老人家请罪了，这样，她便也可以像之前一样，做整个罗生门最最调皮的弟子，每天的每天都捅出不同的蒌子，然后躲在一边乐呵呵地看着师兄们唉声叹气地收拾。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活着？而师父呢？师兄们呢？
夜瞳看着她，连着自己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谁会知道，在人界建立了几千年的罗生门，就这样一夕之间变成了一座空空的山头？
“小歌儿，我们，一起上去。”
“不，我是罗生门的弟子。”他们不是，所以，她要一个人，亲自，送她的师父，送她的师兄们最后一程。
她虚弱而缓慢地一步一步拾级而上，那眼中的泪，却不知不觉地洒了一路。
她在练武厅里看到了，看到了那一地的尸体，哦不，他们只是安静而从容地靠在一起，就像每天早上做早课时一样，眉眼微闭，唇角轻抿。
除了，除了那苍白如雪的面容，除了那一缕落在嘴角，凝结了的，乌黑的血。
“大师兄！”她扑到那人面前，哀哀地叫着：“大师兄，小师妹回来的，小师妹回来便再也不走了！”
“大师兄，小师妹再也不会故意弄坏你的衣服，再也不会故意将你刚洗干净的鞋子又丢到脏水里去——大师兄，我，真的会改的，真的会改的——”
她伸出手去，颤抖着想去摇那人的衣摆，可是她手指才轻轻一碰到他的衣角，他便像一堆沙子一样，整个散了开去！
“不——”她狠狠地捂住嘴，整个人深深地匍匐在地：“不要——不要啊——”
叫声未歇，便见她面前的，适才还好好地坐在一起的师兄们，那昔日温暖的笑容，那昔日假装的打骂，那昔日给她以无尽依靠的身体，一点一点地，都像一堆沙子一样，在她的尖叫声里，轰然倒塌！
“啊！！！”
沉沉的山道上，不停地回荡着她凄厉的叫喊声，那样无助，那样悲愤，那样的，绝望。
她跪在地上，小心地将手在自己衣服上使劲地擦了又擦，才极度小心地，一点一点地将师兄们的骨灰堆在一起，偌大的一个练武厅，此刻，安静得那样绝望，那样可怕。
第156章 156。罗生门被灭门（2）（）
一道几乎透明的身影飘飘忽忽地从灰里站起来，慢慢地，化成她最熟悉的人的样子，他露出最慈祥的微笑，慈爱地看着她。
“小歌儿。”是记忆里慈祥而中气十足的声音，一点也没有改变。
“师父。”她流着泪无声地轻喊，她无声地哭泣着，她怕，怕一出声，连师父最后的影像都会不复存在了。
“师父。”
“我回来了。”
“我会法术了。”
“我可以飞了。”
“我可以降妖，也可以收妖了。”
“你的弟子，回来了”
每一个字，她都是无声的，她巴巴地看着师父，然后露出一抹笑：“师父，小歌儿，回来了。”
那道人影却一点一点地向空中飘去，目光里满是笑：“师父以你为荣，我的小歌儿。”
“师父不要走！”她终是叫出了声音，伸手，却是满手的空气，失落无助挫败，一刹那间全部涌向她脆弱的心弦，那一根弦，紧绷着，强忍着，却已是极限。
“不要报仇！”她听见师父的声音越来越焦急。
“不要报仇！”她看见师父的面容越来越模糊。
“不要报仇！”她眼睁睁地看着师父，一点一点地消融于天地之中，一丝一毫的痕迹也没有留下。
“不——不要——师父！”她噗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便重重地倒了下去。
她在黑暗里慢慢地走着，那是一条潮湿而狭窄的通通，长不见头，她跌跌撞撞地走着，走一步，便跌了三四次，可是每跌一次，她都会叫自己马上站起来。
她听见通道那头有欢乐的笑声，她甚至听到一把无比熟悉的声音佯装着发怒地说：小歌儿，不要再偷懒了，快，给我跑山道去！
她听见有更多的笑声源源不断地传来，而眼前，仿佛看到一群紫衣的少年正被一个同样穿着紫色衣服的女子捉弄着，他们在玩游戏，是老鹰捉小鸡。
那紫衣少女是老鹰，而那一群紫衣少年便是小鸡。
她看到那少女在怎么捉也捉不到小鸡之后，便坐在地上耍赖，非要那充当母鸡的男子帮她捉。男子无奈地答应之后，她看到那少女得逞地大笑，而那群紫衣少年，俱都是一副无比宠溺的模样。
沐灵歌钩唇，心想着这女子怎么这么调皮呢？正想着，只见那紫衣少女慢慢地转过身来，于是沐灵歌终于看清了少女的样子。
欢乐的画面随着紫衣少女的转身而瞬间发生了改变，沐灵歌惊恐地看着那一群紫衣少年的嘴角慢慢地渗出许多许多的血，然后，他们的身体轰地一声变成了沙粒！
“不——”沐灵歌想要出声，可声音却被困在了喉咙里，怎么也无法送出去。
“他们都死了，你，怎么还活着？”紫衣少女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少女有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一模一样的微笑，少女此时沉沉地笑着，一字一句地：“沐灵歌，你怎么还不死？！”
是啊，我怎么还不死？
她反问着自己，沐灵歌，你为什么还不死呢？为什么还不死呢？为什么呢？
第157章 157。世上再无罗生门（）
纯然的结界里，夜瞳轻轻地执着沐灵歌的手，轻柔地在她耳边道：“小歌儿，快快醒来吧，你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
夜瞳的声音像是一道可以令人心安的符咒，黑暗中的沐灵歌，慢慢地，慢慢地觉得前面仿佛有一道光，一道修长而美好的身影，正背光而立。
一边是那紫衣少女凄厉的叫喊声，一边是纯洁的白光，沐灵歌用力地捂着耳朵，使劲地往那光亮处跑去。
“啊！”
夜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着她微微颤动着的睫毛轻轻地动，轻轻低语：“你总算是醒了。”
没有人会知道这三天里他是怎么度过的，明知道她只是昏迷了，可他却那样那样地害怕，害怕她再也不愿意醒过来。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而晕倒之前的那些影像，像统统地在她睁眼的同时瞬间回拢，她白了面容，指尖微颤：“他们呢？”
“后山，竹林里。”
竹林里，上百座新坟整齐地排列着，一丝不苟。
“多谢。”她凝视着眼前这一排排的新坟，穿过厚厚的泥土，她仿佛看到了他们昔日温良的笑脸，“多谢你，让他们走得体体面面。”
是的，体体面面，罗生门不是修仙之人，死前习得的法术大多数是降妖除魔之术，千百年来，没有哪一个罗生门人死时能真正的有神仙在旁的。
可是今天，夜瞳来了。
她谢谢他，给了罗生门最后的荣宠。
从此，罗浮山上再无罗生门。从此，世上再无罗生门。
下了山，沐灵歌依然笑得没心没肺，依然有事没事便鼓吹着身边的两大美男时不时地打上一架，她像是顷刻之间变了许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变一样。
只是，罗生门这三个字，从此以后成了她的禁忌，没有人，再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三个字，或者仅仅是罗浮山。
“小灵灵，若是难过，小爷的肩膀，随时都可以借给你的。”哪怕是她痛哭一顿也好啊，总归是比现在这样不吵不闹，云淡风清的样子强啊。
“我为什么要难过啊。”她奇怪地说道，长长的睫毛轻轻地跳动着，像两把羽扇，轻灵地抚过柔润的丝绵。
回雪更是心疼：“我知道你想哭——”
“我不想哭。”沐灵歌脸上是淡淡的笑，“我真的不想哭。”是她表现得太不寻常了吗？还是说，她真的是要用大哭一场来证明她真的没事吗？
“可是你这个样子我们真的很担心。”回雪说。
“抱歉。”她浅浅地说着带着歉意的话语，“抱歉，让你们担心了，可是，我，真的不想哭。”
夜瞳却只是沉沉地看着她，安静地站在她的身侧，直接用行动表达着他的心意，不管她笑，抑或是哭，他都愿意站在她身边，她笑，便陪着她一起笑，她若哭，便陪着她一起哭。
此生此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
他都愿意。
只是命运的转盘啊，已经开始流转了呢，每个人的走向，无人可知，而夜瞳的愿望，是越来越靠近，抑或是，越来越远去？
第158章 158。她想要窥探出自己的命运（）
沐灵歌沉沉地想着，是不是自己真的天生带衰，不然，为何每一个对她好，与她亲近的人最后不是离开了就是死了？
她想要看到自己的命格。
她想要看到自己的命盘。
她想要知道，要如何做，才可以安安静静地在这异世，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她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人离开，哪怕只是短暂的离开，因为，她害怕，害怕他们这一次离开，便再也不会回来，而这一次相见，便会变成他们之间最后的一面。
她不要这样。
她要他们好好的。就如世上从没有过沐灵歌一般。
于是她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即使是夜瞳。
而因着她的突然消失，九界，开始了新一轮的动荡
6
极南之地，一处深幽的院落里。没有芬芳，没有阳光，空气沉沉地，压抑得让人想要尖叫。
重华在院外站了许久，终是眸光一沉，抬脚走了进去。
“多久？”重华仿佛永远都是这样，一个字能表达清楚的事情绝对不会用两个字，两个字能表达清楚的也绝对不会地多说一个字。
惜字如金。说的就是眼前这样的男子。
沉沉地躺在冰凉的石桌上的女子不悦地慢慢坐起来，发丝散乱成一团乱麻一般，秀目迷蒙。
“不久。”她同样回以两个字，也不管别人懂不懂。总归她自己是懂了的。
目光掠过面前玄衣冷脸的男子，沐灵歌轻笑：“你有尾巴。”
于是下一刻，一道青色的身影便非常狼狈地被摔了进来。
“尊主！”是青雀。此时，她正用着此生最幽怨的目光狠狠地盯着沐灵歌，像是要将她千刀万剐。
“啧啧啧，真是不懂得温柔。”沐灵歌轻摇其头，口里说着可惜，神色却是淡漠至极，她想，若是现在有人在她眼前生生地杀死一个大活人，她也是可以眼睛不眨一下的。
心如止水，无外力可憾，她想她是到了这个境界了的。
“滚。”重华面色不见有什么变化，好像眼前趴着的人只是一只流浪猫狗一般，从前心情不错，便宠着笑着，而现如今，这只猫狗不听话了，他便无情地甩开。
好一个冷静自若的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