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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望去,高大的围墙将宋府圈出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其间雕梁画栋亭楼飞阁相互掩映,假山流水,翠屏叠嶂,自南向北望去,只能看到一片青檐黑瓦无限延长。极目处,竟是有一座城中之山!
宋府大多数建筑,都盘踞在这座山上,构建精巧动人,错落有致,甚至从拂来的春风中,都能感受到府里清新微凉的水汽,显然是府中圈有平湖海子。山水毗邻,相得益彰,当年先皇微服私访至渭城,由宋府迎驾,竟是让励精图治的九五之尊醉心山水,足不出户了整整两旬!宋府之风光,可见一斑。
这些让渭城甚至吴国百姓都津津乐道的事,生长在燕国的狗剩当然不知道。他只看到前边慢慢出现了一个让他睁大眼睛的大门,不说别的,只看门口蹲着的俩东西,就已经让狗剩咋舌不已。
官宦贵族有钱人家,门口通常都是蹲着俩狮子,或以石雕,或以汉白玉雕,取狮与“世”之同音,喻意世泽绵长,合堂同睦。这个大门前所雕的门墩,却是两个狻猊,状极雄伟,栩栩如生,蹲坐在大门口,平添无数霸气。
见得这里八成就是所谓的宋府,狗剩跳下马来,径直往前走了两步。只抬头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朝着身后的两个堂兄若有深意的笑了笑。
兰明和武陵报之以一笑,相继下马。
他们身后的二百玄衣轻骑在马上行了一礼,勒转马头,在街上奔腾而去。
狗剩的笑自然不是平白的笑,他扭了扭脖子,轻声喃喃:“后门啊……”
武陵走上前一步,道:“七弟尚未归宗,走中门不太合适,且先委屈些许。来日方长,等兄弟祭了祖,归了族谱,出入也就无甚忌讳了。”
他显然是错解了狗剩的意思,他喃喃那句,并不是觉得因为自己走后门得了什么侮辱,而是在想,狗日的你一个后门都这么堂皇,果然有钱的很。不过听得这个堂兄特意解释,狗剩也就顺着道:“啊,这个知道了,有钱就行,什么时候认祖归宗,再说吧。”
兰明公子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道:“七弟,回家吧。”
狗剩呵呵答应一声,走上前去。虽然是后门,但也砌了十几级台阶,每上一级,狗剩就暗暗骂了一声你娘的,脸上却依然嬉笑无常。慢慢走到了朱漆的大门之前,狗剩眯起眼,一脚踹了出去。
“咣当”一声,大门被缓缓踹开。
狗剩揉揉脚,回头哈哈笑道:“走啊,一起回家。”
这一孟浪举动让武陵公子略微皱起了眉头,但他什么都没说,跟了上去。武陵兰明两个公子并肩而行,青色衣服的中年人随之在后,走进了后门,回到了宋府。
对于狗剩来说,什么样的富贵算富贵?是每个晚上都换着醉花楼的姑娘暖被窝,是在赌坊里输了几百两银子眉头都不皱一下,是当街把人打的不能自理随后抛出两张银票就能让被打的人甘之如饴……但今天所见的富贵,注定改变了狗剩一直以来的世界观。
初入门,就看到山石掩映,秀木葱茏。虽然是初春,但园子里,已经有了暮春初夏的葱浓绿意。抬眼所见,尽是怪石嶙峋,如虎如兔,如鹿如鹰,似老翁拄杖徐行,若将军披甲而战,姿态各迥不一而是。
狗剩干脆也就放松了心情,点点这个摸摸那个,竟是在这园子里嘻嘻哈哈玩了起来。武陵与兰明相视一笑,倒也不去催促他快点赶去拜见父亲,只有青色衣服的中年人赵叔皱起眉头,看着上窜下跳的狗剩,轻轻咳上一声。
狗剩冲着赵叔嘿嘿笑了笑,一扭头,看见了前面翠波荡漾的一大片海子,呀哈一声,几步就奔了过去。
水势浩淼常用波澜壮阔气蒸云梦等词形容,这片海子虽然当不上大湖的形容,但也差不到哪去了。碧湖清波如鳞,有静有动,汪洋一大片惹人双眸。源头正是那座城中之山,几乎能听到山上清泉潺潺流动,叮咚作响。
狗剩趴在栏杆上看了看这片海子,问道:“这有名字没?”
兰明公子笑道:“有的,取名夕照。”
狗剩哈哈一笑,道:“这狗日的名字,洗澡,难不成大家夏天都在这里洗澡?”
兰明笑道:“七弟果然洒脱诙谐,说的也对。待到夏天,这里倒也不是不能洗澡。”
狗剩瞥瞥嘴,沿着湖边石堤往前走,眼中全是惊叹,嘿然道:“皇帝老子的皇宫,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话刚一说出口,他身后的三个人便都沉默下来,连一直淡然随性的兰明公子都微微蹙起了眉头,望了狗剩一眼,一言不发。
狗剩却无知无觉,仍然随口喊道:“我是没去过皇宫,不过看这气派,就算皇帝来了估计也挑不出毛病。敢情这宋家比皇帝有钱!”
这话说的就有些忌讳了,赵叔紧走两步,准备向这个言行无忌的家伙叮嘱两句,却不料还没赶上去,一旁的小径里已经有人冷着声音喊:“这是谁家的孩子,如此不懂礼数,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礼数是什么?体统又长什么样?
狗剩听见这句话之后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了这两个词来,然后他颇为好奇的扭过头,看向被假山遮掩出的小径,脸上玩味笑容出现,把手往胸前一抱,笑吟吟的看着假山。武陵公子低头想了想,和兰明相视一眼,哑然失笑,都不禁想到,怎么碰上了这个缠人的丫头。
从假山后,忽然出现一个绿色裙裾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不过豆蔻年华,脸上稚气满满,略有跳脱,撅着嘴,气呼呼的从假山后绕了出来,喊道:“大表哥二表哥,这是谁啊,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兰明笑了笑,轻声向狗剩道:“渭城太守彭大人的千金,生就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武陵也接着道:“彭夫人和三婶私交不错,就认了这么个侄女,也是看她天真可爱,人人都宠着她,七弟不要见怪。”
武陵冲着那女孩儿挥了挥手,道:“别瞎说,这是你七哥,三叔的公子。”
这话不说还好,方一出口,那女孩儿就撇嘴喊了起来:“我当是谁,原来是私生子,怪不得父亲大人今早让我来给三姨请安,原来就是为了看你。”
狗剩的身份一直保密,但在明港事件爆发之后,这秘密也就被公之于众。寻常百姓家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但官居高位的太守大人却绝不可能对此事一无所知。
兰明朝那女孩儿指了一指,道:“静娜不可胡说。”
女孩儿听到二表哥的语气有些严厉,更是恼火,气咻咻的道:“本来就是嘛,哪里杀冒出来的一个混小子,就敢自称三姨夫的儿子,我看是觊觎姨夫的家产。”
武陵道:“你知道些什么?丫头片子,去请安便去请安,在这胡闹,小心我告诉你蝶蝶姐。”
那女孩儿听到这个名字,显然是有所收敛,嘟囔着嘴不说话,一双秀目在狗剩的脸上扫来扫去,表情也越来越嫌弃不堪,冷冷的哼了一声,抬脚就走。
一直不说话的狗剩握拳在嘴边咳了一声,笑眯眯的道:“小娘子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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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父亲大人()
第五章父亲大人
女孩儿已经走出去了两步,结果又站住了,有点愣愣的转过身茫然盯着狗剩,好像是没有听懂他刚才在说些什么。女孩儿皱起眉微微低头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这个家伙,这个讨人厌的私生子,在说“小娘子且住。”
先不论他干嘛让自己停下来,单单前面三个字,就已经让女孩儿柳眉倒竖嘴唇发抖,伸出手指愤恨的指着狗剩,仿佛下一刻就会一声狮吼。
作为渭城第一行政长官彭太守的千金小姐,他估计这辈子还没被谁这么样喊过,偌大一个渭城,任谁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小姐”。就算宋家的几位表哥表姐见了自己都是百般宠爱,更不要说父亲母亲和认的姨夫姨妈们了。
彭静娜喘着气,指着狗剩,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个小混蛋……”
狗剩根本不管他下文如何,自顾自说道:“小娘子,你不姓宋,跟宋家也非七姑六婆的亲戚,竟然腆着脸喊姨妈表哥,我可真不明白为的什么。”
彭静娜哆嗦着声音:“你……”
狗剩道:“要说我吧,好歹姓宋,就算私生,那也挂个子啊,小娘子你说是不是。”
彭静娜颤抖着喊:“我……”
狗剩一摊手,嘿然道:“可别说你跟宋家人投缘什么的,你怎么不跟街上要饭的卖狗皮膏药的投缘呢?喊他们一声姨夫姨妈不更简单随意,也省的你天天请安。”
彭静娜:“小混……”
“蛋。”狗剩瞥了他一眼,心想要是斗嘴,你回你娘亲肚子里再修炼百八十年也不是对手。他懒洋洋的往身后栏杆上一靠,嘻嘻笑道:“小娘子小混蛋,半斤八两。”
彭静娜情知说不过眼前这个痞子一般的家伙,却又看见平日宠着自己的两位表哥谁也不吭声,眼圈登时红了,猛的跺了跺脚,捂着眼睛扭头就走,喊道:“你等着。”
狗剩摆摆手道:“下学等着你。”
彭静娜不知他说的什么意思,脚步略微顿了一下匆匆转了个弯,已不见了踪影。一旁上过族内私塾学堂的武陵和兰明两个却苦笑一声,相视无语。这“下学等着你”云云是学堂子弟打架斗殴时常放的狠话,从京都到地方,从贵族到平民,皆是不约而同。眼前的七弟拿这样的话促狭这个傲气的表妹,倒是他们二人谁都没想到。
其实,狗剩哪里上过学堂,这一声吆喝不过是儿时在学堂外偷听到的。那时只觉得霸气潇洒,今天也正好用来讥笑一下这个刁蛮的贵族小姐。
一番闹剧谢幕,中年人赵叔站在一旁,浑似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见到一般,这样的小儿争闹,惹不起他一丁点兴趣。武陵拍了拍狗剩的肩膀,笑道:“七弟不用和她置气,不过是个区区太守的儿女罢了。”兰明也道:“静娜横行刁蛮,在七弟这吃点苦头也是好的。”
狗剩嘿嘿无语,眼中却有精光一闪而过。
区区太守!
区区……
宋家到底该多么有底气,连一方封疆大吏都丝毫不放在眼里。
此间事罢,四人也不耽搁,径直往宋家正房而去。
宋家正房大院,建在那城中之山的脚下,山上一般都是些避暑纳凉的别墅,清风吹过,格外神怡。
进了院子,就见有数十小厮丫鬟垂首林立,向这几人恭谨施礼,武陵摆摆手示意,领着狗剩往花厅而去。
穿过几个厅房,转过一个栽有浮莲的天井小塘,就看见正房大厅里坐着两排人。上方主位右手边是一个魁梧的中年人,面有风霜之色,两鬓微白,双目囧囧,打量着走进来的这四个人。那武陵与兰明垂首肃穆,轻声道:“给三叔请安。”中年人眼光落在狗剩身上,略微停了一停,又转开,朝着那被武陵唤为赵叔的人点了点头,道:“赵铭兄弟,辛苦了。”
赵铭躬下身子,道:“谢三爷。”又道:“幸不辱使命,赖三爷洪福,成功接回七公子。”
从狗剩踏进这屋子,座位上的两行七八个人便忍不住的表情各异,有看着狗剩紧皱起眉头的,有从上到下打量狗剩一言不发的,也有低下头看不到表情的,神态各异。只不过所有人都适当保持着沉默,未曾有谁开口只言片字。
主位上的中年人和赵铭又说了两句,这才挥手让他落座。又点点武陵和兰明,道:“你们两兄弟也辛苦了,坐吧。”
狗剩耸耸肩,知道这个八成是他父亲的人单单不让自己坐下,是有话要说的。不过也好,他能从容打量一下这个从未见过的父亲。
对上中年人的目光,狗剩丝毫没有退却,反而慢慢眯起了眼,目光里有不解,有惘然,当然,那一丝痛恨被他很好的掩藏下来,滴水不漏。
眼前的这个人,很出乎狗剩一直对父亲两个字眼的想象。没有寡恩薄惠的小人样,也没有道貌岸然的虚伪样,相反他高大魁梧的形象很是敦厚朴实。乍一看,犹如田间地头正忙着插秧的农家汉子。他的眉毛很重,几乎快连成了一线,方形的脸上从鼻子两侧拖出两条弧线,一看倒是让人很心安,只是他的双眼不时有精光一闪而过,让人自然而然的觉得,这是手握大权历经风雨的外在表现。
不过狗剩可没心思欣赏所谓的手握大权者是怎样的气度形象。
他心中像是被人点燃了一团火,轰然炸开。
十四年,十四个寒暑易节,十四个光阴流转,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他不知咬着牙痛骂过多少次的“父亲”,深埋在心底的仇恨一下子控制不住的喷涌而出,让他脸上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一丝血红。手心在裤脚处紧紧攥起,他甚至咬着牙,悠悠吐了一口长气。
这是在尽力的压制。
已经坐下的赵铭心里咯噔一声,但他很快看到狗剩将头低了下来,恰似恭谨和不知所措的样子。
他松了口气。
房间里静的吓人。
过了良久,那坐在主位的中年人才缓缓开口道:“你可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狗剩低下头,掩饰住了如火的仇恨,然而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浮现一丝嘲弄般的笑,答道:“驴蛋,别名狗剩。”
房间里有一丝异样的情绪在蔓延,听到这句话,这六个字的人忍不住想笑,但他们都知道,这句话没什么好笑的。
中年人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道:“你姓宋……”然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有片刻的出神,半响,才幽幽道:“今是而昨非。”
中年人盯着站在原地的狗剩,一字一句道:“你叫宋今是。”
狗剩自然知道这个名字,他还知道老娘在床上嘶哑的呼喊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多么的无力,他很长时间都在想,也许在十几年前的某个地方某个夜晚,一个豪门望族的少爷,搂着一个出身卑贱的烟火女子,调笑着说要为你赎身,娶你回家,将来生了孩子,就叫……
叫你妈!
狗剩忽然就怒了起来,他一直用心掩饰的怒火在这个名字——确切的说是被那个人喊出的这个名字里崩塌炸散,然后他突兀的抬起头,直勾勾看着眼前的中年人,脸上不知是喜是悲还是别的什么表情,一丝不苟的道:“这名字是你起的吧。”
中年人有点发愣,点头道:“是的。”他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个少年用的称呼不是爹,不是父亲,甚至不是您,而是一句很直接也很苍白的你。能够支撑这个家族十几年如晦风雨的中年人,很轻易的从这个字眼里揪出了一丝别样的异味。但他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有点欣慰似的,饶有兴趣的看着少年。
“那这名字您是给谁起的?”
问题很快又抛了出来。这次用的是“您”,但任谁都能听出这里面没有丝毫尊重恭敬的意思,反而带着一丝……责问的味道。
这名字给谁起的?自然是给你起的。很多人都觉得这个问题问的毫无意义,但说出问题的少年知道,这问题那个中年人一定听懂了,而且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第一次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您身边有谁?是谁?你可还记得?
中年人眉头皱了起来,道:“我是你父亲,这名字自然是为你起的。”
两个陈述,落在众人耳边的重量又各不相同。
很多人,听见的不过是前者——我是你父亲;这是说明,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