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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腰、旋身,连成一气,其势如风。在他转过的身势里,拉出了一线冷森森的剑光。
一掌飞星朱农乃是久经大敌的武林高手,岂能看不出对方这一手的厉害?
是以,就在向阳君身子转过的一刹间,猛地凹腹吸胸,硬生生地把身子向后缩来。腰身侧拧之间,飘出了丈许以外。
向阳君剑如电闪。
朱农转势如风。
看起来,其间距离,简直是间不容发,向阳君剑出得妙,朱农躲闪得也妙。
然而,这其间却有了胜负之分。
旁观者看得很清楚,尤其是朱农身上的破绽,更不可能看不见。
原来,向阳君那般快速旋身的一剑,虽不曾伤着一掌飞星朱农的身子,却将他身上那一袭月白湖绸长衫齐中斩成了两片;就在朱农身子落下的同时,那半截前襟已离身飘起,吹落一旁。
一掌飞星朱农脸上一阵发热,登时愣在了当场。
眼前情形极为明显,朱农虽不曾当场挂彩负伤,可是当众出丑,落了败阵却是明显事实。
一时之间,只见他面红如血,羞窘得无地自容!过了一会儿,他脸上强自作出了一丝苦笑,向着向阳君勉强地抱了一下拳。
“老夫有眼无珠,足下果然技艺超人,佩服、佩服!天长地久,后会有期,老夫这就向尊驾先告辞了。”
他遂转向高踞在上的五柳先生拱了一下手,道:“老夫学艺不精,有辱先生雅爱,这里不便逗留,就向先生告辞了!”
言罢深深一揖,又向在场人拱了拱手,即从容向山下行去。
原本热烘烘的场面,不大会儿工夫落成了萧条局面。
一直不曾出手的,除了主持其事的五柳先生之外,只剩下青冠客邓双溪与终南剑客夏平江二人了。
二人之中,青冠客邓双溪最是沉着。自然,他有自知之明。如果论及武功,很可能他是在场最弱的一个,尤其是当他目睹向阳君一身武功之后,不得不噤若寒蝉!
对于这场盛会,他原本就没有抱着夺彩的侈望。他之所以前来,无非是对于两个人心存向往,现在他已经见识了其中之一,对另一个人迟不露面而深感遗憾。
邓双溪仍然坐在原来的地方。
从开始到现在,他是现场保持着最镇定的一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而,如果你能够细心地察觉到他注视向阳君的眼睛,即可知道掩忍在那双眸子里的阴森神采。
现场还有一个保持镇定的人——
终南剑客夏平江。
事情的演变,已经使得夏平江不能再掩忍不发。事实上,对于向阳君他已经忍耐到了极限程度。
向阳君早已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双方的眸子已经紧紧地吸在了一块,而且已摆出了“对立之势”。
终南剑客夏平江俨然是一个杰出的强者!
“金少侠!”他彬林有礼地称呼对方,脸上显示着从容的微笑,“你已经胜了三场,按照规定,你已经取得了决赛之权。只须再胜一场,即可稳操胜券,由五柳先生处拿到那根领袖天下的‘权杖’。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夏某不才,眼见着今天武林有足下这等杰出不凡的少年,不胜振奋。”
向阳君一声朗笑,岔口道:“夏大侠不必拐弯抹角,眼前情形至为明显,金某人愿意竭尽余力再接尊驾一阵,尊驾不必客气,划下道儿就是。”
夏平江微笑颔首道:“少快不必急于一时,在下不令你失望就是。”
说罢,转身向着高座的五柳先生抱了一下拳,道:“先生之意如何?”
五柳先生目睹向阳君的气势,心中已是霍然,平空杀出来的向阳君竟是如此锐不可当。看来,在场众人鲜能匹敌,好不为夏平江担心。
谛听之下,他不禁轻叹了一声,道:“夏兄你要小心了,金少侠练的是至阳之功,你可知道?”
这句话无异在暗中指点他多加防范。
夏平江当然明白五柳先生言中之意,莞尔一笑,道:“先生不必关照,金少侠的神威确实令在下佩服之至;能够败在他手下,倒也值得。”
言罢,他即转向另一石座,向着来自西昆仑“放鹤庵”的无为庵主合十道:“庵主可有什么交待?”
无为庵主既知静虚上人丧命在向阳君之手,对他自然没有好感,更何况眼前亲见连伤多人,更不禁激发起同仇敌忾之心。她心知这位终南剑客夏平江一身武功最是了得,在以往两度聚会较技里,亦不过稍逊五柳先生一筹而已。此番看来似乎精进不少,以他来对付这向阳君,自是最为理想。
于是,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尼早已是败军之将,不足言勇,这一阵施主出战最称合理,原是当仁不让之事,施主你就不用客气了!”
夏平江合十道:“庵主太客气了。”
他边说边转向另一面,也就是不曾与任何人交过手的青冠客邓双溪,微微抱拳道:“邓少侠可愿代我一阵?”
青冠客邓双溪抱拳一揖,道:“前辈不用礼让,此阵理当由前辈出阵作个结束为是。”
终南剑客夏平江哈哈一笑,道:“好,既然各位都这么说,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见他身子徐徐转过来,面向着烈日之下那个看来周身如火的向阳君,抱拳道:“夏某人不才,愿以一双肉掌,领教阁下的太阳神功!”
向阳君原是端坐石上,烈日当头之下,竟然效老僧入定,闭目养神。当他听到夏平江的话,忽地张开瞳子,直视着夏平江。
夏平江立时暗吃一惊,原来,一个精于内家功力的人,最称传神的即在于一双瞳子,一双内家高手往往在出手搏斗之前,先有一番“目战”。
所谓的“目战”,即为目神之战,各自聚精会神调息真力,彼此对视之下,功力不及者,自然而然的“目逃”,不啻出手对搏,而败了这第一阵。
由于此道理,终南剑客夏平江当然也就不甘示弱,陡然自丹田提起一股真力,注之双瞳。
这么一来,才似略微缓和了对方逼人的气势。
四只眼睛自一开始,即紧紧地吸在了一起。
双方互视片刻,夏平江不禁心头着慌,知道对方果然厉害。
当下慌不迭守定心神,乃自丹田内调集一股至阴之性,合之真气之内,贯注于一双瞳子。
向阳君乍睹之下,不禁猝然吃了一惊,冷冷笑道:“原来大侠练的是‘玄夏阴’之功,这倒是失敬了。”
夏平江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少侠太谦虚了。”
他边说边继续提聚真元,注入瞳子之内。
然而向阳君亦不甘示弱,说话之间,瞳子里早已光华大盛,“阴”“阳”对视,显然有一番剧烈搏斗。只是这种情势只有当事者心里有数,局外人却是难以摸清。
这一番目神之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忽然,夏平江身形摇了一下,改立而坐。
向阳君脸上情不自禁地带出了一丝冷笑,接着剑插当前,双手左右插腰,全部注意力皆集中于一双瞳子之内,较诸先前更见光华。
终南剑客夏平江坐下之后,上半个身子迅速地摇动起来——起初颇轻微,越到后来摇动越是剧烈。
刚开始,简直看不出是什么名堂。明眼人,如五柳先生、无为庵主却立刻看了出来。夏平江这番摇动,看来是无意的动作,其实暗含深刻之意。
只见他先是左肩上摇动七下,接着右肩下沉七下,上七下七,暗合着“七七”之数,一明一暗,其内大有文章。
果然,这番动作之后,眸子倏地大放光明。
只是这种目光较诸向阳君的目光,大大有异。
向阳君的目神看上去灼如火炬,只一注视即显现出咄咄逼人之势;而终南剑客夏平江的一双瞳子,虽然看来一样光亮,却无丝毫灼人之势,恰如中秋之月。
然而,对于向阳君来说,像是遭到了极度的痛苦。
——他那看来固若磐石的身子,忽然震动了一下,那张脸像是染了“血”似的红。
看到这里,高踞磐石的五柳先生,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判断出夏平江略占上风。
就在这一刹那,向阳君用力地挺了一下上身,鼻子里发出了一声长哼,圆瞪的瞳子陡然间光华大盛。
对面的夏平江,当即现出难以招架之态。
他身子跟着起了一阵剧列的摇动,甚久之后,才保持住原来的坐姿。
就在这个时候,向阳君陡然拔出了长剑,剑光一闪,耀眼生辉。
这口剑在他手上不过是转了一转,遂又插入眼前泥土之中,然而却由剑身上又射出一道强烈的剑光,射向夏平江的面门。
夏平江原来已现出难以支持的神态,这时再吃一记对方强烈的剑光,全身顿时起了一阵剧烈的颤抖,倏地偏过头来。
向阳君一声朗笑,即抱拳道:“承让!”
夏平江略为闭了一下眸子,兀自面现惊惶,站起来向着向阳君拱了一下手,道:“阁下太阳神功,当世无匹,在下确是难以匹敌,甘拜下风。”
他缓缓回过身来,向着高踞在上的五柳先生拱了拱手,苦笑道:“在下无能,有辱台爱,金少侠神技惊天,足可继先生领袖武林,如果先生别无异议,那根领袖海内二十八门户的‘权杖’应交他保管,先生之意如何?”
五柳先生略一思忖,即点了点头,道:“此事理之所当,老朽原应如此。”
言罢双手解下系在背后的一个五彩锦匣,锦匣之内置有那根用以象征一代“武尊”的权杖。
五柳先生目视着这个锦匣,内心不无深慨,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向阳君,道:“金少侠武功盖世,受此‘武尊玉杖’可称当之无愧,惟希禀奉此杖,为苍生造福,不负众望所托。”
向阳君未及答话,即见一旁高座上的那个老尼姑无为庵主一声冷笑道:“且慢!”
话声一落,面前灰色人影一闪,带出了一阵衣袂飘风之声,那个无为庵主落至近前。
此举甚是出乎众人意外。
五柳先生收回锦匣,十分惊讶地道:“庵主有什么高见?”
无为庵主虽然前番与尚万近动手,左肩窝负有剑伤,惟因伤非要害,服药止血之后已无大碍。这时猝然插手,自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就见她一张瘦削的黄脸上满是怒容,那双深陷的瞳子,向着侧面的向阳君瞟了一眼,遂转向五柳先生。
“五柳先生且慢。”无为庵主缓缓地道:“关于此事,贫尼有几点置疑。”
五柳先生微微颔首道:“庵主有话请问,老朽知无不言,洗耳恭听。”
无为庵主冷笑道:“岂敢——贫尼只是有感施主保有的这根‘武尊玉杖’意义至为深长,如任其落入外人之手,显然非当。”
五柳先生白眉微微一颦,讷讷道:“庵主的意思是……”
无为庵主“哼”了一声,道:“贫尼之意,这根五杖是不能假手于一个我等认识不清、甚至于不能信任之人!这件事未来可能产生的严重后果,施主岂能不知?基于正义,贫尼不得不言。”
五柳先生微微一怔,苦笑道:“庵主之言不无道理,只是这位金少侠是奉帖而来,以武夺魁,并无不合情理之处!”
无为庵主哼了一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尼所指并非武功而言,乃是为人操守的品质。”
五柳先生心知这个老尼姑的难缠,只是眼前她针对着向阳君这个主儿,显然大为不智。
由于方才目睹过向阳君的厉害,一时不禁暗暗替无为庵主捏了一把冷汗。
五柳先生讷讷地道:“庵主之意,莫非认为……”
无为庵主合十道:“无量佛,善哉,善哉,五柳施主也许不知道,且容贫尼对此事有所澄清之后,再定所以亦不为迟!”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遂向过身来,面向着向阳君,双手合十道:“金施主请了。”
向阳君微微颔首道:“大师请了。”
无为庵主冷冷笑道:“金施主一身武功,足可炫耀武林,今日夺魁更无不当。贫尼之所以置疑,说来像是旁生枝节、无的放矢,却也有向施主当面询问、澄清的必要。”
向阳君点头道:“好说,大师太谦虚了。”
无为庵主双手合十,喃喃道:“阿弥陀佛,贫尼要请问施主的只为一事,请问金施主,可曾听说过‘静虚方丈’这个人?”
向阳君闻言微微一愕,即莞尔一笑,道:“大师所说的可是‘西塘’达云寺的掌寺方丈静虚老和尚?”
“正是此人。”
“这个人在下是认得的。”
“哼哼!”无为庵主眸子里显露出无限愤慨,“仅仅认识而已?”
向阳君道:“那倒不然,要看大师你怎么问了。”
无为庵主长叹道:“阿弥陀佛,不敢,贫尼亦只是听人传说而已!”
“什么传说?”
无为庵主神色一冷,道:“据说,这位老方丈惨遭不幸,已经丧生在……施主你的手里,可有此事?”
“竟有此事?”五柳先生显然大吃一惊。
包括终南剑客夏平江以及一旁的青冠客邓双溪在内,都向着向阳君逼视过来。
向阳君在众人目光逼视之下,微微点了一下头,道:“不错,这件事是确实的。”
五柳先生神色一变:“啊——”
无为庵主脸色一阵发青,呆了一会儿,才冷冷笑道:“阿弥陀佛,静虚方丈一代武宗,自皈依佛门后,数十年一心向佛,鲜与外界接触,施主竟然下此毒手!无量佛,这件事一经传开来,势将惊动天下武林。金施主,你若没有一个合理尽善的交待,只怕这根‘武尊玉杖’不易为你持有,而且站在同属武林一派,贫尼等只要一息尚存,势将向施主讨还一个公道呢!”
五柳先生一向自恃而又修养深厚,听到这里,那张素脸上亦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片怒容。
“庵主说得不错,”五柳先生一双光彩灼灼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向阳君,“金少侠,那静虚方丈早年与老朽交非泛泛,老朽深知其为人正直拘谨,平生除与崔奇兄不合,互不往来以外,倒不曾听说过他与什么人结有仇恨,况乎他已皈依佛门,金少侠,你焉能向他下毒手?”
休看他一派斯文,满脸病容,然而在论及事理上却显现出出乎意料的严肃,大有对方如无满意回答,势将“不与干休”的架式。
向阳君聆听至此,鼻子里冷森森地哼了一声,道:“二位所说,倒也不无道理,只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无为庵主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金施主请开茅塞,贫尼愿闻其详!”
向阳君摇着头道:“详细情形说来话长,我也不愿意旧话重提。总之,静虚和尚是先行向我下毒手的;金某托天之幸,侥幸不死,才寻他问罪,将他杀死。庵主只须往达云寺走一趟,便知事情真象。大丈夫恩怨分明,金某所说,绝无一字虚语。庵主你对金某人之答复,还满意么?”
无为庵主脸现怒容,道:“老实说,贫尼不尽相信,也不敢苟同!”
她话声一顿,转向五柳先生,直竖单掌道:“施主意下如何?阿弥陀佛,这件事贫尼绝难相信,请施主本诸与静虚师兄的深势情意,公平裁决,不使死者九泉蒙冤,阿弥陀佛——”
五柳先生点了点头,道:“庵主说哪里话,老朽蒙各方爱戴,推为武林盟首。自受此武尊玉杖之日,即有维护武林公理职责;眼前虽身罹旧疾,但是自信只要身子还能移动,玉杖片刻在手,绝不怠忽职守!”
微微一顿,又对向阳君道:“这件事,老朽当会合无为庵主,亲往调查,如果真如金少侠所说,倒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