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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祸端(下)()
第六十一章祸 端 (下)
“子寻没求过姐姐何事,但此一件。”言罢低头;目光深锁于拉长的倒影之中。灯火昏黄映衬之下;气氛略显沉重。
缄默良久。
子寻忍不住抬头,正好对上她明眸带忧;心间便是一滞。
本以为她会追问;不想她只轻声应了个“好”字。唇边温婉如水的笑意,似是宽心;犹如夜间流转的清风,蕴含着特有的徐徐回味之意。
见他舒然一笑;顾夕暖眸间潋滟;嘱咐句早些休息。子寻便痛快应声,眉间欣喜之色不掩半分。
子寻跟了她大半年,行事向来有分寸。
她的事他从来不会多问;交待的事也不做半分迟疑,更不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左右她的心思。
子寻会开口相求,定是思之又思,她如何婉拒?
此时的眉开眼笑在他面上甚是少见,顾夕暖心中微动,素手轻抚上他的鬓角:“去告诉思齐一声,明日还要早起。”
子寻感激一瞥,便是匆匆转身。
这般不加掩饰的率性,平素少有,顾夕暖偶生错觉。莞尔间,仿佛在他身上看到几分宇扬的影子。
宇扬才是她名正言顺的堂弟。
折回思齐房外,顿了许久,才抬手敲门。先前晚间,他就在院里站了好些时候,一直不敢上前。
思齐目光骤然一滞,眸间的氤氲犹如破碎的冰茫一般,顷刻化为泪滴。
子寻鼻尖一吸,似有千般言语哽咽在喉,遂将她揽入怀中:“贤儿”
“景哥哥”思齐鼻尖一酸,抑制不住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轻易染湿他的衣襟。
当年郁府被抄,郁景以为除了自己和娘亲之外,再无亲人活在世上。巧手坊一瞥,只觉这个叫思齐的姑娘眉目间和妹妹有几分相似。
后来临街再见她,子寻便是回忆分了神。
抄家是七年前的事情,妹妹那时还小,是和父亲一处被带走的,后在流放途中夭折。若是她还活着,也该是这般大小。
再回神之时,人已消失踪迹,他一眼看到地上的刺绣品。
心中又喜又忧,喜得若她真是妹妹,流放途中夭折一说兴许是假。忧的是不知她被何人绑去了何处,是何用意。
寻到马车时,子寻面如死灰,心中犹如万千利箭刺入。内室之外,见到怒不可谒的一幕,如此猥/亵玩弄,淫/靡凌/辱。子寻脑间一空,不知自己是否希望其中之人是她。
是她,她便还活着。
活着此刻却生不如死。
而后的挟持腾非玥,思齐抬眸看他,两人相视片刻,皆是移目。子寻不忍再看她,思齐亦不敢再看他。
子寻恨不得将室内之人千刀万剐,如此却根本救不出她,还会拖累顾夕暖。
顾夕暖之后的所作所为,他心生感激,心中却是忐忑不安。一是不知是否该和思齐相认,二是不知顾夕暖何时会留下她离开。
思齐该是认出他来,才会央求留在顾夕暖身边。
而思齐是许邵宜的人,姐姐哪里会以身范险?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开这个口。心中所想蓦然一动,若是他求姐姐,姐姐应是会答应的。
他怕思齐寻短见,也不想再和妹妹分开。
揽在怀中宽慰良久,思齐才渐停了抽泣。子寻避开今日,问及当年事情。思齐才缓缓道,在流放途中,官兵不给她们饭吃还出手殴打。她饿到不行,去偷食,被官兵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踢下山崖。
后来被路过的许邵宜捡到,彼时她饿了好久,也顾不得浑身疼痛拼命往嘴里塞吃食。许邵宜一把拎起她,催吐,“胃撑破会死的。”思齐嚎啕大哭,许邵宜才领她去喝粥,添置衣服,遂要人送她回家。
可惜她已经没有家了,许邵宜微楞,向来沉默寡言,只冷声问了句你会做些什么?思齐眼泪汪汪,公子不要送我走,我武功很好,自喧爹爹学的。
许邵宜难得一笑,俯身摸摸她的头:“如此,便留下来吧。”
思齐破涕为笑。
“叫什么名字?”他起身牵起她小手,九岁的思齐只得仰头望他:“我叫郁贤,爹娘和哥哥都叫我贤儿。”
许邵宜薄唇轻抿:“见贤思齐,从今改名叫思齐吧。”
思齐笑颜如花绽放。
“公子一直待我很好,也曾和我去苍月寻过家人,得到的消息是家中女眷皆在流放途中没了”思齐一言,恍若隔世。
子寻不想许邵宜对她如此。
思齐问起,子寻才又言道,当年爹爹拼死将他和娘亲送出,幸被容连旭所救送至西秦。娘亲后来病逝,他才返回苍月国中,在容连旭手下做了几年的死士。再后来便遇见了姐姐,待他如亲人。
“以后我们兄妹二人便再也不分开了。”子寻握紧她的手,眸间难得动容。
末了,嘱咐一句勿让姐姐知晓身份。
雅桐的弟弟是子寻,哪里还会有一个妹妹?
顾夕暖待他极好,若是知道他根本不是子寻,却在她身边诸多掩饰,一呆便是大半年,她会如何?
子寻不敢多想。
容连旭对他有恩,眼下能这般相处,是再好不过事情,他断然不会一手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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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顺前往西秦只能经由慈州这一条路径,走的都是许邵宜商船的通道,雷万是熟识,管事自然不敢怠慢。
一门心思想着容千槿的事,雷万巴不得快些回西秦。管事和他闲聊,他也多是敷衍,管事只得处理妥当再告知他一声。
临上船,管事突然想起许邵宜近日在慈州,便开口道:“许老板已回慈州,雷公子可要见一见。”管事记得平素他们定是要照面的。
雷万脸色微变,许邵宜不该是还在长风吗?!
惊诧之余,很快敛了情绪,悠悠道:“不必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耽搁了,下次再来拜访。吩咐一声快些开船。”
管事便是照办。
“公子,那不是雷公子吗?”芷嫣一眼瞥到码头上待发的船只,那人便是雷万。
许邵宜顺眼望去,果真是他。雷万和腾非玥是搭档,向来都是同行一路,眼下倒是有几分不妥。商船缓缓驶离码头,雷万似是也瞥到了许邵宜,便匆匆进了船舱。
雷万和腾非玥的事,许邵宜很少关心,也懒得搭理。见管事在一旁,便随意问了句:“他来了几日,怎么今日才离开?”
管事也是奈何:“雷公子今日倒是恍惚了些。”
许邵宜没有多在意,遂将手中画像递于他:“若是有和画像上相似的人出现,无论男女,都扣下。”
管事犹疑应了声好。
许邵宜虽不知她在南顺或慈州何处,但离开慈州码头是必经之路。只要她从此处经过,他便可截住。
倏然间,唇瓣含笑,想起上次她以容千槿的身份在慈州甩掉叶影,做得委实漂亮。她此次目的不是金蝉脱壳,应该是不会绕行的。
见他蓦然傻笑,芷嫣会错了意,轻咳两声道:“公子若是想夫人了,便回富阳吧,芷嫣留在这里即可。”
许邵宜哭笑不得,正欲开口,见到管事拿了信封匆匆而来。许邵宜认得密函上的记号,是和曾辞相关。
拆信览过,脸色越渐阴沉,芷嫣少见他眼中的慌乱。
“曾辞出事了!”许邵宜揉碎手中的信纸,早在成州回来途中心中便有不好预感,如今应验。
芷嫣也是一惊。
曾辞办事的风格,定会去落脚点报到,以留下痕迹。眼下却已经在苍月国中失踪了十余日,未有消息。
一边是顾夕暖,一边是曾辞。
许邵宜眉峰紧蹙,权衡良久,既已知道顾夕暖定居成州,此番见不到日后去成州也可。
而曾辞并非草率行事之人,此时失踪便是出事,这般出事便不是婿端。
“芷嫣,你守在慈州。若是见到了人,就暗中跟上,不要做其他。”言罢转向管事道:“备船,我马上去苍月朔城!”
管事不敢大意,立刻去打理。
许邵宜百思不得其解,曾辞究竟会落在何人手中?
但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猎杀者和避难组织之间近年来井水不犯河水,应该不是猎杀者所为。
若是原住民,近日来曾辞和他一道在南顺处理的事情,有哪些会惹到原住民?
以曾辞的机灵,还能抓到他的原住民势力不会小。若是小事,也断然不会动干戈到这一步。
若是几月来的大事,首当其冲的便是涉及苍月内政。
老头子触角久未伸及苍月,却突然间和容昀连成一气,经由自己在南顺的商队,将太子容真挟持至此。
这一步棋走得太冒险,事前却并未和他商议,唤他到了朔城便是直接操办此事。
许邵宜冷眉一敛,此事若是暴露,他一个商人涉足一国内政,下场可想而知。老头子会如此做,便是不计断这他这条线,将可能的祸端引至他这里,他又岂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苍月会倾力找容真的人,恐怕第一个便是容连旭。容连旭手段干脆利落,倒是和曾辞失踪没有丝毫消息不谋而合。
此事由许邵宜和曾辞经手,有人泄密,他二人便是众矢之的。若是容连旭找到容真了,未必会如此想。由此可见,容连旭并未寻得他。
容连旭远在巴尔帐中,重伤在身,还能运筹帷幄,反应还会如此之快?他自是有几分猜忌。
船缓缓驶离码头,许邵宜兀得想起两年前的一幕,心口便似钝器划过。
听闻容连旭择日和她成亲。
他妒火中烧,费尽周折才遣人将信送至顾夕暖手中。信中唯有“洛绝尘,七里亭”六字。
作者有话要说:火车上码字,还好有信号,呜。。。。。。
感谢c的地雷
第六十二章 波折(上)()
第六十二章波折 (上)
春寒料峭,宜饮花茶;这是从前暗叶告诉她的;容千槿迄今改不了这般习惯。纷纷二月,西秦冰雪初融;一杯花茶便是鲜有的暖意。茶香丝丝泅开唇齿之间;呵气幽兰。
此处是南顺,终究比不得西秦光景。却唯独一袭白袍翩若出尘;眸间的润泽好似故人。
譬如眼下这般宁静而至,言语间轻易沾染柔和之意:“深夜饮茶算不得闲适。”
意思是少用为好。
容千槿眼眸微动;端在手中的茶盏听话放下;嘴角挑起的笑容几分慵懒:“有人不也没睡?”
叶影便是笑,侧颜隐在昏暗烛火中,犹如漂浮在记忆中的沙漏。
容千槿记得小时候便喜欢看叶饮茶;他饮茶的时候喜欢说些有趣的故事。天马行空,匪夷所思。但大凡他说的,她却都是信的。譬如,王子吻了睡美人,睡美人便醒了。
翌日,容千槿赖在被窝里不起。暗叶伸手轻刮她的鼻子,嘴角露出宠溺笑意:“千槿今日本应随侯爷去尚书大人府中。”
她穴开半只左眼,面色却是鲜有的红润。眼见暗叶露出笑意,遂又干脆将双眼闭得更紧些,连眉头都拧成了一小簇,口中委屈道:“不是王子亲过之后睡美人才会醒吗?”
暗叶笑不可抑,果真孝子都是喜欢童话的,哪个时空都一样。倏然俯身,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一贴。
他从来对她娇惯,容千槿却是欢喜如初。这般撒娇之法,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便会有第三次,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
那时候侯府的日子总是很闲适,闲适到每每想起,都顿生错愕。若是没有容连旭,暗叶便不会死,也不会再有后来的暗影。
她恨极了容连旭,却不得不笑颜相对。
亦如她的嚣张乖戾愈演愈厉,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后便是求一人安稳。暗影长得像暗叶,她只看一眼,便念起旧时种种。上天终是待她不薄,才会再让她见到和他一样的人。
她该如何待暗影,父亲才不会对他怀疑猜忌。
羽山别苑的耳光斥责,不惜举杯砸向他的额头,殷殷血迹和那般戏谑目光,传到父亲耳中才会安心。
过去从来都是暗叶护她,她却不懂如何韬光养晦护他。这样的事,便再也不要发生暗影身上。
她不求暗影对她多好,恨也好,不恨也罢,她的私心便是这般留他在身旁。
她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看他,虽然他总装作一副冷峻寡言的模样,私下时候眸间的柔和润泽却是少有的暖人心扉。
他和她是同样的人,佯装着另外一番模样做人。
暗影便是这样的人,她看得透彻却从不说。不管他留在她身边的目的是什么,她像从前暗叶纵容她一般纵容他。
甚至纵容他在她的檀香中加入他物,知道了却佯装不懂。
他有秘密,她同样有。
明眸青睐下,次次试探容连旭底线,他却是照单全收。明知长风一行是圈套,也不愿让她身陷囹圄,赌上性命去和徐运文死斗。死了更好,她眸间掠过的一丝狠意,暗影应是尽收眼底的。
在他眼中,她恐怕已是反复无常。那又如何?知她本心的人已不在了,容连旭却还好好活着,自诩风流。
顾千金的出现,容连旭转了心性,腻在南顺流连不返。他眼中明明有了她人,对自己的娇惯与宠溺还是不减半分。她猜不透他心中究竟作何想法,由来已久的厌恶感继续与日俱增。
他如此喜欢顾千金自然更好。
他当年强加到叶身上的痛处,她自当在顾千金上百倍找回。
遂而言笑晏晏,唇角缓缓笑意风淡云轻。
顾千金死的时候,看见容连旭痛不欲生的表情,她满心快意。
“若是报复我,你目的达到了。”他目光投来得狠意,她亦是一哆嗦。
既然知晓了是她所为,已心知肚明,容连旭却未多动她半分。容千槿略微错愕,却终于如愿以偿得听到了那句:“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她要报复容连旭,便伙同林宝儿害死了顾千金。
她要摆脱容连旭纠缠,他也亲口说出那番话。
本以为皆大欢喜,心中的快慰却只持续了不足一刻。
站在身后的暗影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幽兰深邃的目光似要将她看穿,却又像彻底看清一个人那般,失望凉薄到让人心寒。眸光之中的温和不知隐去何处,只剩黯淡。
她也会不寒而栗。
微怔之后,冲到容连旭面前拦住去路,口中惊慌失措,“又不是我害死她的,容连旭你给我站住!”
容连旭垂眸绕道,置若罔闻。她便挥着衣袖朝暗影声嘶力竭,“又不是我害死顾千金的,他凭什么迁怒于我?!”
这袭话本就是说与暗影听的,容连旭又与她何干。
不想暗影终是一笑。
便是这一笑,她捉摸不透,却触目惊心。
一笑便成梦魇。
“嫂夫人?”闻得他轻唤,容千槿方才回神。
前事种种,纠结纷纷更多,她反倒喜欢眼下这般简单自在,一盏花茶,一袭白袍便勾勒出心中期许的画卷。
她开口道:“方才想起从前一些事情。”言罢,稍许戚戚看他。
叶影微顿,唇瓣含笑缓缓言道:“我也是。”眸间的暖意却厚重了许多。
两人皆是摇头一笑。
本就一见如故,平素又甚为聊得来,想来知己也不过如此。眼见她浅笑时下颚颔首的幅度,叶影不禁错愕,倒像极了某人。
短暂的四目相会,便是通通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