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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穗,那可是你亲姐姐,从小就疼你,还有什么比亲姐妹更好的感情?妹夫他哪能不讲这么点人情?我也不是非要你帮什么,不就是想让你们姐妹俩说说话、做做伴吗?”
“不用问了,门都没有!”身后一声冷冷的声音,带着怒气。陆香穗一惊,转身一看,许清明正推着自行车站在她身后,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她,脸色十分难看,陆香穗下意识的心头一紧,呐呐叫了声:“二哥……”
许清明没搭理她,阴鸷的目光紧接着盯在钱卫东身上,气得要红眼了。天知道,他最最忌讳厌恶的就是眼前这钱卫东了,远远看见他跟陆香穗站着说话,许清明能不生气吗?
“呦,我说妹夫……”钱卫东笑呵呵先开了口,打算跟许清明也套套近乎,忽悠一番。
“什么妹夫?打从陆家把她交给我,在我眼里,她就跟陆家的人没关系了,反正我没承认谁。陆家既然能卖闺女,她哪还有什么家人?哪来的姐和姐夫?”
钱卫东的笑脸尴尬地定在那张油光的黑胖脸伤,显得十分滑稽。他一直觉着自己是个左右逢源的“能人”,平时卖肉什么人不接触?一张嘴见风使舵,死人也能说活了,哪想到这许清明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一开口就把他堵得死死的。
许清明没再理会钱卫东,一扭头,冲着陆香穗发火了。
“你跑这儿做什么?哪来那么多话说?好赖歹你都不分,我怎么跟你交代的?”
“二哥,我……我……打酒。”
陆香穗从来没被许清明这么凶过,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忙提起手里的酒瓶子跟他看,眼睛里已经迅速溢出了水雾。在陆家被陆振英责骂时,她也几乎没在陆振英跟前掉过眼泪,默默让她骂就算了。可不知怎么的,许清明一骂她,她整个人就害怕起来。
“打什么酒?我什么时候要喝酒了?”许清明气恼之下,抓住自行车的大梁一拎,一下子就把车子调了个头,也没骑上去,推着车大步流星地走了。陆香穗赶紧跟在他后边追过去,偷偷拿手一抹眼睛,咬着嘴唇,硬把眼泪憋了回去。
“二哥,你等等我。”陆香穗一路小跑着追上许清明,“二哥,我就是来打酒……老姑奶奶让我打酒给你做辣酱,说你喜欢吃鲜辣椒酱。”
许清明目光顿了顿,落在远处,脚下却没有停。重活一世,他心里想的,无非就是这辈子护好陆香穗,好好过他们自己的日子。当他骑车进了村,远远就看到陆香穗站在路上,正在跟钱卫东说话,他心里能不忌讳吗?他最不希望的,就是陆香穗跟钱卫东再有任何接触,这辈子他不怕陆家,不怕钱卫东,可是——他心里憎恨膈应!就像是癞蛤。蟆,有谁不愿意看见它在眼前爬?
“二哥,二哥……”陆香穗努力跟上他的步子,他人高腿长,又生着气呢,一步跨过去顶上她两三步,陆香穗一边努力跑快点,保持跟许清明并排往前走,一边央求道:
“二哥,你别生气行不行?我就是在这儿遇上我姐夫和大宝,就说了几句话,我没答应给他家看孩子。”
那就不是看孩子的事儿!许清明斜了她一眼,还是没说话。他明明交代过的,让她不要跟钱卫东和陆香叶两口子来往,怎么她就不听话?
许清明满心怒气,陆香穗却也是满心委屈,她现在哪里明白许清明为什么那么生气,为什么那么厌恶钱卫东和陆家人?不过,陆香穗本能的觉着,她自己错了。
为什么错了?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可这个世界上,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心里能不清楚吗?她爸妈,她哥,还有她姐和姐夫……就只有许清明真心对她好,什么事情都为她着想。此时的陆香穗对许清明,还说不上爱,男女的情爱她还懵懂,可眼前的二哥,打从心底里让她亲近依赖。
陆香穗已经习惯了一种叫做“许清明”的好。
现在他生气发火了,是不是……就不想要她了?
陆香穗偷偷地觑着许清明的侧脸,他此刻正拧着眉头,好看的嘴唇紧抿着,停都不停一直往前走,这气生的可不小,陆香穗本能地惶然了。
惶然而又委屈。
第26章 道歉妙法()
许清明因为看见钱卫东跟陆香穗说话,十分生气,一路沉着脸往家走。陆香穗一路小跑地跟着他,担心地央求道:“二哥,你别生气了行不?我就是来打酒,遇上了姐夫和大宝,跟他说了几句话。”
许清明依旧沉默着往前走,瞥了一眼陆香穗忐忑不安的样子,心里忽然又心疼不忍,前世的事情,她哪里会知道?
告诉她?要怎么告诉她?许清明自己都觉得,说出来有些匪夷所思了。跟她说,你姐会摔死,你姐夫会强占你,会害死你?且不说陆香穗会不会觉得他精神不正常,上一世的那些伤痛,他来承担就好,老天给了他重生一世的机会,大概就是心疼他们吧!那么,那些刺痛人心的前世记忆,他真的不想让她知道。
这一世,他负责守护,负责强大,她只负责快乐幸福就好。
许清明推开家门,没急着往里进,却站在门口沉思起来。冷静下来,他开始觉着,这么下去也不是个法子。一个村住着,难免什么时候就碰上了,陆香穗这样一个小姑娘,就算跟钱卫东和陆家他们撕破脸,却也未必对抗得了那些恶鬼。他总不能寸步不离跟着陆香穗,更不能把她关在这小小的院子里一辈子不让她出去吧?
这一世,他肯定没打算终老在这许沟村。许清明心里盘算着,一旦条件好些了,索性就带着她离开这地方,找个合适的去处,两人相依相伴过他们的清静日子去,远远离开那些隐患,眼不见心不烦的好。
不过——许清明瞥一眼陆香穗怯生生望着他的小模样,却没有后悔发这场火。小丫头不知道辣害,性子和软,对人对事都有些太怯懦了,吓唬吓唬她也好。许清明盯着陆香穗,心里寻思着,该怎么好好叫她长长记性。
可他这么忽然停在门口不动,这会子又目光高深地盯着她不说话,陆香穗却撑不住了。许清明平常总是那么温和体贴,处处宠着她护着她,什么时候冲她发过火呀!陆香穗一着急,就拉着许清明的胳膊,央求地来回晃着。
“二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生气怪吓唬人的。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不往外头去了。”
不往外头去?小狗小猫拴着养呢?
许清明看着她惴惴的小模样,忽然又有些好笑,他摇摇头,端着一张冷硬的脸,推车进了院子。院里的石台上果然摆着菜板、笊篱、菜刀之类的东西,菜板上一堆剁碎的红辣椒,还有一小堆蒜蓉,石台上已经放了两个罐头瓶子,里头装的鲜红的辣椒酱。
许清明心里一暖。他喜欢吃辣味,这丫头就总是记着,她自己明明吃不了太辣,但每次炒菜,都要放些辣椒。许清明知道,这辣椒酱做起来方法不难,但太麻烦,鲜辣椒要一个一个收拾干净,还不能沾生水,要一点点切好剁碎,稍不小心就弄得满手火辣辣的,生疼,洗都洗不掉。
“洗手了吗?”
“唵?”陆香穗一愣,没跟上他这跳跃性的一句。
“问你洗手了没?”许清明面无表情地说,“洗干净手,拿肥皂好好洗洗,要弄什么就赶紧弄去,我中午忙,都没怎么吃饱。”
“啊,那我,那我赶紧去做饭。”陆香穗一听,赶忙跑去洗手,再把剩下的辣椒和蒜蓉装好。她统共找到了四个用过的罐头瓶,都装了辣椒酱,按着老姑奶奶的嘱咐,一样样放了调味料,倒进去一些白酒,拿干净的塑料布把瓶口封好。
——咦,对了,老姑奶奶呢?
肯定自己走了吧,老姑奶奶就这个习惯。陆香穗哀怨地想,老姑奶你要是不走,好歹还能缓冲一下二哥的怒气啊。
话说——他怎么一下子生那么大的气?
陆香穗忙碌中小心地觑着许清明,他正在石台旁边,打了水洗脸洗手。想到他说午饭没吃饱呢,陆香穗忙去洗了一勺子米放进锅里,抓几把玉米芯子引着了火。这玉米芯子烧火,不用一直呆在跟前看着,隔一会儿留意一下就行了。她一边照看着锅底的火,一边手脚麻利地摘了半笊篱白扁豆,切成丝打算晚饭就炒白扁豆。
“二哥,刚才我做辣椒酱,还剩下一些剁碎的辣椒没装完,打两个鸡蛋炒一炒行不?”
“嗯,随你。”许清明随口应了一声,鸡蛋在农家不是想吃就吃的,起码在陆家,要炒鸡蛋是需要陆振英同意的,陆香穗习惯性的“请示”,许清明却没怎么去在意这个。望着脸盆里的水出神,他还正在思考,手上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利用他要贩运花生和山货的机会,正好带着陆香穗去南方转一圈。
陆香穗见他头都没抬,只当他还在生刚才的气,也没敢再多找他说话,赶忙去做饭。当地土台子垒成的地锅,一大一小两个铁锅挨着边儿,陆香穗大锅里烧着米汤,小锅刷干净,从大锅地引了把火,便开始炒菜。她先炒好了扁豆丝,再洗锅倒油,放进去红辣椒翻炒,热油大火,一股子呛人的辣椒味儿立刻就弥漫开来。
大门一响,随即一个响快的声音传来:
“炒什么呢,这么呛人!”
“大嫂?”陆香穗从锅屋探头出来,便看见许家大嫂刘香脂手里端着个碟子进来了。陆香穗小棍一伸,几下打灭了锅底的火,先停下炒辣椒,忙出来迎刘香脂。“大嫂,你来了?这又给我们送什么呢?”
“今天熬的马菜,弄多了吃不了,给你们端一碟子。”刘香脂笑着说,“我今天去西山坡豆子地除草,见这马菜又大又胖,就薅了些来家熬菜吃。”
马菜,当地人对马齿苋的叫法。
“大嫂,真谢谢你了。”陆香穗忙接过碟子,进屋找了自家的碟子把菜倒出来,顺手把碟子洗了递给刘香脂。
“嗐,这话说的,我怎的没往旁人家送?”刘香脂笑。她四处一看,没见着许清明,就问了一句:“呐,他二叔呢?”
“他……”陆香穗一下子也没看着,刚才还在院子里洗脸洗手呢,陆香穗忙说:“可能出去了吧?”
“嗯,上茅厕了?掉茅坑里了吧!”刘香脂开起了小叔子的玩笑,“用不用找个杆子去捞他出来?”
陆香穗扯扯嘴角,勉强笑了一下,她寻思,许清明怕不是还生气,故意出去不理她吧?
“怎么了?”刘香脂似乎觉着这两人哪儿不对,便凑近陆香穗小声问了一句。往常她来,这俩人一个做饭的话,另一个就在旁边帮着烧火呢,瞅着陆香穗那小脸,高兴不起来似的。
她一问,陆香穗嚅嚅说道:“没怎么。”
“到底什么事啊?闹别扭了,俩人吵嘴了?”
“不是……是二哥生我气了。”陆香穗低头看着脚尖。
“生你气?”刘香脂惊讶,“他还有生你气的时候啊?真新鲜了。因为什么呀?”
“就是……”陆香穗斟酌着词句,怎么说呀,总觉着许清明发火有点反常,好像没必要跟旁人说那么多,陆香穗索性就没多说。
“就是……二哥他不喜欢我出门乱跑。”
“嗐,这个清明,把个小媳妇也管得太紧了。不过他肯定也是关心你,你在这村里不认得几个人,他是怕谁欺负你呢。”
“大嫂,那……我往后不乱出去了,你劝劝他别生气了行不?”
“你俩的事儿,我可不掺和。旁人哄不好的,你哄才管用,你呀,自己随便一哄就好了。”刘香脂撇嘴一笑,看着陆香穗直乐,按她的估计,这俩人就是闹着玩呢,或者许清明在逗陆香穗玩儿。刘香脂眼睛一转来了个坏主意,便靠近陆香穗耳边偷偷说句什么,瞧着陆香穗迷茫的样子,一路笑眯眯地走了。
刘香脂走了以后,陆香穗回到锅屋继续炒她的菜,许清明才慢悠悠从大门外头进来——他还真是上厕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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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像往常那样,对坐吃了晚饭,许清明先吃完搁下碗,便拿了干净衣裳出门去了,陆香穗知道他去西边山溪里洗澡,便自己吃完饭,也忙着收拾洗漱。
许清明回来得像是比往常晚了一些,他回来时,陆香穗正坐在外屋板凳上做针线活,许清明以前没见她做针线活,便留意看了看,她手里是一双很小的鞋子,也就跟陆香穗的小手差不多大,青布的,鞋头绷了莲花纹的花样子,一看就是老姑奶奶的。
头一回见她做针线活,居然是给老姑奶奶做鞋,怎么不想着先给他做双鞋?缝个鞋垫也好啊。许清明忽然有些小意见了,就走过去,在自己床边坐下,看着她明知故问:
“给谁做鞋?”
“给老姑奶。老姑奶鞋都穿坏了,没鞋穿了,她那小脚买不到鞋,只能做。”陆香穗抬手向他展示手里的鞋,“给了我鞋样子的。原先大嫂给她做,我这几天闲着,大嫂忙,我就说给她做一双。”
理由倒挺充分,许清明看看自己脚上,他穿着凉鞋,似乎穿布鞋的季节还早着呢,再说,他这双大脚买鞋穿就是了,千针万线做鞋哪那么容易。心里想着,嘴里却开始故意逗她。
“头一回看你做针线,给老姑奶的,你都没给我做过针线吧?”
“唵?”陆香穗一抬头,她明明给他缝补过旧衣服,这几天放了假,她把他的衣服、被褥全部收拾洗晒了一遍,“我昨天才把你棉袄给你拆洗了,做完了姑奶奶的鞋就给你套棉袄。”
许清明这两天白天不在家,自然也没注意这事。他心里琢磨,算了,跟老姑奶争个什么先后,他自己都要笑话自己了。
许清明往后倚在床头,拉了枕头来靠着,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她在灯光下缝针抽线熟练地缝制鞋子。十五岁,她已经在陆振英的苛责和训练下,干农活,烙煎饼,做针线,甚至绣鞋花,陆振英教了她作为一个农村姑娘该会的所有东西,教会了她做个合格的农家媳妇,教会了她温顺和忍让,唯独没教会她快乐的少女生活,没教会她保护自己的人生,反抗那种种错待。
还好,现在她在他的身边,在他眼前。许清明想起白天的事情,便又在心里开解自己。他回来了,重新活这一世,她没有像前世那样辍学,也没有到钱卫东家去,她现在好好的呆在自己的视野里,两人的小日子平淡安宁。
所以,那些垃圾,那些癞蛤。蟆,不去理会就是了,许清明相信他们的人生已经开始改变,像白天的事情,自己回想起来其实也不必发那么大火。他如今又这个自信,就算那些人还敢来掠夺他们的幸福,他也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的。许清明暗下决心,这一世,两人一定要好好的。
岁月静好,她安静地做鞋子,他悠闲地看着她一举一动,享受这宁静安闲的时光。
“歇着吧,明天再做。”时候久了,许清明打了个哈欠,“别缝了,睡觉去。”
“嗯。”陆香穗乖巧地答应一声,放下手里的针线,收拾好小针线筐,便转身进了自己住的里屋。进了屋才又为难地想,二哥他是不是还生气呢?一晚上都没跟她说两句话。
大嫂说那样就能哄好他?真的?为什么呀?陆香穗困惑地想,二哥又不是小狗小猫,又不是小娃娃,那样就能哄好吗?
陆香穗在床上静静坐了一会子,还是决定出去“道歉”。不管她错了什么,二哥是这世界上对她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