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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还是喝口茶润润嗓，难为嬷嬷跑这么一趟。”
阮嬷嬷见合巧满眼笑意，觉自己若是再婉拒，难免显得扭捏娇贵，也就端起茶杯抿了小嘴。
算不得上上品，却是满口回香。阮嬷嬷常年操劳，年轻时就染上了胃疾。
薛怀妩也是想到这点，早些时候便嘱咐了合巧阮嬷嬷若是来了换上小麦茶。小麦茶虽不过白衣粗布之人所饮，却养胃暖胃。
薛怀妩此时正任由着另外一个一等宫女进屋给她插上金花头桥梁簪。
她看着凤鸟纹葵花铜镜之中清秀温和的鹅蛋脸透露出一股稚气，默不作声地把方才插上的金海棠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取下。
那宫女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双膝落地小声囔道：“还请公主恕罪！”
阖言，眸底染上了一层薄雾。
“今后注意着些。这簪子样式繁华贵重，若是在白日也就罢了。如今可是要宵禁了，又是去见母后，还戴着这种冗杂的饰品，不是存心落人口舌吗！”
话语平淡，但委实叫那宫女吓了跳，又是磕头又是请罪，薛怀妩漠然的脸色才恢复了丝笑意。
“你今后注意便是。起来吧！”薛怀妩长叹道。
直到半柱香后，薛怀妩才和阮嬷嬷起身赶去坤宁殿。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阮嬷嬷毕竟受了一杯小麦茶的恩惠，长廊上见薛怀妩满目愁容，于心不忍：
“公主也不必太过忧心。娘娘今日也是因为官家去了仪合宫，才慌乱了些。”
“怀妩在这里谢过嬷嬷的提醒。”薛怀妩微微福身，给了合巧一个眼神。
合巧见状，忙递上一个茶色荷包。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阮嬷嬷摆摆手，把荷包推了回去。
“嬷嬷不用太紧张。这不过是答谢嬷嬷这么晚了还辛苦亲身跑一趟椒欢殿。”薛怀妩笑道，明丽的面庞在合巧打着的暗纹八仙角磷灯的映照雕琢下多了份久经世事的怅然。
阮嬷嬷微微一愣，薛怀妩也变趁着这个当口，快速将荷包塞到阮嬷嬷粗糙的手里。
坤宁殿离椒欢殿算不上远。薛怀妩到的时候，卫皇后正兴趣缺缺躺在美人榻上。
阮嬷嬷把坤宁殿其余人拉了出去，仅留了卫皇后薛怀妩二人。
“见过母亲。”
卫皇后微微颔首，细呷了口手边海棠冻石蕉叶茶杯里的普洱。
“近来你也是受委屈了。即便没有功劳，苦劳我也是记得。”
薛怀妩听出卫皇后所言指的是她去韩相宅这段时间的事。不由得羞红了脸。
“也算是幸事。”卫皇后掀了掀眼皮，漠不关心地随口提到，
“我听说那个秦氏前几日离开长安了，你知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情况？”卫皇后翻来覆去也始终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似乎六哥对她也挺上心的？”薛怀妩想起之前有一次无意间与秦莞的接触，印象里也仅余留下娴静二字，不像是那种有心机的。
“若真是如此——想法子把那个秦氏拉拢过来也是不错。这样一来，不仅把韩焉拉过来，那个薛怀衍说不定也是帮着咱们。。。”卫皇后沉凝片刻，白了薛怀妩一眼，“若是指望你。。。呵！”
薛怀妩心里一阵刺痛，面上笑容一僵。
“母亲教训的是。”
“说到韩七他们明日你祖母可准备好了？嘉慧今儿到本宫这儿来请示了，说是你父皇特意吩咐让她和你明儿一辆马车一齐去西卉园林。”
卫皇后冷哼一声，“仪合宫那个果然是有手腕的！”
薛怀妩手一紧。
第4章 识人（）
卫皇后口中的嘉慧便是薛怀姗，曦贵妃的第八女。平日里，宫里的老人也不是一次两次的夸赞薛怀姗忠厚老实，且心善对手底下的人都很宽厚。
薛怀妩自然是不喜这个八妹妹的，毕竟两人不论是年龄还是身份均相当，自然常常放在一起比对。
薛怀姗固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平日里为人和善的假象使得她的容颜被夸成了天仙。
“合巧都准备好了。但母亲你也知道她自个儿都是小孩子，我还正准备让阮嬷嬷递话叫母亲帮着掌掌眼。”
“你这话本宫可信不得！”卫皇后眼神半眯，因为之前薛怀妩拐弯抹角的夸赞面色红润许多，但很快厉声道，“若真是有心，怎么都现在也不见椒欢殿派个人来？”
“还不是担心母亲您怪罪我怎么大人儿了，这种事都处理不好！”薛怀妩故作赌气，嗔怪了卫皇后一句。
“你啊！”卫皇后嗔视了薛怀妩一眼，“合巧我还是相信的，这孩子跟了你这么久，我看着也挺顺眼的。你看，给她封个乡君如何？”
薛怀妩闻言，一阵欣喜。她与合巧情同姐妹，而合巧如今的年纪还有几年便要放出宫了，若是有个乡君的封号，即便只是空有个封号，至少在婆家不会随便叫人欺了去。
“嘉芙在这里替合巧谢过母后了！”
“嗯。”卫皇后应了声，没有多在意，“到时候本宫让阮嬷嬷把择好的封号给她看。”
薛怀妩心里激动，但冷静下来愈觉不对劲。
卫皇后固然是她的母后，但向来对她不过名分上的关切或者其余方面的利用
难不成，母后又有什么所图？
“母后可是对这次宴席有什么看法？”她试探道。
卫皇后一听，眉头舒展开来，满意地瞟了薛怀妩几眼，“东宫虚空已久，本宫虽然数次在你父皇面前旁敲侧击过，但他却是一直搪塞。而且这次韩七居然特意称病不去宴席，说不定也是你父皇有什么作为。。。”
“不过，这韩七咱们指望不上，那个孟八听说却也是不错的人选无论是人品还是家里的背景，而且他和韩七的交情匪浅。说不定还能帮上你哥哥！”
果然心心念念的还是自己的哥哥啊！薛怀妩突然想笑，自己这么些年来竭力讨好卫皇后，最后却只是为了薛怀衡铺路！
“母亲也知道，我人微言轻。就算能被孟八看上，韩七也不一定会帮我的吧？”薛怀妩露出苦笑。
卫皇后听了薛怀妩此话，之前的笑意刹然停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三郎可是你的亲哥哥，你就如此薄情？！”
薛怀妩不依，自觉委屈，夺言而出：“我也是三哥的亲妹妹，他怎么不多体谅我几分？”
卫皇后一噎，拍案怒瞪：“这就是你跟母亲说话的态度！”
薛怀妩这才意识，暗道不好，方才心头涌起的委屈也急忙压抑下去。
“母亲误会了！只是近日四哥才被弹劾，若是父皇因此怀疑起三哥的种种。。。怕是韩七也说不上话！”
不等卫皇后多说什么，薛怀妩又抢过话来，“明日还有寿宴，母后也早些歇息吧！怀妩就此退下了！”
薛怀妩的人影渐渐消失在坤宁殿。卫皇后能做的，仅仅只是挥手把桌上上好的五瓣葵口秘色瓷茶碗扫落一地。
泉州。
一大清早，秦莞的弄玉小筑便炸开了锅。昨日因为秦莞一行人到的比较晚，且秦老夫人等人也是因为秦念斓刚回来的事焦头烂额，和大家见面的事也就耽搁了一天。
“女郎，这是崔妈妈，秦老夫人身边的红人。”轻杉嘴甜儿地称赞道。
“哟，瞧你说的！什么红人呐，也是老夫人心善，不嫌弃我人老！”崔妈妈语气虽像是谦虚，嘴角却是止不住的笑。
看来，对于崔妈妈来说，阿谀奉承很受用！秦莞默默记住这条准则，然后学着轻杉的口吻，奉承道：“崔妈妈自然是有一定的能力才会让祖母如此信任。”
“这就是小五娘吧？”崔妈妈注意到秦莞，但见秦莞不过一个盲女，面上的笑意淡了不少，剩下的只是客套的哂笑，“长得可真是标致，倒是和敬郎的眉目有几分相像。”
崔妈妈口中的敬郎便是秦莞的父亲，早年因为战乱故去了。而如今的秦老夫人并不是秦莞的亲祖母，而是在秦莞亲祖母诞下秦莞父亲秦念敬时因难产离世后两年过门的。
而今的这位秦老夫人虽也是对所有秦家的子女视如己出，但终究没有血缘关系，秦莞听到崔妈妈说这话也是略有些尴尬。
“妈妈过誉了！”秦莞依旧小心翼翼。
“今后还得请妈妈多多照顾。”一旁的轻杉接过话来，从袖中拿出一个绣有木兰花的荷包顺其自然地塞到崔妈妈手中。
崔妈妈淡淡扫了这荷包一眼，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地显露出一丝嫌弃，“这我可不敢收，若是叫老夫人知道，这不是故意害我！”
秦莞也没有想到崔妈妈会这么不近人情，正准备出言说几句挽回。怎知，轻杉却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依旧是笑嘻嘻乐呵呵的样子，又从怀里拿出串珠镶玉手镯塞到崔妈妈手中，
“崔妈妈是宅里的老人了，这有什么不能拿的？今后还得请妈妈为我家女郎多进美言，我们又怎么会四处去胡说？”
崔妈妈这才笑逐颜开，悄无声息地将荷包和手镯塞进了袖中：“瞧你们这话说的，我难道是那种尖酸刻薄的人？”
“自然不是，自然不是。”
崔妈妈似乎很吃轻杉这一套，一双眸子眯得仅剩一条缝儿，顺带着看秦莞的眼神也变得温和了不少：“快走吧！老夫人怕是要等急咯！”
秦莞则是老实地领着红枝低调地跟在崔妈妈身后，由衷地感慨。这才是常年在宅中战斗的宅斗高手啊！
那怕对方一开始没给什么好脸色，但到最后不仅喜笑颜开而且还塔上一条人脉。。。。。。秦莞表示自己果然是需要多修炼几年啊！
第5章 认亲（）
到的时候，有一个与她年岁相当的女子也是刚到。她注意到了秦莞，先是困惑，而后便是释怀。
她轻微地朝崔妈妈点了点头，却没有刻意接近，反倒是疏远似的先秦莞一步进了屋。
“方才五房的小六娘进去了。”轻杉特地小声在秦莞耳边附声道。
秦莞方才也听到了一些动静，木讷地点了点头。
不等秦莞说什么，崔妈妈却开口催道：“五娘请。”
秦莞虽然很早之前就料到秦宅近日遇上她姑姑和离的事定然心情不会太好，她又赶上这个时候回来，坐冷板凳也是应该。
所以到了堂中，大家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崔妈妈却不以为然：“老夫人，小五娘到了。”
“给祖母请安。”秦莞在轻杉的搀扶下规规矩矩行礼道。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不必这么拘束。”秦老夫人面容和蔼慈祥，无形中的几句就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威慑感。看似亲和，却流露出浅淡的疏远。
“这是莞娘吧！路途遥远，你这些日子辛苦了。”秦老夫人旁边一个披着祥紫色褙子的妈妈笑道。
“方才说话的是梁妈妈。”
轻杉很是及时地给秦莞解释道。
“梁妈妈好。”秦莞不敢有半分耽搁。这位梁妈妈对秦老夫人说话能够这么随意，一定也是在秦宅有一定地位的。秦莞忙细心记下，露出笑来，好给人个不错的印象。
“莞娘客气。”梁妈妈依旧一副笑盈盈的样子，“这是你四叔四婶。”
秦莞忙见礼。
秦家四房秦念斒不喜读书，也是后来官家感念天下学子，他这才勉强拿了个恩科举人。
不过好在秦家商铺不少，也就做些小本生意。秦游对他要求本就不高，也是只求不赔本。
他的夫人秦齐氏是右谏议大夫的庶女，一举一止丝毫不输长安的名门贵女，长相算不上倾国倾城也能担得起眉目清秀四字。
再看看旁边故作气宇轩昂，眼神却难掩婪光的秦念媥，语气更是轻浮，秦莞反倒替秦齐氏可惜起来。
秦齐氏自然是作为四房来向秦莞示好，她走了过来抓住秦莞的手：“莞娘这些年在别院真是受苦了，我是你四婶，这是你二哥和四姐。三娘近日有点不适，所以在别院没能来。”
秦齐氏身后有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年郎想来就是秦家二郎秦维深，还有一个束着叉手髻的少女也就是秦家四娘秦艾。
“五郎也是近日染了风寒，四婶担心他来过了病气，便擅自做了主使他在馥雅阁待着。”
“这是你五婶。”梁妈妈不等秦莞多说一句，便介绍起稍微在边上的一位妇人。
这是秦家五房秦念致的夫人，兵部员外郎的嫡幼女秦姜氏。她从一开始就站在角落边上，面容温和却一言不发。
她微微向秦莞半行礼，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秦莞是盲女的事实道：“你五叔今天临时有事，莞娘你千万别介意。”
“自然不会。”秦莞急应答。
秦姜氏笑容更甚，“这是四郎和五娘。”
秦家四郎秦维润。
秦家六娘秦苓。
秦莞自然是知道这应该便是方才在门口见到的那女子，她也认出秦莞，脸霎时绯红起来。多半怕也是认生的缘故。
一场认亲仪式也就这么草草结束了。众人在屋里用过早膳也就一一告退，秦莞也不例外。
还没到弄玉小筑，一旁的轻杉就开了腔：
“今日三房的人碍于礼节没能与女郎见上，不过就婢子拙见，女郎若是得空还是去上一次为好。”
秦莞想了想，自己来前也是做足了准备。这秦家三房则是一姨娘所生，名秦念斌。他的夫人也不过一商户人家的女儿秦冯氏，似乎性情豪爽，在秦家的口碑算不上坏。
“这是自然。”秦莞笑了笑，算是应答。
“对了。”秦莞突然想到自己的小姑姑秦念斓似乎是回秦宅来了，“小姑姑那里我们是不是也是去为好？”
“女郎想得周到。”轻杉笑了笑，“不过今日七娘一早便去了孙家。”
“去孙家？小姑不是与孙家和离了？”
难不成又和好了？
“女郎也不必着急。七娘只是去清点当年七娘出嫁带去孙家的聘礼。”
轻杉说完这话，想到秦莞才回来自然不知道那么多事，又补充道，
“七娘之前一直犹豫，迟迟不愿与孙家和离。也是老夫人一再劝说，才勉强应允。这次让七娘独自去孙家也是老夫人拿的主意，说是七娘必须狠下心来，自己处理。”
秦莞点了点头，突然又想到早时轻杉在暮松斋前似乎是贿赂了崔妈妈不少物什，也不好意思就这样作罢。
“轻杉姐姐，今早还是多亏你了解崔妈妈的性情，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办。”
轻杉见秦莞支支吾吾，脸颊也有些发烫，好歹算是明白一二，笑道：“女郎客气了。今早给崔妈妈的银票和镯子都是夫人留下来的。算起来，还是婢子该给女郎说声不是！”
“没有，没有！”秦莞连连摆手，“母亲既然把东西交给你那便是给你的，我再说什么就实在是我的不对了。”
今早去暮松斋，秦莞只带了轻杉，红枝自然而然地留在了院子里。
秦莞和轻杉刚进暖阁，还没来得及坐下歇上一阵，红枝就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女郎你们可算是回来了！”红枝说着把圆桌上一褐红色檀木案托上的布掀开，
“这是方才三夫人叫人送来的。婢子本来都说了女郎你不在，谁知她们放下这个就走了。婢子也没法子，只好等你和轻杉姐姐回来看怎么办？”
秦莞也在桌上摸索了一阵，直到指尖感触到冰凉，才蓦地抽回手。
不用多想，这位三夫人送来的定然不会逊色。
“送来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