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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泉见他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点头，“是的，他们一台设备大修，我给他们出的方案。这恐怕有点违反规则，公司要是处罚我，也没关系！”
横竖都找到退路了，他真的也不怕了。
“你小子果然厉害，听说之前就有公司要挖你，工资翻好几番，你都没有去，这次怎么想到要离开了？是不是为科技成果申报的事？”
虽然张小泉不置可否，可黄大壮心里还是已经有了结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他也有点恨铁不成钢，觉得公司有的人的确是欺人太甚。他是最清楚张小泉遭遇的人，可能怎么办？小泉甚至，如果没有刘晓波的保护，现在还不知道怎样呢。
“想开一点，我不是听晓波说，最后还是由车间来申报这个奖项吗？”黄大壮是真心想要留他，这小伙子做事踏实，又有实力，为人也很谦逊，走了的话，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去？
张小泉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这个项目虽然是我做的，也是我报的，但我估计，我要是走了，后面肯定要改项目负责人的名字，是你还是刘晓波主任我都无所谓，只要不是技术科就行。我也不可能为了这一个项目就留下来。”
“唉，还是很可惜的。我们也是听薛永生说的，你这两天都不在，他来得比较勤。他们也想报设备，不过变频改造的项目本身就是失败的，报上去也过不了。”黄大壮道。
“嗯，这个项目我已经写了一篇论文，会发表在科技周刊里。我要是走了，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张小泉笑着道。
黄大壮心头一凛，技术科已经拿张小泉离开这件事在做文章了，说是清洗线的改造，技术科也不是什么贡献都没有。如果张小泉已经把这个项目的一些东西写成了论文，技术科这么来抢，是不是不太好？
两人回维修班的路上，张小泉想了想，这件事已经传开了，他也应该早点去向刘晓波说，便和黄大壮说了一声，去找刘晓波。
“出去转转也好，我听说了，还打电话去问了余总，是余总挖你过去的？”刘晓波递了根烟给张小泉，自己夹了一根，“郝总专门为这事找我谈过了，我说这种工作环境，谁还能待得下去？干活的时候，人毛都没有，抢功劳的时候，连脸都不要。”
“走了也好！”
刘晓波神情间有些落寞，张小泉看了之后非常不忍，他是知道刘晓波他们这些所谓的中层领导，其实工资并不高。没办法，现在就是一个拿学历说事的社会，哪怕一个人再能干，公司说一个人学历不行，不给高工资，这人能找谁说理去？
但刘晓波是没办法离开长风非金属的，除非外面有公司来挖，靠他自己，这样的学历和经历，根本就没有太多的希望能够找到一家好公司。
公司也看中了这一点，才可以随意地用一个人，却可以肆意地不给出相应的报酬来。
第98章 黄大壮这类人的悲哀（）
但刘晓波，上有老，下有小，孩子在上高中，老婆的工作并不是很好，勉强能够养活自己，从十堰过来的时候，把那边的房子卖了，在这边付了首付，一个人的工资哪怕是省吃俭用也很难维持一家的支出。
如今看到张小泉离开，可以换个环境，工资还能够上浮20％，刘晓波心里不可能没有冲击。他少见地情绪外露，整个人有些颓废，张小泉心里有些不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没事，年轻嘛，多在外面闯一闯，多经历一些，以后也会好！”刘晓波站起身来，他有些不想说下去，走到门口，又转身，对跟在身后的张小泉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跟郝总说清楚的，有时间把辞职报告写了。”
张小泉一开始还有些不舒服，这么快就撵他走。但他从车间出去的时候，才体会到刘晓波对他的好，他要离开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就算他留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做得再好，公司都未必会领情。
当晚回去之后，张小泉就写了一封辞职申请，第二天回到了他在车间的办公室，在他的电脑上把辞职报告打印出来，亲笔签了字。
胖大婶看到他，大惊小怪，声音很高，“哎呀，小泉，你这是要走了啊？你在公司呆了几年了？”
车间调度抬起头来，让赵小泉头一次看清了这人的长相，整个人显得很阴郁，对张小泉道，“要走了？在这都没坐两次吧？去哪儿？工资很高吧？”
张小泉看到这人，心里有些发怵。这是车间的北面，常年照不到阳光，这个人在这里坐了多久了？每天从家里来到这里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偶尔有事了才去车间转一转，然后就是接受顾客的订单，安排生产，每天和数字打交道，长年累月，他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张小泉点点头，“是的，真是不好意思，早知道的话，就不让车间安排这办公桌了。”
张小泉看了一眼连茶杯都没有一只的办公桌，暗红色的办公桌，油漆斑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张小泉想到东亚的办公桌好歹都是如今流行的格子型了，他觉得，自己是该走了。
“没事，还会有人要来的。”胖大婶一扬头，说了一句之后，就埋下头去，张小泉眼睛瞥了一下，发现她在刷淘宝。
辞职需要一个月进行交接，隔天，就有消息传出来，说是要提拔一个人来接替张小泉的位置。有人接替的话，走起来就容易一些，要不然的话，很麻烦，要等，等到有人来接替，才能离开。
张小泉做完例行的点检之后，回到维修班的时候，听到文勇等人义愤填膺地在说，“凭什么从外面招？外面招的人，知道什么？还不是到时候甩给我们维修班，不就是占个位置，拿份高工资？”
“呵呵，鬼知道又是谁的关系户呢！”
看到张小泉过来，维修班的人也没有停止议论，尽管有些话张小泉听了未必会高兴。或许他当初进来之前，维修班的人也是这么说他的。但如今，这些人明显是没有把他当外人了。
新的一轮争斗又开始了，这一次张小泉什么话都没有说，其实他也一向都很少参与这种讨论，如今他是个外人了，更应该有这种自觉性。
“小泉现在在开发区出名了啊，听说东亚那边的辊压机也修好了，也是你给的方案吧？”黄大壮看到张小泉进来，笑着问道。
黄大壮的语气里有些落寞，原本车间重新争取并设置了设备员这个岗位，为的就是维修班的人有个职业发展的方向和机会。张小泉离开，实际上可以给黄大壮腾位置，黄大壮往上走了，维修工里面就会筛选出一个班长，不管如何，班长的工资比成员肯定是要高。
人，有时候争取的并不是三两个钱，而是希望。哪怕维修班的班长这个头衔最后落不到自己头上，但这个位置摆在眼前，只要是自己的同类能够拿到，就代表自己还有希望。
一旦这个位置被非同类拿走了，就好像自己所在的圈子里，唯一的一扇窗户被关了，整个人被关在一个小黑屋里面，看不到光明，唯有困兽般的焦虑和绝望，这种感受，张小泉觉得，负责人力资源的人未必能够感受得到。
而现在，维修班的人，都在为这扇即将被关上的窗户愤怒，他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抱怨，除此之外，真的是别无他法。
这种无奈，或许很多人都会感受得到吧？
黄大壮一说，很多人的目光都朝张小泉看过来，他讪讪一笑，“那边的设备员是我大学同学，他找到我，我也不能不帮。”
“唉，说起来，还是咱们没本事，要是都能够像小泉这样有本事，能够解决一些疑难杂症，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是啊，也不愁没有公司来向咱们抛橄榄枝了。”
……
张小泉没有答话，他很同情黄大壮，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帮他们，只希望上报的那个项目，能够为黄大壮他们带来一点希望。
离职之前的日子过得非常逍遥，没有压力，没有指标考核，也没有人安排张小泉倒夜班。除了给文勇替了一个班，他基本上就处于无所事事的阶段。但张小泉还是在每天上班的时候，把公司的一些设备图纸全部都做出来了，也把会出问题的部位标识出来，如何维修也都做了说明。
一直到他离开公司的时候，车间都没有人来接替他的工作，最后一个星期的时候，刘晓波安排他，“把手上的活都交给黄大壮，这周五之后，你就可以不来了。”
“好！”张小泉有些不舍，他很想问一下，谁来接替他的工作，但看到刘晓波有些黑的脸，他还是没有问出口。
从车间出去的时候，遇到了王艳，她一向都是耳报神，告诉张小泉，“车间想要黄大壮来做设备员，但技术科想把车间设备员这个岗位收回去。”
博弈，似乎哪里都存在，张小泉有些怀疑，技术科是不是为了清洗线改造申报科技成果对车间耿耿于怀，才导致了如今矛盾的延续？
第99章 留下的念想（）
剩下的一个星期，张小泉把这半个多月来，在科多罗星服劳役挣的积分，全部都用来打印图纸和技术任务书了。厚厚的一大沓，花了他快两千积分，等到图纸全部都从系统里落到了桌上，他的个人页面显示，积分又只有250点了，一切回到了解放前。
而他在科多罗星上，已经清理了一大片空地出来了，这一次，他把所有拆下来的零部件全部都堆在了一个地方，他期待能够孵出一个什么样的植物出来。
第二日上班的时候，黄大壮来找张小泉了，这近一个月以来，黄大壮的精神一直都很不好，和张小泉交接的时候性子也不是很大，看到张小泉背着个包包，好笑地道，“怎么，这么快就准备把东西都搬回去了？你还有四天时间呢。”
已经到了九月中旬，虽然还是很热，大武汉的秋天，不到十月尾，基本上感受不到一点秋意。维修班的大电扇呼啦啦地吹着，张小泉把文件从背包里拿出来的时候，最外面的几页纸差点都被吹破了。
“这是什么？”黄大壮正要伸手接过，看到自己戴的手套脏乎乎的，他忙把手套脱了，接了过来，小心地用手一抹，看到封面上写着，“CY…01设备说明及维修方案”，他翻了几页，约有十来张，其中还有两张A2大的图纸，展开来看，一张是机械图纸，另外一张是电气图纸，后面还有一张备件明细，连设备厂家还有替代型号全部都写的清清楚楚了。
一共约有二十本，囊括了公司所有的中型和大型设备，非常清楚详细。
黄大壮看清楚后，连手都在抖，他抬起头看向张小泉，眼睛里亮晶晶的，似乎铺着一层液体，“小泉，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小泉笑了一下，他没好盯着黄大壮看，生怕一不小心，让这个老实木讷，但做事非常踏实，也很让人放心的男人掉下眼泪来。
“没什么，班长，我这一个月也没做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就把公司的设备都整理了一下，全部都在这里呢。很多设备年头都很久了，一些零部件的规格型号查找起来也很困难，平常大家修设备的时候，也很麻烦，以后就不会了。也算是我走之前，给大家留的一点念想吧！”
每一本的封面上，都写着“维修班编制”五个字，的确是眼前这个小伙子特意为维修班准备的。
只是这份情义是不是太重了？
“这，太多了！”黄大壮也有些语无伦次，这份情义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承受的，“我们去找一下刘主任，和他说一下吧！”
“这个……不用了吧！”张小泉知道黄大壮的意思，但他转念一想，还是答应了，“行，去跟他说一说也行！”
刘晓波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抽闷烟，最近维修班的气氛，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很好。就到底谁来接替张小泉，还是说真的把车间设备员这个岗位撤掉，他已经和郝总谈过很多次了，但一直都没有一个好的结果，如今就这样僵持着。
郝总的意思，哪怕是黄大壮也无法担起设备员这个岗位。刘晓波把薛永生拿出来做对比，但郝总说，薛永生居然有个成教的毕业证。
这个毕业证到底有多少含金量，谁都心知肚明，但有这玩意儿比没有就是不一样。
黄大壮肯定是没有的。
张小泉二人敲了门，刘晓波把烟头按进了茶叶罐里面，他起身把窗户打开了。但张小泉进来的时候，还是闻到了屋子里浓重的烟味儿，他差点呛了起来。
“您这是怎么回事？”张小泉笑了一下，和黄大壮在沙发上坐下来。
“没事！你们也来一根？”刘晓波把烟盒递过来，张小泉和黄大壮一人拿了一根。张小泉自己不想抽，但黄大壮好这一口，车间里也不让抽烟，他不好拒绝。
黄大壮把一大摞的文件放在了桌上，对满脸疑虑的刘晓波说道，“小泉够意思，他要把这个给我们维修班，我那好意思？”
刘晓波翻了一下，知道这些是什么了，他盯着张小泉，脸上难掩震惊之色，很显然也是心中很不平静。没有人能够做到这样，他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张小泉这样的人。在他的眼里，之前的张小泉是个孤儿，没有父母，又被女朋友劈腿了，他看着可怜，想着总有一日自己儿子也会走上社会，将来也能遇到一个愿意帮他的人，他才会对张小泉能照顾就照顾一下。
但现在，他没办法再这样看待张小泉了。这么多年，他照顾的人多了去了，大多数人的回馈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拎点烟酒到他家里去，还有一小部分人觉得他的照顾是理所当然。而像张小泉这样，竭尽全力去报答的，简直是绝无仅有。
虽然，这份回馈并不是给他刘晓波的，也正是因为此，才会越发显得珍贵，让人无法忽视。
“小泉，你的意思？”刘晓波的手在文件上按了一下，他看张小泉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珍重，重视，在意，还有一丝丝的尊重，这种年龄倒置的尊重真的很难得了。他相信张小泉做这些文件是有用意的，这些东西做出来，需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简直是难以想象。
在他不知道张小泉有个很牛逼系统的情况下，刘晓波认定，这是一项非常复杂的系统工程。这样一个人，离开长风，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张小泉吸了一口烟，他缓缓地吐出来，他没什么别的想法，他在长风金属件两年半，一直待在车间和维修班，七百多天，天天都在一起，在他去东亚之前，这就是他的圈子，他要走了，只希望这些曾经照顾过他，与他一起战斗过的师傅们，都能够顺利，开心。
既然刘晓波问到这里，他就说了，“我把这些留给班长，是希望将来我这个设备员的岗位，班长能够继承下去，他的工作也能顺顺利利。”
“还继承呢，你当是我老子啊？”黄大壮心情难以平复，借着开玩笑，一巴掌拍向张小泉。
第100章 五大工具书（）
对于车间设备管理来说，张小泉做出来的这些文件，无疑是有着非常极大的价值。至少这些设备被淘汰之前，这些资料可以保证设备没有障碍地工作下去。哪怕是郭学良也无法忽视这些文件带来的作用，看在这些文件的份上，郭学良难得地做了让步。
不得不说，郭学良这个人非常聪明，很识时务。如果没有这些文件，他还能争一争，有了这些文件，明明知道文件是张小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