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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泉不敢相信地望向刘晓波，刘晓波扔下这个不知姓名的老板，与张小泉擦肩而过的时候，几不可见地朝他点了下头，便唇角含笑地走了。
“张工，你可算来了！你还记得我吧？我姓刘。”
“刘总，您好！”张小泉也记不起来这人到底是蔡伟的表舅呢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他的双手已经被这刘老板抓在手中，激动地握个不停了，不等他多说话，刘老板就拉着他围着变频柜转了一圈，眼泪都出来了，“真的没问题了，我保证这变频柜对这台设备没有任何影响，不，除了增加贵公司冲压机的稳定性之外。”
“你看，这些都是正泰的，都是行货，我可以提供发票，绝对是从正规商店买来的……”
……
张小泉细细地看了变频柜中的所有电器元件，以他的经验来判断，的确都是正品。想必之前报价是五万，后来一下子攀升到了七万，所有刘老板等人就没有想过要用水货来忽悠。
过了约半个小时，薛永生过来了，他满头大汗，眼神很阴郁，一扫之前对张小泉或拉拢，或威胁的态度，而是面无表情地扫了张小泉一眼，朝他递过来一张纸，“是找你吧？”
如若不是看到这张表单上的“设备验收单”，张小泉根本就听不懂薛永生的话。他接过设备验收单，看到上面还附了一张表单，是财务的付款复印件，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应付款“贰万叁仟伍佰圆整”。
“不用看了，就是成本费，连辛苦费都没给。”薛永生见张小泉盯着那张财务付款单看，不由得火气冒了上来，嗤笑一声，“今年公司的劳模应该是你了吧？为公司尽职尽责，不评你是劳模，是不是连老天都过不去？”
张小泉性子很好，他能够体会薛永生此时的心情，毕竟七万块钱的项目，若不是车间死活不通过验收，公司肯定会给刘老板结算七万。可现在到手的只有两万，被扣掉的是五万，不是五百块钱，也不是五十块钱啊，薛永生没有摁着把他打一顿都不错了。
“薛工，都是工作上的事，带情绪就不好了。你也知道，我虽然是设备员，其实这些验收的事，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张小泉很谦虚，态度也很好，叫人完全挑不出错来。
薛永生愣了一下，一双阴郁的眼睛里几乎都冒了火了。验收的流程原本不是这样的，车间是设备的使用单位，但如果没有张小泉这个半路冒出来的车间设备员，车间验收这里只需要维修班签个字就行了，而且维修班只需要对使用情况进行负责，至于收益什么的，是由技术科的设备员管。
为这件事，郭学良没少给刘晓波打电话，昨天是准备把刘晓波喊出去吃饭的，刘晓波说黄海已经约好了，车间清洗线改造的事庆贺一下。薛永生这才安排了刘老板在张小泉他们吃饭的对面包间订了饭局。
“不是你说了算的？”薛永生似笑非笑，他一双眼睛格外生动，总是能够把不好的情绪都表露出来，声音也带点女子的阴柔，“刘主任说验收的事找你，你现在到底签还是不签？”
“签，怎么不签？你都找了我好几次了。你看，这还是你送给我的水呢，车间发的那箱冰红茶早就喝完了，我还说去买一箱。”张小泉找旁边的操作工借来了一只笔，把纸搁在别人的工作台上，在车间签字那一栏画了自己的名字，鬼画符一样，把验收单甩给了薛永生。
薛永生松了一口气，他自然是意难平，接过验收单，看都不看，随手一折，装在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我还以为你不会签字的呢，蔡伟和李瑶的婚期已经订了，在元月份。没想到你小子还有几分大度，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啊？”
“那倒不用！”张小泉摇摇头，“就是因为看在李瑶的份上，这验收单我说什么都要签，人这一生谁还不谈两次恋爱？不管最后的结果怎样，好的时候还是付出过真感情，要是这么计较，也就太不是男人了！”
薛永生的脸一黑，二话不说，掉头就走了。
刘老板看看张小泉，又看看薛永生，他脚在原地踮了踮，一下子跳起来，赶紧朝薛永生那边追了过去。
张小泉看着薛永生的背影，他眯了眯眼，虽然呛了薛永生几句，但自己还是积了不少火气。他不知道还要被薛永生这个小人，把李瑶拿出来说多少次。
就在这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微信上有一笔转账，是二号胖子发过来的。他有些纳闷，点开一看，不由得呆了，10000，他数了好几遍，小数点前面，1的后面，的确是四个零，妥妥的四个零，一万块钱，二号胖子就这样转过来了？
他是不是傻逼？
“大哥，是不是发错人了？”张小泉敲了几个字过去。
“是小泉撒？”对方回道。
“今天是8月13日，不是年底。”
“我知道啊，反正钱总是要给你的，先给你吧！”
“有钱，土老板，多谢了！”
张小泉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能够用自己的本事挣钱。虽然现在，他在公司上班也是在挣钱，但他总觉得，他现在是用学历在挣钱。
社会上早已经把顶级大学、重点大学、一本还有二本三本四本的工资明码标价了，他这种二本刚刚上班的时候，一个月拿不到三千块钱，上满了一年，又是在车间倒班，才涨了点夜班费。直到现在，他转岗到车间，工资虽然涨了，但涨的部分是加班费。
这意味着，他要是不加班了，每天上满八个小时，工资又会回到解放前。
这一万块钱，他捂在口袋里，火热火热的，这钱是提前支付，是凭他的本事挣来的，也是一份满满的信任，对他实力的认可。
第73章 良心是什么？（）
张小泉一直以为，自从父母去世之后，他能够独自一人，把自己照顾好，完成学业，在李瑶劈腿之后还能够心平气和，是因为他只有一个人。他愤世也好，嫉俗也罢都没有父母看见，伤身体毁前程也没有父母心疼，既然这样，他就只能努力地活得舒服一点，唯有努力了才能让自己有安全感一点。
说高尚一点，就是：努力吧，青年！
现在，努力似乎慢慢地有了些回馈，这也让他第一次正视系统，这个让人格外蛋疼的外怪，开得似乎还有点价值。
捂着微信里面的钱，张小泉回车间办公室去找刘晓波。有些事情他不是很明白，借着向刘晓波回话的机会，张小泉看能不能从刘晓波那里得到一些内部信息。
胖婶在刘晓波的办公室，车间每个月的统计报表要在第二个月的十号之前送到财务去。刘晓波在统计报表上签了字之后，抬起头来朝等在门外的张小泉点头，“有事？进来说！”
等胖婶离开了办公室，张小泉走近了刘晓波的办公桌，站着，“那个验收单，我已经签字了。”
“嗯！”刘晓波也不意外张小泉会在签字之后还来说这件事，他皱了皱眉头，似乎想不起一件事来，问道，“财务付款是多少来着？”
“贰万叁仟伍佰圆整！”张小泉回答道，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睁得很大，等着刘晓波的话。
刘晓波笑着望向张小泉，他坐着，张小泉站着，说话让他有点费力，“你之前预测，所有的元器件采购下来不超过两万，多的三千多块钱，别人辛辛苦苦十来天，也差不多了，就是薛工他们跟着忙前忙后，最后公司也没有得到什么收益。”
张小泉站着不语，这时候，他也想不起要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合适。
刘晓波侧着身子坐着，他手里拿着一只笔，在桌上转来转去，“通过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张小泉愣了一下，他知道该说什么，可如今又不是在学校，而是在社会上，谁还会说一些高大上的感想，显得有些虚假。
“两万三千块钱，一个工人半年的工资，买了一堆没用的元器件回来，说是可以让冲压机运行得更稳定一点，其实这点稳定性，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就是做个冲压件，冲压件的精度恨不得以毫米来计算。”刘晓波抬起头，盯着张小泉，“小泉，你也是做设备的，以后或许还会做别的，我就是个当兵出生，喜欢实实在在，说句话你喜欢就记着，不喜欢就忘了，做事要凭点良心！”
刘晓波在生气，他这个人很少生气，就算生气了，也不容易让人看出来。但现在，张小泉看得出来，他是在真生气，也很奇怪，这个人生气了，唇角都还挂着笑容。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刘晓波这句话的时候，全身的血都往上涌，无端就想起了在惠香大酒店的时候，黄海和刘晓波抱怨的那些话，他也从来没有想到，现在这样一个社会还会有这种忧国忧民的人。
“刘主任，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张小泉到底不是少年，再冲动也说不出那种我保证，我一定，我向祖国和人民发誓之类的话来，但他觉得，他最起码不能伤害刘晓波这样的人，至于良心什么的，他现在其实也顾不上。
他就算想做点不凭良心的事，他都没资格不是吗？
薛永生一来一回在车间和办公室之间跑了好几趟。这一趟，他总算是拿到了设备验收单。今天早上，郭学良把他喊到办公桌旁边，趁着办公室没有人的时候，跟他说，郝总发话了，这设备公司只肯出点成本价，让他核算一下，到底多少成本，把钱给设备厂家，想按照预算，或者按照供应商的实际报价来结算，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郝总也说了，财务先付百分之六十的货款，压百分之四十，车间签字后，剩下的百分之四十才会打到供应商的账户上去。
“怎么会这样？”薛永生问了原因，但郭学良的心情很不好，挥了挥手，什么话都没说，让他赶紧去办这件事。
现在，他把车间签字的验收单拿回来了，递给郭学良签字，郭学良看到上面张小泉签的名字，龙飞凤舞的，和张小泉那个人的形象完全没有任何关联，他眼眸沉了一下，沉默着在技术科一栏把名字画了上去。
办公室里，这时候还是没有什么人，该忙的都去忙去了，没什么事的也都找理由去了车间，长期在办公室坐着，很容易就让领导记住。
“我那天跟张小泉说了，变频改造的收益数据我做好了给他，怎么这么快就验收呢？”薛永生小心翼翼地问道。
“昨天的干部会议上，郑总提了车间的清洗线改造得非常成功，又问了车间变频改造到底怎么样，郝总就发脾气了，让技术科想办法通过设备提高车间的生产能力。清洗线折腾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郝总不高兴也是正常的。”
其实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都是指向技术科的设备组，变频改造谁能想到，竟然没有半点收益呢？之前，变频改造立项的时候，设备供应商可是拿了很多其他厂家成功的实例数据来进行说明，但车间给出的真实数据分析的结果，的确就是变频改造在公司是失败的。
“我们公司现在的状况是，设备不说满足产品工艺的要求，就连交付都不能保证。你们还在搞什么变频改造，节省能源，我们到了那一步了吗？节省能源不是说不能研究，要根据公司的实际情况来进行。这个项目，我代表高层向公司表示，是失败的，我们高层领导要先做检讨，我、郑总几位高层领导这个月每人扣一千块钱工资，你们几个中层看着办！”
这是郝总的意见，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了，郭学良还能说什么？他如果想保住这个位置，就只能壮士断腕，把一些不该有的心思全部都歇下来。
第74章 重新谋划，都是为了钱（）
后来，刘晓波自己主动站出来说，立项书上有他的名字，他主动罚八百。他只是公司中层，不可能主动提出来罚一千，但八百真的是太多了。郭学良和刘晓波是平级的，他也只能跟着说他也罚八百，这八百块钱对他来说简直是割肉一样。
“你这个月的工资，可能会被扣五百，做好心理准备！”郭学良把验收单递给了薛永生，便没有再说多的话了。
薛永生足足愣了十秒钟才回过神来，五百，没了这五百块钱不至于说顿顿吃馒头下咸菜，可他凭什么无缘无故地被扣五百块钱？
薛永生看着郭学良已经开始在电脑上敲来敲去了，这是他的直接领导，他不敢得罪。为了五百块钱得罪自己的领导，除非他不想混了。他拿着验收单懵懵懂懂地上二楼去找郑总签字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郑总，这台设备也没有对公司造成什么重大损失，怎么还要扣工资啊？”
“没有造成重大损失？你是这么想的呀？”郑总签了个字，把单子推给薛永生的时候问道。
“呃？”薛永生摸了摸鼻子，“供应商也没挣到钱，还亏本了，一个变频改造现在市场价，我们这种设备，一般都是七万起步……”
郑总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郝总、我，还有张总，郁总都被扣了一千块钱，你们郭科长他们是八百，你说你五百块钱扣得冤不冤吧？”
可你们工资高啊！薛永生心里嘀咕一句，但他此时还是很上道地睁大了眼睛，以一副不敢置信的目光朝郑总看了一眼，连忙抓起验收单，逃也似地离开了郑总的办公室。
郑总的性子比较好，似乎那些当大领导的，越是位置高，性格越是好。这也是他敢跟郑总抱怨，不敢在郭学良面前提半个字的原因。
他把单子送到了人事科，让郝总的秘书送签之后，他绕到了一楼大厅，在自动售卖机上买了两瓶王老吉，把外面的水汽擦干了，一手拎了一瓶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工艺员在，正埋头在做PPAP文件。那是个非常老实，除了埋头干活，连话都不会说的人。这人和郭学良是校友，年纪比郭学良大了一轮了，郭学良都当上了科长，他如今还是个工艺员。薛永生一向不把这人放在眼里。
“听郑总说你们都被扣工资了？怎么搞成这样啊？”薛永生把王老吉放在郭学良的桌子上。
郭学良放下鼠标，身子往后一靠，拿起王老吉，扣住拉环一拉，一股冷气冒了出来，凉爽扑了满面，他笑了笑，“郑总跟你说了？”
“嗯，这事主要怪我，你们还被扣了八百？郝总怎么这样啊？要不，八百块钱我出？”薛永生最后压低了声音，也压低了身段，靠近郭学良道。
郭学良和他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垂下眼帘，喝了一口王老吉，“年底的时候报个项目吧，今年公司最大的项目就是清洗线的改造，我觉得可以作为公司的重大科技项目往上报，看能不能在集团公司拿到奖项，听说只要入围就能够有奖励，最少是一万。”
“是的，我也听说了！”薛永生在这一块一向打听得很细，“去年长风零部件那边报了一个焊接单元的改造项目，奖金是三万，他们公司的设备人员每人至少分了三千。”
“嗯，就报吧，材料你来写！”郭学良拍了板，三千多的奖金，还是不少的，快小半个月的工资了。
“好，技术任务书，还有实际改造情况我这里都有记录。张小泉那小子做事还是很靠谱的，把图纸什么的全部都归档了，查找资料什么的，都很容易。”薛永生笑着道，如果能够在集团公司露一把脸，对他以后的升迁会有很大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