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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言蹊闭上眼,冷不丁问:“倘若我要和他打官司的话,有几分胜算?”
傅靖笙一惊,“你”
“相思是我女儿。”唐言蹊皱着眉头,很认真也很冷静地盘算,“但是陆仰止——不,陆远菱,她养了她五年。”
“是啊。你还要考虑孩子自己的意愿,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婴儿了,必须呆在母亲身边。”傅靖笙虽然不愿意这样说,但也只能如实相告,“而且陆家在榕城的势力大到我们根本插不进手,除了商场以外,在军在政也有不小的话语权,区区一场官司,就是陆家说句话的事。”
唐言蹊细眉微拧,眸光一寸寸沉静下来,“所以说,我除了是她的生母以外,没有任何优势。”
她说完,内心掀起一股偌大的烦躁,“可是陆仰止要和庄清时结婚了,我怎么能把我女儿交给这两个人来抚养!”
庄清时。
是谁都不能是她。
一想到以后相思可能会管庄清时叫“妈妈”,唐言蹊就觉得内心被无数的蛇蚁蚊虫啃噬着,疼得厉害。
说话间,傅靖笙已经将车挺稳,她摘下眼镜,打开车门,“回去和你表哥商量商量,他那人虽然脾气不大好,但办事还是靠谱的。”
唐言蹊无措地点了下头,也跟着进了屋。
听到门外的熄火声,江一言便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本来叫了秘书去接她们,却只见到她们二人回来,想是因为榕城的晚高峰,导致她们刚好和秘书错开了。
他也没再追究,只要人回来了就好,上去搂住女人的腰,低声问:“饿了没?”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不迟疑,完全把唐言蹊当成空气。
唐言蹊也心烦意乱地不想计较,举步就往楼上走。
傅靖笙挣开他,“你去看看你表妹,她遇上了点麻烦事。”
男人深喉里逸出几分笑,掐着她的腰就这么低头吻了上去,辗转加深,直到最后她不耐烦地推开,他才收敛了眼底暗涌的情潮。
整了整衣襟,哑声道:“怎么,姓陆的刁难你们了?”
傅靖笙的脸蛋白皙,皮肤晶莹剔透,嘴唇又被他吻得发红,形成了一种极其艳丽的对比,让男人只看一眼就觉得浑身的血都往一个地方冲。
他的手还在她的脊背上勾勒游移,就被她抓着袖子甩掉,“江一言,你再碰我一下,我明天就让我爸妈接我走。”
男人的脸色变了变,手掌握成拳,收了回来,“我不碰,阿笙。”
他的深眸攫着她的脸,霸道的莫可名状,沉声道:“谁都不能把你带走。”
傅靖笙在他吻过来的时候就下意识护住了肚子,这会儿他撤开,她便也松了手。
“我让你去看你表妹,你是聋了吗?”她没好气,“赶紧去!”
男人忽然又伸手把她抱住,将她柔软的身躯往自己身上贴了帖,鼻尖蹭着她的脸。
“没事。”男人突然不咸不淡地打断她,“她的朋友来了,有什么事让她自己解决。”
“她的朋友?”傅靖笙一愣,“谁?”
男人面无表情地吐字:“不认识。”
唐言蹊刚推开书房的门,就看到了几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你们怎么”
几人看见她,亦是迎上来,就属赫克托最为激动,“老祖宗,你可算出来了,你没事吧?”
他拉着唐言蹊的手把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最后恨不得拎着她转一个圈。
唐言蹊茫然,“没事。”
屋里正是赫克托、霍格尔和容鸢。
“陆仰止也太没规矩了,自己和别人订婚不说,竟然敢带人把你从法院门口掳走。”赫克托一提起这事就牙痒痒,“要不是墨少拦着,我真的要杀到天水湾去捣了他的老巢。”
“然后被雷霆的人打成筛子?”容鸢嗤笑一声,十足嘲弄,“我早就说过了,我师哥手底下的人都是从厉家借来的,别说是在榕城,你就算把中央的领导请下来,他们也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唐言蹊还没说话,俩人就吵了起来。
霍无舟仍然不声不响地站在一旁,存在感很低。
这画面,映在他那双静水流深的漆黑眼底,蓦地触动了脑海里哪根弦。
他皱了下俊漠的眉峰,忽然道:“够了。”
一出声,连带唐言蹊在内都被吓了一跳,“霍格尔”
赫克托不可思议,“你不是吧,老霍?”
当年向着红桃他就不说什么了,毕竟都是自家兄弟。
如今红桃没了,霍格尔居然还胳膊肘往外拐,连红桃的妹妹都要帮?
霍无舟根本懒得理他,盯着唐言蹊,问:“你的脸怎么回事。”
见众人的目光都投过来,唐言蹊下意识挡住了脸,闹了这一下午,她都快忘了这茬。
“又是陆仰止?”赫克托简直怒了。
“别胡说!”容鸢拍案而起,“我师哥不打女人,不可能!”
“什么不打女人!说得真好听!”赫克托冷笑,“陆氏着火那天,他当着我们的面甩了老祖宗一巴掌,你当我们都是瞎的?”
霍无舟脸色一变,喝止他:“赫克托!”
只见那边逆光而立的女人面容苍白,伸手扶住了书桌,这才堪堪站稳。
片刻,她扬起脸,用无所谓的笑容掩盖过五脏六腑错了位般的疼痛,“没事啊,你们继续说。”
容鸢讷讷地看了旁边沉着脸的霍无舟一眼,赫克托也惊觉自己说错话了,一时间两个人都安静下来,谁都不开口了。
最后还是容鸢尴尬地翻了翻书桌上的书,僵硬道:“他们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我师哥真的不会随便打女人的。他那天肯定是气急了,才会”
唐言蹊走到电脑椅旁一屁股坐下,闭着眼不吭声。
赫克托不耐烦地打断她,“反正现在老祖宗回来了,和那个男人再也没关系了,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容鸢想再劝两句,又发现自己没什么立场。
师哥这次做得确实太过分了。
连她这么不喜欢唐言蹊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谁都没想到的是,那个一直置身事外不问凡尘的男人却在此时走上前,止步于唐言蹊面前几尺的地方。
无视了三人的目光,霍无舟仍旧是那张老神在在的扑克脸。
他声调没什么起伏地问:“真的放弃了?”
容鸢吃惊地看着他。
赫克托皱眉。
唐言蹊也愣了愣。
她以为来劝她的人会是容鸢呢
“你想说什么。”唐言蹊单手撑着头,眯着眸子反问。
霍格尔的话向来不多,可句句在理。
他是她手底下四位jack里最稳重冷静的人,唐言蹊偶尔也愿意听他说说。
“你不是从小就喜欢他?”霍无舟抱着手臂,平静道。
“再喜欢也有个头啊。”唐言蹊笑眯眯地回应,“总不能他不仁,还要我讲大义。”
“你又知道他不仁了?”霍无舟意有所指。
唐言蹊听出了点门道,细眉一拢,“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男人伸手掸了掸衬衫上莫须有的尘埃,淡淡道,“如果你已经决定了,这些事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但如果你还需要一个回到他身边的借口,或者动力,也许我可以再为你开一扇你从未见过的门。”
唐言蹊的心蓦地往谷底沉去。
四肢冰冷,让她很长时间都缓不过来。
“听,还是不听。”霍无舟问。
容鸢沉默,这还真的是这个男人一贯的风格。
哪怕到了最后,都不愿意干涉一丁点和自己无关的闲事。
永远把选择权,留给对方。
唐言蹊撑着额头的动作变成了遮住眉眼,削瘦的脸颊上露出几分懵懂,而后自嘲一笑,“算了吧,霍格尔。”
“我今天知道的事情太多了,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女人难得用温驯的口吻说话,不带棱角,不带锋芒,平静又淡袅,透着深入骨髓的倦意,“我和他的纠缠了太多年,该耗的都耗干净了。他欠了我,我也欠了他,干脆就一笔勾销,到此为止吧。”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唐言蹊说要放弃。
曾经,她被陆仰止拒绝得最惨的时候,平均三天就要哀嚎一次“老子受够了!”、“老子不伺候了!”。
可是没有一次,像这次这般平静,平静中却有着撼动人心的力道。
真正离开时关门声最小。
她终是连那些弯弯绕绕的苦衷和误会都懒得听他阐明了。
因为已经足够累,也已经攒够了伤心,可以一刀两断了。
霍无舟也不强求,颔首,“也罢。”
左不过陆三公子和大明星庄清时的婚讯早已尽人皆知了。
这时候再告诉她什么,也是于事无补,徒添懊悔。
走出书房、为房间里的女人妥帖地关好门,容鸢才低声问身旁的男人:“你刚才想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霍无舟望着她那张娇俏动人的脸,眯了下修长的眼睛,“想知道?”
赫克托冷哼,“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容鸢往外走,低落道:“师哥和她,这次是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吧。”
霍无舟平静道:“也不尽然。”
容鸢疑惑。
“你觉得,是她爱你师哥多,还是你师哥爱她多?”
容鸢的脚步顿了顿,竟还出神地想了想,“应该是唐言蹊爱我师哥更多一点吧,她追了他那么多年,什么招数都用尽了。”
“那你觉得一段感情里,决定权是握在被爱的人手里,还是付出爱的人手里?”
容鸢翻了个白眼,“那还用问,被爱的都是祖宗,当然是被爱的人说了算。”
“你不觉得矛盾吗?”霍无舟淡声一笑,目光放远了许多,“在他们的感情里,做决定的从来不是你师哥。”
容鸢怔住,良久,喃喃道:“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男人没有回答,而是深深地望进了她眼底,“在她被千夫所指、最需要证明清白的时候,墨岚挺身而出,抓住真凶还她自由。而你师哥却在她最万劫不复的时刻和其他女人订婚。所以你觉得这无法原谅。”
霍无舟顿了顿,道:“那你又知不知道,你师哥付出了多大代价,才求得墨岚挺身而出的?”
一句话,让周围两个人同时惊呆。
赫克托紧拧眉头:“霍格尔,你在说什么?”
容鸢亦是瞳孔一缩,“是我师哥”
“你别胡说。”赫克托道,“墨少对老祖宗情深意重,他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霍无舟冷冷一笑,“倘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说得出这句,他怎么可能。”
“容鸢,你师哥为她做的事情够多了。”霍无舟闭了下眼,回忆起那日的所见所闻,竟感觉到了喉咙有些干涩,“如果这都留不住她,那我认为这段感情没有劝和的必要了。”
“可是唐言蹊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你看她刚才的态度,是想知道的态度吗?”霍无舟提高了些许嗓音。
容鸢被他的话说得心底一寒。
她已经不想知道了。
她对师哥的感情已经到了,明知对方有苦衷,却连问都不想再问的地步。
容鸢捏住了眉心,“那要怎么办。”
她连声问了好几遍,“怎么办?我们还能做点什么?”
说着,她抓住男人的衣袖,“你去告诉她,你把你看到的那些都告诉她!”
霍无舟蹙眉,“容鸢,你冷静一点。”
忽然,楼道的转角处传来女人慵懒妩媚的嗓音,“那个三位,你们是不是还不知道,陆相思是唐言蹊的孩子?”
第107章 生平第一次()
三个人的脚步同时顿住。
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霍无舟都被这句话惊得脑海空白了两秒。
“你是谁?”容鸢望着她,半晌才找回话音,“你在说什么?”
“我是唐言蹊的”傅靖笙想了想,到底还是把“表嫂”两个字咽了回去,含糊带过,开门见山道,“反正她有个孩子在陆仰止手上,你们如果想劝和的话,可以从孩子身上下手。”
“孩子?”赫克托喃喃重复,“她的孩子不是”
当年老祖宗怀过孕的事他们知道。
被引产的事,他们也知道。
傅靖笙扶额,“这个你们还是自己去问问陆仰止吧,说来话就太长了。不过现在陆仰止不让她见孩子,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容鸢的手心微微发热,她猛地攥紧拳头,“你说的都是真的?”
傅靖笙看着她,对与她具有同样强大气场的女人提不起太大好感,只微笑道:“你也可以不信。”
容鸢没再多说一个字,举步就往外走。
霍无舟亦是皱着眉跟上。
待三人都离开后,江一言才打开了卧室的门,黑眸圈着靠在楼梯上怡然自得的女人,低笑,“你告诉她们这件事干什么?”
傅靖笙耸肩,“容鸢不是他师妹吗?既然她这么乐意帮忙,那我只好成人之美了。”
江一言搂住她的腰,在她白净的腮帮上吻了吻,“就你机灵。”
傅靖笙将她推开些许,注视着他的眼睛,“你先告诉我,陆仰止在英国和墨岚做过什么交易。”
男人顿了顿,眯着狭长的眸子,“你真当你男人是无所不能的、什么都知道,嗯?”
傅靖笙皮笑肉不笑,“我没觉得你是无所不能的,但是这件事,你肯定知道内幕。”
“我不知道。”
“你知道。”她盯着他的眼睛,像要把他整个人头看穿。
江一言于是松开了手,脸上的笑意也收敛起来,恢复一张淡漠平静的俊脸,“阿笙,男人和女人不同。他为了自己的女人,牺牲再多都是他心甘情愿的,没必要拿出来标榜深情。这件事他不说,别人说了也没意义。更何况我也答应过他。”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不算好。”男人淡淡哂笑,“只是相互理解罢了。”
傅靖笙怔了下。
江一言却忽然弯腰低下头,鼻尖对着她的鼻尖,邃黑的眸子深深望进她的眼底,“阿笙,你只需要记住,同样的事,我也可以为你做。”
傅靖笙眨了下眼,无端觉得眼里干涩,有些想落泪。
她别过头去,心跳的频率有些不正常,“我去看看言言。”
第二天一早,陆仰止驱车离开。
宋井西装革履地走到门外例行巡视,突然对守在侧门的保镖道:“超市送菜的车抛锚了,你去车库提一辆车把人家送回去。”
保镖不疑有他,答了声“是”就匆匆离去了。
刚一走开,就有一道灵巧纤细的身影闪了进来。
宋井低着头只作看不见的样子。
那女人戴着鸭舌帽,半张脸都被黑色的口罩遮住,鬼鬼祟祟地蹭进门里时,压低嗓音对宋井说了句:“谢谢。”
陆相思昨天哭了半个晚上,今天早晨情绪异常暴躁。
保姆阿姨把培根煎得时间长了些,她发了半个多小时的脾气还没消。
唐言蹊拉开花厅的门,轻手轻脚地穿过客厅走到餐桌附近,正好听见她摔碗筷骂人的声音。
“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你们到底还想不想在我家呆着了?”
“大小姐。”宋井从正门疾步而入,前来救场安抚道,“我已经让人重新煎了,您稍等几分钟。”
陆相思紧攥着叉子,“没你的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