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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仰止给宋井递了个眼神,宋井赶忙识趣地上前把乔伊请了进来。
她还站在门口,那穿堂风吹得唐小姐的衣摆一直在飘,陆总面色不善地盯了好半天了。
可巧的是慕北辰刚吃完饭,让陆仰止上楼换药,他说唐言蹊估摸着还要聊上一会儿,不要耽误他换药的时间。
陆仰止看了看眼前的场景,面无表情地拒绝:“我等着她。”
慕北辰嗤笑一声,“情圣,你就算把衣服全都扒了让她看个精光,她估计也能当成是不小心看了部小黄片,转头就忘了。又不是什么二八少女天真纯情,指着她对你负责?想得倒美。”
“”陆仰止觉得这人的嘴巴实在欠打。
宋井也跟在旁边劝,“陆总,您就听听话,上去把药换了吧。”
男人动也不动。
宋井眼珠一转,低声道:“您没看见唐小姐中午给您换药的时候累成什么样,出来的时候手都哆嗦。”
男人纹丝未动的脸廓总算有些松动了,他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眼尾,“怎么回事?”
中午几乎都是他自己动手做的,她也就是在旁边看
思绪戛然而止,陆仰止懂了,她也许不是累的,而是见了血,怕的。
当年的榕城小霸王,何曾怕过这些事?
都说人的心肠越长越硬,可她自从亲手杀了顾况以后,愈发变得草木皆兵了。
陆仰止阖上眼帘,道:“我上去换药,你在这里盯着,别让乔伊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伤着言言。”
“您放心。”宋井忙应了,“再不济肖恩和杰弗里还在身边伺候着呢,能让唐小姐出什么事?”
陆仰止不放心地又看了那处一眼,高挺的鼻梁里逸出一个淡漠的“嗯”字,转身步履缓慢地上了楼。
客厅里,唐言蹊把刚泡好的茶推到了对面女人的眼前,“喝茶。”
“不必了。”乔伊漠然拒绝,“有什么话你直接说,我从小性子粗野,没你们那么讲究。”
“粗野。”唐言蹊轻笑,又给自己斟了杯茶,捧在手心里,“巧得很,我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两个评价也是粗野二字。”
乔伊眯了眯眼睛,突然不清楚这个女人把自己弄到这里是来做什么的。
今天一天下了场大雨,傍晚过后雨势才稍稍有缓和的迹象,可是海水不退,河堤垮落,所有交通工具都不能成行。
她是身旁跟了三五保镖,一路从镇子口蹚着水、一脚深一脚浅走进来的。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一句想见她。
陆仰止就这么没有人情味地把她带了过来,丝毫不考虑夜路难走,她一个女孩子有多难办。
而她的手心和膝盖上,还有刚才在光滑的石头上摔了一跤留下的痕迹。
与她一比,此时此刻的唐言蹊处处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太太,娇懒,温和,优雅中淌着傲慢。
“乔伊,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她主动开了口。
乔伊来之前就已经大致听说了此事,嘴角一扯,“stacey小姐,你是不是前些天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唐言蹊听着她的冲撞冒犯之言,面无愠色。
“您可是玉叶金枝的伯爵小姐,就连原先身为潘西家的女儿都不一定能帮得上您什么忙。更何况现在坐在您对面的,只是在纺织厂里一天工作10个小时的织工而已。”乔伊嘴角的冷笑慢慢扩大,“您请我帮忙?我还要劳烦您高抬贵手,把我的叔伯亲戚从那些不毛之地放回来呢!”
“织工?”唐言蹊低低重复着她的话,转了转手中骨瓷的茶杯,眉头轻颦,“你被派去做这些事了?”
乔伊看到她那张虚伪做作的脸就觉得恶心,“你少跟我装糊涂,如果不是你,我一家老小可能沦落到这步田地吗!”
“那你哥哥呢。”唐言蹊静静打断了她的话。
乔伊一愣,手掌缓缓攥成拳。
唐言蹊将她的反映收入眼底,把话说得更确切了些,“我说的是你二哥。”
“我二哥?”乔伊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你还有脸问我二哥?”
唐言蹊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她故作镇定地收拢手心,摸着温热的茶杯,沉静开口道:“他应该过得还好吧。”
陆仰止知她心意,应该不会太为难那个名叫兰斯洛特的男人。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乔伊哂笑,“不然你问问宋秘书。”
宋井闻声背上一凉。
下一秒女人不温不火的目光就凝了过来。
还不等宋井开口,乔伊便继续冷硬地出了声:“伯爵小姐,你害得我家破人亡,现在想开口求我帮你办事,不觉得有愧么?”
“你家家破人亡不是我害的。”唐言蹊回答得镇静,无动于衷,“是你们家家风破败,贪得无厌,咎由自取。”
“我不是以德报怨的傻子,也做不到谁在我身上砍了一刀我还要笑嘻嘻地伸出手去给人家砍第二刀。”唐言蹊啜了口茶,淡声道,“你二哥之所以比别人命好没被流放,已经是我的手下留情了。而你,也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他喜欢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原本不姓潘西,你连留在意大利的资格都没有。”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乔伊拍案而起。
“不用。”唐言蹊自知这些事是陆仰止和她爹妈做得太过激了,可是——
人家都是为了她好,她总不能反手一个巴掌打回去说“你们这样太过分了”吧?
“你知道我叫你来为的是什么。”她话锋一转,“修改河道的事,可能会麻烦到你外祖父布莱恩公爵,但是现在我不好开口,所以想麻烦你替我跑一趟。”
“乔伊,我知道你想救你母亲,父亲,还有潘西一家人。念在你心善的份上,我可以考虑把他们放回来。但是我受伤的事,的确惊动了我父母,他们不同意,就算我一个人说一百句话也没用。”
“你若是替我做成了这件事说不定”
第237章 我可以帮你()
唐言蹊边说着话,边看到乔伊那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了的眼神。
她顿了顿,道:“说不定我爸妈还能念在布莱恩家深明大义的份上饶了你和你哥哥。”
乔伊不顾茶杯的滚烫,紧紧握住了杯壁,“不可能!你想都别想,我不可能帮你!”
“你不是在帮我。”女人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斟酌片刻,又改口道,“或者说,不止是帮我。倘若这件事成了,布莱恩公爵,你的外祖父,也能从中捞到一个好名声。这种惠人惠己的事,何乐而不为?”
乔伊听罢怔了很久,缓缓冷笑出声,“伯爵小姐,按你说的,潘西家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你爸妈为你而做的,你毫不知情。那么我请问你,你连你爸妈都劝不动,又怎么会认为凭我一己之力能劝得动我外公?”
唐言蹊微微颦了眉。
这个乔伊,确实比她想象中更加伶牙俐齿。
只见女孩眼中渐渐析出某种彻骨的恨意,“伯爵小姐,不巧的是我妈妈被流放到南美洲,前几天刚刚感染了瘟疫,现在卧病在床苟延残喘,你想让我外公对你松口,根本不可能!”
“什么?”唐言蹊乍听这个消息也被惊得心寒。
怎么偏偏是现在
“还没聊完?”低沉厚重的男声从楼梯口传来。
是去而复返的陆仰止,身上披着一件松垮的袍子,想是刚换完药,在屋里等得不耐烦了。
唐言蹊还怔然不知所措,男人便已经慢条斯理地安排好了一切,“宋井,外面雨大,先给潘西小姐安排一间客房让她住下,夜深了,有什么事情明早再谈。”
“是,陆总。”
唐言蹊一回头,不经意间看到了乔伊盯着陆仰止的目光。
复杂,晦涩,似乎有些清浅的痛楚浮于表面。
她心里无端“咯噔”一声。
这可不像是刚才乔伊看她那种——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目光。
明明害得她家破人亡的,有陆仰止一份吧?
大概乔伊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那爱慕里才会被复杂和晦涩掩盖。
唐言蹊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靠在桌案上,静静打量着二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
她忽然就懂了为什么乔伊要把所有罪过推在她身上。
因为她不能恨陆仰止。
甚至,她对陆仰止应当是心存好感的。
所以乔伊自然而然就对她没什么好脸色,顺便还把锅全都扣在了她脑袋上。
爱情真是让人盲目。
她敛眉低目,嘴角微微翘起嘲弄的弧度。
下一秒,眼前却被一道阴影笼罩,是男人步履蹒跚缓慢地走到了她面前,“很晚了,回去休息。”
他的语气哪怕再温和,也抹不去那种身居高位的强势,“人已经给你带过来了,你还怕她一晚上能跑到哪去?就算她现在答应你,你要冒着这么大雨去见布莱恩公爵吗?”
唐言蹊不着痕迹地往后撤了一小步,却被男人先一步揽住了腰。
她刚要做怒,却听他低低徐徐道:“后面是桌角,别磕上,疼。”
乔伊刚被人带到二楼的走廊上,一回头刚好看到楼下这一幕。
男人伸手,以一种环绕的姿态圈着怀中的女人,小心翼翼,如获至宝。
他似乎还在低声和她说着什么,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却只是这样远远一望,都能感觉到那股肆意弥漫的温柔和卑微。
时空交错,这一幕竟让她想起了那天在山崖上,男人浑身是血,伤透筋骨,却稳如泰山般抱着怀里女人的场景。
没有征兆的,她突然感觉到鼻头一酸。
这么多年无论是做布莱恩家的大小姐还是做潘西家的继女,她向来过着锦衣玉食的贵族生活,身边也从来不缺仰慕者。
但是不一样。
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大概是从来没有人能给她这种心跳漏掉一拍的感觉。
那种不声不响的脉脉情深,细水长流,足以撼动一切。
尤其,这些感情,还都出自于一个本身看上去足够冷硬淡漠的男人身上。
她就这么将脚步停住,站在二楼的走廊里。
唐言蹊上楼的时候看到她,皱了下眉,到底还是道了声“晚安”便回了自己的卧室。
而那英俊风雅的男人也紧随其后,眼看他就要进屋,乔伊开口叫住了他:“陆仰止。”
字正腔圆的中文。
男人漆黑的眼波一滞,不带情绪地扫了过去,“潘西小姐,还有什么事?”
那眼神早已褪去了温度,就像窗外没有月光的黑夜,乔伊却还是被注视得心慌,低下头,换成了自己常用的语言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我念得对不对。”
陆仰止薄唇一扯,将笑未笑,“潘西小姐在学中文?”
“学了一点。”
可是至今为止,能念得最准确,最好听的,也只有这三个字了。
陆仰止颔首,手掌搭上门把手,要开门的前一秒,又听她犹豫迟疑地插话道:“伯爵小姐要拓宽河道的事,你知道吗?”
男人收回目光,望着眼前的雕花木门,连一个余光都没留给她。
乔伊知道他这是在等待自己的下文,便直白地开口问他:“你要帮她?”
“你觉得呢?”男人无波无澜的反问,嗓音却低沉沙哑得激起了空气中的涟漪。
乔伊心里莫名搓起一股火,“你为什么要帮她?你不觉得她对你的态度很过分吗?你连命都可以给她,她却——”
“潘西小姐。”男人颀长挺拔的身躯似靠非靠地倚在墙边,乌黑如泽的眼瞳淡淡睐着她,唇翕动,漠然说了句,“你是不是忘了,如果没有她,你现在早就是葬身山崖下的一条孤魂野鬼了。”
一剑穿心。
乔伊用指甲扣紧了掌心,那画面来得太快,快到她根本来不及给自己洗脑。
是了,当时救了她的,是那个女人。
但真正让她难受的不是这一点,而是,当时要将她推下山崖的人,是陆仰止。
是这个她心心念念、连学中文都要最先学会的名字的主人。
陆仰止无疑是个智商很高也不给自己和旁人留后路的人,一句话戳中对方的心坎对他而言不过尔尔小事。
“你想帮她”不甘心和其余种种情绪交织混杂在一起,乔伊忽然做了个极其荒唐的决定,抬眼郑重又认真地看着他,“我可以帮你。”
这话倒是让刚收回目光的陆仰止又重新看向她,他的眼角眉梢凝然未动,喜怒难辨,“是吗?”
“布莱恩公爵是我外公。”乔伊握紧拳头撑着自己的后腰,好像这样能让她的气势看起来足一点,“只要你答应放过我二哥,把潘西家的宗族亲戚们全都接回来——我也不求你重新给他们荣华富贵,只要、只要别让他们在那种苦寒之地受罪就好。我可以在我外公面前替你们说几句好话。”
陆仰止听罢半晌没有反应。
就在乔伊的心一寸寸凉下去时,忽听男人一声低沉的哂笑,“潘西小姐,你外公要是有你一半心大,我们也不必这么头疼了。”
这话——
比起夸她,更像是在讽刺她和自己的仇敌同流合污,说话做事毫无立场。
“我确实没有我外公那么难搞。”乔伊冷下脸,“他是一家之主,他要考虑的除了亲人的安危,还有宗族的脸面,我一个女人,又不需要顾及这些。”
“是吗?”陆仰止眼中蓄着深深的笑,就算是笑,也让人觉得十分危险,“那潘西小姐作为一个女人,顾及的会是什么呢?”
乔伊没想到她表达得这么隐晦还是被男人一下抓出了弦外之音。
她的脸就这么在他的注视下“腾”地变红,红到了耳朵根。
发丝因为先前淋雨还没完全干透,身上的湿意虽然显得狼狈,却也刚好衬托出了她玲珑有致的线条。
“我听说中国有句话叫,惜取眼前人。”
到底是西方女孩,说出这话时少了几分娇羞,像是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昂首挺胸的,“我喜欢你,反正你爱的人也对你无意,你为什么不放过自己,也放过她?”
“”
陆仰止听她前半句话时还面无表情的脸,在听到“放过”二字时陡然阴沉得不像话了。
大掌收拢成拳,骨节指间传来关节拉扯的声音,那两个字仿佛被拆成一笔一划,不停地穿插在他的神经里。
疼得他无法忽视。
“我知道让你忘记喜欢的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乔伊走到他跟前,很是“大度”地对他道,“我们可以先从身体开始,她对你没感觉,当然也不会让你睡她——”
宋井在陆仰止身后听着这话脸色都变了。
不愧是情事开放的国度,这种大言不惭的话都能面不改色说出来的?
“你跟我做,我保证能让你先爱上我的身,再爱上我的人。”乔伊朝他伸出手,毫不腼腆扭捏地邀请。
“和你做?”陆仰止挑了下眉,低笑,用眼睛把她上下看了个遍。
乔伊觉得自己浑身都被那目光点燃了。
蓦地,身后却响起了开门声和女人的嗓音。
“我说二位,调情能别站在别人房门口么?”
第238章 我也觉得荒唐()
女人像是刚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睡衣穿在身上,半边脑袋还裹在毛巾里,单手扶着毛巾大大咧咧地擦着头发。
细长柔软的发丝带着水珠,乌黑发亮,褪去妆容后的脸颊依然美得不可方物,一双明澈的眸子就这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