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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唐言蹊能感觉到他拉着自己的手往他的伤口处越探越深,她瞪大了眼睛,猛地撤回手,“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他低头呢喃,唇擦着她的脸颊,“想你想得快要疯了。”
宋井也是这一刻才懂得,这半年里,他极少听陆总谈及唐小姐,不是因为他忘记了。
而是因为,他把每一分每一秒入骨的思念都深埋了下去。
默默地积攒着,一旦这样爆发开来,杀伤力就足以震慑天地。
大概是身体真的撑不住了,陆仰止眼前一阵发黑,唐言蹊趁着这会功夫从他怀里逃脱。
这个男人疯了。
她要离他远远的。
可跑了没两步,想起什么,却又,脚步减慢。
她回头,看了下四周,愈发犹豫地皱起眉,“陆仰止”
“你放心。”男人没去追她,埋着头,手还撑在墙壁上紧紧攥成拳,痛苦至极的模样,连声音也喘息颤抖,“这宅子说送给你就是送给你,我不会出尔反尔。带着你的人去收拾你想要的东西。”
唐言蹊本就想要他这份保证,听了他的话,茫然地点了下头。
杰弗里和肖恩立马去收拾东西了,她也想跟着离开,双脚却像被钉在地上。
她刚才离他那么近。
近到如他所言,一伸手就能让他三五个月下不来床。
为什么,却什么都没做?
唐言蹊低头看着自己那双隐隐被血迹沾染的手,无声自问。
就在她还发愣的当间,有人从她身旁擦身而过,慕北辰的嗓音难得严肃冷厉地响起:“陆仰止,你这是干什么呢!你他妈让我来改建别墅,自己先在地上留一滩血,是想把这变成凶宅吗?”
宋井和慕北辰一左一右搀着男人坐下。
男人闭着眼,只说了一句话:“出去,看着相思,别让她进来。”
“陆总!”宋井道,“我先给您叫医生过来,这伤势”
“出去!”
宋井异常愤懑地甩了下胳膊,大步朝花园而去。
唐言蹊抿唇看了他们一段时间,情绪才稍稍平复。
许久后,她收回视线,垂下头,面无表情地走进储藏间,过了没一会儿,拿着绷带和伤药走了出来,彼时,陆仰止已经被转移到了卧室里休息,慕北辰就靠在门上,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第231章 最极致,不过一点()
唐言蹊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慕北辰眯着眼睛没去接,视线缓缓上移,从女人白皙纤细的手指移到了她静美温凉的脸庞,“既然担心他,给他拿了伤药,不如干脆好人做到底,进去帮他把药换了。”
唐言蹊脸上没有一丁点波澜,还是这么站着,也没有进去的意思。
像是一种无言的拒绝。
慕北辰哼笑,“他现在抬一下胳膊就能断两根骨头,你该不会是想让他自己来上药吧?”
唐言蹊顿了两秒,道:“宋井不在?”
“陪你女儿去了。”
“女儿我可以自己陪,让他回来。”
慕北辰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油盐不进的典范。
所以她刚才没对陆仰止下手,其实也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女人天性胆小,害怕见血吧。
在那种情况下,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下手的。
陆仰止这厮也不知道是在拿命赌什么。
他一双迷人的桃花眼微微一挑,接下她递来的伤药,转身走了进去。
唐言蹊就在门外,刚迈出一步就听到屋里男人低沉又虚弱的两个字:“出去。”
慕北辰又不是他花钱请来的助理秘书,哪受得了他这种态度,当即就扔下伤药冷笑着戳了他一句:“爱换不换,你就算死了,门口的女人也不会心疼。”
这话,无疑是真的戳在了男人心上。
陆仰止浑身的骨头好像被人用力攥裂了,血液逆流回心脏,无一处不疼。
肖恩和杰弗里搬着箱子从书房走出来时,看到女人在楼下的花厅里站着,花厅中央是方才陆仰止坐过的轮椅,轮椅的座位上搁着一份棕色的文件袋,袋子空空如也,里面的几页纸被女人拿在手上仔细端详。
他们将收拾好的箱子搬回车上,肖恩率先走了回来。
女人还站在花厅里,单手攥着那几页纸,另一只手紧紧捏着眉心。
看上去不舒服的样子。
“大小姐,这是”肖恩试探地问。
唐言蹊回过神来,下意识却把那几页纸攥得更皱,“去帮我查件事。”
“您说。”
“墨岚和陆家,到底有什么纠葛。”
唐言蹊早知道墨岚对陆家有怨,可他不说,她便也一直没问过。
如今事关相思的身世
她不得不查了。
倘若这份dna鉴定是真的,相思真的是她和陆仰止的孩子
思及至此,唐言蹊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忽然觉得茫然无力。
那么这些年,他和她因为当年种种而衍生的所有矛盾都算什么?
已经走出这么远,早已不是想回头就能回头了。
可是这时候却让她发现,那些曾经让她以为一辈子无法跨越的鸿沟,都他妈的是个笑话。
唐言蹊扶着巨大的落地窗,低低地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大到好像在宣泄一种积压已久的情绪。
空中猛地炸响了一道惊雷,天幕上翻滚着浓厚的乌云,细密的春雨变成了瓢泼滂沱的水滴,砸在地面上,恨不能砸出一个坑来。
肖恩蹙眉道:“这天气真是说变就变。大小姐,我们还是先回去、明天再过来吧。要从这座小镇出去一定会经过刚才那条入海的河道,如果雨势太大,我们今天就出不去了。”
也怪他出门时没有看天气预报——毕竟在意大利这种一天能经历一遍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地方,大家都已经对多变的天气习以为常了。
“你说什么?”
因为雨太大,正牵着小女孩进屋的宋井冲着手机那头咆哮,“我不管你们怎么搞,是走水路用船运还是直升机,马上把医生和看护送过来,陆总的身体耽搁不起!我不想听什么河道冲垮了之类的废话——”
唐言蹊听到这话,脸色微变,眸里有锐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哪里的河道垮了?”
相思放开正在对着电话咆哮的宋井的手,小跑到唐言蹊身边,讷讷道:“听宋井叔叔说是进小镇的河道,连着入海口,每次雨大的时候这里就能被困成一座孤岛,偶尔灾情严重还会死人呢!”
唐言蹊闻言面色更沉,睨向肖恩和杰弗里,声音静中含威:“多久了?为什么不想办法加固桥梁拓宽河道?”
肖恩低着头不吭声,杰弗里也面露犹豫之色道:“大小姐,梵蒂冈虽然坐落在罗马城中,但我们到底不归意大利管辖,也无权干涉人家的”
话没说完,就看到女人眼里凉凉的嘲弄,“你不如再编个冠冕堂皇点的借口给我听?”
这件事如果上报给江姗,以她那副嘴硬心软的心肠。就算是动用town家或是她娘家的财力,以慈善募捐的形势来整治,她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杰弗里道:“这是块硬骨头,墨少在这边住了这么些年都没啃下来,您就别蹚这趟浑水了。”
“什么硬骨头?”
唐言蹊问。
“这里是布莱恩家的地盘。”肖恩轻声道。
布莱恩家。
唐言蹊沉默了两秒,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上一代教皇,就出在布莱恩家。
教皇一旦当选便是终身制,直到死的那一天才能退位。而上一代教皇却提前退位,机缘巧合地刚好救了当年亟需帮助的江家,从某种意义上讲,布莱恩家是他们家的恩人了。
老教皇在十几年前就病死了,现任的布莱恩家不怎么参与政事,就拿拿补贴做做生意,偶尔教廷里发生什么大事时会露个面,几乎每次投票都弃权。
可以说是佛系贵族了。
“我没听说布莱恩家是什么独断专行、鱼肉乡里的恶霸。”唐言蹊道,“为什么他们对这件事视而不见?”
“因为布莱恩家的祖墓就在河道旁边的高地上。”肖恩无奈道,“如果要拓宽河道”
就相当于要去拆人家祖坟了。
“每次涝灾泛滥的时候冲垮的都是地势比较低的庄稼田地,受苦的都是老百姓。”杰弗里也很头疼,“这件事圣座和墨少当年不知道想过多少次办法了,但是布莱恩家那边不好说话。”
像这种在一个集体里默默无闻没什么存在感的人,通常都很不好说话。
你也揪不出人家的错处来。
他们只是无所作为而已,算不上犯了多大的罪——毕竟那块地就是人家祖上传下来的,人家有权利拒绝。
女人细软的眉毛缓缓皱成了疙瘩,“我去试试。”
“别别别!”肖恩忙不迭地拦住她,“大小姐,以前不能去,现在就更不能去了。”
唐言蹊凝眸望向他,“为什么?”
肖恩讪讪地笑了,“布莱恩家有位千金小姐,几年前和原配老公离婚,带着女儿嫁进了别人家”
起初唐言蹊还没听明白这话里弯弯绕绕的东西,直到她看清肖恩和杰弗里表情中的欲言又止,才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她问:“谁家?”
“潘西。”
“”果然是这样。
唐言蹊一瞬间觉得更头疼了。
原本布莱恩公爵和教廷的关系就疏淡,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与世无争的老好人,结果膝下爱女却命途多舛,离异后二次婚配,还被人搞了个家破人亡。
现在害得他女儿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又跑来说要拆他家祖坟
想一想,唐言蹊就觉得,布莱恩公爵不拿手枪爆了她的脑袋,都是他老人家涵养好。
肖恩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屏幕,对唐言蹊道:“大小姐,是先生的电话,我先给他回个话,告诉他这边河道又垮了,我们可能要在这里滞留个一两天,让他想办法尽早派人过来接您。”
唐言蹊静静“嗯”了一声。
肖恩捂着电话去了一旁,杰弗里看到她还一脸若有所思,劝道:“大小姐,天灾人祸无可避免,这又不是你的错,放宽心。”
陆相思也似懂非懂地跟着安慰:“妈妈,不生气。”
软软糯糯的一句,让唐言蹊心口的坚冰霎时间就被什么东西融化。
她脸上饶是没什么表情,肢体却软了下来,摸了摸女孩乌黑的头发,“我没生气。”
陆相思拽着她的衣角,小心翼翼道:“没生气那你跟我上去看看爸爸好不好?爸爸这两天身体一直不好,宋井叔叔刚才打电话说爸爸流了好多血,我”
唐言蹊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向二楼的方向,不动声色道:“骗你的,他没事。”
不是都说祸害遗千年么。
他能有什么事。
后来唐言蹊才知道,他之所以那么多次在四面楚歌重重险境中安然无恙地冲出来,不是因为他有逆天改命的勇猛,而是为了她。
为了她透支着生命,为了她哪怕千疮百孔也站得笔直,为了她,才能和命运的洪流对抗,一身钢筋铁骨被绞得粉碎也不肯放手。
但是她忘了,他也是个凡人。
并且,当终于她想起这一点时,已经有些晚了。
“爸爸没事,那让我上去看看他行吗?”陆相思问。
唐言蹊握住她的手,淡淡道:“他睡了,不要去吵他。”
“妈妈。”女孩忽然把手从她的掌心中撤了出来。
甚至退后了一步,抬头认真地盯着她的脸,眼底有不服输的骄纵,不信任的质疑,还有,不敢言明的小心,“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和爸爸生活在一起了?我之前听家里的佣人说过,你不是因为身体不好才一直在国外养伤的,你就是和爸爸分开了,你就是不要我了,对不对?”
唐言蹊被女孩眼中无声无形的质问问得哑口无言。
她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没什么情绪地垂下眼帘,道:“相思,这些都是大人的事,交给我和爸爸处理就好。你只需要记得,无论我和你爸爸是否生活在一起,我们都很爱你,只要你想,你可以随时在我们之间来来去去,就当是旅游,就当是多了一个家,不好吗?”
女孩听着她的话,眸子被水雾蒙上了淡淡的一层。
小孩子的世界毕竟那么单纯,就算陆相思再早熟也还是单纯。
爸爸和妈妈就应该生活在一起,分开了就不是爸爸和妈妈了。
对于孩子而言,这是最简单也最直白的道理。
“我不要。”陆相思拒绝,直白地拒绝,边说边哭,“不要!”
说完,她转身就跑上了楼。
鞋底在楼梯上发出“蹬蹬蹬”的声音,唐言蹊一惊,根本来不及拦她,宋井也没反应过来,二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女孩推门冲进了男人的卧室。
唐言蹊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陆仰止刚才确实浑身是血,如果让相思看到了,她会怎么想?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做恶梦?
各种念头盘旋在脑海,她不假思索就跟了上去,“相思!”
手还没碰到门把手,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慕北辰像拎着小鸡仔一样拎着女孩的领子把她扔出了门外。
脸上的笑容痞痞的,带着几分慵懒,“我说你这个孩子怎么都不知道进屋要先敲门的?”
唐言蹊的脚步刹在原地,陆相思也满脸怔然,“我我爸爸呢?这不是我爸爸的卧室吗?”
“哪写了这是你爸爸的卧室?”慕北辰弯下腰,指尖点了点她的小鼻尖,“你怎么跟你爸一个样,总觉得天下都该跟你们姓,遗传?”
陆相思又愣了好一会儿,迟疑道:“那我爸爸?”
慕北辰耸了耸肩,“我不知道,可能在书房,也可能在阁楼,你自己去找。”
陆相思看了眼身旁的唐言蹊,好像还在气头上,拒绝与她沟通的样子,又“蹬蹬蹬”地跑开了。
待小女孩离开,慕北辰才直起腰,俊美的脸上笑容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淡淡睨着唐言蹊,冷嘲:“你不跟着去?”
唐言蹊抿了下唇,目光越过他肩头看向屋里,慕北辰身材高大,挡住了她大部分视线,其实看不大清楚屋里的景象。
只是鼻翼轻耸间闻见了血腥弥漫的味道,她垂下眼帘,静静开口:“他就在这里。”
她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轻易上当。
慕北辰转身又要进屋,闻言勾唇,嘲弄,“你也还记得这屋里有个快死了的男人?我还当你忘了呢。”
唐言蹊不想和他争论,刚要离开,却听他冷淡又平铺直叙地给出一句毫无波澜的话:“你再不进来他就真的死了。”
陆仰止坐在浴缸里,没有水,只是坐着。
他是被慕北辰搀着丢进来的,因为听到了女孩跑上楼梯的声音。
仰头靠在浴缸壁上,好似能感知到身上伤口一针一线崩裂开来的动静,身上各种地方渗出湿热和粘稠的暗红色血液,他却理也懒得理会。
慕北辰那个死妖人竟然还想强扒他的衣服给他上药?
想想就恶心。
蓦地,浴室的推拉门再次被人拉开。
陆仰止眼睛也不睁,凛冽如削的薄唇动了下,吐出两个锋利到无可转圜的字眼:“出去。”
门口的人止住了步子,没动。
他英俊苍白的眉目被一层不耐烦笼罩着,喘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