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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可惜了。”男人微笑,“听起来确实是个赚钱的好契机。”
女人褐色的瞳光微微一闪,细软的眉间很快沁出了些许难色,“您不愿意吗?”
“有钱赚,我有什么不愿意的。”男人俯身捡起了相册,拍了拍封面上的尘土,又重新放回书架上。
整个过程中,他发现女人一直紧紧盯着他的手,好像他手里有什么对她极为重要的东西,生怕他弄坏了一般。
“那您开口吧。”唐言蹊顺了顺气,说道。
男人失笑,“我怎么开口?我有什么权利开口,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这座庄园的主人了?”
唐言蹊怔了两秒才抓住了他言语中的重点,“您——”
“这座院子不是我买下来的,我只是过来瞧瞧而已。”他缓缓道。
唐言蹊敛起异色,红唇畔扬起静袅又温凉的弧度,“您在跟我开玩笑?”
这是什么地方,是谁都能随便进来的吗?
男人似乎读懂了她目光里的冷漠,兀自笑出声来,“你还不是说进来就进来了,大家半斤八两,我有什么不能进的?”
“那想必您方才说的找人抓我的话,也是闹着玩的了?”
男人被她默默无声中暗藏的锋芒扎了一下,眯着眼睛又把她打量了一遍。
他才发现,眼前这个女人竟让他有些摸不透年纪。
明明容颜姣好年轻,身上的气质却极为成熟老练;明明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处处透着豪门贵族常年规整的优雅,可是偶尔那么一闪而过的尖利却又像个市井痞子。她还真是像个谜。
男人被她三言两语逼得无路可退,淡淡回答道:“我确实不是这院子的主人,但我和这院子的主人有交情。”
“新主人还是旧主人?”唐言蹊追问。
“都有。”
唐言蹊微不可察地睁大了眼睛,“旧主人也有?”
“有。”男人走到窗边,手搭在窗台上,笑道,“这院子是几年前他请我设计的,我笔下最杰出的作品。后来被现在的主人盘下来,他想请我改造一番,所以我过来看看。”
唐言蹊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险些堵在喉咙里,半晌才缓过来,“你是”
“哦,瞧我这记性,我都忘了自我介绍。”男人转过脸来,还是那张笑意盎然的面孔,却凭添了两分傲然的风华,“慕北辰,是个设计师。”
从他说这庄园是他设计出来的时候,唐言蹊就想到了他的身份。
可是当他亲口讲出“慕北辰”三个字时,那种震撼,还是让她一时忘了说话。
慕北辰是什么人?
国际上极负盛名的华裔建筑设计师。
听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艺术家,脾气也怪得很。
他年少成名,十几岁就参与了不少国际出名的建筑物的设计和修缮,甚至在二十出头的年纪亲自带领团队去研究了几百年前牛顿在剑桥大学留下的那座谜一样的——数学桥。
这个人神秘又低调,低调又跳脱,像是古代深居简出的高人,没有点“天赐奇缘”的故事,根本碰不到他。
唐言蹊看着他那张英俊到超越性别的脸,突然想,老天还真是不公平,越是优秀的人中龙凤,就越要配一张人中龙凤的脸。
“说来也有意思。”慕北辰也不顾她在想什么,低声笑着开口道,“你知道这个院子在一万公里外的地方有另外一个半身吗?”
唐言蹊没吭声。
慕北辰道:“那是梵蒂冈那位女教皇的丈夫十几年前让我去设计的,为了他的女儿。那年我才多大?”他摸着下颌思考了下,又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记得了。不过我记得,他姓唐。”
“几年之后,这院子的旧主也让我来设计一座庄园,主题有趣的很——建一座看见它就能想起远在天边的那处别墅的园子。”慕北辰极目远眺,望着庄园里笔直的大道,“说到底,还是为了一个姓唐的女人。”
“你说巧不巧?”慕北辰笑吟吟地收回目光,看了她面无表情的脸一眼,道,“不惊讶?那我给你讲点更奇怪的,这座园子现在的主人前些日子拍下它,想重新修缮一番,但要我别改动太多,适可而止。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太太可能会喜欢这种风格。”
“他太太?”唐言蹊总算接腔了。
慕北辰点头,“对,你猜他太太姓什么?”
唐言蹊,“”
慕北辰单指敲打着窗棂,淡淡吐出一个字:“唐。”
唐言蹊皱了下眉,犹豫着,转头出了房门。
这个院子,不知是不是她想得太多,总让她觉得——
一出门,就看到肖恩和杰弗里面露尴尬之色地望着她,“大小姐”
唐言蹊闭了下眼睛。
与此同时,走廊的尽头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言言。”
果然。
唐言蹊发誓,那一秒钟,她很想直接掉头离开。
她连看都不必看,光是空气里这熟悉的气息就足以让她浑身的戒备都被激发出来。
“我知道你会来。”男人好像还很虚弱,哑声道,“所以一直在等你。”
唐言蹊不理会,径直往前走,可是走到楼梯口,脚步又生生刹住。
不为这屋里墨岚的遗物,而是为了楼梯的另一端,那个穿着公主裙,眨着眼睛,怯生生望着她的女孩。
一瞬间,唐言蹊觉得那道身影好似狠狠撞在她心上。
第228章 我做不到()
唐言蹊怔怔看着眼前那道小小的身影,额头忽然剧烈的痛了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冲撞,眉心也随之蹙了起来。
她握住楼梯的扶手,才堪堪站稳。
那边陆相思已经绷不住地跑了上来。
裙摆的薄纱在空气中轻颤,像只飞舞的精灵,可是她到底没有直接扑进女人怀里,而是“蹬蹬蹬”地跑上楼梯,停在女人面前两三米的地方,眼神,带了丝怯意。
她动了动嘴唇,没出声,口型似乎是一个“妈”字。
唐言蹊被这一幕震得心都快碎了。
她深吸了口气,回过头看向走廊尽头轮椅上的男人。
哪怕是坐着矮她一截,气势却仍旧如松柏般苍劲有力,亦显得淡泊宁静——大约,是因为他那张英俊深邃的脸上,颜色过于苍白了。
陆仰止接收到她的眼神,是愤怒,也是痛恨,他划着轮椅上前,静静睇着她倒竖的眉眼。
男人的声音如同星辰划过夤夜,扬起一道漂亮的弧线,最终坠入深渊,“相思在这里等了你两天,总算等到了你。为什么不敢看她?”
“陆仰止。”唐言蹊那一瞬间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可几步开外的地方女孩细弱的呼吸声仿佛打在她心上,又让她完全无从招架。
她一字一字的,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话音警告他:“你买下墨岚生前的别墅,守株待兔等我来,就是为了让我见她?”
“她是你女儿。”男人微微垂下眼帘,眼底的阒黑中,有极其隐晦的自嘲和痛苦一闪而过,“你一定说得好像看她一眼是逼你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样?”
唐言蹊嗤笑出声,手指缓缓扣入掌心。
她没有回答,却用眼神表明了一切。
陆仰止看了下那边默不作声的女儿,给宋井使了个眼色,宋井连忙过去推着女孩的双肩往楼下走,“大小姐,我们先下去等,妈妈人都在这儿了,总不会招呼都不打就离开,让陆总先和你妈妈两个人好好谈一谈,走。”
唐言蹊能感觉到女孩的视线一直凝在自己身上,哪怕她一直被人推着往相反的方向走。
陆仰止低眉敛目安静地观察,敏锐地察觉到女人的鞋尖微微挪了一寸,朝着陆相思被带走的方向。
像是一种下意识想要追上去却又生生止步的场景。
身后的书房里,一身休闲西装的慕北辰走了出来。
他先是一惊,而后目光渐渐幽深,最终靠着门框,不高不低地扬起唇角,“故人重逢,怎么一点电影里的美感都没有?”
这张弓拔弩的气氛是要闹哪样?
陆仰止不咸不淡地睨向他,“花钱叫你来,是为了装修别墅,不是来拍电影的,想看热闹就滚出去。”
“钱?”慕北辰还是笑着,笑里却一点温度都没有,“你以为我是花钱就能叫来的小时工,还是以为自己面子有多大?”
如果不是当年他爷爷被人追债打成重伤,被陆仰止爷爷救下,从此欠了他们陆家一个人情,光凭陆仰止那张半点不知道客气臭脸,他也不屑来这儿受气。
“姑娘。”慕北辰插着兜走到二人中间,正对着唐言蹊,背对着陆仰止,挑着一双暧昧的桃花眼,“年纪轻轻的,别这么想不开,大好青春不该浪费在他这么不懂风月没有情趣的男人身上。你如果想换换口味”
他低笑,声音如红酒般醇厚温柔,“我家的大门也为你敞开。”
唐言蹊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没有半点反应,反倒是身后的男人阴沉道:“明天你家就只剩大门了。”
慕北辰扯了下唇,发出“啧”的一声,弧度锋利至极,“陆仰止——”
“言言。”陆仰止根本理也不理他,漆黑的眸子只盯着女人的脸,手伸向她,“我们谈谈。”
“还有什么话是我在医院里没说清楚的?”唐言蹊退后一步,避开他的手。
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他进一尺,她就会退一丈。
仔细想想,似乎是从医院里他们谈完那一次开始的。
陆仰止伸出的手于是就这么顿在了半空中,缓缓收攥成拳,“是我不对。”
他说这话时,觉得一股苦涩从心尖冲到了舌尖,脸上却还是八风不动的僵硬,“不要拒绝我太多次,言言。”他抬起眼,眼里的执拗像是快要烧起来,“只要你站在我面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就没有什么耐心一步步接近你,更不要说是让我离开。”
如果有可能,他大约早就在那漫长的五年里,把她从心里挖了个干干净净了。
“是我不对。”男人嗓音低沉,像是哄慰,也像是商量,“但是相思到底还是个孩子,你就去见见她,嗯?”
慕北辰惊愕地望着刚才还一脸臭屁的男人忽然间跟换了个人一样,旁若无人地,对着这个女人——
俯首称臣。
是了,这是种很强烈的感觉,他此时脑子里闪过的就是这四个字。
他觉得自己可能眼花了。
傲慢矜贵如陆仰止,他何曾对任何人示弱过?
这个女人
刚才还在墨岚的书房里抱着一本相册泪流满面。
慕北辰抬起手指摸了摸下巴,真是有趣。
唐言蹊也基本无视了慕北辰的存在,或者说,是陆仰止这个男人的存在感太强。
有他在的地方,他的声音,身影,气息,就能填满别人的每一种感官。
“不想跟我进去吗?”陆仰止问完这一句,没得到女人的回答,便自然而然地看向慕北辰,语调中露出了无痕迹的压迫,“长腿了就自己走。”
慕北辰懒得和他争辩什么,修长笔直的双腿一迈就朝楼下走去。
待他彻底消失在视线中,陆仰止才继续道:“言言,你刚才的反应告诉我,你那天在医院说的话,都是逞强。”
唐言蹊的态度比之先前还要冷漠,“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专门把我女儿带过来求证这个结论?”她冷笑,轻慢且嘲弄,“我是要谢谢你,倘若不是你把她送到我面前,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动把她接回来的念头。”
陆仰止眉峰一凛,“你要——”
“没错。”唐言蹊打断他,居高临下,“你也知道她是我女儿,我想接她回来,有什么不可以的?”
唐言蹊侧过头,望着楼下那其实不怎么能看清的女孩的身影,只觉得心脏近乎死寂的地方渐渐起了波澜。
她眼神里融进了些许温和,只是片刻,又消弭,“说起来真是麻烦陆公子替我养女儿养了这么多年。”
女人轻微勾起的唇线里透出一股子娇柔慵懒,“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劳你们陆家费心了。”
陆仰止沉着脸,一时间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我不会让你带相思走。”
他顿了顿,道:“你想和她生活在一起,就回到我身边来。”
“陆公子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唐言蹊脸上笑着,眼里却连零星的笑意都没有,“我有足够的经济条件抚养她,又和她是血亲,就算让法院来判,也是判给我。你——又是以什么立场站在我面前大言不惭地说,你不会让我带她走?”
“我是她父亲。”
“她以后会有别的父亲。”
“我是她生父。”
几个字掷地有声,好似蕴含着男人沉甸甸的怒意。
唐言蹊被他的话震得怔住,心里猛然生出怪诞又荒唐的感觉。
她先是惊讶,后才笑出声,“陆仰止,你在说什么?”
男人的手紧紧抓着轮椅扶手,手背上蜿蜒着青色的血管,“我说,我是相思的生父。相思是我和你的女儿,她有权利生活在父母身边,拥有一个健康稳定的家庭。言言,跟我回家。”
唐言蹊深吸了一口气,本该是动怒的场合,那冰冷的空气刺着肺腑,却让她奇异地冷静下来。
她眉眼含霜,最后的笑容也收敛住,面无表情道:“陆仰止,你是黔驴技穷没话讲了,所以才拿这种骗傻子的话来逗我?”
陆相思是他的孩子?
简直天方夜谭!
就算相思不是墨岚的孩子,那晚在酒店里的人也不可能——
唐言蹊笃定地这样想着,思绪却戛然而止。
因为,男人从轮椅的靠垫后方拿出了一纸鉴定书。
“相思的身世被陆远菱和墨岚动过手脚。”他哑着嗓子,在女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低低道,“为了让你我相信孩子不是我们亲生的,为了让墨岚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也为了断了我对你的念想。”
可是,这些看似不可能跨越的沟壑,都没能阻挠他们的感情。
却在他以为他们的感情其实坚不可摧的时候,被自己亲手,摔碎在自己眼前。
“这些年是我一直错怪了你,陆仰止只求这一个机会,我只求这一个机会”
他扶着轮椅扶手起身,不知是不是伤势未愈的关系,步伐还不算稳,却像那日在山崖上那般用力把她抱在怀里,“我不想烦你,也不想惹你不开心,可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在这个世界上某个角落上过着没有我的日子,我做不到。”
第229章 脸皮要来做什么?()
唐言蹊还在方才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
因此也没留心他的亲密和拥抱。
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把整个头颅都埋进了她的肩颈,像个虔诚的祷告者,向神明低低地诉求:“我需要你,相思也需要你。如果你真的像自己给自己起的新名字那样,忘记了过去,重新站起来准备重新开始了,那么——能不能就把我看作是你身边一个普普通通的追求者?”
唐言蹊眼神一错,刚好和他对上。
看到他眼里那些深沉的墨色,她一时间连呼吸都困难了不少。
“我不是二十岁出头的小女孩了。”良久,唐言蹊弯了唇角,“不是没有爱情就活不下去,追求者,我也不需要。”
她边说边抬手挣开了男人的怀抱,根本没回头看他踉跄虚弱的步伐,只听到他咳了一声,道:“你需要的。你不会为了我难过多久,更不要提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