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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让唐言蹊将近半个月都醒不过闷来。
她对他纠缠不休,而他看都不看她一眼。
那是无拘无束的唐大小姐这辈子第一次那样想得到什么。
她开始学化妆,学搭配,把那些看起来比代码还要复杂的名牌们死记硬背在脑子里,每天睡前半杯红酒,早起一杯咖啡一个多月后顾况再见到她,吓得差点没跪下,目瞪口呆的问:“祖宗,你中什么邪了?”
唐言蹊很想一拍他脑门子赏一句“滚蛋”,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娇羞的,“讨厌。”
就这样,后来再见陆仰止的时候也没被人家正眼瞧过。
至于她是怎么嫁给他的,其实她自己也没太懂。
就是突然有一天唐氏夫妇推着一大堆行李要出门,唐言蹊远远望着那一排随性的佣人保镖,心里已经没有儿时的波澜了,冷不丁却听见旁边的保姆面无表情地说:“小姐,老爷和夫人要走了。”
唐言蹊叼着棒棒糖转身,“那么多人伺候着,用不着我去送。”
“言言。”身后传来父亲威严的声音。
说来也奇怪,她对那个她叫了十几年爸爸的人的印象,好像就只剩下嗓音了。
他长什么样子来着?唐言蹊现在想想,都已经快想不起来了。
那时爸爸说了什么她当然也忘记了,大约不过是给她传达了一个意思——榕城陆家的三少爷要娶个八百里加急的媳妇儿,整个榕城只要是个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就要留着给三公子见见。虽然大家都对她不抱什么希望,但看在陆家的面子上,还是让她去走个过场出个镜,成不成都无所谓。
谁都不知道,她听见那句话的时候,心跳都快飞出嗓子眼了。
一通梳洗打扮,带着一种即将被帝王选入后宫的雀跃心态早早就到了西餐厅。
结果陆仰止就这么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便冷冷淡淡地说:“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唐言蹊也是个没羞没臊的,当机立断:“好啊,那我们形婚吧!”
一顿饭,陆仰止听她说了不知多少四六不着的浑话,急得唐家随行的保镖眼睛都快挤歪了,唐大小姐愣是看不见。
饭后,唐言蹊也开始了深刻的自我反思,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太放飞自我了,陆仰止估计是被她吓到、再也不想见她了。
不过她还是怯生生地问了句:“我们下次在哪见?”
陆仰止低头整理着西装袖口,嗓音清冷无澜地说:“珠市口吧,那里适合你。”
唐言蹊一愣。
那是榕城有名的小吃街,以热闹而廉价出名。
尽管她平时一放学就跟顾况他们飙车去吃小吃,可是被陆仰止带过去,总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屈辱。
仿佛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她就算打扮得再华丽高贵,在他眼里也永远只是个市井小民。
不知是结婚之后多久,唐言蹊偶然问起缘由,才听他淡淡一哂,道:“你在西餐厅只会束手束脚地装淑女,那些东西在你眼里也不见得多好吃。如果和我结婚只能带给你一些让你厌烦的规矩和礼仪,那两个人在一起的意义是什么?”
唐言蹊被他问得怔住,又听到他低低在她耳边说:“言言,你很好。就一直这样,不要改。”
他那样的迁就她,包容她,从她一丁点的表情里察觉到她的自在与不自在,给了她最温暖的一切。
世界上哪里还有一个像陆仰止一样的人呢。
唐言蹊无声地想,若非如此,她又靠什么撑过这五年来的漫漫长夜
只是,那个记忆中的陆仰止,终究在悠悠岁月中变成了这样冷漠峻凌、静中藏锋的男人。
他也会拿她的涵养和礼教来讽刺了,也会对她说“我对你太失望”了,也会漠然对她的疼痛视而不见了。
是谁把他变成了这样呢?
庄清时吗?
救援直升机很快就开到了山顶上空,一架结实的绳索被放了下来,“雷霆”的士兵们依次爬了上去,飞机越过山谷,飞在他们头顶。
唐言蹊回过神来,见陆仰止脸色依旧沉凝,并未因为救援机的到来而缓和多少,心里不觉也是一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陆仰止明显还是一副话也不想和她多说的样子,看着两名救援兵从上面爬下来,将安全带挂在他的腰间,而后二人望着唐言蹊,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提要她自己爬上去了。
在双腿使不上力的情况下,就算把安全带系在腰上也没什么用,而且她浑身都是伤,谁也不能确定伤得有多重,若是腿部有骨折或是拉伤的情况出现,强行将人吊上去只会加重她的伤势。
地面的塌陷程度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陆仰止没犹豫太久,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他将她的双脚放在自己的脚面上,单手搂住她,沉声道:“抱紧我。”
陆仰止的另一只手就这么攀着绳索架,以一只手,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
唐言蹊咬了下唇,此刻好像没有更好的办法,刚要上手,便听身边二人道:“陆三公子,不然让我们来吧。”
他这个常年坐办公室的人,也看不出来胳膊上有多少肌肉的样子。
陆仰止平淡应道:“不行。”
唐言蹊提醒他:“你昨天还住院呢。”
陆仰止唇梢一勾,却不像是笑,表情一点温度都没有,“这是在关心我?”
唐言蹊烦极了他这副把旁人的话当耳旁风的样子,压了压脾气,偏过头道:“庄大小姐为了你的安危命都不要就追到山上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怕是要追到阴曹地府去了。到时候要不着人,少不了就要拿我开刀。”
明明是句寒碜庄清时的话,由她说出来却怎么听怎么像是吃醋。
这种认知倒是让陆仰止嘴角的弧度落得更深了,几秒种后,又被他收敛起来,笃定道:“不会。”
唐言蹊皮笑肉不笑,“你知道不会?”
不过想想也确实是这样,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第一个连累的一定是她。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尸体都找不到,庄清时还去哪找她麻烦?
这样想着,却听男人忽然心平气和地开口,以一种阐述事实的口吻道:“清时不是这么是非不分的人。”
唐言蹊的手指如被针扎了,细微地蜷缩了一下。
他虽然没有说出口,她却莫名有种直觉,他在拿她和庄清时比较。
良久,缓缓笑开,“那就好,我也喜欢黑是黑白是白,分清楚一点。”
她欠庄清时的,她会还。
庄清时欠她的她也必不手软。
“三公子,这个时候开不得玩笑,还是让我们来吧。”旁边两个士兵见他似乎来真的,最后阻止道。
陆仰止寡淡无物的眼神从二人身上掠过,没什么波澜道:“这件事,你们谁都不行。”
二人神色一滞。
唐言蹊轻笑了声,不动声色的嘲弄:“陆总别太刚愎自用,掉下去可就是两条人命。”
“你觉得我会让你掉下去?”
唐言蹊太注意他眼里藏得很深的微芒,只蔫了吧唧地看了看那边的深渊,半真半假地调笑,“你刚才还说要把我扔下去,我胆子小,惜命。还是那边的兵哥哥看起来五大三粗的,靠谱一点。”
“自己往这淌浑水里趟的时候没见你有多惜命。”陆仰止冷声道。
唐言蹊一噎,尴尬地想摸摸鼻子,可是手臂在他的命令下已经牢牢圈住了男人的脖颈。
她遂叹了口气,不跟他呛声了。
直升机一点点飞高,陆仰止被吊着护腰,另一只手紧抓着绳梯。
因为直升机无法降落在塌陷的地面上,而唐言蹊又没办法爬上去,所以他们暂时只能用这种方式吊在这里,直到飞到山脚下。
唐言蹊不知道对于陆仰止来说,她是个多大的负重,可是看到他手臂上隐隐跃出的青筋和额间的冷汗也大概能猜到他有多累。
山上的风很大,飞机下方的绳梯又丝毫不经遮挡,唐言蹊难受得闭上眼睛,任耳边狂风呼啸而过,他们整个人都被掀起不小的角度来。
自始至终,拦在她腰间的手都没有半分松缓。
又一阵风袭来,唐言蹊的手一滑,整个人往下掉了几寸,她吓得尖叫出声,又硬生生的止住,怕给他增添太多心理负担。
两个人的位置变得很难控制,她搂着他的腰,而他只能竭力拎着她的领子,将她一点点往上提。
男人面沉如水,紧紧搂着她,这一脚踩空的感觉让唐言蹊不觉红了眼眶。
奇怪的是,她只身扑向炸弹的时候也未曾落过一滴泪,可是此时踩在死亡的边缘,却陡然萌生出层层的恐惧和害怕。
“陆仰止。”她抬头,视线不知在何处流连过后,低低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
“闭嘴。”
“你就放手把我扔下去。”她不顾他的阻拦,仍低着头说。
“唐言蹊,我让你闭嘴!”
有水滴不期然地落在他的胳膊上,很快被剧烈的风吹散,快得好像是陆仰止的错觉。
女人没抬头,垂着被风吹得抖动的睫毛,他沉了沉心,突然徐徐开口,声音不大,仿若根本没打算让她听见,“你这女人永远都那么聒噪,可是说出来的十句话里有九句都不是我喜欢听的。”
她没言语,许是没听见。
男人扯唇笑了笑。
她的听不见,才是他继续说下去的理由。
因为同样的话,五年来他对着空空如也的半边床讲过千百次。
也只有她听不见的时候,他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讲出口。
“如果我想把你扔下去,一开始就不会过来找你。既然我来了,就算你变成一具尸体,我也会把你完完整整地带回去。”
手臂上的水滴突然就落得快了,很明显,这不是错觉。
陆仰止皱了眉,很想用手抬起她的下巴来看一看,看看那张平日里漫不经心的脸,是否也有挂满泪痕的时候。
他终于将她又提回了原来的高度,唐言蹊刚一抬头恰好遇上他低头,两个人的唇轻擦而过。
唐言蹊的眼睛顿时瞪大了,眼里的泛起的红也看得格外清楚。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陆仰止在她开口前截断了她,“还是你想看看,我有没有法子能堵住你的嘴?”
“”
直升机终于在盘旋过后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落在了山脚,唐言蹊被人抬上担架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去看看陆总的胳膊,他的胳膊伤了。”
陆仰止闻声,背影微微一震。
原来她发现了。
厉东庭冷眼旁观,“雷霆”的队长跑来请罪道:“头儿,不是我们想劳驾陆三公子,实在是”
厉东庭摆了摆手,揉着发胀的眉心,“意料之中的事,在他眼里,你们谁都不行。”
队长愣了下,同样的话,他也听陆公子说过。
只好低下头,惭愧道:“是我们无能。”
“不是你们无能。”厉东庭卸下肩膀上的狙击枪,扔在车里,淡淡道,“你们的体能和他差不多,甚至更胜他一筹,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确实除了他谁都不行。”
队长又是一愣。
只见厉东庭靠在车座上,望着车窗,缓缓道:“因为除了他,你们谁都没有那种,唐言蹊绝对不能死的念头。”
第35章 为什么不亲自来谢?()
队长一愣。
不知怎么,无端想起了进入墓园前,男人沉鹜冷厉的一句——里面的人如果有事,你们这群废物一个都别想脱责!
那时他还以为陆总指的是庄大小姐。
似乎是,又似乎不止是
“好了。”厉东庭出声刚好截住了他的思考,“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往外传。”
“是,头儿。”
“山上没有其他活口了?”
“没了。”那么大的爆炸,能活下来都是天大的运气,偶尔遇见个奄奄一息的也让陆总直接下令活埋了。
厉东庭点了支烟,看向急救车里坐着的男人。
只见那人还是一张云淡风轻、天塌下来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面瘫脸,脸上根本瞧不出他伤得有多重。倒是那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盯在旁边的医疗担架上,看着医生弯着腰为上面的女人做紧急处理。
过了片刻,当医生直起腰,从他与担架之间让开时,陆仰止却又将目光收了回来,甚至直接下车上了厉东庭的车。
士兵刚替他打开车门,陆仰止就听见厉东庭一道凉凉的嘲讽直朝着他的面门丢了过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跟女人一样矫情。”
陆仰止眼皮都没掀,无波无澜道:“我以前也不知道你比女人还喜欢嚼舌根。”
“瞧瞧你干的好事。”厉东庭冷笑,手指在车窗上一叩,方向正指着塌陷的山,“一条活口都没留,老子又他妈得替你写报告。”
“雷霆”部队虽然直属厉家管辖,按道理来说,他有先斩后奏的调动权,但“雷霆”毕竟是一支持枪部队,善后的流程麻烦得很。每次调动过后就开始大会小会轮流开,一篇一篇报告往上交,厉东庭想想就头大。
要是有活口还好办,直接交给公安机关处理。
可眼下绑匪都死光了,临死前还把山给炸塌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到最后一个责任人都没逮着,厉东庭少不了又要被上面请去喝茶谈心了。
陆仰止倒是难得有良心地说了句:“多谢。”
车子缓缓开启,一行人往医院去了。
厉东庭开始没说话,后来也不知想起什么,又耐着性子开口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一直闭目养神的男人眼睛都没睁开,右手整个手臂像断了一样的痛着,他却仿佛全无知觉,“什么怎么办。”
“你家老头子不是一直想让你结婚?”厉东庭道,“庄清时虽然做事有些阴奉阳违、表里不一,但是胜在对你真心实意,只要不出格,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况且,一个没有手腕的女人也不适合辅佐你接管陆氏。”
陆仰止像是没听见般把他的话当了耳旁风,没给任何回应。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庄清时那点心思。
只是有时候,能不撕破脸就不撕破脸吧,毕竟欠她的。
不过结婚,那是另一码事了。
“老头子倒是好应付。”陆仰止一提这事就忍不住皱眉,最担心的从来都不是来自他父亲的压力。
“她还在催?”厉东庭接了口。
见到陆仰止脸色黑了一半,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要说你家也是真有意思。”厉东庭挑眉打趣,他们几个最喜欢没事拿陆仰止的家务事来寒碜他,“姐姐比亲妈管的还多。”
陆仰止虽然在家里排行老三,但却是长子长孙。
因为他家老大是个女儿,老二又是个谁都没见过的谜——有人说是小时候夭折了,有人说是犯了事在大牢里关着,还人说是身体不好一直在国外静养,更有人脑补了一场豪门恩怨的大戏,说他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陆家老二的来路和去向就这样越传越玄乎,就连陆仰止本人,也只是对自己这个“传说中”的二哥有个模模糊糊印象。
所以,他便成了家里唯一可以继承家业的儿子。
有趣的是,在陆家,主外的是陆老爷子,主内的却不是陆夫人,而是陆仰止的大姐陆远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