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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来了?”裴绎说着,往后看了一眼。
他今日才到天都,朗月台的门都未曾进,直接便随使臣入宫,匆匆过了该过的场面,立时三刻便到圣安殿为病重的帝王看诊。
想到适才内殿中,正服侍汤药的裴筠筠乍见自己到来,那顷刻之间脸上浮现出的惊愕诧然之色,他忍不住直想笑。
梦粱侯唇边三两点笑意彻底激怒了裴筠筠,她伸手狠狠掐了他一把,转头大步流星的径直前去。
裴绎见此,连忙收敛了神色,跟上她往太医院去。
“生气啦?”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裴绎时不时偏过头去同她说话,“怎么如今这气量越发小了?可见羽雁王身边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不若早些随我回朗月如何?”
他心知肚明,裴筠筠这会儿见了自己,之所以会有这样大的反应,无非是因为自己这一来,她再想留在中原,便十分困难了。
“我就知道你是奔着这个来的!”她低垂着首,不动声色的恨恨道,“我原还没说死不回去,你们哥俩这么一来,我倒是打定了十分的主意留在这了!”
“啧啧这不好罢?”裴绎作势叹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就算不学无术,这点子道理总不会不明白罢?”
明白。她怎么不明白?
明知分离这一关早晚都是要过的,她也最清楚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可事到临头,不舍之外,她更多的是不放心。
往后的一路上,裴筠筠都没再说话,裴绎见此,也不扰她,由着她自己想去。
一到太医院,裴绎寻了个借口,便将诸人打发了下去。但见他也不忙着配药,径自在一旁坐了下来,安静的看着裴筠筠。
“做什么盯着我?”被他盯得受不了了,她皱着眉问。
裴绎淡淡一笑:“想了一路了——甚至我没来之前,你定然也已想了无数遍了,如何?可有决定了?”
裴筠筠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你信不信,我前脚随你回去,这中原大地上后脚就会打成一锅粥。”
裴绎问:“这二者之间是因果关系?”
裴筠筠瞪着他,“我知道不是,可你知道不好的事情会发生,比起发生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亲眼看着它发生,总能放心一些罢?”
“你放心不放心,都是无济于事的。”裴绎拂了拂衣袂,“我这么跟你说吧,启元体内确实被人下了蛊,我用尽灵药,也只能使这蛊物沉睡半年,半年之后,不必施蛊者催化,蛊物苏醒,不消三月,启元便会受尽蚀骨之痛而死。”
“也就是说他最多也只剩了大半年时日可活?”裴筠筠问,“若是放任不管,不加用药呢?”
裴绎一摇头,“这蛊已经被人催动了,即便施蛊人本人也没法子消解,我今日用药,便是为他延寿。若放任不管,他活不过这个月。”
裴筠筠愁眉紧锁。
“你现在明白了罢?”他道,“你若是这会儿不随我回去,启元一死便是国丧,按照大齐的规矩,羽雁王身为宗室,守孝是免不了的,婚期一推再推,就更耽误事儿了。”
裴筠筠沉沉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晚上回府,元隽见她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很是不解,“同裴绎相见,你不开心?”
难得他大方一回,想着近来事多,她见到裴绎能开怀一二,他才未曾提前告诉她朗月来人是梦粱侯,却不想她竟是这个反应。
裴筠筠倒是好奇,他若是知道了裴绎是来干什么的,还能不能如此平心静气。
“开心自是开心,但,你若知道了启元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恐怕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托了此事来当借口,元隽一听,果然很感兴趣。
裴绎报上来的无恙,与实际情况,少不得会有出入,饶是如此,听裴筠筠将真实状况转述完之后,他还是颇为意外。
“已经严重到了如此地步么”
她道:“寿数是一回事,再者,阿绎还说,就是往后这半年里,他纵能活着,但一日十二个时辰,或能有一两个时辰清醒都是难得了。”
说着,她叹了口气,“这人啊,哪曾想老了老了,却真成了一具傀儡,除了躺在那儿辟邪镇江山,倒是半点用处都没了。”
甚至还要牵连她,不得不紧赶慢赶。
第二天一早,她侍奉他更衣时,元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有件事忘了同你说。”
裴筠筠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跟着就听他道:“昨日阮淑妃找过我,说是太子殿下去求了她,想要我身边的丫鬟。”
“哦,”她随口一应,半晌,方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
元隽哼笑一声:“舍得还魂了?”
裴筠筠蹙眉道:“他要的丫鬟,不会是我吧?”
这明知故问的问题,元隽答都懒得答,直接白了她一眼。
“当时是谁说的,只消让她去见太子一面,便什么事都没有了。”他问,“这就是你所谓的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愁眉想了片刻,“再看看罢,裴绎昨天刚到,也不知两人见过面没有,元殊但愿他别是打着宁错杀不放过的主意。”
一边说着,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是怎么回答阮淑妃的?”
元隽转过身去,最后理了理衣袖,临走给她留下了一句话——
“我说,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裴筠筠因着这句话不害臊的话,在他身后怔愣了好一会,回过神来,垂首笑意难止。
不过,她这份好心情在如今这样的情势之中,实在没什么足以持续的条件。
她比元隽晚些出门,照旧进宫去给裴绎做助手,帮着配药施治之事,却没想到,一到圣安殿,入眼所见的第一个人,竟是元殊。
“见到我很意外?”元殊从启元病榻前走来,双目沉沉的把她望着,话音里听不出丝毫语气。
敛去星点的慌张,她福身施礼,道:“殿下不是应当在宣明殿议政吗?”
“左右有皇叔,拍板的轮不到我,还不如在父皇病榻前尽尽孝心来得实在。”
“淑妃娘娘”
“诸位娘娘侍奉了一夜,难免困倦,孤在这里,便请她们先行回宫歇息了。”他道,“还有什么要问的?”
裴筠筠摇摇头,道一声不敢。
“那好,现在轮到孤了。”元殊负手在她身侧踱步,“孤同阮淑妃求了什么,想必清宵都已经告诉你了。”
她道:“羽雁王殿下也已有回话了,奴婢想,太子殿下君子为人,定当不会夺人所好。”
“你错了。”元殊这样说。
他看着她的背影,一字一句道:“不管你是谁的人,往后,都会是孤的人。”
“太子殿下,难道忘了奴婢曾对您说的话吗?”
元殊淡淡一笑,“昨日孤已与梦粱侯见过了。你猜他说什么?”
裴筠筠没说话。
元殊便接着说道:“他同孤说,若是剑脊公能在此番战事之后得保平安无恙,那羁旅朗月多年的那人——那个孤一心想要的人,也便答应来孤身边。”
“他虽说未曾将话挑明,但也算间接认同了你那番,类阳帝姬人在朗月的意思。”
裴筠筠便问:“既然如此,殿下又何必再来为难奴婢呢?别的也就罢了,不是奴婢高看自己,只是兄弟之间,非要争床笫之间的人,即便被您争了去,您就不怕伤了您二人的兄弟情分,得不偿失吗?”
对她的问题,元殊给她的答案,恰恰是她最不想听的那个。
“孤是被骗怕了,”他道,“是以这会儿,只要稍有希望,便不会放手。”
说着,他靠近她耳边,低声道了句:“别说兄弟情分,她若是开口,我连床上躺着的那位,都能为她杀。”
裴筠筠一个激灵,侧目看去,但见元殊的目光,此间是直直的落在了病榻上的启元身上。
“好,”默然半晌后,她忽而淡淡一笑,朝他福身道:“奴婢明白了。”
晚些时候,她与裴绎碰到一处,便将自己才生出的念头同他说了。
裴绎听完,咂咂嘴,道:“决定了?”
裴筠筠看着他那一脸跃跃欲试的贱样儿,答都没答,只留给他一声冷笑。
“还有,”裴绎问她,“这蛊毒出自谁手,你想不想查?”
“不必查。”她道,“我心里有数。”
裴绎淡淡一笑,“你还是保赢家人?”
这话,裴筠筠沉默半晌,终是没有回答。
自这日之后,元殊在把她弄到自己身边这件事上没少下功夫,同时,裴绎在为启元压制蛊毒的事情上也恨不得片刻不歇。
反倒是裴筠筠,因着元隽越发忌讳元殊,她也得了令,不准再轻易入宫,裴绎那头人手不够,便将袅袅给调了过去,成日宫中府中的两头跑。
这样过了十余日,启元病势渐稳,裴绎制了可供其受用三月的丸药后,便向摄政王请旨要回朗月。
摄政王一听,当即面有难色,直言生恐他这一走,启元的病情再有反复。
“殿下不必担心,裴绎既然敢说这话,自然可以保证陛下病势长时间内不会反复。只是陛下病得过重,延岁也只是一时之法,这世间,恐并无根治之术。裴绎此番前来,海路颠簸,一应药材也不能多带,如今赶着回去,也是为着不耽误陛下用药的考虑。”裴绎道,“陛下病体,裴绎心中已有掂量,待回了朗月,自当按时配了丸药派人送来,使陛下应用无虞。”
他将话说到这个地步,摄政王也便不好再留人了。
裴绎临行前两日,特意跟元隽说了,要裴筠筠来一趟太医院,帮自己整理脉案与用药。
两人在太医院刚一碰上,立时便交换了一个眼色,就好像她在问,都安排好了?而他在答,一切顺利。
“我问过东宫的眼线了,”裴绎道:“照你说的,那日姜彦缨私下放出太子妃,并陪着她一起来找你麻烦的事,元殊当夜便知道了,知道之后,非但对太子妃发了通儿脾气,就连姜彦缨也未得幸免。”
裴筠筠对此全不意外。
就算这里头没有自己的事,元殊身为储君,皇室威严又岂容妻子与手下联手侵犯。
“姜彦缨今日不在宫中当值,”裴绎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来,“瞧见没,这玩意儿,昨个儿晚上我亲自去了趟他府上,从他寝阁箱子里翻出来的。有了它,姜彦缨百口莫辩。”
裴筠筠看了那玉佩一眼,少顷,眼里闪过狡黠的光。
半个时辰后,太医院里,梦粱侯同羽雁王侍女突遇刺客,梦粱侯轻伤,羽雁王侍女为刺客所劫,不知所踪。
此事一出,阖宫震动,太子、羽雁王俱大怒。
至于侍卫搜查现场时,却在现场找到了一枚青玉玉佩。
另一头,尘封多年的地道出口处,袅袅带着几个朗月的侍卫,已在那儿等候多时了。
裴筠筠从枯井中顺着绳子爬上来时,已经是满脸脏污,一身泥垢了。
她一面收拾着自己,一面同袅袅抱怨:“乖乖我都怀疑这地道自修成那日起是否就从没用过!你是没见,那里头潮湿阴暗,蛇虫鼠蚁真个是不计其数”
袅袅抖了抖,连忙打断她道:“姐姐快别说了,我听不得这些,鸡皮疙瘩都不够掉的了!”
待她稍稍整理的能见人了,袅袅便同她笑道:“这下好了,姜彦缨一向看您不顺眼,太子是知道的,如今现场有了物证,而他今日独自出城,身边又无人证,这下子,就算太子不处置他,主仆两人内里的嫌隙也算种下了!”
说着,她同裴筠筠竖起大拇指:“姐姐真是高明,临了临了,都还不忘借着此事给他们主仆俩下套!”
裴筠筠倒没时间享受自己的战绩,只顾着同袅袅嘱咐:“跟你说的都记住了没?我这一走,你也先别回王府,等过个十天半个月,我与阿绎平安上了船,你再回去,把阿绎一早写好的信交给王爷,知道吗?”
“好了,”袅袅无奈道,“姐姐都嘱咐了这些时日了,还不放心?”
她说着,挽上裴筠筠的胳膊,眼中满是不舍,道:“姐姐放心吧!给王爷的信,袅袅会好生交到王爷手上,至于王爷这个人,您不在的时候,奴婢也定当好生为您看着他,不使他有任何机会做对不起您的事,这可够了?”
裴筠筠摇头一笑。
两人简短话别,袅袅告诉她,裴绎安排侍卫先送她上船,免得稍后京中不好出入,她只消在船上安心等裴绎便是。
裴筠筠应了,临走前,还几番恋恋回望。
天都。
她心头沉沉一叹,仔细将这两个字念了一遍,暗道一句,后会有期。
裴绎晚她两日光景上船。
她本以为他上来先会同自己讲一讲自己失踪之后,帝宫里都生出了什么风波,却不想,裴绎脸色沉沉,给她带来的竟是另一个消息。
“西境——”他说,“今晨刚收到的消息,雾谷王云骜,领百万大军,认主大雍逊太子嬴昕。”
裴筠筠惊落了手中的茶盏。
“嬴昕于南岛称帝,改南岛为望乡岛,沿用国号大雍,建元延圣。”
“望乡,延圣”
她起身,面向西方,缓缓念出这四个字,心绪难平。
楔子 第二张脸()
海面上浩浩汤汤,百艘巨艆组成的船队逐浪而来,正朝着西边一往无前的行进。
——那是朗月王宫送嫁的仪仗。
启元八年初,钦天监上表,为龙体安泰,冲化煞气,宗室子弟凡适龄者,宜行嫁娶之事。时,羽雁王上疏,愿为宗室之先,请旨迎娶朗月千金。
摄政王感其仁孝,特准,并以钦天监择定三月初九为婚期,令其二人于羽雁城大礼完婚。
舱室里,初升的日光透过窗格渗漏进来,堪堪泼洒在沉酣榻上的女子脸上。梦中被晃了眼,女子闹脾气似的哼唧了两声,旋即翻了个身,将锦被扯过头顶挡光,企图继续好眠。
愿好端了水从外头进来,正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室中正忙着收拾的几个小丫头躲在一旁咯咯直笑,愿好作势瞪了她们一眼,低声道:“小妮子们,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还只顾着笑?”
小丫头们闻言,纷纷勉强憋住笑意,朝她福了个身,转头加快了手中的活计。
一个有眼色的丫头上去从愿好手中接过水盆,愿好擦了擦手,缓步上前,一面去扯她的被子,一面柔声唤道:“姑娘,姑娘?该醒了!早膳都已经备好了,您快些起来吃吧,不然过会子胃肠又该不舒坦了!”
被子底下的人挣扎了一会儿,到底禁不住好脾气的揉搓,末了一掀被角,掷与她一记幽怨的眼神儿。
“愿好你就不能行行好,叫我多睡会儿吗?”说着,她坐起身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抱怨道:“昨夜风浪大,晃得人头疼,我好晚才睡着的!”
愿好一笑,见她起了,自己目的达成,便也乐得顺着她道:“好姑娘,奴婢倒是愿意给您个清静,可您也该看看时辰,就不怕像前几日似的,惹急了殿下,他再亲自来揪您出被窝?”
闻言,女子终于清醒了大半,揉着眼睛打了个哆嗦。
愿好暗自一笑,跟着,又见她强撑气势道:“我可不是怕他啊!真不知道他怎么就生得那般阴损,这时节里竟拿一双冰爪子往人脖子上呼,也真不怕把我激出个好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