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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
苏秦见此情景,心想:“桃花园要想恢复到先前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怎么着也得一、两个月”
他有些庆幸自己还算是有招数,阻止了进一步的破坏。而且好在并不指着桃花园盈利,身边尚有大笔余款补贴园子的消耗,否则,许荣和孟氏姐妹的这个毒招,还真是让自己吃不消。
当夜,苏秦与宁钧在桃花园里小酌了一回,宁钧听说许荣背后的主使是孟氏姐妹,也大为光火,痛骂孟家的人反复无常,以利益为苟合,一家子都是小人。宁钧建议苏秦今后少和她们联系,也好远离男女交际所带来的是非。
苏秦当然明白宁钧所指的是什么,不就是自己与孟氏姐妹说不清、道不明的交际关系嘛!这层关系到底掺杂了多少的身体需要,多少的情意成分,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但是苏秦从感觉上,认定不能就此完全疏离了孟氏,她们家族可是赵国的君亲国戚,如果真的处处作对,显然是不明智的。
他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与我的做法不同,试想:如果任由孟氏姐妹这种人在我们背后折腾,我们该多被动。”
苏秦直起了腰身,长长地叹息一声,又说道:“你以为我愿意和她们这些人打交道呀,其实不然。我接近她们,也是要第一时间掌握情况,以免被人暗算。与这些人打交道,仅靠躲避是没有用的。”
宁钧摇了摇头,不敢赞同,他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认为苏秦应该及早摆脱孟氏家族的纠缠,避免惹祸上身。然而,对于苏秦这样一个总理赵国事务的丞相来说,怎么可能避免与孟氏家族等赵国权贵打交道。
第二天,苏秦又早早醒来,洗漱后就匆匆赶往相府,他到了相府,发现肥义比他还到得早,正在那里等着向他报道。
苏秦以赞许的眼光望着肥义,年青人不惟才华,更重要的是勤恳,久经磨练,才堪当大任。
苏秦想让肥义留在身边,马上安排他在相府大堂西侧的厢房中办公,有事随时禀报丞相。
肥义听到苏秦的命令,即刻前往令史所在之屋,第一件事情就是审理昨日遗留下的孟氏姐妹怂恿许荣破坏私人财物一案。
苏秦也很快就接到了宫里传来的赵侯的口谕,宣他即刻入宫议事。
苏秦马上起身进宫,见到了赵侯,他问起苏秦对政事的观感,苏秦将自己当丞相以来所做的事情简要汇报一下,赵侯认真地听着,不住地点头赞许。
赵侯更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深为自己的英明决策而庆幸。
赵侯告诉苏秦,他要在明天举行拜相仪式,让苏秦做些准备,苏秦再次拜谢,两人又商量了一下仪式的内容和过程。之后,苏秦辞别赵侯,回到了相府。
他在大堂之上刚刚坐稳,肥义就前来汇报,说他已经审结了孟氏姐妹一案。苏秦饶有兴致地让他详细讲一下审理的过程和结果,肥义就有条不紊地做了说明。
原来,肥义首先向孟氏姐妹讲明了赵国法令,禁止主使他人闹事和破坏私人财物,她们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令,不容否认。
接着他又向她们申明:尽管犯法,但是处罚的轻重,可以因情节轻重和当事人的态度而有所增减。她们如果诚心认错,当然可以从轻发落。
孟氏姐妹听到肥义的分析和讲理后,低头认了错,肥义于是罚她们各交三十金罚金,她们也当场接受,并签押文书认罚。
孟氏姐妹已经从相府中放出,答应尽快将罚金交与受到严重损失的本主苏秦。至于许荣,因为多了奸淫民女一条罪状,所以处罚他入狱三年。
苏秦听了肥义的陈述,深以为然,更觉得自己昨天借势调动肥义入相府为吏,真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苏秦奉诏为相两天后,赵侯赵语在邯郸宫的正殿为他举行了盛大的拜相典礼。
一千名宫廷侍卫,手执长戟、长矛和盾牌,分列两排,沿着入宫的台阶分三个层次肃立,兵刃锃亮,闪耀着日光,铠甲鲜明,透出威武和庄严。
苏秦由两位执礼大臣引导着,身穿宽襟大带的深衣,从邯郸宫门开始,一步一顿地步入宫中,跨过了层层台阶,缓缓向着正殿走去。
苏秦所过之处,宫廷侍卫挺起胸膛,行注目礼,眼神中充满着崇敬。
苏秦觉得:这个过程真是漫长,仿佛自己用一生才走到这里。当梦想的一切成为现实,而此时,他放下了内心的负担,尽情沉浸在喜悦和激动之中,充分地享受着这一过程。
苏秦步入邯郸宫正殿后,郑重其事地向已经等候在那里的赵侯跪拜行礼。赵侯也躬身致礼,算是完成了君臣见面礼节。
然后,赵侯起身,向着供奉在正殿之中的霍太山山神和汾水水神敬香烛,口中念着颂词,这两位神祗是赵国的保护神,赵侯要向他们正式祝告将任命赵国新的丞相。
按说,他完全可以省掉这个环节,但赵侯这次特意搞得庄严肃穆,为的正是要引起众人的瞩目,令朝廷上下均集中到既定的国策上。他要依靠苏秦的合纵之策,开创赵国新的国家运势。
第228章 得饶人处()
赵侯祭祀神祗礼毕,他从身边宦官的手中取过了丞相之印,走到苏秦的身前,将大印递给苏秦。苏秦也挺直了身体,双手平伸出去,态度恭谨地从赵侯手中承接了相印。
可是,就在此时,大殿中站立在右侧观礼的队列中出来一个三十五、六岁的赵国宗室公子,他姓赵名希,只听他朗声说道:
“臣等以为君侯庄严肃穆,所拜之相定是赵国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不料丞相人选原来是浪荡无稽的苏秦,我们真感到羞耻。还请君侯三思。”
赵希突然站出来,发表了一通反对之辞,弄得赵侯在众大臣面前下不来台。今日正值拜相大典,赵侯觉得自己如果当场发作,未免有失体统,也破坏了隆重场面和原本愉悦气氛。
他压住了心头的一腔怒气,就当作没有听到赵希的言辞一般,将相印稳稳地交给了苏秦。
苏秦当时也惊愕不已,他发觉赵希早不说晚不说的,正巧在交付相印的时候来这么一番,看来,他正是利用大典上赵侯不便发怒的时机,故意激起赵国群臣对自己的不满,也正可以给拜相典礼添个堵、抹块黑。
苏秦刚才一腔志得意满的欣喜,在听到赵希的反对之声后,顿时减弱了很多,他预感到在这个职位上今后会面对很多困难。
赵希进谏之后,发现赵侯和苏秦都没有搭理他,他没有达到预想的大闹典礼的效果,他思忖着是否要把事情闹大。
后来再一想,自己闹又能闹到哪里去,赵侯已然是下定了决心,除非是冬日打雷,夏日飞雪,否则,谁又能阻止得了他。赵希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班列之中,但此时,正殿中的群臣已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赵侯见场面开始有些混乱,不愿在这种场合再生事端,于是即刻宣布拜相大典结束,责成苏秦行赵国丞相事,协理赵国大小政务。
苏秦拜谢,朗声应答道:“臣愿鞠躬尽瘁、夙夜在公,兢兢业业服务于赵国!”
赵侯见典礼的各项程序都已完成,就挥手示意群臣散朝,他自己也转身从正殿后面的大门,快步走了。
苏秦站起身来,在群臣指指戳戳的挑刺中、在一片纷纷扰扰的非议声中,离开了邯郸宫的正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之地。
苏秦回去后,就坐在大堂之上,想着刚才的情景,苦思化解赵国群臣敌对之意的办法,他想了很久,还没有形成明确的思路,就暂且将此事搁置下来,先开始处理政务。
就这样一连忙活了五天,苏秦一直对拜相当日发生的不愉快,耿耿于怀。他在做事之余,老想着如何应对赵希等人。
可是,每当他想到那些人冥顽不化的态度,以及强烈的反对情绪,顿时觉得此事很棘手。
这天下午,肥义抱着一堆文书,来请苏秦过目,苏秦让他将文书放在了几案上,顺便询问了他最近忙些什么,肥义就将自己的差事报告了一下。
苏秦看着肥义,总觉得自己有一件事情要问他,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所以,就与肥义随便聊着,名义上让他汇报政务,其实是在努力地思考着要问的事。
苏秦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汇报,看着肥义眉飞色舞、颇有兴致的神态,苏秦忽然想起了自己要问的事,那件事可不正与肥义有关吗?
苏秦等到肥义汇报告一段落,苏秦突然问他:“前几日你判罚孟氏姐妹各交来三十金的罚金,此事好像没有了下文,不知她们是不是想要赖掉?”
肥义哪里会料到苏秦竟又问起了这件事,他显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道:“我当时是要她们各交三十金罚金,她们仍然没有给你吗?”
“没有,我一文钱都没有收到。你是不是要催促她们一下,毕竟你是主审官。”苏秦一脸严肃地说道。
肥义面红耳赤,又羞又急地说道:“她们也太不像话了,已经依照法令做出的判罚,她们竟然置若罔闻,真当法令是儿戏吗?苏丞相放心,我今天就去孟府交涉去。”
“那就宜早不宜迟,以免她们贵人多忘事,将法令真当可有可无的玩笑话了。”苏秦冷冰冰地吩咐道,一副不容通融的模样。
肥义此时可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激情洋溢,他面色凝重地辞别了苏秦。
苏秦也并非在乎区区六十金,他是不满孟氏姐妹的态度,明明是受了罚,还没事儿人一样,连一声都不吭。
苏秦想起了孟氏,就不由得将他们看作是那些反对自己的代表,所以才咬住了孟氏姐妹的罚金不放过。他也正希望通过孟氏做点文章,瓦解赵国朝廷内反对的力量。
第二天清早,苏秦从住宿的桃花园乘坐马车来到了相府,刚到大堂门口,就发现肥义已经在那里等候自己,苏秦让他随自己一起进入大堂。
肥义站在堂前,待苏秦坐下,恭恭敬敬地给苏秦施了一礼,满脸愧疚地说道:“下官昨夜已经向孟氏姐妹索要罚金,但是,……”
肥义欲言又止,一副很窘迫的神态。
“你怎么不说了呀,没关系的,尽管说出来听听,我不会轻易责怪你的。”苏秦盯着肥义,鼓励他说下去。
肥义鼓足了勇气,继续说道:“那孟氏姐妹说她们也不想赖掉罚金,毕竟是法令所归约的。可是,她们又说现在不行,要等等才行。”
苏秦“哦”了一声,阅看了一下几案上的文书,说道:“这不就是想要赖账吗?现在不行,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那孟氏姐妹不是不想交,而是交不起,说来苏丞相一定不相信,孟氏家族如今债台高筑,此时还真是捉襟见肘。”肥义一脸为难之色。
苏秦将阅看的文书摆在一旁,问道:“那孟氏家族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从前那么大的排场,如今却落到了如此窘境。”
“还不是他们大讲排场给闹得。打肿脸充胖子,做什么事都要奢侈豪华,结果耗掉了大量的钱财,此前他们还靠借债维系着,如今从哪里都借不到钱了,大伙儿皆知孟氏破产是迟早的事情。”肥义有条有理地分析道。
“可是,他们有宫里的孟妃,又有赵侯,随便张一口不就能要来大笔的钱财来吗?”苏秦仍然是有些不相信。
肥义从苏秦的话里听出了他的疑惑,着急地回道:“他家大概没少向孟妃和赵侯开口要钱吧,以至于赵侯和孟妃已经明确表态,再也不给孟氏一文钱,要他们自己解决。”
苏秦听了肥义的一席话,心想:“孟氏大概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卖桃花园所得的六百金可能也被用来还借债了。现在竟连六十金都拿不出来,这在见过孟氏从前奢华生活场景的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
苏秦沉吟起来,犹豫着该不该继续讨要罚金。
肥义见他默然不语,不知苏秦怎么想的,他鼓起了勇气,向苏秦进言道:“下官闻听丞相在拜相典礼上遇到了群臣的奚落和反对,不知对也不对?”
苏秦听肥义提起自己最不想提的恶心事,心中不快,一时未知可否。
“如果情况属实,下官倒觉得丞相正可以利用孟氏的困境,做一番文章,扭转整个局面。”肥义勇敢地继续说道,他觉得自己所言在理,所以不在意苏秦会否生气。
听到这里,苏秦的兴趣马上提了起来,因为肥义正点到了他冥思苦想而不得其法的难处。
“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孟氏的困境反而会成为我的机会?”苏秦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知道丞相可能怨恨孟氏家族,但是如果你能克制怨恨,给孟氏一些好处,帮他们一把,那他们岂不是对你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肥义不亏是赵国本土人,他深知孟氏的弱点。苏秦点了点头,示意肥义继续说下去。
“孟氏家族在赵国根深叶茂,交往甚广,如果他们能服从和听命于你,你不就可以借势而上,令赵国权贵从风而服,从此在赵国站稳脚跟了吗?”肥义侃侃而谈。
苏秦听后,心中欣喜万分,深深地赞同肥义的观点,但是他是丞相,又是债主,当然不愿表现得感激涕零的样态。
“我听肥令史的分析,觉得有些道理,那我就暂且试一试吧。”苏秦淡淡地说道。
肥义见苏秦能压抑住心中对孟氏的不满,听从自己的主张,当然也十分高兴,他自然明白苏秦是个有肚量的人,所以刚才才将自己的建议全盘说出,现在看来,正起到了作用。
肥义所言也正解了他本人的困境,他在审理孟氏姐妹的案子中,暗中帮助了好友太子赵雍的姨家,对苏秦不起。现在苏秦也得到了补偿,肥义也了了亏欠,真可谓一举两得。
苏秦心里何尝不知肥义的盘算,但与己与人都有利,他又何乐而不为呢。因此,苏秦点了头,没紧着追查孟氏姐妹拖欠罚金的事。
第229章 必须打的交道()
当天下午,苏秦处理完相府的政事,昏头涨脑地回到了桃花园,他还没有进园,宁钧就在大门口迎了上来,苏秦连忙掀开了马车的车帘,与宁钧打招呼。
宁钧伸手捂住了嘴唇的半边,凑近苏秦的耳朵,悄声而神秘地说道:“孟氏姐妹来桃花园找你,下午就来了,到现在也没走。”他说着,脸上还露出了不屑之色。
“是吗?我正好要会会她们,没想到她们竟送上门来了。”苏秦答道。
“你可再也不能上当了,她们骗你、害你还不够多吗?”宁钧显然有些为苏秦着急。
“她们骗我,最后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想必吃一堑长一智,再也不敢起歪心了吧。”苏秦努力说服宁钧。
然后,宁钧却使劲地摇头,坚决不赞同苏秦对孟氏姐妹的暧昧态度。
“宁将军放心,我不会吃亏的。我还有大事要通过她们去办。”苏秦拍了拍宁钧的肩膀,又示意马车夫继续赶车进园。
他临了还再次说服宁钧道:“与恶人打交道也是一门学问,用得好能办大事。”
宁钧目送苏秦前去自己居住的院落,愣在原地好一会儿,后来又摇了摇头,表示无可奈何。去处理桃花园的杂事去了。
苏秦的马车到了桃花园西南角的隐蔽小院的门口,车刚停下,苏秦从车上缓步下来,他猛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孟氏姐妹,他本已知晓二人前来,但装作是才刚发现她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