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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黑压压小跑着冲过来的马队,迎面吹压的风中,送来人体和牲畜流汗混合成的腥臭味。
前排的这些梁山众的脸颊和眼睑开始充血,但是更多人的手和脚开始抽搐,就像是风中落叶一样飘摇着。
然后是沉闷的撞击和骨肉摧折的破裂声,被压抑之后猛然爆发出来的惨叫痛嚎声,
仅仅一个照面,就让前排稀疏不等的列队凹陷下去一部分,他们的身姿像是被戳破的水囊一般,随着蜷缩倒下的,撕心裂肺的惨叫着,将血水喷溅的到处都是。
少数没有倒下的人中,领头持矛的老兵邓坊,满是沟壑的脸上也多了一条血痕,但是仅仅如此而已,猛地反手投掷出去,顿时钉着一名骑手的肩膀,将他从马背上掀翻,滚落间又绊倒了另一骑手,一呼一吸间,他又挥动另一杆抢来的马矛,逼退了第三名骑受。
这个停顿,终于让剩下的人反应过来,乱糟糟的将缺口补上。
而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目瞪口呆兼惊惧的站在原地,接二连三的变故,僵硬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这具身体残存的本能,让我恢复过来。
依靠着车板的掩护,我大口喘着气,将一只袋子里的零件掏出来,抖手着好容易组成一只手弩,摸着皮扣上的箭排,咬着牙在沟槽里拉上一只无尾箭。
显然作为我在山上反复射击练习的成果,在这种场合几乎没有什么改善,对着潺动人头前方奔驰的身影的,摇晃的几乎瞄不准目标。
不时有空中飞过来,咄咄声音的打在木盾手牌和大车上,夹杂着痛呼哀嚎倒下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催命的符咒一般,让人怎么也没法集中精神。
提前量,提前量,我努力提醒着自己,第一支短矢扣发出去,低低的弧线穿过飞扬的马腿,落在尘土中。
然后装上第二只就快得多了,惨叫声还在继续,这一个片刻,又有十几人加入死伤者的行列,短时间内,满地流淌的红色血水,就将翻出来的泥土染成褐色。。
就在他们倒下的那一刻,我猛然扣下机纽,嗡嗡颤动的细微反作用力下,灰色箭杆咻地的消失不见。
还是算错了提前量,想射目标最大的身体,却落在了没有防护的马股上,于是带着骑手惊痛的奔跳起来,然后被几名突前的矛手,齐齐穿刺在身上,血如泉涌的栽翻在尘土中。
辅助杀一血达成,我心中莫名其妙的冒出某个游戏术语,心态却变得平静多了,然后压上第三只。
这具手弩轻巧而精致,铁骨贴簧片的臂弓,据说是军州配发给骑兵军官用的防身利器,只是梁山上的人,素来用不惯这东西,不知怎么就弄断弦,丢到这杂物库了,重新找人换上截短的角弓弦之后,然后用草汁和烟灰,染成花花绿绿的伪装色,就成为我的收藏品。
就像是开启了我身体内的某个开关一般,手抖的幅度变小了,呼吸也慢了下来,装填的动作也平稳了许多。
第五支短矢,再次射中一名骑手的肩膀,他负痛的低伏下肩膀,轻易冲出我的射界,不过却带动着好些骑手,主动聚拢到他身边。
直到被怒骂和呵斥着,重新散开,不过已经错失了进一步扩大突破的良机。
碍事的伤者和尸体被拖到人群后,老兵带头一个突刺,就将三名分神的骑手,给掀翻下马来,只有一个狼狈不堪的滚爬逃开,另两人则被毫不留情的刺中脸颊和胸膛,变成冰冷的尸体。
终于拼死打退了这些马队的突袭,我们也再次缩水了一大半,虽然只是几刻间的功夫,却仿佛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伤者和死者横七竖八的躺在血水里,慢慢发出呻吟而死去。
射空一打以上短矢,我手的指腕也变得又酸又软,颤抖的几乎都扣不上弦了,直接击杀的战果几乎没有,因为这些穿着号服的官军马队,人人都有防护,最少也是一件钉皮套子。
因此只要是不正中眼睛喉颈之类的要害,短矢的威力有点不够看,倒是身边几个拿着弓箭的梁山众,跟着我动作,瞄哪里也射哪里,颇有好几个战果。
临时的领头邓坊,略微赞许的看了我一眼,嘱咐道
“注意掩护。。”
接着突然一个快步冲到前面,拖起两具尚且完好的的尸体,抢步回到阵列中,挑开包头和衣襟,不由脸色大变。
“白沙寨,飞流都。。”
“该死,他们是山外诸营的人。。”
“就算穿上官军的号服,马匪子们的那股子臭气,咋也闻的出来。。”
幸存的部众中,也有人认了出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咋们做错了啥么。。”
可惜已经没有时间容他们多想了。
攻打再度受挫,那些敌人也似乎失去了耐性和信心,开始摇头晃脑的左右顾盼,慢慢退了开来,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就像是咆哮的烈风一样,驰骋马背上的身影,突然再次奔卷而出,却是一只没用动过的生力军。
这些骑兵看起来更要精锐的多,好些人身上甚至闪烁着某种光泽,那是作为正军头目或是将主亲卫队,才可能有的金属类护甲。
他们像是猎人般的娴熟而老练,用咆哮和长矛马刀的威慑,驱赶压缩着邸角而聚的鹿群。
用短矛和手斧聚而投射之后,不停的盘旋着从边缘掠走,然后用矛尖和刀锋放倒一些反应不及的身影,他们被刺伤或是带倒在地之后,紧随其后的同伴就会用踩踏和戳刺来制造更多的伤亡。
“前军的马队,也派人插手了么。。”
邓坊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咬牙切齿的吼出声来。
“还真是看的起我们啊。。”
“本部何德何能,蒙的山上那几位大人物的如此看中。。”
面对如此出言挑激,对方毫不做理会,闷声不响的反复冲杀过来。虽然这时候已经看清楚,他们人数并不会太多,但是齐头策马冲杀起来的时候,赫然有一种山摇地动的错觉。
身边时堆积倾倒在地上的各色货物,被重新布置成权当心理安慰的防线,一种一筹莫展穷途末路的感觉,开始弥漫在剩下的人脸上。
我也被拌了一下,却是个开裂的酱菜瓮,流出来的酱汤,正在散发出某种刺激的味道。然后某种思路被触发了。
我抓起一个酒坛子,用力丢出去,碎裂在阵前泼洒了一大片,然后在他们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我紧接着丢出一根燃烧的柴火。。
结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落在酒水上的柴火,冒出阵白烟就熄灭了,我楞了一下,敌人也楞了一下,然后一只细长的投矛飞了过来,作为我的回礼和问候。
显然我又被那些yy无极限的古装剧给误导了,好吧不是什么酒都能燃烧的,特别是针对只能酿造低度酒的古人来说。
但是我的举动启发了奋战在前的邓坊,他将另一个坛子丢了出去,这是一个油罐,然后其他人有样学样的。。
又付出是几条人命的代价之后,抛洒在被掀翻大车之间的柴火和油脂,
这下终于烧了起来,随着脚下逐渐窜起的火光,冲进人群中的马队也乱成一团,虽然可以蒙上眼睛来,驱使坐骑冲过危险区域,但是生物本能畏火的天性,却不是那么好消灭的。
虽然他们在火焰中的乱蹦乱蹿,同样也我们带来了不小的伤亡,但是对这些马上健儿的士气打击却是更要命的,那种人马一体被灼烧出来惨烈嘶鸣声,让其余骑手原本意志高昂的坐骑,也不免嘶鸣奔喘着摇头晃脑,开始畏缩不前。
甚至是反抗性高举前蹄耸立起来,导致冲刺的队列,出现了某种混乱,
战场上停下来的骑兵,可是比步卒更大的目标和靶子,这次不用人再喊什么口号,所有的短矛和弓矢,杂七杂八的重物,都被一起丢射了出去。
第二十七章闻变()
尸体血泊在斜阳中凝固成一个永恒的颜色,但是我们至少活下来了。在那名马队首领,被一个老醋坛子砸倒翻落马下之后,这些莫名其妙杀过来的敌人,终于莫名其妙的突然退却了。
作为我们这些孤魂野鬼存活下来的代价,是死了很多人,生死存亡之间,很多人会表现出,比如歇斯底里或是惶不可终,
于是惊慌失措的人死的最快,临阵脱逃的人次之,胆大冒失的人死了,胆小怯弱的死了,不够小心的也死了,运气不好的更死的不能再死了。
于是能挺到最后的,居然都是些平日里性子和表现比较中庸平稳,多少懂得配合,还有一点点运气的人,
五六百人的巡守队,囫囵活下来的还不足百余人,可谓惨痛之极。但其中倒有大半是前义军的人,就未免有点天意弄人了。
派出巡哨,收拾现场,分拣甲械,包扎伤口,扎制车架,将丢弃的物资,回收一部分尚可使用的,烧了十几大锅汤粥和肉脍,暖暖的填进饥肠辘辘的肚子,总算恢复了一些精神气头和体力。
刻意被压抑的呻吟中。
作为硕果仅存都头级的人物,邓坊已经是当之无愧的领头人,他正在沉默不语的,把玩这手中作为战利品的那只长梢,
“我们还有四十七匹马和二十六只骡子可用,。。”
“各色口粮肉干酱菜酒水,也足当剩下的人半月之用。。”
“完好的大车有十一辆,只要配上骡马就能用,受伤的二十几个人,都可以坐上去。。”
“剩下能拿兵器上阵的,连你我在内还有八十七个。。捡回来甲杖器械倒是充裕的很”
“差不多人手一套甲子或是皮套,一杆矛和刀,三只投矛还有余。。牌有二十多件,弓也有十六具。。”
“这样可以稍稍安心一些了把。。”
他叹了口气,示意我坐了下来,递过一个烤熟的薯,虽然因为品种不良的缘故,只有小孩拳大,但是热乎乎的咬进去,还是颇为焦香可口的。
“将头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告诉什么。”
邓坊楞了一下。
“告诉你我们有。难道你不晓得。。”
我也愣了一下。
“那位监军被山上待若上宾的事情。。”
“是么。。”
他重重的叹口气
“山上将我们这些四散的降人,重新聚拢到一处,显然是没有好事啊”
“亏我还抱有想念,与将头麾下的弟兄们再会之期,”
“看来我们的重聚之日,就是死无葬身之时啊。。”
“看来山上那些人是铁了心,要用我们明年的祭日之期,去换取那位公公的回心转意了。”
我用力的晃了晃头,很多云山雾绕的疑点和片段,在这一刻也仿佛想明白了。只怕一直和我走得近的罗克敌,也成了别人的一枚棋子了。
“看来山上要的不仅仅是我们这些新附者的命,还想要官军招安洗白的机会啊。”
我喃喃自语道。
所以当初我们在阵前,将这个死太监和他所代表的一小群官军,献了做梁山的投名状,于是时隔今日,梁山的某些人,也将我们献了出去,作为与官军和谈的一点附加条件和诚意。
这可谓是颇具粉刺的事情。
“若是这样的话。。”
我低声道。
“水营的船,怕也是再不回来了”
“什么。。”
另一个走过来的头目大惊失色道
这个消息顿时打断了那些,尚且保佑侥幸心理的人。他们的干粮掉在地上,包扎伤口的动作也僵住了。
然后变成一场乱糟糟的争执,有人吓破胆,有人却急切像回山,还有人希望原地休整观望两天,再走。
“人心已经散了么。。”
我看着争执的面红耳赤的他们,轻轻叹息道。
梁山这些日子,居然已经潜移默化的影响了好些人,让他们不愿意轻易舍去这个好容易获得的身份和认同。
“我们走陆路回去。。”
最后老军邓坊斩钉截铁的道
“再做观望。。”
事实是残酷的,刻意忽略的真相,只不过被拖延了一段时间,才被迫重新面对。
“我们回不去了。”
好些人对着梁山的方向,嚎啕大哭,或是四肢酥软的跪倒在地上。
大片过火后的苇荡中,到处是残烬或是余下火头的灰烟,在一片灰黑斑驳的大背景中,袅袅直上。
被焚毁的水寨和渡头,还有飘满河道的各种焦黑碎片和浮尸,频频的出现在我们眼前。
。。。。。。
数日之前,还曾是高朋满座,宾客云从的聚义堂中,
已然化作血肉横飞的修罗场,短暂而惨烈的遭遇战,已经分出了结果,
携刻这忠孝节义的屏风大扇前,一个人头滚落在须发发白的大首领脚下,赫然是那位死不瞑目的军监公公叶孟言。
仅仅这一个晚上,就让他的头发彻底变成了白色,精神萎靡而气势衰减,短短的片刻间,梁山九曜的交椅就空出了两把,
最有可能接任的二头领陈举,已经变成一团无法分辨的碎肉,另一个负责梁山上下钱粮的总柜头朱太功,则口吐污血的僵死在案上。
似乎转眼之间,大天君的心腹和核心圈子,已然五折去二。
沉重的喘息和绰约的火把晃动之间,大首领用脚尖,轻轻踢了叶孟言的人头,叹息道
“何苦由是,要走到这一步呢。。”
站在他面前,赫然代表的是梁山上年轻一代中,最为激进的军将头领,他们有些紧张,又有些愤慨的紧盯着这位大首领,却没有人回话。
“算了。。”
卢天君摆摆头,
“出来吧,这种谋划可不是你们这些,可以想出来的吧。。“
“你的青林队呢,是不是派去劫杀,还没有回来。。”
大冷天也依旧习惯摇着扇子的军师风君子,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淡然道
“果然是你的算计么。。”
卢天君的脸皮抽动了一下,看着这位配合默契多年的老伙计,颇有些说不出的感慨和滋味。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倒过去的。。”
中军两班的总教头曲连荣,就像是影子一样的站在风君子身边,正眼都没看过卢天君一眼,也没有出身。
“或者说,从一开始,你们就互为表里而已。。”
作为卢天君的底牌之一,如果没有这位甚没存在感的总教头,各种的掩护和遮蔽,只怕身为军师的风君子,也没那么容易串联和勾结这些激进派,推动事情演变成如今的局面?
“谈不上算计,”
风君子继续道摇扇道
“只是没法看惯,你们为了结好那些官狗,连新上山的兄弟,都舍下手去截杀啊。。”
“不过。。”
卢天君扯动嘴角笑了一下
“但你还是坐视其成了不是。。”
“若不是如此,我们有怎的轻易偷梁换柱呢。。将你身边那些碍事的支使出去呢。。”
“多亏了这位好兄弟,给你通风报信啊。。”
军师身边走出一个身影,赫然是脸色青白的将岸
“好个号称无争的风君子啊,他们是什么时候,都成了你的人啊。。”
“因为我能给他们你给不起的条件。。你已经老了,老的不适合再带领大伙儿了”
“现在老营剩下的人,大都站在我们这边了,”
“卢天君,你还要负隅顽抗,多费死伤么”
此起彼伏声色俱厉的声音中。
卢天君不说话,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