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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笔挥就,在蜀锦白绸上写下王维先生的渭城曲后,这位醉酒的文抄公诗兴大发,呢喃道:“前世曾有太白先生斗酒诗百篇,今日我何不趁着酒兴学他一学!”
想到这里,房遗爱停笔,取过木盘中一枚酒盏,环顾众人,竟颇有几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气势。
第一百九十三章 尝酒题诗()
房遗爱左手举杯,右手持笔,含笑环顾四下,眉宇间不羁之色展露无遗。
低头查看杯中水酒,见酒浆颜色微绿,表面浮有许多细小泡沫,前世喝惯了“牛二”、“青啤”的房遗爱,不禁有些愣神。
将酒杯送至鼻下,房遗爱轻嗅了几下,酸味顿时直冲鼻腔。
被酸味引得微微皱眉,房遗爱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酒?”
见大名鼎鼎的“布衣榜首”,竟连常见的酒水都不知晓,众人心中顿生笑意,不过碍于他刚刚书写下的诗句,倒没人敢再嘲笑他。
暗地嗤笑几声,看客中有几位热心肠,开口叫嚷道:“榜首,这是绿蚁酒。”
“绿蚁酒?共赏金尊沉绿蚁?这就是李清照诗中所写的绿蚁酒?怎么跟老北京豆汁儿如此神似啊!”
背地嘟囔一声,房遗爱实在受不了绿蚁酒独有的酸味,嫌弃下,生出了将酒杯放回的念头。
可就在房遗爱伸出手掌的刹那,站在他身旁的张文冷笑一声,喃喃道:“榜首,莫非不敢饮酒了?”
见张文两次三番捉弄自己,房遗爱顿时头大如斗,耐着心思想了半晌,也不曾想起在哪里得罪过这位张解元。
虽然顶着“布衣榜首”的名头,但房遗爱终归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面对张文屡次的挑衅,醉酒后的他哪里还肯息事宁人,继续装怂?
“今日酒兴不足,再饮几杯又有何妨!”
说着,房遗爱屏住呼吸,仰头将绿蚁酒囫囵吞下了腹内。
酒浆进入咽喉,房遗爱只觉粘稠、辛酸、好似喝了咳嗽糖浆似得。
“唔,味道好奇怪。。。”绿蚁酒虽然有些辛酸怪味,但回味却夹带着几分芳香,咂嘴嘀咕了一会,房遗爱咧嘴一笑,“不过我喜欢!”
众人见房遗爱写下诗句,心中的期待顿时消了大半,交口称赞后,陆续准备走出五凤楼。
遥望白绸上清隽秀丽的瘦金体,杜如晦颔首轻笑,对身旁的谢仲举、秦京娘道:“谢兄弟、贤侄女,眼下一诗吟成,快将贤侄搀扶到雅间喝茶解酒吧。”
听闻杜如晦的吩咐,秦京娘、谢仲举点头应是,随即迈开脚步,伴随着渐渐离去的人群朝二楼走了下去。
张文见“何足道”挥笔写下诗句,一心想要让仇人名声扫地的他,心中难免有些失落,随着同行转身离去,还絮絮叨叨的数落着房遗爱的诸多不是。
可就在大家各有所思,迈开脚步的同时,房遗爱略带虚浮的声音,忽的在众人耳畔回响了起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见“何足道”吟出新诗,众人争相回头观望,与此同时,向前迈动的脚步也随即停了下来。
放下手中酒杯,房遗爱挥舞兼毫,在两名小厮竖撑起的白绸上,再次疾笔写了下来。
写下白居易的问刘十九后,房遗爱停笔挽袖,颇为得意的看着自己的“文抄作品”。
眼前白绸上又多出了四行墨迹,众人面面相觑,随后一哄而散,正想围在房遗爱身旁,细细打量起了白绸上的新诗。
见房遗爱酒意正浓,谢仲举、秦京娘停下脚步,相望一眼,眸中惊奇转瞬即逝。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抚髯望向下方白绸,站立在楼梯上的杜如晦面带笑意,轻啐一声,“这小子,酒量不大志气却是不小!想来这些年他不学无术,原来是韬光养晦啊?玄龄兄生的此子,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暗自羡慕老友后,杜如晦眉头微皱,嘟囔道:“想来荷儿虽然生性温和,但却不似遗爱这般放荡不羁,哎,奈若何,比之若何。。。相伴共事的一辈子,却不曾想还是输给了房老倌儿一头!”
见“何足道”再次写下诗句,张文犹如受到了千钧重击,愁眉苦脸的思忖,“莫非这酒中放了人参鹿茸?还是何足道这小子吃了海狗虫草?怎地这才华越喝越大了呢!”
众人举在房遗爱周围,眼望白绸上的诗句,任谁也不敢再去怀疑“布衣榜首”的才华了。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儿?”
“诶诶诶,我说那小子儿!带什么儿字音?榜首的诗句都让你给玷辱了!”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的天,这意境说的我都想喝酒了。”
听闻周遭众人的话语,房遗爱自知已经证明了自身才华,不过出于酒兴的缘故,这位“文抄公”最终将脸面远远抛到爪哇国去了。
“列为先贤,你们的名诗名句。。。还是让学生代劳了吧!”
嘟囔一声,房遗爱白了一眼身旁手持酒盘的小二,对其努了努嘴,笑着说:“小二哥,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为榜首托盘是我的福分。”
说着,小二将酒盘向前稍稍推了一些,任由房遗爱取杯畅饮。
端起一杯酒盏,其中的酒浆房遗爱却是难得认识,“西域葡萄酒?”
仰头喝下一大杯葡萄酒,房遗爱长叹一声,提笔在白绸上继续起了他的文抄公生涯。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代征战几人回。”
写下凉州词后,房遗爱忽的被诗中意境感染,不由联想到了望月台、太白山两次血战突厥武士的经历。
感慨下,房遗爱长叹一声,“世上知心者又有何人?!”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万千,心中尽都是“何榜首怎地如此狂傲”的念头。
就连生性温和的杜如晦,在听到房遗爱的感慨后,心中也闪过了一丝不悦。
“遗爱终归年轻气盛,说起话来总是这样出言无度!”
谢仲举站立在杜如晦身旁,眼望酒态尽显的房遗爱,莫名升起了一丝欣喜,“房俊才华自不必说,想来他之所以倾心二位公主和秦京娘,应该只是出于她们的美貌吧?若论才华横溢。。。”
想到一半,谢仲举扬手轻拍额头,只觉脸颊微微有些发烫,“谢瑶环,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房俊只不过是一个放浪不羁的登徒子,你怎能对他心生爱慕!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念头为好!”
“世上知心者又有何人?”呢喃一声,秦京娘娇容略显落寞,心想,“全怪我只会舞枪弄棒,想来日后一定要多读些经文典籍,这样也好跟何郎接的上话,不然只谈论刀枪剑戟确实有些煞风景呢。”
感慨过后,房遗爱面带得意的望向众人,见大家目光隐含幽怨,心间咯噔一声,这才察觉到了之前失言的疏漏。
“完了!说秃噜嘴了!这帮文人万万不能得罪,我还等着他们救命呢!”
掂量过其中利弊,房遗爱放下毛笔,对众人拱手道:“此刻知音尽在五凤楼!”
此言一出,众人眉开眼笑,试问能够被“布衣榜首何足道”引为知己,那该是多大的面子?
“榜首谦虚了!”
众人含笑对房遗爱拱手施礼,至于长孙津之前费尽心思编排出污蔑“何足道”的话语,眼下早已被丢到地上,踩了又踩。
五凤楼中人声鼎沸,而楼外的热闹程度,却一点也不比楼中差上几分。
之前国子监猪队友的自作聪明,使得“何足道”醉酒题诗一事,在龙灯会上迅速传开。
一时间烂柯棋馆、长安酒肆、决明楼、畅春园,等一众文人才子聚集的地方,尽数都得知了此事。
可就在一众试子着急忙慌赶往五凤楼时,一老一少徐徐前行,在这疾行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
少女身着一袭绯绿长裙,头上青丝绾在脑后,束成了一个包包头,配合着她犹如粉雕玉砌般的面容,到十分贴切那“九天仙女临凡下,从此少年成相思。”的歪诗。
少女身旁的老者穿着红色锦袍,面容白净发福,不同于常人的是,他那下巴光秃秃的一根汗毛都没有,走起路来右手手腕不时甩动,看起来平日好似时常手持拂尘。
走在街道见,从过往行人口中得知“何足道醉酒五凤楼题诗”的消息,少女鼓起两腮,嘟囔道:“王公。。。王管家。咱们去五凤楼看看热闹去吧?”
“好,全凭小姐所言。”
老者躬身行礼后,便跟随少女一齐朝五凤楼赶了过去,满怀期待的想要领略一下酒醉后的布衣榜首的风采。
第一百九十四章 糖衣炮弹()
出言奉承过试子看客后,房遗爱拱手施礼,转而从笔筒中挑出一杆狼毫,稍稍蘸了几许仅存不多的墨汁。
“唔,下面该什么酒了?”
持笔轻晃脑袋,看向小二所持的酒盘,房遗爱不由被这些五颜六色的酒浆,搞得有些晕头涨脑。
见“何足道”问起,小二笑声应答,“榜首,这是出自扬州的梨花酒。”
“梨花酒?”房遗爱被酒名吸引,捧起酒盏举在鼻尖请晃了几下,清香的酒气霎时扑面袭来。
“挺清香的,想来酒劲不是很大吧?”
嘟囔一声,房遗爱仰头轻抿一口,相比起之前的烧刀子、绿蚁酒,性温味甘的梨花酒味道委实好了许多。
将梨花酒一饮而尽,房遗爱微微一笑,接着挽袖持笔,在白绸上书写了起来。
“望海楼明照曙霞,护江堤白蹋晴沙。
涛声夜入伍员庙,柳色春藏苏小家。
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
谁开湖寺西南路,草绿裙腰一道斜。”
八句,五十四字,洋洋洒洒写在白绸之上,银钩铁画间房遗爱醉意朦胧,仿佛置身在了扬州的西子湖畔,醉意下依稀看到了白素贞与许仙在断桥相会的场景。
抄就白居易老先生的杭州春望后,房遗爱再次挥笔,在白绸的空白处,写下了几句玩笑之词。
“雨过天晴湖山如洗,清风习习透罗衣。真乃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写下四句前世曾看过的戏词后,房遗爱有感而发,不由朝着秦京娘所在的楼梯张望了过去。
眼望秦京娘,房遗爱面带笑容,眸中不羁之色呼之欲出。
察觉到房遗爱的注视后,秦京娘细细打量白绸上的文字,看清楚四句戏词后,这位俏佳人脸颊红云浮现,一路延伸到了鬓边。
“臭小贼,都什么时候了,还拿人家取笑。”
暗啐情郎一声,秦京娘手扶栏杆,双瞳剪水、眉黛青山,娇羞之态溢于言表。
一旁,谢仲举与秦京娘并肩而立,看清白绸上的字迹后,见房遗爱目光投来,饶是清楚其看向的是秦京娘,但这位经纶满腹的司籍女官,心中还是生出了一丝憧憬,脸颊也随之微微红了起来。
众人细品过词中含义,沿着房遗爱的目光看去,登时发现了一袭白衣胜雪的秦京娘。
“我的天,这莫非是天仙下世不成?”
“沉鱼落雁不为过!”
“闭月羞花也无不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眼下试子看客尽都吃了几杯水酒,醉意下哪里还顾得上隐藏心迹,眼望秦京娘眸子或蓝、或绿,分明就是那群太白山追击房遗爱的饥饿狼群。
眼见“何足道”与秦京娘对视,加上四句戏词所流露出的意境,众人恍然大悟。
“这位姑娘莫非是何榜首的娘子?真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我若是能迎娶到如此绝色佳人,想来少活几年都愿意喽!”
“切,也不瞧瞧自己的德行。你有何榜首那样的文采?你有何榜首那样的武功?你有何榜首那样的医术?”
“这位兄台,这几日见你常常流连于秦楼楚馆,想来一定跟房遗爱是一流之人了,怎能妄想何榜首的令正!若不是今天看在杜丞相、何榜首在场,我一定要打你几下,不然恐怕惯了你的下回!”
醉酒试子自觉失言,面对众人的呵斥,连连点头赔礼,“是是是,在下与房遗爱是一路人。。。房遗爱那匹夫醉酒轻薄襄城公主,我怎会跟他是一路人!”
争论几句过后,众人不再言语,饶是知道名花有主,却还是忍不住偷眼多张望几眼,饱饱眼福也是极好的。
杜如晦身处在秦京娘二人身前,察觉到众人异样的目光后,不由闪过了一丝不悦,冷哼一声,扬手拂袖,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冷了下来。
听闻杜如晦的冷哼声,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整理衣衫,慌忙将目光收了回来。
喝退众人的目光后,杜如晦转身望向秦京娘,却看到了面色微红的谢仲举。
“嗯?谢兄弟怎么面带羞色?难不成遗爱果真有断袖分桃龙阳之癖?”
暗自嘀咕几句,杜如晦转身对着房遗爱扬了扬手,这才打断了醉意蹒跚的布衣榜首。
摇头捋顺心神后,房遗爱看了一眼被书写的满满当当的白绸,接着挠头对小二说道:“小二哥,不知可还有白绸?有的话尽管拿来,全都算在我的账上就好。”
小二虽然混迹于市井,但却识的轻重懂得大体,眼下这般文人士子全都是冲着“何足道”的名头前来,五凤楼不给房遗爱润笔银两就算万幸了,哪里还敢跟他要什么白绸纸墨钱!
“有,榜首稍后,小的这就去取。”
放下手中酒盘,小二退出人群,穿梭在人群之中,跑到一楼取白绸去了。
趁着闲来无事,房遗爱晃了晃肩膀,环顾四下,恰巧看到了面带嗤笑的张文。
“这孙子两次三番摆我的道,今天非得出口恶气不成!”
虽然向众人证明了自己的真才实学,但年轻气盛的房遗爱,却还没有达到杜如晦、房玄龄那般豁达的心胸,看向张文,心中不由升起了一股坏水儿。
正当房遗爱思想着如何整治张文时,张文也同样察觉到了房遗爱那来者不善的目光。
自知与“何足道”结下梁子,眼见此刻布衣榜首的风头正盛,张文随即升起了退去之意。
可还没等张文来得及钻入人群,房遗爱便开口将他唤了下来。
“张解元!”
开口尊称张文的名头后,房遗爱大步向前,走到人群跟前,一手抓住了张文的手腕。
见张文退身要走,房遗爱露出一副伪善的表情,开口问道:“张年兄,要到哪里去啊?”
“我。。。”环顾周围,张文不肯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硬着头皮说道:“我不曾要走啊,只是向往后退几步。”
联想到之前砚台中墨汁不多的事情,房遗爱眼珠一转,笑嘻嘻的道:“哦,如此能否请张年兄帮一个忙?”
“帮忙?”张文自认是勋国公的子侄,论地位并不比“何足道”差,加上虚荣心作怪,没有多想便答应了。
“何榜首有话尽管直说,在下能够帮上的忙,一定尽力去办!”
见张文面色傲然,房遗爱唯恐其听到条件后会退缩,转而便施展起了糖衣炮弹的招式。
清了清嗓子,房遗爱故作大声道:“久闻张解元才高八斗,文采一流自不必说。今日一见果真是面如冠玉、玉树临风,貌胜潘安、才压宋玉,想必心胸一定极为宽广了吧?”
听闻布衣榜首这般夸人,围观众人不明就里,纷纷朝着张文张望了过去。
杜如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