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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三天的生命
他们在竹屋一直等到天亮,早上才要离开,就见一群山民簇拥著一个装束奇特的人正往这裡来。一问才知道,他们正是从那蔓来。因為这店的主人也是村裡的人,而前几天这店一直闹鬼,所以店主一家三口回村去请道公来驱邪。
小夏见了店主一家,吓得差点叫出来。看那模样可不就是昨晚的那三个人吗?只不过那小姑娘温柔灵秀,店主夫妇老实和气,可与昨晚的凶狠诡异大不相同,这才想起阮瞻昨天说那三个鬼是幻化的。
而阮瞻则对这些人推说他们是生态旅行者,想去村裡看看。又说昨晚并没有遇到什麼事,只有野猫窜来好几隻,把房间弄得一团糟。至於万里,则说是感染了风寒,目前昏睡不醒。
山裡人朴实好客,听说外来客遇到了困难,又是来他们这裡旅行的,就热情的邀请他们上山。而当道公在野店裡大大折腾一番后,万里竟然醒了过来。
在回寨子的这一路上,小夏一直偷看万里的神色,见他好像什麼也没发生过,就好像睡了一觉,做了个自己也记不起来的噩梦一样。
这反而让她内心中不禁產生了些许的不安和不详的感觉,因為阮瞻回来后并没有和她说起是否追到了那个『下蛊嫌疑人』,而万里好转得也太莫名其妙了。
到村寨后,他们被安排住到了村长的家裡。下午的时候,小夏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万里藉机和阮瞻讨论在野店中发生的事情。
「别告诉我这个山村鬼事只是意外情况啊!」万里趴在阔大的木窗边上,欣赏著村长家木楼对面的山林景色。
阮瞻没说话。
这用脚趾头也想得出。一定是他们要调查的人出来搅局了。不过听村长他们的意思,那个店是在几天前开始不乾净的,对方不是能手段高超到可以遥控,就是后发而先至。根据他们一路上行程的艰辛来看,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方法只有时空扭曲术。
而施展时空扭曲术的前提是必须有目的地的信息,也就是说,施术者要到过这个地方,这样就可以推断『杨幕友』来过这裡。住过这裡,甚至和这裡有著极大的渊源!
「那麼那个黑色液体是怎麼回事?」万里又问。
「那是蛊,你中蛊了!」
「还好!」
「还好是什麼意思?」阮瞻有点恼火,他為了万里的意外要急死了,他竟然说还好?
「反正他们的目的是对付我们,如果不成功的话,不知又要搞出什麼花样?『还好』的意思就是幸亏是我中了招。如果是小夏中的,我会心疼,如果是你,那麼以后谁『保护』我?」万里调皮的眨了下眼睛。
「别肉麻!」
「看来这个蛊很厉害,从小到大你都很少那麼烦躁的。」万里轻笑,「告诉我有多厉害?」
阮瞻习惯性的皱眉,「我对蛊术并不在行,所以,我不知道!」
「哇,不用那麼直白吧。好歹给病人一点信心,这点心理暗示你总该懂吧?你来的时候不是猜到这裡曾经蛊术盛行,特意恶补了一下蛊术的知识吗?」
「蛊术是一种秘术,近年来已经近乎绝跡了,我知道的非常少,况且这次的对手不简单,他施的蛊术我甚至没有听过。刚才在来的路上,我倒是问过那个道公。」
「我说你怎麼和他谈了一路。我还以為是南北神棍交流骗人的经验哪!」万里总是喜欢挖苦阮瞻,这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他自己都不觉得。
「你不能少废一句话吗?」
「哈哈,我看到你给他钱了,希望你的钱值回票价。」
「也打听了一点事情出来。那个蓑衣鬼被认為是一种水鬼,那种每一丝布上都绣上花朵的鞋子是新娘出嫁的时候才穿的。」
「就是说那个鬼死的时候还是新娘啦!真可怜。」万里叹了口气,但转瞬又笑了一下,「我已经从小夏嘴裡听到你『谈笑间,强虏灰飞湮灭』的壮举了。可惜我没看到,我每次看你,你都是被扁得抱头鼠窜,这反差也太大了!」
「可是他竟然能控制植物来装成殭尸,这可不是一般的蛊术了。本来我还以為他会使用鬼蛊就不错了。」
「他是谁?黄博恆还是杨幕友,还是有其它人。」
「不知道。」
「你就会说这三个字,那个什麼鬼蛊的,你又是从哪裡知道的?」
阮瞻沉吟了一下,还是把自己昨晚追击那个怪人的情况告诉了他。
原来他在那颗被劈倒的树后看到那只破旧的花鞋后,就顺著雨中极微弱的气息一路追了下去,终於被他抓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怪人,至今他还不能确定那个怪人是男是女,只能感觉到怪人身体气息的古怪。
当时他才要逼问下蛊的人是不是他,要怎麼才能解蛊,那个怪人就一直对他喊,「他能给鬼下蛊,他能给鬼下蛊!让人死也无法摆脱的鬼蛊!」然后提醒他如果不回去,店裡的两个人都会死。
不知怎麼,阮瞻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因為他感觉不到恶意,而正当他犹豫的时候,那个怪人突然挣脱了他,迅速消失!
这时候,阮瞻感应到了小夏的危险,这才一步踏了回来。
后来他又问过那个道公,知道鬼蛊是传说中才有的秘术,它是下在新死之人的身上,从此那个人的鬼魂不会转生,只会為下蛊之人所用。当然具体的细节,只有懂得如此秘术的人才知道。至於控制植物的蛊术,那个道公连听也没听过。
他在金钱的力量下告诉阮瞻的,除了鬼蛊的事情外,没有比阮瞻自己查的更有价值些!
「这就叫冥冥中自有天意,每次你都遇到这麼难解的事,逼得你不得不释放自己的能力,并且还要修炼一下。」
「你不担心你中的蛊毒吗?没人知道那是个什麼玩意儿,我不能解,又没有追到下蛊的人。而且连目击者也失去了!」
「担心没有任何用处,是一种最不良的情绪,但是上战场算我一份就行了。那个躲在幕后的混蛋让我受了控制,差点伤害小夏,我要报復。」虽然阮瞻语调平静,但万里听得出他心裡的焦虑,从小到大的朋友,没有一丝一毫能相互隐瞒。他见到阮瞻紧锁的眉头,还有比平时愈发的沉默,就知道自己的情况并不太妙,「我只是不明白我為什麼会失去意识,听说中蛊是无声无息的。」
「那蛊并不是要对付你的,我猜他是想能伤到一个算一个。再说,我检查过你身体的气息,那蛊不是要杀人,是想控制人。可你这混蛋外表看著虽然随和,其实是茅坑裡的石头,又臭又硬,一定无意中反抗,偏你阳气又极旺,两下裡相冲,所以你才会装死装个彻底!」
万里回忆了一下,感觉当时是有一股冷热交缠的气息一直往他脑袋裡窜,他当时就想给硬压下去,结果造成身体剧痛。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看来这个蛊很难解吧?或者是没有解的,对吗?」万里突然问,「实话实说吧,我看得出来这蛊有多诡异,现在你要告诉我实情。」
「我会找出那个丛林怪人,一定有办法的。」
「那麼需要多长时间,总有个期限吧。」
「你不用管!」
「得了,我是个大男人。不用你隐瞒真相,告诉我!」万里问,脸上难得的严肃。
阮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告诉他,因為他们共同面对过太多的事情。他坚信这次也一样。
「从你的身体气息来看——三天,你只有三天的命!」
三天?七十二个小时?四千三百二十分鐘?二十五万九千两百秒?这就是他正值壮年的生命就要凋谢的时间吗?
万里沉默了一会儿,因為他的脸朝向窗外,也看不清表情,但他的声音还是很平静,「原来我还能活三天,可是我记得你老爸说过我是个长命的相貌。」
「我老爸还说过,你太好奇,会遇横祸的。」阮瞻咬著牙齿,「不过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借过我很多次钱,从来没还过;你乱开我的车,从来不加油,撞坏了也不修;你还和我抢女人!我才不让你死,先还了我这麼多债再说!」
「女人?你说小夏吗?」
「我说娜娜!」
「哈哈,你说娜娜啊!」万里转过头来,脸上并没有因為即将来临的死亡而惊惶失措的神情,只是有些无可奈何和伤感,「那是君子之争!」
「你那是横刀夺爱!」
「得了,你又不是多喜欢她,不过女追男,隔层纱,你年青气盛,受不住诱惑而已。娜娜那麼漂亮,你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满足。」
阮瞻沉默了一会儿,回忆著往事,不禁微笑了一下,「也是,那是她的选择。」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和你抢小夏的。」万里又转回脸去,「以前想过啊,不过现在不了,因為我还可以活三天。」他耸耸肩,装作无所谓,「我才不像有的人,觉得自己快死了,一定要表白,那不是给对方心理负担嘛。死了也不让人安寧,够狠!」
「我不会让你死!」阮瞻一提起这个问题就咬牙切齿。
「得了,你我都知道,有一种蛊,是死蛊,除非下蛊的人死了,不然是解不了的。还有三天,机会不大。」万里苦笑,「说不怕是假的,可是怕也没有用,男人嘛,总要面对现实。不过这样我至少可以实现小夏的愿望。」
「她的愿望?」
「是啊。有一次我问她想要什麼样的爱情,你猜她怎麼说?」
阮瞻低著头,不看万里,怕一提到小夏就洩露了心底的秘密,但心裡还是很想听的。
「她说啊——」万里微笑,「她还真是傻得没边,这话没有女人说得出来的,尤其现在的女人那麼势利。她说,她想要一个人非常非常爱她,但永远不要让她知道!」
「她就是那样,还以為生活是个美梦呢!」
「不过,现在她的梦想可以实现了,我可以替她完成。我想——我是爱她的。」
第十七章 暑期旅行的故事(上)
小夏的眼泪一串串的落了下来。
她其实并没有走远,因為从小生活在城市裡,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牛,还听说抹上牛的眼泪可以让人得阴阳眼,结果就跑到牲畜棚去看。而这个村寨的木楼都是二楼住人,一层的侧面是牲口棚,那两个男人又是站在窗边对话,所以她在无意中全听了去。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亏欠了万里很多!
一直以来,她接受他的帮助,享受他的宠爱,那麼自然,那麼心安理得,从没有想过回报,彷彿他对她好是应该的事。这是多麼可鄙啊!
现在他还有三天的生命,她要拿什麼还他!
一想到从此看不到他鹿一样温柔善意的眼神,听不到他用半挖苦人半认真的语调说话,感觉不到他温暖和煦的气息,她就受不了!
阮瞻说了,决不让他死,她也一样,哪怕拿她的生命去交换,她也在所不惜!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和你抢,虽然我从小到大总是喜欢抢你的东西。这也不能怪我,在心理学上,这也是要引起你注意的一种方式。」万里的声音继续传来,「那时候还小,总觉得我们既然是那麼好的朋友,你為什麼还要拒人千里之外?所以总是想让你发火。哈哈,还真让我成功了一次,娜娜决定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气得和我打了一架,唯一的一架,多麼难得!」
「是啊,然后我们鼻青脸肿两个星期。」阮瞻的声音传来,语调因為回忆起往事而放鬆了些。
「可是小夏——是不同的。」万里说。
「是不同。所以,我一定会保住你的狗命,让你好好去爱她吧!这次你没有和我抢。因為她并不是我的,而且永远也不会是。」阮瞻的声音又冷了下来,楼下的小夏的心也冷了。
「可她喜欢的是你!」万里说,「我开始时对她是当个小妹妹一样,因為她比较冒失,自己还不知道。总是让我觉得有趣,產生保护感。可是后来看她喜欢你,我觉得我并不瞭解自己的心,因為我不想把她给你。」
「她会喜欢你的。」阮瞻说,「因為我不会和你抢。」
「不是这样说啊,好像是你成全我一样,如果我能活下去,咱们还是君子之争。」从万里的语气中听不出有对死亡的恐惧,「目前这样其实是我的失误。我和她是因為我的离婚官司而结识,那时候我才走出失败的婚姻,不想再和女人有瓜葛。所以人為的划定了界限。她是个敏感的丫头,当然不会越界。结果我们越来越熟悉。弄得现在像是左手握右手,完全没有了感觉,然后这时候你这混蛋又出现了!」
「你干什麼去?」阮瞻问,听语气好像万里要下楼一样。
「我拿一点刚才吃的米糕,还真好吃。我死到临头了,当然做个饱死鬼。」
「我说过,不会让你死的。」
「我相信还不行嘛。可我还是想吃。」万里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要下楼来。
小夏连忙抹乾净眼泪,深吸一口气,快速从后边绕过去,正巧赶到万里走下楼梯的一刻走进了大门。
她尽力用和平常一样的语气和态度对待万里,装作什麼也不知道,只是围在他身边转,跟著他逛整个村寨,而阮瞻则从她一回来就不见了踪影,她想他是去拚命寻找解救万里的法子去了。
晚饭后,阮瞻又出去了不过临走时把血木剑交给了她,「周围我看过了,没有什麼大碍,但万一有昨晚的情形,只要你不离开木楼就会平安。」
「村裡不会有事吗?」小夏很怕带给无辜的人灾祸。
「他还没那个本事袭击整个村子!而且我布了阵了,别怕。」
「嗯,我不怕。只要能解了万里的蛊,我什麼也不怕!」
阮瞻有一瞬间的疑惑,以為小夏发现了什麼,但见她也没有什麼哀伤的神色,也就没有深究。因為万里命悬一线,而他根本不知道敌人隐藏在哪裡,所以他前所未有的焦急,也觉得自己非常的没有用,并开始痛恨自己从前封印自我的行為。
他这一下午东转西转,一直在打听各种可能的线索。他想知道那个蓑衣鬼的前身是什麼?从她穿的花鞋上来看,她死的时候是新娘,而鬼蛊是要在新死的人身上下的,这样就可以把两个线索合成一个。
据村裡的老人们说,这个村寨附近,只有在文革期间死过一个新娘。她是苗女,爱上了个知青,但父母逼她嫁给寨子裡的小伙子,她在结婚当天投江了!
阮瞻知道村民口中的人就是那个蓑衣鬼,因為她不停的从身上往下滴水。
也就是说,给他下蛊的人在六几年就存在,并且会了这种蛊术,但这和黄博恆的年龄不附,难道是『杨幕友』?
那麼那个怪人是怎麼回事?他也穿著新娘花鞋,虽然很破旧了,但确实上一模一样的?这裡面有什麼联繫吗?
还有,黄博恆是出自这个村子,可是拿著他的照片在村裡问,竟然没有人知道。这是怎麼回事?他造假吗?如果造假為什麼要拚命阻止他们来这裡?这山村裡有什麼秘密?
关键是那个怪人,他是谁?村裡的人都不知道山林裡有这麼一号人物,可是他感觉那个怪人是明白这一切的,因此必须找到他。
这山林如此之大,如果他存心要躲起来,真不知道要怎麼才找到他,可是万里却还有三天不到的生命!
不过,他倒是听说了一件奇怪的事,能和他们来此地的目的联繫起来。
据说就在两个月前,有名叫阿旺、阿木、阿水的三兄弟在他们父亲去世的一周之内暴死。而且死状极其古怪,重要的是,他们生前对自己的父亲极為不孝,这和城市中那些精神或肉体上虐待父母而致死的人高度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