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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他正和邓艾聊得起劲,不知怎的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邓艾见他好端端的突然咳嗽,关切的问道:“大人,怎么了?”
荀攸正要说话,忽感一股浓痰涌到嘴边,呼之欲出,忙从袖中掏出锦帕按在唇上,大声咳了两声,吐了一口痰。低头一看,帕上一片殷红,原来刚才吐出的根本不是痰,而是一口血。常人没事干吐两口血玩,倒也无伤大雅,最多回家吃起好东西补上一补也就是了。可他这么一位老人家要是吐上一口血,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他瞥眼间见邓艾并没有注意到锦帕上的异状,右腕一转,迅速将手帕揣入袖中。
邓艾见他一张脸白的吓人,心中一凛,说道:“大人,您像是病得不轻,我去请个大夫来看看。”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荀攸知道此次长安之行,关系到曹植一方的生死存亡,刻不容缓,适才在道上搭救邓艾已耽误了不少时间。若是自己再延医治疗,诊脉、开药、服药又不知要耽搁多少时间。他拖得起,辽东数十万军民百姓可拖不起。当下他颤巍巍的抬起手来,道:“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睡一觉就没事了。”
邓艾道:“我看你咳得厉害,像是病的不轻,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荀攸强忍咳嗽之意,笑了笑道:“我精通医理,自己身子的情况如何,怎么可能不清楚?真的没……没事,睡一觉就好。”
邓艾见他如此说,也就放下大半,道:“既然……然如此,我也不打……打扰大人了,大人好……好生休息吧。”他急于离开倒不是怕荀攸将身上的怪病传给自己,而是怕自己睡着的时候打起呼噜,搅了他老人家的美梦。眼下自己能不能住上黄金屋,娶上颜如玉,可就全看他了。万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已又得卷起铺盖亡命天涯了。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想着出人头地,怎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荀攸缓缓点了点头,道:“嗯,你去县令为我准备的房间休息吧。唉,不能和你彻夜详谈,诚为可惜。”
邓艾道:“我以后为大人效力,大人想和我详谈还不容易。时候不早了,大人早些歇息吧。”
荀攸道:“嗯,慢走。我就不送了。”
邓艾道:“大人,您……您别起来了,我去的时候自……自会把门带上。”说着起身下床,迈步来到门外,随手带上房门。
荀攸侧着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暗暗叹道:“此子才华横溢,我所见过的年轻一辈中无人能出其右,只可惜他性子孤傲。一旦取得些许功劳必会矜功自伐,最终害人害己。看来这块良材美玉,要想成为大器,还须多多琢磨才是,只可惜……只可惜……”想到这里右手缓缓垂下,两眼慢慢的闭紧。
邓艾浑不知荀攸这一睡再也醒不过来了,喜滋滋的来到新安县令特地为荀攸准备的上房。他躺在床上,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做大官了,满心欢喜,翻来覆去的转了好几圈,又哪里睡得着?就这么着翻翻滚滚的过了一夜,他好容易熬到了东方破晓,雄鸡乱叫。他迫不及待的从床上爬起,穿好衣服,来到荀攸房门前请安问好。
奇怪的是,他在门外叫了两声,屋里没人应。他心中一凛,又叫了两声,还是没人应。他觉得很不对头,伸手一推,吱呀一声,房门应手而开。邓艾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左张右望,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来到床前一看,只见荀攸面带笑容,侧身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若是正常情况下,荀攸脸带笑容,倒也没什么,可在这种情况下,总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诡异。邓艾只感头皮发麻,伸手往他的鼻底探去,一颗心渐渐的沉了下去,叫道:“完了,完了。好端端的,他怎么就死了!他怎么就死了……”
只听得隔壁屋内有人大声叫道:“一大清早是谁在大人的门口大呼小叫?好像有些不对头,走看看去。”
邓艾暗叫不好:“若是给他们见了,我便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拿眼一瞥,见床后有一扇窗户,当下也不及细想,一跃***,掀开窗户,便钻了出去。他甫一落地,还来不及转身将窗户关好,就听见身后有人叫道:“大人,大人。”“噫,里面怎么没有人答应,大人去哪了?”
邓艾吓了一跳,提气疾奔。此时他一心想离此是非之地,当真饥不择食,慌不择路。他也不再想什么方向了,凭着感觉乱走瞎闯,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带高墙跟前,去路就此断了。正在这时,远远听得原先自己养伤的房里传来一阵喧哗:“大人,你怎么了?”“大人!”“大人!”“他妈的,一定是那小子干得,我刚才还听见他的声音来着,他一定没有跑远……你们别在这里鬼号了,还不赶紧追去,抓住了他,定要剜出他的心来,祭奠大人的在天之灵!”
邓艾暗暗叫苦,瞥眼见忽见右手边上有小小狗洞一个。他心中一喜,也不管这狗洞通向哪里,洞那头是否有一头恶了三天没吃饭的野狗在等着他,一猫腰钻了过去。值得庆幸的是,洞那头是一条小巷,甚是僻静,而且也没有恶狗呲着牙在那等着他。其时城门已开,他混在人群之中十分轻易的便出城。
荀攸出使大汉薨于道路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县令闻讯之自,只吓得六神无主,七扭八歪,心想荀攸虽非大汉高官,却为出使大汉而来,他死在自己治下,自己肯定难辞其疚。当下他手忙脚乱的纠集差役杵作来到驿馆,查察现场。杵作仔细检查了荀攸的尸体,既察不出任何伤痕,又没发现人为下毒的迹象,不禁大为纳闷。他也知道自己这个鱼木脑袋肯定是想不明白的,要不然自己早就当县令了,又何必整天和死人打交道。当下他将自己观察所得原原本本的告诉县令,县令见荀攸死因不明,不禁大为头疼,将那半桶水的杵作臭骂了一顿,骂得那杵作一佛出世,二佛生天,抱头鼠窜。跟着他请来县中最有名的几个大夫详细查察,几个大夫认真检查了一番,忙着满头是忙,终于得出了一个正确结论:荀攸原就积劳成疾,在道上又颇历风霜,到此已油尽灯枯,昨夜将尽四更时分,潜伏在他身上的恶疾突然发作,他因此猝然而亡,以世长辞。
县令也认为大夫说的有道理,可随从亲兵却一口咬定是邓艾下得毒手,责令县令迅速差精干差役前去捕拿,说什么也不能让他逍遥法外。县令听众亲随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心中好生为难。无奈之下,只得以荀攸身染重病,离奇猝死上报朝廷,并在奏折上详细写上事情始末,到底荀攸死因为何,让朝廷里的有识之士自己去推敲。
邓艾出了县城,在荒郊野外漫无目地的奔了一天,到了晚间,他来到这片小树林,正准备上吊,却奔到了一个多管闲事的老乞丐,硬生生的坏了他的好事。此时他躺在长草丛中满脑子想得都是这些天上发生的屁事,越想越是烦闷。
想着想着,他突然发现自己学会了乾坤大挪移,明明刚才还躺在长草丛里喂蚊子,转眼之间,竟坐在由四匹高头大马拉着的豪华马车之中。更奇怪的是,杨瑛竟做坐在他边上。自己伸手揽着她的腰。她非但没有推开,反而笑靥如花。两人并肩细语,情话绵绵。不知不觉中也不知行了多久,自己掀开车帷,放眼望将出去,官道上旌旗招展,长长的队伍行列,一直展到天际,不见尽头,前后左右,尽是卫士部属。以前他想也不敢想的事情,蓦地里竟变成了现实,怎能不叫他大喜若狂?当下他打从心眼里乐了出来,回头对杨瑛说道:“我这不是在做梦么?”
只见杨瑛红着脸,用她那比黄莺的声音说道:“你不是在做梦,你考中了状元。现在带着彩礼前往太行山上向我爹爹求……求,太羞人了,我不说了。”
邓艾长眉一轩,道:“我身上的官司还没洗清,怎能参加考试,还中了状元?”
杨瑛尚未回答,忽听得马蹄声急,一帅小伙子骑着高头大马迎面而来,叫道:“对的,你身上背着人命官司,臭命昭著,如何能配得上杨姑娘?杨姑娘快下来,这等杀人犯的车里片刻也坐不得。”
邓艾正要发作,却见杨瑛脸上两行热泪沿颊而下,哽咽道:“对不起。”说着身形微晃,人已到了车外,来到了那小伙子的边上,那伙子哈哈大笑,右手倏得伸出,揽住了她的蛮腰,轻轻一提,便将她提上马来。
邓艾大吃一惊,抢步上前,叫道:“杨姑娘,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说着睁开眼来,马车、仪仗、从人、美女、情敌全都不见了,原来刚才那些不过是南柯一梦。
正文 第592章 … 郊外凶坟
更新时间:2009…8…29 17:14:43 本章字数:8573
这个梦前半段让人心花怒放,乐得他打心眼里笑了出来;后半段却令人怒发如狂,气得他将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他细细回想适才梦中所发生的一切,杨瑛的话语似乎仍然在他耳边萦绕,而自己的的确确见到她的泪水一点一点的从眼眶中滚落,滴在胸口,她的绸衫不吸水,泪珠顺着衣衫滚了下来。这一切是这么的真实,以至于他根本不相信这是一个梦。当下他抱着万一的指望,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在小树林里瞎找一阵,叫了几声:“杨瑛。”,却哪里有人答应?不过倒有几头不识趣的畜生在他喊完之后,胡乱叫唤几声,权当回应。
邓艾苦笑了笑,喃喃自语:“这根本就一个梦,可我却傻乎乎的爬起来瞎找,我还真是个笨蛋。”走了几步,坐在适才上吊垫脚石头上,低头出了一会神,又道:“这真的是个梦么?怎么会如此真实?”说着他又陷入沉思,突然想到自己这些天来的经历竟和眼下这梦惊人的相似。似乎从他取得豫州解元那一刻起,上天就在和他开玩笑,一忽儿让他喜,一忽叫他愁,高兴得时候当真做梦也会笑,而悲伤得时候则令他肝肠寸断,痛不欲生。而这一切又来得十分突兀,事先又没有半点征兆。就好比昨天,自己奔到新安附近,身患重病,体力不支,眼看就要死于沟渠,无人问津。哪知却偏偏遇上了荀攸,荀攸对他的才华倍加赞赏,打算亲自向曹植举荐,自己毕生的愿望转瞬间就要化为现实。哪知还没高兴半天,荀攸却莫明其妙的死在驿馆之中,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自己直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更气人的事,荀攸死后自己还在他的屋里出现过,这一笔烂帐就这样莫明其妙的算在了自己头上。眼看就要到手的荣华富贵就这么着成了一场春梦,自己也莫明其妙的背上两条人命,成了人人眼中深恶痛疾的杀人恶魔,天下虽大,自己又何处安身?
如此巨大的反差,对一个人的打击有多大,可想而知。要是只有一次,倒还可以忍受。可自从他中了解元之后,这种事情就接二连三的发生,往往他刚沉浸在喜悦之中,一场大难便无情的降临到他头上。可当他正在伤心难过之时,另一场能让他大喜若狂的好事跟着到来,如此周而复始,永无止歇,到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想着想着他忽得想起了塞翁失马的故事,故事里那个边塞老头真可谓是料事如神,当他的马丢了的时候,别人都在替他伤心难过,可他却笑呵呵的不以为意,对众人说道丢马当然不是好事情,可谁又知道它不会带来好结果?结果如他所料,过了几个月那匹马不但自己屁颠屁颠的回来了,还拐带了小马驹一头。街坊四邻十分佩服他的远见,纷纷道贺,可他却面有忧色,对众人说事是好事,可谁又知道它不会带来坏的结果?好几天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正当众人都以为塞翁越老越糊涂,精神不怎么正常的时候,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塞翁的儿子骑着那匹拐来马驹出去溜弯的时候,不慎从马背上跌将下来,摔断了狗腿,成了跛子。四邻这才知道原来塞翁不是一个神经病,而是神仙,居然连这样的事情都预见到了,纷纷跑到他家嘘寒问暖,塞翁十分平静的对大家说谁知这事不会带来好的结果?大家一听都在背地里偷着乐,心想他的儿子腿摔断了,从此成了跛子,永远无法像正常人那样行走自如,这可是天大的不幸,哪还会带来什么好结果?哪知没过多久,胡人入侵。身强力壮,有把傻力气的小伙子都被强拉去打战,几场大战打下来,参战的兵士十死八九,没几个活下来的。塞翁的儿子恰好摔断狗腿,成了瘸子,竟不用参战,得以躲过一劫,幸免于难。不过这次街坊四邻死的死逃得逃,已没有人再来道贺矣。
他虽然十分佩服塞翁的远见卓识、达观知命,可自问无法做到,心想历经磨难好不容易才遇到高兴的事情,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哪还有空去考虑这事会不会带来负面影响。同样道理,明明一帆风顺,心花怒放,突然形势急转直下,这个时候伤心都来不及,哪还有空去考虑这事会不会带来好的影响。可是经历过这许多大好大坏,大起大落的事情,他不得不考虑荀攸之死这件事将会给自己带到好运还是灾祸。他又将往日之事理了一遍,发现一件好事之后总是跟一件坏事,现在荀攸死了,紧接下来出现的事情按理应该是好事,可是依这恶梦所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倒不太像什么好事。这恶梦来的甚是突兀,做完之后他心里总是忐忑不安,总觉得杨瑛像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如今杨瑛在他心目中,已不仅仅只是一个貌若天仙的颜如玉,还是一柄打开成功大门的金钥匙。这钥匙要是给人抢跑了,自己打不开门,往日的辛苦岂不白费了?往日的罪不也就白受了?自己当初之所以打消自尽的念头,忍辱偷生,为来为去,还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像苏秦一样,乘着驷马高车,前呼后拥,衣锦还乡,这个愿望要是永远也无法实现,自己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如果真像梦中所示那样,杨瑛在长安遇上别的男人,情有别钟,那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不是为自己洗脱嫌疑,而是赶到长安去,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当下他站起身来,迈开大步向西方奔去,可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笑道:“这不过就是一场梦,我若傻乎乎的跑到长安,岂不自投罗网?杨姑娘和我虽未有婚姻之约,但我可以看得出来,她此生非我不嫁,我也别为了这种没影事情瞎操心了,还是想想该怎么身上这两桩贼名吧。”低头想了想,心中又道:“荀攸之事与我无关,我想朝中多有明察秋毫之人,不会指鹿为马,把罪名硬安到我头上,这事倒不用担心。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要想个法子解决蹇乂那桩案子,只要我能把这桩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我一定可以扬眉吐气,扬名立万。皇上见我有如此本事,也一定会器重我,重用我。到那时我就可以向梦里那样,坐着驷马高车,前往太行山麓提亲。如今要想这官越做越大,在朝中没有人可不行,杨瑛的父亲杨彪海内人望,朝中官员多是他的门生故旧,我成了他的女婿,将来的仕途一定会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他越想越得意,越想越开心,不禁双手插腰,在林中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