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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见是她,终于缓了过来,笑得格外灿烂,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道:“小姐,将军叫您往正厅走一遭。”
顾温凉放下了手里头的茶盏,皱眉问:“爹爹可有说是何事”
虽说如今国泰民安,前线无战事,顾奕怀却也闲不下来,日日上朝练武的,一刻也不肯放松。再不然就是去老朋友府里坐坐,喝喝小酒,算起来,顾温凉也有几日没见着人了。
那小厮挠了挠后脑,道:“将军没说旁的,只是面色瞧起来不是很好。”
顾温凉垂下眼睑,声音依旧轻柔:“我知晓了,你下去吧。”
等那小厮退了下去,顾温凉才偏头问青桃:“茉莉姨娘近日里可还老实”
青桃与琴心对视一眼恭敬回道:“一切正常,只是说话有些疯癫了。”
顾温凉轻轻颔首,一行人去了正厅。
才一进门,便听到顾奕怀重重的叹气声,脚步不由得一顿。顾奕怀少有叹气,倒是跳脚骂人的时候更多。
见她来了,顾奕怀站起了身,面色属实算不上是好看。
顾温凉对着他福了福身问道:“爹爹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顾奕怀搓了搓手,朝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低着头将手里的一份单子交到顾温凉手上。
顾温凉匆匆一瞥,长长的一串名单瞧得人眼花,与此同时,顾奕怀的冷哼之声也传了来。
“这是禹王府送来的聘礼,这禹王是想掏空我将军府啊!”
顾温凉听出了他话里拐着弯的打趣,直直涨红了脸。
“原本我将军府准备了一百抬嫁妆,如今倒是显得有些小气了,温凉等会子随爹爹再去添十抬”
顾奕怀难得见她这般情态,又是笑心底又是苦涩,这唯一的女儿一嫁出去,日后的生活他该怎么过偌大的将军府就真的只剩他一个孤家寡人了。
53。醉酒()
五月十日; 京都前所未有的热闹; 今日为放榜日。
全国各地的书生经过乡试、会试、殿试之后; 剩下的人皆是有所名声,现在就光等着殿试成绩一出来,瞧瞧前三甲到底为何人所夺。
清风正好,顾温凉坐在京都最繁盛的酒楼盛名楼的包厢之中; 屋里隔音甚好; 倒是听不见外头有多喧闹,只能望见下头乌压压的攒动的人头。
“温凉今日怎的对这殿试成绩上心了”秦衣竹随手拿了一卷古书,瞧了几眼就放下了。
“怕不是为了那江南的表哥”另一侧,宽大的软椅上斜斜卧着的人凤眸微眯,一副慵懒的模样; 赫然便是沈唯了。
顾温凉抿了抿唇,望向了沈唯; 格外认真地问:“殿下为何这般厌恶我”
沈唯被问得一愣,他对谁都是如此; 素来毒舌惯了,且——她还有脸问
才欲开口说话,便听秦衣竹轻言轻语地道:“温凉不要在意他; 就是那么个性子,瞧谁都不爽; 就瞧他自己最是舒心。”
沈唯喉间的话一哽; 深深望了秦衣竹一眼; 目光暗了下来。
他堂堂王爷之尊; 不与两个女子计较。
秦衣竹斜斜瞥了他一眼,才继续说道:“不过此次,你那表哥怕是无缘状元之位了,榜眼与探花还有些可能。”
顾温凉眉眼如画,声音又软又糯问:“为何这样说”
便是上一世,沈唯对林胥也是颇为赏识的,这才叫他一路高升短短几年便已成了朝中的新贵。
“先不说京都的舒颜之,便是同出江南的张子佑,都够你那表哥喝上一壶。”
一道略显沙哑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顾温凉回眸,眼底泛出淡淡的笑意。
“醒了可是我们吵着你了”她走到沈徹跟前,见了他眼下的乌青道。
沈徹伸了伸懒腰,乌发玉冠,剑眉斜入鬓角,一双凌厉的凤目里柔和之意尽显。
连着几日熬夜处理事物,想着今日里好好休息一番,便听沈唯有意无意地说起今日会出殿试结果,原本不甚在意,奈何沈唯深知他的死穴。
一句顾温凉会去,便叫他怎么也待不住。
到了盛名楼,到底有些挨不住困意小憩了一会,就连梦里都是她娇软的声音。
“并未。”他唇角微动,凤眸里涌动着丝丝缕缕的笑意。
“舒颜之也参加殿试了吗”顾温凉疑惑地问。
秦衣竹也站身来迟疑着道:“舒颜之不是身患怪病无法参加殿试吗”
沈唯眼皮也没抬一下,冷冷哼了一声:“掩人耳目的拙劣把戏,也亏得你们相信。”
秦衣竹与顾温凉对视一眼,前者毫不掩饰地朝沈唯翻了一个白眼,才道:“这等事何须掩人耳目”
顾温凉也是不解,不过也没有指望沈唯,而是巴巴地望着沈徹。
沈徹瞧她这般模样,从胸膛里发出沉沉的低笑,这样一觉醒来就能见着她的感觉好得很。
“舒家一向谨慎,此次王扬命丧他乡,算是少了一个劲敌,保不准王家会生出不平的心思来,自然是使些障眼法好些。”
顾温凉咬了咬下唇,不确定地问:“舒颜之十分出众吗我怎的没听人提过他”
秦衣竹也在一旁点了点头:“我只知晓一个张子佑和林胥,还道这次倒叫江南拔了头筹呢。”
当着两人的面儿,沈徹也不遮掩,直直牵了顾温凉的玉手笑得缱绻:“且瞧着吧。”
秦衣竹眼眸睁得极大,视线在两人间不断流转,到了喉间的话在唇齿间转了几圈又吞了回去,笑得有些尴尬。
顾温凉见到他们的目光,又是羞又是气,奈何沈徹就是不肯松手,反而越凑越近,顾温凉身子一僵,乖乖地不动了,随他去。
沈唯凤目一抬,索性不看,其实心底也有些讶异。难不成女子有了亲事后真的会有所变化
想到这,他就不自觉地往秦衣竹那瞥了一眼,不知这人被订婚之后是否会改改性子
就在这时,下头的人群突然躁动了起来,无数人涌动着朝放榜的地方走去,顾温凉樱唇轻启:“宫里有人出来了。”
沈徹抬眸一瞥,神情慵懒至极。
“是父皇身边的管事内监。”
不过片刻功夫,他们的包厢外头就有人高声禀报,正是顾温凉早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
“如何”顾温凉难得有些紧张,林胥待她不错,林府众人更是没话说,她私心里希望他能够中举,任个官职后将林府迁到京都。
她也好替母亲尽份心,照拂一二。
那小厮也不敢耽搁,急急地道:“禀小姐,殿试结果出来了!状元郎是舒家的大公子,榜眼是江南林家的大公子,探花是表少爷!”
顾温凉一愣,旋即面上泛出了笑意,声音里都带了浓重的喜意:“表少爷出来了吗”
那小厮摇了摇头。
顾温凉抚了抚额心的位置道:“我都糊涂了,圣上每回都会将前三甲留下来细问。”
待那小厮乐滋滋地领了赏出去,秦衣竹上前道了声喜,顾温凉才笑着道:“今日将你们都叫了出来,等会子一起去玉安楼用午膳吧。”
秦衣竹自然是点头应下的,她美目泛出异彩,道:“便将那新晋的探花郎叫上一同去吧,我听说你那表兄长得可是玉树临风,儒雅异常呢。”
顾温凉一愣,一双清浅的美目淡淡扫向沈唯,而后轻声道:“自是可以的,我已遣人去请了。”
“你们可要一同前去”
沈徹凤眸幽深,他笑得有些狰狞,强硬地握了顾温凉的手道:“我自是要去的。”
光是一想她为了另一个男人这般欢欣,他心里简直就像是打翻了醋缸,酸到不行,哪怕知晓那林胥是顾温凉的表哥。
这年头表哥怎么这样多先是一个不知所谓的卫彬,再来一个满腹诗华的林胥,一个接一个,真叫人心底不爽。
沈唯起身的动作也是顿了顿,他将嘴里那句不去缓缓咽下,凤目微敛,嗤笑道:“那样的人便是你瞧上了,还真要下嫁不成”
秦衣竹却懒得理会他,这人毒舌得很,惯是不会好好说话的。
“下嫁如何人家年少有为生得又好,即使真嫁过去也与温凉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秦衣竹心底翻了个白眼,气势丝毫不弱。
“你!”
沈唯狭长的凤眸里涌动着灼热的火光,他被气得胸口发疼,深深吸入一口凉气,闭了闭眼。
“那便一起去吧。”沈唯近乎咬牙切齿地说。
等到了玉安楼,才发现林胥早就到了。
顾温凉先是将林胥介绍给秦衣竹与沈唯瞧了,才轻笑着道了声喜。
林胥清润的瞳孔也是闪过一丝喜意,直言今日请客的钱算他的。
一行人进了天字号包厢,里头布置奢华,地面上镶着细碎的金银闪闪发光,帷幔轻飘,门帘上的扣环叮当作响。
“我还从未进过这天字号包厢呢。”秦衣竹美目环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细看里头的布置都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顾温凉也是轻轻颔首:“我来了这么些次,也只这回,才进了这天字包厢。”
说话间,众人都落了座,沈徹听了她孩子气的惊叹不由沉沉发笑,揉了揉她的发丝,言语间尽是宠溺:“咱们自家的,日后全是你的。”
顾温凉一时之间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待反应过来后才道:“玉安楼是禹王府的家业”
沈徹给她拨了一颗葡萄,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禹王府正经主子只咱们两个,玉安楼日后还要交到温凉手里头,如今多熟悉一些才好。”沈徹用帕子擦了手,凤眸里满满当当都是顾温凉的身影。
顾温凉噎了一下。
秦衣竹玉手托腮,明媚的杏瞳里满是艳羡,沈唯瞧了颇觉有些碍眼,她这是什么眼神
有什么好羡慕的玉安楼虽生意红火,但自己的盛名楼也不差啊,秦衣竹这女人眼睛怎么长的
另一头的林胥眸子渐渐暗了下来,心底的欢欣之意减少了不少,到底知晓自己的心思见不得光,也只好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男人的心思只有男人能懂,情敌尤胜。
沈徹见了这一幕,唇边的笑意深了一瞬。
这个林胥识趣就好,倒不像是卫彬之流,只会行些宵小之术。
大津朝民风算是开放,女子在外也可喝些酒,今日林胥中举,顾温凉也喝了一些果子酒,娇美的脸上立马就染上了层层红晕,声音都带着果子酒的甜腻味儿。
“林胥表哥高中榜眼,祖母与舅母们知晓了,定会十分开怀。”
林胥温润地笑着道:“我已派人远下江南告知祖母了,五六日之后,他们便可得知消息了。”
“表哥可打算将林府迁到京都来”
林胥沉吟片刻才道:“如今一切都还未定下,说这些为时尚早。”
顾温凉目光有些迷离,她轻轻颔首,歪歪地趴在桌案上,脑子里昏涨得很。
秦衣竹也开始说了胡话,指着沈唯阴沉的黑脸道:“林胥公子生得芝兰玉树,倒是和温凉有些相像。”
沈唯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阴鸷,将她的手指拍下,一字一句地道:“秦衣竹,你看清楚人说话!”
秦衣竹被拍得手疼,自言自语地呢喃:“只是这语气怎么那么像那个毒舌自大王爷呢”
沈唯简直气疯,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险些甩袖就走。
但一看秦衣竹那小醉鬼的模样,又恨得牙痒痒,冷声喝道:“还不去备醒酒汤”
顾温凉喝得迷迷糊糊,胃里又泛疼,只觉得落入了一个叫人安心的怀抱,浑身又热得慌,忍不住哼哼唧唧出声。
沈徹听了她无意识的娇哼,目光瞬间就像是点了火,他的双臂箍得死紧,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当中。
触及到沈徹冰寒的目光,林胥心中苦涩,却还是一撩衣袍起身告辞,案桌前的酒才饮了一半。
顾温凉不肯喝醒酒汤,醉得如同一个孩子,乖巧地卧在沈徹的怀里,时不时软软唤他几声。
沈徹身子绷得死紧,身子被她一声声阿徹叫唤得火热,一口将杯中美酒饮尽,又是难耐又是欢喜,矛盾的交织在一起。
相比于沈唯时不时发出的暴怒声,沈徹与顾温凉倒显得安静许多。
最后没了法子,沈徹声音哑得不像话,下颚绷得十分紧,轻缓地哄了顾温凉将醒酒汤喝下去一小半。
54。失火()
喝了酒的后果就是到了晚间回府的时候头还隐隐的疼着; 再加上风一吹; 顾温凉牙关都在打颤,匆匆洗漱一番就睡下了。
第二日天才将蒙蒙亮,顾温凉便被一阵浓烟熏醒,与此同时扑面而来的一股股热浪将她呛得眼泪直流,她勉强撑起疲软的身子朝外喊青桃一声。
无人应答。
顾温凉眼睛半眯,怎么也使不上劲来。她抚了抚额心的位置,总算清明了一些; 可手脚软得不听使唤; 只能坐在床榻上唤人,声音都是软绵绵的没一丝力道。
眼前燃起重重火光,热浪滚滚火势渐大,顾温凉心中一凉,知道这是中了招。
是谁
钟浅离江王还是太后抑或是旁的什么人暗中想要她性命
顾温凉咬牙,脚下的步子却一步也踏不出; 如此同时; 她也听到了外头熟悉的怒吼声。
是顾奕怀。
浓烟带着黑雾,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顾温凉紧紧揪着身上的被子,又是怕又是气,吸了几口浓浓的烟雾,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时之间; 心中满是遗憾。
好不容易重来一世; 她还未来得及告诉祖母和金氏娘亲的事,也还未来得及替爹爹找一个纯善的继夫人,还有沈徹……
前世他都那样难过了,重来一次,莫不是为了再伤他一次的若是这样,她情愿没有回来过。
顾温凉清润的瞳孔里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火海外声音嘈杂的很,她甚至几次瞧见了顾奕怀的身影冲到了门前,目眦欲裂,又被断落的木梁打了回去。
“吱嘎!”尖利的叫声从她左手一侧传来,旋即顾温凉左肩一沉,抬眸一看,却是一团雪白的子悦。
“你怎么还不走”顾温凉迟疑着挪动着手轻抚它的毛发,小家伙仿佛通灵了一样,粉嫩的红舌不断朝外吐着气,牙齿却扯住了她的衣袖往外拖。
顾温凉无力地苦笑,看来昨晚小丫鬟端上来的那盏茶里的量不少,整整一个晚上了药力还如此强劲。
这是生怕她命大死不了啊!
眼看着屋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火焰再也压不住以飞快的速度蔓延开来,子悦的叫唤声越来越响,它伸出爪子挠了挠自己的头,而后蹿到了床头的位置伸出尚还稚嫩的爪子抓挠不止。
顾温凉不解,她伸手将床被挑开,才发现了软枕下的一个凸起处,触手冰凉与床头其他位置格格不入,不细看又看不出来。
火光冲天,灼人的热浪打到顾温凉身上带起一阵灼痛,她咬咬牙,再顾不得什么了,使劲将那块黑色的木格按了下去。
她轻轻咬住下唇,目光一动也不动地紧紧盯着。
“啪嗒!”
顾温凉整个人都从床上陷了下去,子悦抱住她的一条手臂,也是惊恐不已,她低低地惊叫一声,后脑勺一阵剧痛,再没有了知觉。
烈火熊熊,很快烧塌了整个温凉阁,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得异常持久,直到午间,才被彻底扑灭,而彼时的温凉阁,早已成了一堆灰烬。
莫说是里头人的尸体了,便是一撮灰也取不到。
这一场大火,震惊了整个朝堂,崇晋帝震怒,下令彻查。
顾奕怀眼睁睁地瞧着那一场大火从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