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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方清渊对于自己的腿究竟是什么情况说得含糊不清，只提过此痼疾甚至影响到他不能修炼。既然他自己在丹道方面已是天纵之才都无能为力，她大抵也是如此，也没有细细问过。如今，她却是打算要趁着这几日认真询问一番了。
一行人在无边荒野中寻了一处还算看得过去的被荒废的灵脉，开辟洞府，留了下来，略作休息，也好让秦霜作出决断。此地原本只怕也是人烟繁盛，只是如今却是满目凄惶，连这灵脉都被废弃了。
第三九一章 弃瑕以拔才 断腕以全质（）
安顿下来之后，秦霜便寻机与方清渊长谈了一次。只是这一次的谈话并不顺利，方清渊并不肯说出究竟是什么缘故导致他如今这个状况，亦不知如何能遏制修为跌落的趋势，甚至对此并不上心，很有些听之任之的意思。
而方清渊从前的记忆，亦无法通过轮回之法看出这件事端倪。他的记忆可谓乏善可陈，没有什么重大的事件，平淡得让秦霜有些不敢置信。她倒曾怀疑方清渊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只是方清渊却不肯承认，这也让她无法了，毕竟轮回之法也不是万能的。
几人不提战事，让秦霜自己考虑，各自修炼。这一段时日，秦霜还设法去寻了一下孙三喜的家人的下落。只是羡禹城已经彻底毁于战火，渺无人烟，只怕这一家人亦是凶多吉少。如今想到当日孙三喜之妻将孙念恩早早托付给她，带入仙门，倒算有些先见之明。否则秦霜自去木乙族后便被雪丘带去放逐之地，若是等她如今回来，早已物是人非。如今想来，不免唏嘘。只是也不知以万幽谷的实力，在这场战祸之中是否还能延续，而被她送入仙门的孙念恩，却又如何了？若是万幽谷亦毁于战火，孙三喜一家，便彻底断了根了。
这便是这个世上千千万万凡人家庭的缩影，在这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的时候，唯有将生命寄托在他人的一念之慈上。若如这些魔修行事，鸡犬不留，这些人便没有丝毫活路。
她当年曾答应若是晋入元婴期，愿为万幽谷长老，以换取万幽谷收留孙念恩，悉心教导。如今既然已是元婴修士，倒不如顺便去看一眼万幽谷如今安在。
而她也终于下定决心。先去天元大陆看一看战局如何，再做打算。一边是很可能已经寿元无多的父母，自从彻底失去爷爷，那想再看一眼那两人，得到一个答案的想法却越来越强烈；另一边是生灵涂炭，这是席卷一界的战火，与冥界不同，更有无数凡人卷入。不是一个永镇图可以解决的问题，恐怕她不能以一人之力真个力挽狂澜。但是以她的修为和神通，若是留下。自然也可能多救下一些人的性命，甚至一定程度上影响一些战局。
古传送阵对她而言可谓近在咫尺，秦霜终究还是掉头而去。她这一生做过许多决定。却是一次比一次更加艰难。毕竟，此战想必将要旷日持久，不是数年便可以分出胜负的。此决定一下，待她回天南大陆时，大抵那两人若不晋升筑基期。定已双双陨落了。她心内唯一的遗憾也许一辈子也无法弥补，这个心结也无从解开了。只是这一次比起在冥界所做的决定要快得多。毕竟，在冥界她所畏惧的，无非是决定一旦做错，影响的是亿万生灵。而在此，所影响的不过三人而已。
她更加强烈地感觉到了生命的无奈。当年她年少时。可以以自家性命换取万千人之生，毫不犹豫。如今牵扯越多，越是无奈。也深觉人力之渺小。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被战火荼毒而袖手旁观，可是纵然不能原谅生身父母当初的自私，又何尝忍心看着自己的生身父母在自己已有能力时双双老死？
她不是没有想过其他法子，可是即便她先修复阵法，让别人先回天南大陆。且不说传送是否万无一失。便是人选上亦是为难。既然知道当年五宗之事大抵是因为气运之争，能算得如此精细。只怕也是难得的高阶修士。飘云原本是最合适的，毕竟他出身天南大陆，又有天龙族为后盾，在查探消息方面优势更大。可是他如今陷入沉眠之中，至今还没有醒来的征兆。方清渊人生地不熟，修为也不济，与五宗对抗可谓以卵击石，不仅见不到人，恐怕还要将自己搭进去，难以胜任。至于雪丘，他原本修为最高，可是以秦霜如今的眼光看来，天南大陆对于化神修为的限制只怕比天元大陆还要强一些。雪丘若是一击不中，半年内再无多少自保之力，反而可能引得对方的极度重视，若是那人亦是高阶修士，陨落的可能反而最大。修炼至化神何等艰难，秦霜不能自私到让他冒着这性命之危，只为她的一份执念。
算来算去，除壮士断腕之外，别无他法。
离去之前，她去了芥子世界。在那孤岛中爷爷的坟前痛哭失声。在轮回之地时间紧迫，她未曾告知爷爷关于父母还活着的事实。可是她相信即便爷爷知道父母当年的抛弃，定也不会怪罪，定然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她已经无法挽回奶奶的性命，如今又要为了其他人，置自己生身父母的死活于不顾。
若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又是何等自私不孝！
若她成功，救世英雄，万人传诵，何等风光？只是这其中的付出和牺牲，却无人能知晓。所谓大爱，大抵都建立在抛弃小爱的基础上，几人能做到。只是她无法抗拒自己的本心，无法眼睁睁袖手而去。数十年后回来坐看天元大陆毁于一战，魔修盘踞，如袁紫姗当年的惨剧随处可见，甚至更糟糕的结局就是整个天元大陆如今的文明毁于一旦。
一柱青烟渺渺，无人能安慰这无助痛哭的少女。
越是靠近万幽谷，秦霜便渐渐忧心起来。万幽谷周遭经过万年时光，如今极为贫瘠，左近也没有什么城池和福地，魔修不见得能看入眼内，秦霜还是有些侥幸之心的。只是越是靠近，便发觉此地比起当年她来时，还是更加贫瘠起来。由于人迹罕至，荒草遍布，更显凄凉，连灵兽甚至普通野兽也几乎不可见了，哪里还像个修仙门派驻地？
离得很远，便有厮杀声传来。秦霜举目看时，先是一皱眉，而后反而松了口气。
好在，还来得及，虽然显然正在交战之中，总归还未曾成为一片废墟。
说起来这也是因为万幽谷偏僻贫瘠，没甚油水。魔修虽然顺手打算将此地拿下，却没有派出多少主力。秦霜看那些魔修，虽然呐喊声声，却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毕竟，这个穷到叮当响的门派，既无高阶修士，弟子都没有几个，反倒有一只牢固的大阵，如乌龟壳一般，久攻不破，早将这些人的耐性消磨干净。
秦霜原本急于赶路，兼且降临的无边岛尚能支撑，所去的星罗岛已经基本沦陷，倒是没见过多少魔修。如今看来，却是皱眉。这些魔修大部分根基不稳是必然的，想必亦是速成的修士，不过比起当年所见，如今这些魔修修为还要更高一些，大部分都在筑基中期以上，也不知为了堆砌出这些驳杂不纯的修为，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而领头的则是六名凝丹魔修，正在监阵。不过看他们懒散的样子，想必也没什么心气了。果然万幽谷虽然如今没落，传承的门派大阵却是不凡，才能支撑至今了。只是虽是如此，想必也消耗甚巨，人数本来又少，时间久了，想必也将被活活耗空。
这些人哪里能料到，头顶上正有一名元婴期修士并一名化神妖修冷眼旁观。
秦霜见万幽谷尚在，总算安慰了一些。一路行来，这倒是第一个还幸存的故地。她也不再犹豫，跨出一步，双指轻弹，搅得万幽谷山门外风云巨变，那些魔修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觉周遭风起云涌，连同六名凝丹修士在内，连惨叫都未曾发出几声，便尽皆化为飞灰，消散在空气之中。
而万幽谷山门外，寸草不生，只影不见，仿佛先前的一切皆是幻觉一般。
这一切发生得委实太快，万幽谷操纵阵法的弟子长老皆是目瞪口呆，将目光望向空中现出身形的秦霜来。
如今秦霜身具的信仰之力太过浓厚，即便肉身与魂体合一，依然光华灿烂，只如天人一般。却听得一道清脆女声响彻天际：“秦霜应约而来，救援来迟。掌门和两位长老安好？”
她已是元婴修士，在此人心惶惶的时刻，她的出现能让万幽谷弟子更加安心一些，自然不吝于这顺水推舟。万幽谷既在，她自然会依约成为万幽谷的挂名长老，若是弟子全都跑光，未免也脸上无光。
轰然一声巨响，大阵豁然开启。刘掌门和两位方姓长老飞遁而出，迎了上来。刘掌门已经进阶凝丹，此刻满脸激动之色：“秦。。。。。。长老！你已进阶元婴？”
秦霜微笑点头：“所幸不负所望，好在还来得及。”
纵然以三位凝丹修士的城府，亦有些不敢置信。毕竟，这才区区二十余年！若说天纵奇才，也委实太过惊人了。
不过无论如何，万幽谷出现了一名元婴期长老，这是天大的喜事。更何况在这风雨飘摇之际，秦霜的出现宛如雪中送炭，何况看其出手，神通亦是不弱。一直负隅顽抗，其实心内也有些绝望的三位凝丹修士，如何还顾得上刨根究底？
刘掌门豁然回首，声贯百里：“万幽谷众弟子听令！大开山门，恭迎本门元婴期长老秦长老回归山门。”
第三九二章 别离俱自苦 少壮岂能闲（）
山门大开，秦霜随着三位凝丹修士入内。门下弟子铺排开来，在山门到正殿的路两侧齐齐迎接这名长老。
万幽谷白捡一名元婴期长老，倒是有心要铺排一场，增加秦霜对门派的归属感。可惜门下弟子太少，满打满算不过百余人，欢迎不出什么气势来。秦霜与掌门等人的约定只在他们数人之间，况且秦霜究竟何时能进阶元婴期亦是未可知之事。是以万幽谷弟子虽然对这从天而降，解门派于危难中的元婴长老甚是仰慕好奇，却是无人知道她的来历。
秦霜大大方方一路走去，无人敢抬头看她，她却是细细打量着这些弟子。万幽谷没落多年，并无多少人肯拜入门下，弟子的资质也大抵都寻常甚至低劣，这二十年也没有新的凝丹修士出现，就连筑基期修士也是凤毛麟角。一旦出现外敌，三名凝丹修士便是门派的中坚力量，就连操纵门派大阵也只得由掌门和两位长老轮番上阵，方可略微发挥出一些大阵威能，抵御至今的。秦霜一边看，一边摇头。
越是鼎盛的修仙门派，越有天资纵横的修士想要加入。久而久之，强者越强，弱者越弱，没有意外出现的话，万幽谷很难恢复当年盛景，说不定过些日子便默默消失在修仙界中。秦霜也算是个意外了，只不过在这乱世之中，也不知她能保住万幽谷走多远。
四人入了大殿，那三名凝丹修士坚持将主位让予秦霜。秦霜也没有推辞，她已是元婴期修士，在修仙界便算是这些凝丹修士的前辈，若是还以这三位凝丹修士为尊，反倒不美，说不定还引来这几人的不安。
刘掌门第一个开口：“秦长老果然信人。又是天纵之才，真是我万幽谷之幸。”
秦霜微微摆手：“当日既定下此约，自然不会反悔。不过我今日来，虽是承担挂名长老之职，但是这世道乱象纷呈，我亦不可能常驻门中，因此，我今日来亦是想征询一下掌门和两位长老的意思。”
此话一出，那三名凝丹修士皆愣在那里。毕竟，万幽谷没落至此。他们见得秦霜出现，原本只想偏居一隅，在秦霜的庇护下躲过此劫。哪里知道秦霜所图者大，如何会一心只守着一个万幽谷？
半响，刘掌门才道：“不知秦长老还有何打算？此时烽火遍地，我万幽谷还算偏僻，有秦长老在。定能免去战乱之苦，未必不能成为一个世外桃源。秦长老虽然神通广大，若是在外颠簸，却也难免卷入其中。莫若我等闭门锁户，等这战乱过去，万幽谷实力亦会有所增长。岂非两全其美？”
秦霜摇了摇头：“此地灵窍万年来已被挥霍殆尽，不是久居之地。我看万幽谷实力积弱，经不起消耗。在我看来，若能避世是最好的，但是却不该在此地。况且我已晋升元婴期，若真想避世，何处不能？所以入世。却是为这世人略尽绵薄之力。此战并非寻常，若是被魔修得逞。只怕万年修仙文明，毁于一旦，到时候，便是避世门派，又何尝能独善其身了？”
刘掌门犹豫一会：“事情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有那些前辈高人坐镇，魔修虽然猖獗，却也不可能动摇我天元大陆仙道根基罢？”
秦霜叹一口气：“刘掌门，我意已决。今日来，亦是想问你们一句，是否要寻个福地将门派迁移，我可护送你们前去，至于长久坐镇此地，却是不能。”
三人沉吟起来，片刻，那刘掌门勉强笑道：“且不去谈他，当日那婴儿，秦长老可要见上一见？”秦霜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心知他并未放弃这个打算。何况这位刘掌门以及两位凝丹长老与她不同，都是出身万幽谷的，自小在万幽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这迁移门派的决定，岂是一时之间能下决定的？因此也不点破，只点头道，“也好。不过掌门好好考虑我的话罢。毕竟即便没有这场战乱，在此地继续待下去，门下弟子既无上好灵脉加速修炼，也没有机会得到灵材宝物，只会一代比一代积弱，万幽谷的没落之趋几乎难以扭转，亦非我一名元婴修士能够力挽狂澜的。”
孙念恩上来时，秦霜几有些恍如隔世之感。毕竟当年她将孙念恩交付到刘掌门手上，不过一个襁褓婴儿，整日哭闹不休，颇让秦霜头疼。如今一见，居然已是翩翩少年。他的样子大约继承了孙三喜的摸样，象到了七八分，只是毕竟长于仙门，行动间亦有些离尘之气，如今从他身上，除了相貌之外，哪里还看得出一点孙三喜的影子？
令秦霜意外的是，二十岁的孙念恩，居然已是炼气巅峰修士，相较他的资质来说，已是殊为难得，想必万幽谷这三名凝丹修士在他身上颇费了一些心思的。
知道是来见元婴长老，孙念恩似乎有些紧张，头也不敢抬。他是拜入刘掌门门下的，虽然也颇受宠爱，只是刘掌门门下亦非他一个弟子，如今当着元婴修士将他唤入，也不知究竟何事？况且他这辈子尚是第一次拜见元婴修士，如何能不紧张？
他恭恭敬敬行了大礼，秦霜也未阻拦。
刘掌门度秦霜眼色，笑道：“念儿，秦长老虽非你的师父，你还该再磕几个响头才是。当年你在襁褓中，秦长老将你抱来，并立约成为我万幽谷长老，托我们抚育。如今看来，你可是我万幽谷福星了？”
孙念恩低垂的头猛然一颤，似乎控制不住想要抬头看看，却是强行压制住了，只是颤抖着声音道：“救命之恩，引路之德，长老对弟子恩同再造，弟子从不敢或忘。”他的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他是知道自己身世的，修炼略有小成时，也曾几度回家探望。他自然知道当日将他引入仙门的是一名高阶女修，却是没有想到，便是今日这元婴期修士！之前他隔着阵法，亲见这位长老举重若轻，灭杀那数百魔修于弹指间，威能可谓惊天动地。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居然就是这位神通广大的修士与自己那身为凡人的父亲略有交集，才使得他今日能走上这条求道之路。
原本他懂事后，对万幽谷并不甚满意，觉得此地贫瘠，门派弟子稀少，没甚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