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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桑道:“我要去一趟福润宫。”
韦太后惊诧地挑了挑眉:“福润宫?”
韦桑道:“是。”
福润宫里住的是真宗的皇后,吕太贵妃的姐姐,吕若素。
真宗接二连三办下错事,郁郁而终,又没有留下子嗣,皇位落到永帝身上,真宗的后妃全都搬去了福润宫,幽居度日。
虽说寂寞,其实并不难过。
韦氏和吕氏传下来的规矩,该斗时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但是退居之后,从前的恩怨也就结束了,当权之人不得打扰和不敬前辈。
也就是这样,韦氏和吕氏才能这么多年相安无事,壮大发展延续到现在。
韦太后道:“祖传的规矩,一朝天子一朝后,她们退下来之后,就该清净享福了,咱们不能去打扰她们安静度日。她们也不能轻易掺和进来,你确定你要去找她?”
“我怀疑吕纯也没有被陛下宠幸过。”
韦桑用扇子挡着半张紫胀的脸,顺便将牙床上的黑洞挡好:“陛下的心不在我们身上,即便没有钟唯唯,也会有李唯唯,张唯唯,换了谁来他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事关两个家族的生死存亡,吕氏不会袖手旁观。总要试试才好。”
韦太后道:“既然如此,你就去吧。”
妙琳走进来,低声道:“昭仁宫传来的消息,钟唯唯承宠了。”
韦桑虽然早有准备,仍然气得眼圈红了,两滴黄豆大小的眼泪滴落出来,伤心又难过。
韦太后半阖了眼睛,一言不发。
韦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不好,陛下走时,抢走了那个装了神仙丸的绣囊。”
第202章 是谁吃了亏(2)()
“如果陛下将绣囊交给可信的太医查验,再结合当时的情景,那么,春霖酒加神仙丸等于****的秘密必然暴露”
韦氏保留了很多年的秘密也可能会因此泄露,家里一定会把这个罪过算到她头上的!
韦桑想到自己进宫之时,嫡母看着自己的阴冷眼神,忍不住着急起来。
韦太后不动如风:“人年轻了就是这点不好,经历的事儿少,沉不住气,顾前不顾后。
神仙丸哪有那么容易被抓住的?之所以要用双层袋子密封,正是因为它遇风便会蒸发。
两个时辰之内,香味散尽,它也就化尽了,不然咱们祖上早就死了若干次了。”
韦桑喃喃地道:“家里没人告诉我。”
韦太后冷笑:“我的生母只是一个侍婢,而且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没人告诉你,不是理由。”
韦桑试探道:“姑姑之前曾经告诉过我,春霖酒加神仙丸,不但可以让中者意乱情迷,还可以增加受者怀孕的可能,如果钟唯唯有了身孕,那么”
“身孕?”韦太后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太后是什么意思?我总觉得她有事瞒着我。这次的事情虽然她也很生气,但并不是非常生气,似乎是另有打算。”
韦桑低声问菊嬷嬷:“嬷嬷,入宫之前,我踌躇满志,现在却觉得没有底了。”
菊嬷嬷抱着一匣子碎玉挑来挑去,答非所问:“老奴想了个法子,挑块和娘娘牙齿颜色相近的碎玉,打磨成牙齿的样子,再用金或者银镶嵌起来,能最大程度地弥补。”
韦桑眼睛一亮,随即皱眉:“玉石易碎,不怎么好吧。”
菊嬷嬷道:“总比一张口金灿灿的要好。娘娘啊,遇到事儿不要怕,不然咱们就是死路一条。
我看夫人对淑嫔的死有所疑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我们若是不努力,转眼就该我们死了,您要打起精神来啊。”
韦桑点头:“我知道了。”
一个宫女走进来,小声说道:“万安宫李总管让奴婢禀告娘娘,抬肩舆的宫人已经招了,说是受了钟唯唯的指使。”
韦桑心里总算要好受了些,吩咐道:“自此时起,紧闭宫门,非要紧事,没有我的准许,不许出入芝兰殿。”
宫女传令出去,菊嬷嬷也挑好了玉石,站起身来:
“娘娘先睡觉吧,老奴出去一趟,找人把这个牙齿弄好。多则三五天,少则一两天,就能弄好了。”
韦桑低声吩咐她:“嬷嬷千万小心,多事之秋,别被人发现了。”
菊嬷嬷点点头,镇定地往外走。
乌云遮月,春寒料峭,菊嬷嬷悄无声息地出了芝兰殿,手脚轻快地沿着偏僻冷清的小路一直往前走。
若是有人看到,一定会惊诧于,她这样一个才入宫没有多久的老嬷嬷,为何会对宫里的道路这样的熟悉。
菊嬷嬷七拐八弯,熟练地躲过巡夜的侍卫,走到兆祥宫外停下,左右看看,轻轻叩响了宫门,再学了一声鸟叫。
兆祥宫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
菊嬷嬷闪身入内,跟着来人一起快步走进一间小小的屋子,屋内未曾掌灯,黑黢黢的什么都都看不见。
一条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来:“失败了吧?我早说过,咱们这位陛下比不得前面两位皇帝,他心性强着呢。
我早年和他交过手,本以为他已被杀死,没想到居然还活了下来。”
菊嬷嬷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来,是想让你找个人,给萱嫔制两颗假牙出来。”
“你放在桌上,三天后来取。”
“萱嫔担心钟唯唯会有孕,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有孕?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那人轻笑一声:“怎么,太后娘娘没有告诉你们吗?”
菊嬷嬷连忙追问:“什么事?”
那人却不肯说了:“既然太后娘娘不肯说,想必是有她的考量。你先回去吧。”
菊嬷嬷满头雾水地离去,之前引她进来的宫人小声问道:“尊使,为何要和她提起太后娘娘的事?”
那人淡淡地说:“因为我要让他们大乱斗。韦氏和吕氏彼此生疑,就不再是铁板一块;
皇帝陛下和韦氏、吕氏斗得不亦乐乎,我们才能有机可趁;
韦氏内部乱成一锅粥,咱们才好掌控她们,为我们做事。
等到时机差不多了,咱们去把少主接回来,重振昆仑殿。”
宫人虔诚地拜倒在地:“天佑昆仑。”
那人狂热地道:“天佑昆仑。”
夜色渐深,一阵风吹过,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钟唯唯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听到了重华的心跳声,沉稳有力,绵延不息。
他就在她身边,紧紧搂住她,头贴着她的头,大手搂在她的腰肢上,一条腿还翘起来霸道地缠着她的腿,是一副生怕她会跑掉的样子。
这个霸道又小气的家伙。
钟唯唯忍不住勾起唇角,轻轻在他睫毛上落下一吻。
重华惊醒,睡眼朦胧地从睫毛缝里瞅着她看了半晌,懒洋洋地笑了。
他把她搂紧,毫不客气地低头吻上去。
钟唯唯察觉到小重华又有蠢蠢欲动的意思,赶紧喝止他:“不要!再敢禽兽我就走了。”
重华遗憾而不甘地放开她,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乜斜着她,声音暗哑:“我不管,你得想个法子帮帮我。”
钟唯唯死活不干,被他歪缠到天亮,无奈还是被糊了一手。
迷迷糊糊睡过去,再醒来,就已经是中午时分。
她刚在床上翻了个身,小棠就掀开了帐子,喜气洋洋地冲她挤眼睛:“饿么?给你备着很多好吃的,你想吃啥?”
钟唯唯厚着脸皮坐起身来,非常淡定地道:“心情好,吃什么都好。”
“啧”小棠夸张地“啧”了一声,暧昧地看着她的肩头,低声说道:“真是禽兽啊。”
钟唯唯顺着小棠的目光一看,身上斑斑点点,全是红痕。
又羞又恼,却又十分高兴,翻个白眼扔过去:“不服气么?咬我啊。”
第203章 是谁吃了亏(3)()
“您和陛下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小棠哈哈大笑,欢快地伺候钟唯唯沐浴更衣,小声禀告:“萱嫔昨儿从肩舆上摔下来,摔了个狗啃屎,半边脸砸得青肿,门牙也摔断了,好惨。”
昨天的事情,重华没有和钟唯唯提过,但是钟唯唯从他的表现能看得出来,他和平时不大一样。
他虽然一直对她心怀不轨,逮着机会就想做坏事,但到了关键时刻,她若是不愿意,他总也能强迫自己停下来。
可是昨天,她觉得,即使是她拒绝,他大概也不会如她的愿,所以当时她才会觉得他可怕。
之后,即使他已经尽量控制,尽量温柔,却还是很疯狂忘情,一遍又一遍,似乎不知道疲倦,贪得无厌。
若不是因为顾虑到她的身体情况,估计他会一直不停地继续下去吧。
钟唯唯问小棠:“陛下呢?”
小棠道:“陛下在外间处理政务呢。哟哟果然是不一样了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钟唯唯没好气地把她推开,想想又笑了,的确是这样的,她是在想念重华,希望他能在此刻陪伴着她。
可是想想也不大可能,他是帝王,成日政务缠身,怎可能整日与她儿女情长?
小棠拎着六品女官的袍服伺候钟唯唯穿戴,低声问她:“陛下有没有说以后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做这个女官吧?”
重华倒是说让她嫁给他,做他的皇后,但是他和她都很明白,做皇后远远不是时机。
就算是做什么德妃,也还不到时候。
做了妃子,就只能搬离昭仁宫或者清心殿,要受后宫规矩的拘束。
要每天和吕纯、韦太后等人纠缠,对她和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钟唯唯道:“做女官有什么不好?你看哪个妃子能名正言顺地跟着陛下,他走到哪里就到哪里,就算是去临幸宫妃,也能跟着?”
小棠很忧虑:“但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吧。这算什么啊?您既然跟了他,就该有名分,这样才是正统。”
钟唯唯笑笑:“名分栓不住他,这宫里有名分的女人多了去。你不要管了,先就这么着吧。”
钱姑姑牵着又又进来:“一夜没见着你,醒来就嚷嚷,可算等到你醒了。”
又又挣开钱姑姑的手,跑到钟唯唯怀里去:“唯姨,唯姨,我可想你了,昨夜你怎么不回来啊,阿爹也没回来。”
钟唯唯有点窘迫,顾左右而言他:“你今天的字帖写好了吗?”
又又说道:“写好了,我带来啦,您瞧。”
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有女官跑进来,小声道:“太后娘娘来了,指名要钟彤史出去,说是您因为嫉妒,指使人暗算戕害萱嫔。陛下说了,让您不用理睬。”
钱姑姑皱了眉头,这是来找钟唯唯晦气的么?
真是找的好理由,就这样都能攀上钟唯唯。
钟唯唯问女官:“此刻和陛下议政的大臣多么?”
女官回答:“多,六部尚书都在。”
钟唯唯叹一口气,韦太后挑在这个时候来,无非是要败坏重华和她的名声罢了。
放着正儿八经的宫妃不去临幸,放纵着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官,戕害宫妃,怎么看都是失德没规矩。
她对着镜子整理衣衫,吩咐小棠:“你带着皇长子留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小棠猜到她要做什么,立刻抓住她:“不要去,陛下已经让你不要去了,你还去做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
钟唯唯道:“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避而不见?不去,反倒显得我心虚。有陛下在,我能吃什么亏?”
钱姑姑点头称是:“我陪你一起。”
前殿里,韦太后站在大殿正中,气势端严地注视着重华,声音冷清:
“陛下,人证物证俱全,请您把钟唯唯交出来,审查确切之后,施以严惩。当着这满朝老臣的面,您不会护短吧?”
重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韦太后,不急不缓:“母后为何总是要把外朝的事和后宫的事混为一谈呢?”
韦太后严肃地道:“外朝和后宫本来就是连在一起的。陛下,您要做明君,就不能犯糊涂!
皇长子的生母是谁,您不愿意说,又有钟唯唯给您作证,证明那孩子就是皇家骨血,时日且长,又不是让他做太子继位,皇家也不缺他一碗饭吃,我也就不提了。
但是现在后宫不谐,御前女官指使宫人戕害宫妃,事情就很严重了!”
原本一直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六部尚书,听到这里,全都抬起头来了。
有人是真的很担心皇家血脉混乱,担心皇帝陛下会做出糊涂事情,也有人是别有用心,想要浑水摸鱼,附和韦太后。
吏部尚书第一个上前:“陛下,天子无家事。外朝的事和后宫的事本来就息息相关,您要三思。”
“请陛下三思!”
六个尚书,只剩下刑部、兵部尚书闷声不表态,其余吏部、户部、礼部、工部,全都嚷嚷成一片。
真是韦氏养的一群好狗。
重华心中冷笑,面无表情,他很明白韦太后此来是为了什么。
第一,是要败坏他和钟唯唯的名声,联合朝臣对他施压;
第二,再次提出又又生母不详,不能做皇储,只能做富贵闲人。
第一点,绝对不能忍。
第二点,他本来也没打算让又又做皇储,顺水推舟解决这个问题也很好。
“的确,母后和诸位爱卿说得不错,后宫与外朝息息相关,一不小心,就是倾国之祸。既如此,朕也顾不得家丑外扬了。”
重华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人把几个形容狼狈的宫人推了进来。
韦太后早知道重华不是省油的灯,他既然敢让人弄得韦桑摔断牙齿,就会猜得到她想做什么。
不过今天的事情,只要闹大了,对钟唯唯和重华就没有什么好处,因此她毫无压力地看向那几个宫人:“这都是谁?”
重华笑笑,示意李安仁:“把那个恶奴的头脸亮出来,给太后娘娘看一看。”
第204章 是谁吃了亏(4)()
李安仁上前,狠狠捏住那个宫人的下颌,逼迫他抬起头来对着众人。
六部尚书看清他的脸,全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不是祁王身边的宦官杨庚吗?
他不在祁王府里伺候祁王,怎会落到陛下手里了?陛下这是想干什么?
“陛下这是何意?这不是祁王身边的杨庚么?他好好儿的,怎会在这里?”
韦太后心里一片惊涛骇浪,她原本以为重华只会就事论事,往后宫下手,谁想他居然一把就抓住了祁王,真是够狠够毒。
重华冷淡地道:“能有何意呢?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朕原想退一步海阔天空,毕竟自家骨肉,闹得太难看伤感情。
然而母后和朕说,后宫与外朝息息相关,不能轻易放过。
诸位尚书也和朕说,天子无家事,朕为了不做昏君,只好把这事儿捅出来了。”
刑部尚书孔文元适时开口:“陛下,臣等听得一头雾水,有心想帮陛下排忧解难,却无从下手。还请陛下为臣等释疑,以便让臣等为君分忧。”
韦太后阴冷地瞅了孔文元一眼,孔文元只当不曾看见,根本不理。
兵部尚书陈淼也上前一步,表示对皇帝陛下的支持:“请陛下释疑。”
韦太后咬紧了牙关,好个小崽子,短短一段日子,就把兵权牢牢抓在手里了,真是不可小瞧。
重华一抬下巴,赵宏图低眉垂眼地捧出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皮囊,一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