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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既痛苦又快乐,他压低声音,试图让她回心转意:“又又的事,是一个意外,我没有对不起你,若有骗你,让我失去皇位。”
钟唯唯没想到他居然会发这样重的誓。
失去皇位,意味着他会不得善终,可谓是做帝王的人,最重最毒的誓言了吧。
她叹一口气,虽然明知男人的话信不得,还是情不自禁的想要相信他。
重华见她一直绷紧的背脊松软下来,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我曾对你说过的话,从未有过改变。”
钟唯唯道:“记不得了。”
重华抬眼看向远处,不情不愿地道:“就是你及笄那天,我说过的话。”
当时他向她求婚,她调皮,逼着他对月亮发誓。
他百般不肯,被逼急了,只好板着脸说:“从前到现在,再到以后,我都只喜欢钟唯唯一个人。”
所以说,他是在告诉她,他的心意一直没有改变,他一直都还在爱她?
钟唯唯回头看着重华,他并不肯和她对视,面无表情地看向远方,嘴角抿得紧紧的,就好像吃了多大的亏似的。
这么多的伤害,一句话语焉不详的话就算了?钟唯唯恶意道:“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
重华垂了眼,长长的睫毛盖住所有的神思,他沉默地催动乌云,沿着道路一直往前走。
乌云是一匹很通人性的好马,走得又稳又安静。
钟唯唯累了一天,此时被这样晃晃悠悠着,难免困意上头。
她不想丢人,拼命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却连什么时候睡过去都不知道。
第127章 心口的伤(3)()
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到了钟唯唯脸上。
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乌云背上,重华也还在她身后。
她整个人都蜷缩在他怀里,身上裹着他的披风,头枕着他的胳膊。
而他,一直以同样的姿势,让她靠得安稳踏实。
钟唯唯不敢动,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的重华,她半睁着眼睛,一直看向前方。
月亮已经躲进了云层里,清冽的冷风吹过,偶尔有几滴雨落下来。
重华抬起那只空闲的手,轻轻拉起披风,遮住了她的头脸。
他温暖的大手拂过她的脸颊,留恋的停了停?
钟唯唯没忍住,眨了一下眼睛,睫毛划过重华的掌心,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动作僵了僵。
她有些紧张,既害怕他说话挖苦她,又希望他挖苦她。
如此,她便可以顺理成章地远离他,断绝所有的希望和渴望,什么都不再想。
重华却像是没发现她醒了一样,把手收回去,继续安静的驱马前行。
钟唯唯满怀心思,觉得这条通往营地的路有千万里那么遥远。
分明是乌云驮着她走,分明是重华的胳膊托着她的头,但她就是觉得说不出来的累。
装不下去就不装了,她坐直身体,伸个懒腰,再打个呵欠。
假装若无其事:“哎呀,我怎么睡过去了?这是要到哪里了?”
重华过了一会儿才沉声说道:“很快就要到营地了。”
“哦。”钟唯唯往前挪了挪,离开他的怀抱,背脊顿时一阵发寒。
她想了想,果断又缩回去,病了咋办?
还不是她自己受罪,勉为其难吧。
重华没有为难她,而是沉默地任由她靠着他汲取温暖。
雨只是零星下了几点就停住了,风也没有,四处一片安宁。
钟唯唯有种感觉,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她和重华两个人。
她从未有此刻这样渴望,路永远不要走到尽头,天永远不要亮。
就让她和他,这样安静的依偎着,共乘一匹马,感受着彼此的体温,一直一直这样下去。
但是天总会亮,路总会有尽头,走在最前面探路的人停了下来,对着重华做了个手势。
重华示意乌云停下,抓住钟唯唯的胳膊,把她拎到了马下。
钟唯唯冷得不行,觉得他用这种方式对待她真是太讨厌了。
难道好好和她说,让她自己下马不可以吗?
拎小鸡仔似地把她拎下去,好讨厌!
还没来得及表达她的愤懑之情,就被带着重华体温的披风兜头盖住了。
她很没骨气的裹紧披风,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
重华跟着下了马,把乌云交给侍卫牵着,一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带到身边,低声道:“不要出声,营地里知道朕不在的人并不多,悄悄走回去。”
他面临的环境复杂又险恶。
若是祁王等人知道他脱离大营,只带十多个人山路夜行,指不定会做出点什么冒险的事来。
钟唯唯心情复杂的跟在重华身后,悄无声息地走进了营地。
突然间想起来,从前在苍山,她也曾经和他半夜溜出去玩。
玩到第二天清早,再悄悄摸回去,也是他往前走着,一手拉着她的胳膊。
她身上裹着他的外袍,手里拿着他给她买的零嘴,一路走,一路吃。
偶尔塞两颗给他,却总被他嫌弃。
正在感慨,就见重华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多有怀念。
钟唯唯知道他也想起了从前的事,心里莫名一软,低下头乖巧的不再作怪。
绕过暗哨,终于顺利回到营帐。
重华站住脚,沉默地看向钟唯唯。
钟唯唯被他看得心慌,默默解下披风,递交回去。
重华不接,也不肯松开她的手。
钟唯唯把披风塞给李安仁,再重重打个喷嚏。
重华终于松了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大帐。
钱姑姑彻夜未眠,一直坐在又又床边。
见钟唯唯进去,就上前拍了她两下:“想死是不是?”
钱姑姑打得并不疼,钟唯唯嬉皮笑脸,十分遗憾:
“我哪有那么容易死?如果不是走漏了风声,我这会儿已经走出围场了,明天早上就能到昌连。”
多好的机会啊,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钱姑姑恨铁不成钢:“懒得说你,洗洗睡吧。”
钟唯唯抱着钱姑姑的胳膊撒娇:“饿了,吃不饱睡不着。小棠呢?”
钱姑姑没好气地道:“没见着。”
莫非重华真的一怒之下把小棠赶回苍山了?
钟唯唯急出一身细毛汗,转身就往重华的大帐跑去。
大概是得了吩咐,看守大帐的人根本没拦她,她一口气冲进去,才刚开个口:“陛下”
立时又背转了身,尴尬地捂住眼睛往外走:“微臣什么都没看见。”
正在沐浴的重华淡定抬头,瞟一眼李安仁。
李安仁立刻咳嗽了一声,两杆铁枪“呛啷”一声响,拦住了钟唯唯后退的路。
与此同时,李安仁瞅个空子溜了出去。
“给朕擦背。”重华随手扔一块湿帕子过去,刚好砸到钟唯唯手里。
钟唯唯嫌弃的把帕子扔到地上,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来人,立刻把小棠送回苍山去。”重华气得笑了。
这女人是脾气越来越大了,越来越有恃无恐,之前还知道装一下,现在装都懒得装了。
钟唯唯立刻软了,弯腰捡起湿帕子,叹口气:“唉人老啦,不中用啦,看这手抖的。”
重华也不揭穿她,背对着她稳稳坐在浴桶里。
线条阳刚优美的肩背大喇喇地露在她面前,看得钟唯唯一阵阵脸红。
她磨蹭着摸过去,两根手指捏着帕子在他身上挠痒痒似地擦啊擦,一心就想让重华忍受不了,把她轰出去。
然而重华好像特别有耐心,不但不嫌弃,还很享受。
反而是钟唯唯自己受不了了,就像拿搓衣板搓衣服似的,动作粗鲁的使劲乱搓起来。
她越搓越得劲儿,“哗啦”一声水响,重华忽然站了起来,露出强健有力的后腰和下方一条影影绰绰的沟。
钟唯唯又气又恨,正要表示唾弃,就被重华左背心处一条狰狞的伤疤吸引了注意力。
第128章 心口的伤(4)()
重华的左后背上,靠近心脏的地方,一条深紫色的疤痕突兀地横在那里,破坏了他身体的完美。
钟唯唯记不得从前有过这样的疤痕。
而之前,好几次重华在她面前故意赤*裸*上身,也只是用前面对着她,并没有让她看到他的后背。
疤痕长达半尺,就像蜈蚣一样,丑陋而狰狞,再往上一点,就是心脏的位置。
想必当时一定很痛,还流了很多的血。
钟唯唯还想要再靠近一点,仔细看看。
重华却突然没入水里,有点不高兴地说:“你回去吧。”
刚才不是还千方百计调戏她吗?
这会儿又突然不高兴了?
钟唯唯放下帕子,转身就走。
然而始终是太好奇,忍不住问道:“陛下后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重华不理她,抓过一件长袍披上,利落地出了浴桶,向着龙床走去。
这回他倒是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了,只留给她两条修长健美的小腿。
钟唯唯撇撇嘴,伸手去打帘子,却听见他在后面说道:“很难看?嫌难看就明说。”
钟唯唯有点无语。
不过想起此人自来都十分臭美,容忍不得衣饰装扮有一点点不妥当。
当然不能容忍他如此完美的身体,多了这么一个横空出世的丑陋疤痕。
对于臭美的男人来说,说他丑岂不是要他的命?
她十分诚恳地道:“的确不那么好看。”
重华回头,怒气冲冲:“钟唯唯!”
“难道陛下要微臣口是心非吗?”钟唯唯努力睁大眼睛,一脸的诚恳无辜状。
她其实想说,只要他别招惹她,真心待她,她就永远都不会觉得他难看。
哪怕他少了一只眼睛,再瘸腿少胳膊,在她眼里他都是最好看的。
重华忍了又忍,最终什么都没说,而是把一件东西朝她扔过来:“给你了。”
钟唯唯才接住,双臂就被压得直往下沉。
她“哎哟”一声,撤了手,那东西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悦耳悠长的鸣金之音。
原来是太祖赐给韦氏的那把宝剑。
钟唯唯乐了,弯腰拾起,比划了又比划:“挺沉的,是玄铁制作的吧。”
重华斜靠在床头,衣衫半敞,神态风流,缓缓道:“眼光不错。”
钟唯唯最见不得他这样子,故意撇开眼神不看他:“祁王想必输得很惨?”
重华见她居然不肯看他,非常不满意,冷嗤一声:“这种白痴问题还需要问?”
那她就不问咯。
钟唯唯笑笑,问重华:“这把剑是不是赐给微臣,就任由微臣处置了?”
重华“哼”了一声,表示她问得很多余。
钟唯唯得意洋洋地拖着那把剑出去。
天已经亮了,营地上很多人来来往往。
有两个小宦官拖着随行的太医,急匆匆地往营地的南边走去。
营地南边住的是祁王,钟唯唯朝离她最近的一个侍卫使个眼色。
侍卫立刻上前拦住那两个小宦官:“干什么的?”
小宦官很凶:“奉皇命召太医给祁王殿下看伤!不想惹事的赶紧滚开!”
原来祁王受伤了啊,是被重华下黑手弄的吧?
钟唯唯示意侍卫放开小宦官,拖着那把宝剑跟在他们身后,去了南边营地。
祁王有自己的人马,见钟唯唯大摇大摆地跟过来,自然不肯放她入内。
钟唯唯也不强求,将那把宝剑拖在地上,围着祁王的营地大摇大摆地绕了一圈,又拖着宝剑转身回去。
一路上很多人都看见了,全都意味不明地笑。
祁王半边脸肿得发亮,还有一只脚崴着了,脚脖子肿得老粗,半步都走不得。
因为疼,所以很烦躁。
想到这一切都是拜重华所赐,自己居然会输给那个乡巴佬,还输得如此凄惨,他就更烦躁。
大骂太医:“轻点儿,轻点儿!哎哟,你是想谋杀本王么?下去,换个手脚轻点的来!”
他的心腹摸进来,悄声汇报:“钟彤史刚才来过了,把太师赠给殿下的太祖宝剑拖在地上,绕行营地一周,又回去了。”
祁王大怒:“她什么意思?”
心腹不敢解释,什么意思,这个不是很明显吗?
当然是来显摆以及侮辱祁王殿下的。
什么太祖所赐的宝剑啊,什么韦氏祖传的好东西啊,不但作为彩头输给了皇帝陛下,还被皇帝陛下随手赐了人。
这个人还很嚣张的把它拖在地上,跑到他面前来打脸。
祁王一脚踹开帮他揉脚踝的美人,恨道:“好个皇帝陛下,好个钟唯唯!”
心腹上前,小声给他出了个主意:“即便是已经赐给韦氏,那也是太祖赐下来的宝贝,怎容得钟唯唯如此慢待不敬?
殿下何不把这事儿闹大,让宗室和诸位大臣来评理?”
祁王阴冷一笑:“好主意。”
钟唯唯回了帐篷,又又已经醒了,但是不肯起床,躺在床上撒赖。
钱姑姑拿了许多好吃的诱惑他,他看都不肯看一眼,一副生无可恋的委屈模样。
见钟唯唯进去,钱姑姑连忙提醒又又:“看吧,你唯姨回来了。”
又又转过头看一眼钟唯唯,眼圈突然就红了,迅速转过身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钱姑姑小声提醒钟唯唯:“昨天见你和小棠都没回来,就一直生气到现在,晚饭没吃,早饭也不肯吃。”
钟唯唯叹气,她又不是他亲妈,更不是他爹,干啥这样粘人。
接了钱姑姑手里的吃食过去,坐在又又床边慢慢品尝。
边吃边描述:“这个奶饼,是围场里养的鹿奶做的,好香甜,还是前年吃过的了。”
“这个炸鹌鹑,虽然不如我的手艺,也勉强可以吃了。”
“哟,红彤彤的野果子,酸酸甜甜,京城里可吃不着,苍山也没有这样的品种。”
吞口水的声音响亮传来。
钟唯唯假装没听见,把吃食放在床边,自言自语“我还没洗脸呢,给某人抓野兔子,一不小心迷了路,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结果还不理我,怪让人伤心的。”
“骗子!”又又小声说。
钟唯唯站住脚,微微笑:“是在说我吗?”
第129章 祁王殿下很丢脸(1)()
又又瞪钟唯唯:“别以为我小就不知道你干了啥。”
钟唯唯:“哦我干了啥?”
又又红了眼圈:“你说过不丢下我走的,转眼就跑了,说谎的人会长胖!”
钟唯唯惆怅地看看自己的胸:“长胖了好啊,我太瘦了。”
“哇”又又愤恨地大哭起来:“赖子”
好嘛,人熟了真不好,之前还只是骗子,现在又加了个赖子。
还是从前好啊,那个安静不说话的乖娃娃哪里去了?
钟唯唯最怕孩子哭,特别是这种大哭大闹,况且还是她先骗了人。
她揉揉额头,好脾气地说:“是啊,我是骗子,还是赖子。”
又又看看她,更委屈了:“你欺负我,欺负我”
钟唯唯好生惆怅,分明不是她生的,为什么痛苦烦恼的却是她?
恶狠狠一拍桌子:“立刻,马上闭嘴!起来洗脸吃东西!信不信我揍你?”
又又哭得更大声,上气不接下气:“我要小棠!小棠!”
小棠虽然有点笨笨的,但是实在多了,也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耍赖。
钟唯唯叹气:“我也想要小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