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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尘师太摇摇头,看着白洛洛道:“你的心事我已经知晓,我问你,他比你大了这许多,身世如此,脾气怪癖,居无定所,你真的不后悔么?”
白洛洛跪下去,目光坚定:“师父,弟子不悔,弟子此生认定他了。”
了尘师太悲悯地道:“孩子你还太小,不懂得怜悯与爱情的区别,同情怜悯,并不是真的爱情。
你想清楚,跟着他,可能被伤得遍体鳞伤,什么都没有,灰溜溜地回来;也有可能会得到幸福,但是必须非常努力非常累,漂泊浪荡,居无定所。
可若是跟着皇后娘娘,你是功臣之后,做几年女官出宫,找个体面人家,嫁个年貌相当的少年郎并不是难事。有皇后娘娘看着你,这一辈子都会过得轻松自在,富贵清闲”
白洛洛道:“可是我只喜欢他,就算富贵清闲,我心里不高兴,那也没有什么意思。皇后娘娘当初放弃这一切,远走天涯,难道不是因为她喜欢陛下么?”
了尘师太叹息一声,不再劝她:“我一直都在这里,随时可以回来。”
白洛洛给她磕头,谢她的养育之恩,再问她:“您有没有什么话要和他说?”
了尘师太想了很久,低声道:“愿他一世安好。”
她受过的伤害太多,是没有办法和他如同普通母子那样相亲相爱了。像这样就挺好的,知道彼此过得安稳,就够了。
白洛洛起身,跟在钟唯唯的身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菩提庵。
了尘师太没有相送,只让自己的大弟子送她们出来,女尼站在昏暗的灯光下,向钟唯唯转达了尘师太的话。
“师父说,皇后娘娘日理万机,却还为了这种事连夜出宫,亲力亲为,很不容易。您会有福报的。”
钟唯唯回了一礼,诚恳地道:“我也希望阿兄一世安好。”
钟唯唯是微服悄悄出的宫,小棠已经引着何蓑衣往前去了,梁兄亲自赶车,把她和白洛洛送回去。
回到城外天边已经露了鱼肚白,守城的将士悄悄开门放她进去,再回到宫中,又又和圆子都尚未醒来。
钟唯唯在微曦的晨光里收拾了茶桌,亲自点茶分茶,请白洛洛喝茶。
她把自己、何蓑衣、秋袤、重华、钟欣然,师兄妹五人之间的故事讲给白洛洛听,并不忌讳其中那段复杂的纠葛。
白洛洛听得入了迷,撑着下颌问她:“皇后娘娘,先生那么好,您真的就没有动过心吗?”
钟唯唯轻笑:“我当然是觉得他很好,但我从来都分得很清楚,他是兄长,不是爱人。”
白洛洛穷追不舍:“那若是陛下一直没有找到您,或者放弃找您,您会不会被他感动,和他在一起呢?”
钟唯唯犹豫片刻,低声道:“不知道。但我很肯定,我很爱陛下,陛下也很爱我。”
没有发生的事情,她不敢妄下论断,从始至终,何蓑衣于她,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存在。
也许跨前一步,亲情就会变成爱情,但他们之间没有缘分,因此这一步始终也没有跨过去。
白洛洛点头,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得意:“我就知道,先生那么好,您不可能完全不动心。”
钟唯唯失笑,这丫头不但不吃醋,反而一副“我喜欢的人那么好,你动心是正常的,不动心才不正常”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
旭日东升,宫人来报,和崔嬷嬷一起混进来的那几个东岭人被抓到了,全都对罪行供认不讳。
钟唯唯起身梳洗更衣。
端仁的丧事要办,胡紫芝的事也要办,还有若干政务要处理,给重华写信都要特意抽空,她实在是不能再陪白洛洛了。
“大师兄找不到你,自会回来见我,到时候你自己掂量着该怎么办。只是要记得,这一步走出去,就不能再回头啦!”
钟唯唯亲切地和白洛洛挥挥手,迎着朝阳往前面去。
白洛洛深吸一口深秋清晨冷冽的空气,双手紧握成拳,含着笑道:“皇后娘娘!谢谢您!您真的是个极好的人!”
钟唯唯回头看着她甜甜一笑,用口型无声地说:“祝你心想事成,一世安好。”
何蓑衣比白洛洛以为的回来得更迟,直到下午,他才顶着一头的汗来寻求钟唯唯的帮助。
他认为白洛洛是独自往前面去了,他需要钟唯唯发一个文书到周边的州县,发动所有人寻找白洛洛。
然而当时钟唯唯很忙,军费开销实在是太大,茶叶贸易的盈利远远不够,黄金茶道才刚开辟,收益还达不到预期。
她和一众大臣绞尽脑汁地算计着,要怎么样才能多榨出点钱来,那么多人在前线,眼看寒冬将至,大决战就在眼前,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个缺补上才行。
第954章 宣言()
这样的情况下,何蓑衣再怎么着急,也不能去打扰,他只能站在外面静候。
萧瑟的秋风猎猎而起,把他青色的长衫吹得呼呼作响,他独自站在夕阳里,清瘦、孤独、寂寞、焦急、隐忍。
白洛洛藏在不远处观望着,心软、心酸、心疼。
殿门轻响一声,何蓑衣眼睛发亮,急急忙忙要迎上去。
却见一个宫人走出来,客气有礼地请他去偏殿里坐着等候:“实在是太忙了,皇后娘娘只要抽出空来,就立刻请您过来。您不要太急,一直都有人找着的。”
那不够。何蓑衣失望摇头:“我就在这里等着。”
宫人无奈,只好奉上一杯热茶:“天凉了,您暖暖身子。”
何蓑衣心不在焉地喝了茶,继续等待,神情焦灼万分。
白洛洛抿紧了唇,身体先于思想行动,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她沉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何蓑衣的睫毛颤了颤,欢喜与如释重负潮水一般地涌出,他深沉地注视着她,一动不动。
白洛洛被他盯得心里发紧,硬着头皮说道:“你来做什么?”
“你怎会在这里?”与刚才乍然见着她时流露出的欣喜不同,何蓑衣的眼里和语气里隐然带了怒意。
因为皇后娘娘说,要让你体会什么叫做失去,好让你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呀。
白洛洛可不敢在这种时候激怒他,假装很可怜地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很小声地说:“他们和我说你在到处找我”
何蓑衣许久没有出声。
她胆战心惊地悄悄看向他,迎面撞上一双深沉的眼睛,她吓得迅速垂下眼,藏起了一腔的心事。
“你去了哪里?”何蓑衣深呼吸,语气已经平稳很多了。
白洛洛是个见不得笑脸的,尾巴立刻翘起来:“到处走啊,走得累了就随便找个地方停下来,天黑了发现没地方去,就在周围住了客栈”
“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会找你,会焦急吗?”
“我不知道啊,是你赶我走的。皇后娘娘也说不要我,菩提庵我也不敢去,怕师父多心多想不高兴,我没地方去,也没亲人可投奔”
白洛洛说到这里,自然而然地委屈起来。
她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去了东岭,又一路回到这里,若不是真的很喜欢他,又怎会如此?
他却只想把她扔在京城和宫中,还悄悄扔下她,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离开了,真的很过分。
倘若不是皇后娘娘了解他,早早猜到他会去菩提庵,又愿意下大力气帮她、成全他们,只怕这会儿她与他已经天涯两隔了吧。
白洛洛红了鼻头,沉甸甸的泪水滚落出来,砸在地上一摔八瓣。
何蓑衣似是觉得自己的心跟着疼了一下,他头痛地扶了额头一下,转过身大步往前走。
白洛洛的心都凉了半截,都这样了,他还这样,那是真的不喜欢她,不想和她在一起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强扭的瓜不甜,强求来的老男人也没意思。
他找她,一路照顾她,其实不过是因为责任?
倘若她不是了尘师太养大的,他只怕不会多看她一眼。
她没有出声叫他,安静地看着他远去,泪水被猎猎的秋风吹干,脸皮紧绷,微有刺痛。
却见何蓑衣突然站住,微侧了头:“还不跟上?”
白洛洛不理他,照旧站在原地不动。
何蓑衣等了片刻,不见她跟上,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还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
白洛洛大声喊道:“不做什么!皇后娘娘待我好,尊重我,把我当成人看待,而不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阿猫阿狗!哪怕就是让我给她扫地也是可以的!”
所以她的意思是说,他不尊重她,不把她当成人看待,而是当成了阿猫阿狗?
何蓑衣回头,盯着白洛洛,嘴唇紧抿,眉头紧锁,目光严厉。
白洛洛被他盯得发憷,却仍然挺直了腰背,微抬下颌,骄傲地看着他,大声地说:“我是孤儿,无父无母无家族,家里也没什么财产,可我的父母都是功臣,养母也是很了不起的奇女子。
我有名师指点,读过很多书,身手也不错,懂得很多事,胸有大志,人品端正,不怕死,不怕吃苦受罪,想为国家和百姓做点有用的事,并且一直在做。
我配得上这世上的好男儿,不需要卑躬屈膝去讨好一个眼里心里不敬我,不爱我的蠢笨老男人!我愿意为你受委屈吃苦受罪,那是因为我喜欢你!现在我也还喜欢你,但我不想讨好你了!”
她铿锵有力地吼出这一席话,抬起下颌,斜瞅着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无视周围人的异样目光,背着手,昂首挺胸,大步离开。
从何蓑衣身边经过时,她很想看看他,始终还是忍住了,将下巴抬得更高,再重重地“哼”了一声,趾高气昂地走开。
她其实并不打算留在宫中,皇后娘娘说得对,天地那么广阔,她还年轻,不应该把自己圈禁在宫城的方寸之间。
她想出去走走看看,听说皇后娘娘有个好友叫做简宁的,人称简五爷,就带了一个商队在外面做很多紧要的事情。
她可以去找简五,向简五学习,做简五的帮手,拓宽眼界,充实阅历。
也许刚开始会不习惯,会寂寞伤感,时间长了,也就渐渐淡了。这世间又不是只有谈情说爱一件事!哼!
白洛洛一时斗志昂扬,一时情绪低落,怎么办,雄心壮志是这样,但她还是真的好想哭啊啊啊
她红着鼻头,眼泪在眼眶里转着圈,好不容易走到宫门外,被风一吹,眼泪唰地就掉下来了。
她从来没有带手绢的习惯,理所当然地用袖子去擦眼泪。
一只男人的手递过一块雪白的帕子,何蓑衣的声音微凉:“就算要做女英雄,要做骄傲的奇女子,那也该准备一块洁净的手帕才行。否则会很损伤形象。”
白洛洛恶从胆边生,抢过帕子扔在地上使劲踩,挑衅地瞪他:“哼!”
何蓑衣眯了眯眼,抓住她的后衣领,一把将她拎了起来。
第955章 从老男人变成老家伙()
何蓑衣高了白洛洛许多,轻易就将她提得双脚离了地。
白洛洛双脚乱蹬,怒目而视:“你干嘛?我跟你讲,这里是郦国,可不是你这个老家伙的老巢,你别想动歪心思。”
行啊,从老男人变成老家伙了!
何蓑衣冷笑了一声,不怀好意地朝白洛洛胸前扫了一眼,嗤笑:“就你这样儿的,我对你动歪心思?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白洛洛顺着他的目光往胸前一看,下意识地抱住了胸,义正词严:“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何蓑衣!下流!无耻!”
何蓑衣阴沉沉地道:“你没想到的事多了去!我就这样的何蓑衣,后悔了么?趁早滚蛋!”
他松开手,将她扔下去,大步往前走,瞧着好像很生气的模样。
白洛洛站稳了,轻声说:“可是我又没有蛋,想滚蛋也没办法滚”
何蓑衣似是摇晃了一下,又迅速站稳了。
白洛洛背着手,仰头看着天边。
秋高气爽的天气,整个京城都是金色的,天空湛蓝,有一群鸽子唿哨着从天边掠过,也是带着金红色的
真不错,好天气。
白洛洛微笑着往前走,不紧不慢地跟在何蓑衣身后。
何蓑衣发现了她,却假装不知道。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回居住的地方——还是钟唯唯当初住过的小院子。
何蓑衣推门,白洛洛打算跟着进去,不防他突然顿住脚,她一不小心撞上去,鼻子撞得酸痛。
后退一步揉揉鼻子,何蓑衣回身注视着她:“你不是要去做女英雄的么?怎会在这里?”
白洛洛绕开他,径自往里走:“我的东西在这里呀,还不许我来拿回自己的东西了!”
何蓑衣没吱声,似乎没办法反驳。
半夏冲着白洛洛竖起大拇指,笑眯眯地道:“白姑娘还没吃饭吧?菜正好熟了。”
白洛洛就坐到了饭桌旁,何蓑衣跟着进去,微挑了眉头看着她:“拿了你的东西快走!”
白洛洛冷笑:“你才拿了东西快走呢!皇后娘娘已经把这里赏给我了!想住就求我呀!”
半夏挤眉弄眼,小祖宗,赌气也不是这样赌的呀,万一怪脾气的老男人当真赌气走了,你是要如何?
谁知何蓑衣冷淡地道:“真会想,你怎么不说皇后娘娘把半个京城都送你了呢?”
“想赖着不走就算了,我不和你计较,姐大人有大量。”
今天的主菜是炖鸡,一条鸡腿能占小半只。
白洛洛抢先夹走一条鸡腿,眼看何蓑衣似是想去夹另一条鸡腿,就又赶紧叉走:“半夏,快来吃!”
半夏是仆,并没有资格和主人平起平坐,同一张桌子吃饭,闻言干笑一声:“小的不敢。”
白洛洛瞪眼:“我是此间主人,我愿意给你吃!快些!不然把你赶出去。”
何蓑衣凉凉地看了半夏一眼,半夏猛地一拍脑袋:“咦,我忘记喂马了!糟糕哦!”
一溜烟跑了。
白洛洛就把两大条鸡腿都放在自己碗里,鼓着腮的吃,她还不信了,吃肉能噎死人!
好不容易把两只鸡腿都塞下肚子,她胀得什么都吃不下了,摸着肚子打饱嗝。
何蓑衣凉凉地道:“忘记告诉你了,我从来不吃鸡腿。我呢,就爱吃点活肉,比如说鸡翅,鸡脚之类的。你要不要再吃一点?”
他眼里的恶意遮都遮不住,仿佛在说,有本事你就把一只鸡都吃光呀。
“”白洛洛瞪着何蓑衣,好想捏他的脸,把他的脸扯得变形怎么办?
“哈哈哈!”她气壮山河地大笑一声,推碗起身,“赏你吃了!”
跑出去,围着院子来回走了十多个来回,鼓胀的肚子才算好了一点。
不经意回头,看到廊柱旁露出一角淡青色的袍子,心脏又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狠狠回头,假装没有看见,继续遛弯消食。
次日,是个大晴天。
白洛洛早早起来,拎起自己的小包袱,牵出钟唯唯送她的马,翻身上马,潇洒利落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遇到何蓑衣主仆,笑眯眯地和半夏打个招呼,看也不看某个老男人,继续往前走。
何蓑衣瞥她一眼,这丫头,死倔死倔的,真以为他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么?
明知他今天要离开,她便也挑着这个时候离开,不就是怕他赶他走么?
半夏眼巴巴地瞅着他,小声道:“先生,要不那个白姑娘没什么江湖经验的,出去肯定活不过三天,您可怜可怜她,跟她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