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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钟夫人在昏睡,您在做什么呢?一直坐着什么也不做?还是在做什么?”
“我在抄佛经,为我阿娘祈福,为阿唯祈福,为陛下祈福。”
夏花姑姑乍然听到这一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却也没多说:“我可以看看您抄的佛经吗?”
钟欣然立即让人把佛经捧出来:“就是这个。”
纸张整洁,字迹娟秀,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认真去抄的。
但是,夏花姑姑嗅到了一股淡得不能再淡的甜香味儿。
这种甜香味儿,在夏花姑姑踏进圣女宫的那一天起,她就被告诫这种叫做甜梦香的味道,是伴随着昆仑殿妖人一起出现的。
之后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寻找这种味道,并且致力于将拥有并使用这种香甜气味的人,从人群中挖出来绳之以法。
当时夏花姑姑看向钟欣然的眼神就不一样了,钟欣然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堆满笑意:“怎么了?”
夏花姑姑轻笑摇头:“我是在感叹,钟太傅的字写得好,陛下的字写得好,小钟的字写得好,没想到钟姑娘的字也写得极好,果然是一脉相承。”
钟欣然松一口气:“那是,我大师兄和阿袤的字也是写得极好的。近来,我阿娘总是梦见阿爹和从前的时光。
最大的愿望就是我们师兄妹几人能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一起给阿爹上炷香。我每次见到陛下,都想说,却又不敢提。”
夏花姑姑便露了几分同情:“陛下是重情之人,对待一时糊涂犯了错,愿意及时改正的人,总是愿意网开一面的。”
钟欣然听出了夏花姑姑的言下之意,是暗示她赶紧去认错。
然而她根本就没想过这种事,笑着起身送客:“我不能久留姑姑,该去照顾我母亲了。”
夏花姑姑问她要那本经书:“这本书我要带走。”
钟欣然有些忐忑,但是认为自己足够小心,也就应了。
接下来,如她所料,夏花姑姑果然又去盘问了钟夫人。
钟夫人早得了钟欣然的吩咐,无论夏花姑姑怎么问,都说自己当时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但睡觉之前和睡醒之后,钟欣然的确都是在她跟前的。
夏花姑姑就问钟欣然:“当时,钟姑娘是在哪里抄经书的呢?”
钟欣然其实还算是个孝顺之人,守在钟夫人身边抄书写字这种事没少干,立刻很愉快地指了窗边的位置:“就在那里。”
夏花姑姑走过去,在窗边站了很久。
久到钟家母女都胆战心惊,她才回身告退:“时辰不早,我该告退了。”
也没说钟欣然没事儿了,也没说有什么问题,走得干净利落,然而围在太傅府外的人却一个没撤。
出了这样的事,太傅府人心惶惶,钟夫人沉不住气,叫了钟欣然去问:“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做了什么?”
钟欣然不肯说:“没什么,就是阿唯惹了些麻烦,陛下心里不高兴,找人作伐,恰好有人挑事儿,是我们书局里的人,就找上我了
我什么都没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就说一直都在陪您。”
钟夫人信以为真,抱怨道:“就她事儿多,就她是个宝,别人都是草。”
钟欣然一笑:“阿娘不要管她,只要记得我和你说的话就好。”
钟夫人点头:“我记得,不管谁来问,我都是刚才的话。”
气哼哼地道:“想要害我们,哪有那么容易!”
“好啦,好啦,安心睡吧。”钟欣然安置好钟夫人,就想安排人设法打听一下外面的情形。
但是还没来得及派人出去,夏花姑姑又来了,这回可没有之前的和颜悦色:“请钟大姑娘跟着我走一趟吧。”
钟欣然全身发凉:“我做什么了?去哪里?要做什么?”
夏花姑姑冷冷地道:“钟大姑娘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你放心,陛下明察秋毫,不会错怪任何人。”
手一挥,御林军冲上来把钟欣然和她身边的人团团围住。
钟欣然勃然大怒:“我要见陛下!是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对我动手的?今天谁要是敢动我,我便死在他面前!”
夏花姑姑叹道:“钟姑娘,我知道您是陛下的同门师妹,是钟太傅唯一的骨血,身份不同寻常。
但是这样闹,闹得难看了,对您并没有任何好处。陛下若是不曾首肯,我怎会来拿人?这么聪明的人,应该懂得取舍才对。”
钟欣然既害怕又怀着侥幸,告诉闻声赶出来的钟夫人:“阿娘不要怕,我去去就来了,我什么都没做,我是清白的。”
钟夫人扑过来,语气激烈地拦住夏花姑姑:“我是陛下的师娘,他当年答应过他师父的,要保我们孤儿寡母平安,不让我们受苦受罪
做人说话得算数!谁敢动我女儿,我就和他拼命!逼死了我们孤儿寡母,传出去对陛下和钟唯唯也没有任何好处!”
她病得不轻,只说这几句话就气喘吁吁,随时要断气的样子。
夏花姑姑生怕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也不敢逼得太狠,好言安抚:“只是叫去问问就好了,并不是就定了罪。”
钟夫人死死抱住钟欣然,只是不肯松手,老泪横流:
“我不管,我好好的女儿,为什么要不明不白被你们带走?这样被带出去,以后人家怎么看她?她还没嫁人呢,不能被毁掉这一辈子。”
钟欣然彻底崩溃,和钟夫人抱头痛哭,母女俩哭得天都塌了,无限凄惨。
夏花姑姑无奈,只好先让人把钟夫人和钟欣然一起看管起来,再派人去禀告重华。
重华很快回了信,此事体大,不能因为钟欣然抄写的经书有问题,就判定她有问题。
到底是师父的遗孤和遗孀,必须慎重对待,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随便动人,而且在事情没有定性之前,要保护好她们。
夏花姑姑索性留在太傅府,对外宣称钟夫人病重,闭门谢客,然后将太傅府所有的下人分开关押,一个一个地审,再将钟欣然母女所有的东西都过了一遍。
最终,找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
第521章 顶罪(2)()
一个精致小巧的玲珑球,里头暗藏机关,可以藏香可以拆分,里头还剩着一点用剩的香料。
正是昆仑殿教众施展摄魂术时必须用来辅助的甜梦香。
钟欣然身边的侍女作证,曾经看到过钟欣然把玩这个玲珑球。
事情一挖,挖出了更多更深的东西,这个玲珑球,钟欣然母女俩住在宫里时,曾经拿给皇长子玩耍过。
一对时间,就对出了问题,又又被人下了心魔,在宫宴之上当众叫钟欣然“阿娘”,就是在那之后。
这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让人想相信钟欣然是无辜的都难。
当时又又那件事,是夏花姑姑一手操办的,她追查了很多人,一直没找到真相。
即便是又又唯独只叫了钟欣然“阿娘”,也因为钟欣然特殊的身份和镇定的表现,以及很多错综复杂的因素而被排除了嫌疑。
她当时只当是慕夕为了制造混乱,故意在钟家姐妹之间捣乱,却没想到居然真的和钟欣然有关系。
但仅仅只有这一个玲珑球是不够的,看到钟欣然把玩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没有人亲眼目睹她施展摄魂术。
所以当夏花姑姑要求钟欣然说明这个玲珑球的来历和用途时,钟欣然死不认账:
“是万安宫太后娘娘赏给我的,说是一代巧匠林念真做的,非常难得。我只知道它能拆分,却不知道里头还暗藏了这样的机关,更不知道藏有香料。”
她皱着眉头,迟疑地问:“这个香料有问题吗?这种东西里面藏了香是很正常的事吧。”
又牵扯到了万安宫。
夏花姑姑觉得很烦躁,不得不把这件事再次报上去,得到重华的首肯之后,就又去了万安宫,向韦太后询问此事。
韦太后正在听宫人唱曲儿逗孙子,过得和神仙似的逍遥,听说玲珑球,毫不犹豫地就认了:“是啊,本宫赏的。怎么了?”
夏花姑姑如实说来,韦太后怪笑一声:“那么,就是怀疑本宫与昆仑殿妖人勾连了?若是真的,那倒好了。”
她愤怒地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疤和受过伤的腿,拔高声音,厉声道:“不知道本宫这些伤痕是谁给的?就是你们这起子吃白饭的饭桶,废物!养活你们有什么用?”
夏花姑姑不敌太后娘娘的泼辣凶悍,狼狈的退了出去,吸一口气,定一定神,打算从另外的方向着手。
都是些身份特殊、不好惹、不好处理的人物,这实在是太考校人的耐心和毅力,以及智慧了。
夏花姑姑刚走,韦太后就收了狰狞之色,招手叫翠眉过去,淡淡地道:“依我看,钟夫人真是病糊涂了,竟然由着别人这样磋磨她的独生女儿。”
翠眉会意,立刻安排下去。
这是钟欣然经过的第二十次盘问,她已经疲倦到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了,不管夏花姑姑怎么盘问,她都只是言简意赅的几句话:
“是。”
“不是。”
“不知道。”
“我要见陛下。”
“我什么都没做。”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夏花姑姑烦到不能更烦,决定对她采取非常手段:“要请钟姑娘见谅,事关重大,弄不清楚真相,您这一辈子都不能走出太傅府了。”
若是这一辈子都不能走出太傅府,那她的人生岂不是暗无天日了?
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钟欣然只差一点就要崩溃。
夏花姑姑冷静地看着她的情绪一点点发生变化,起身往外,让人关门:“从即日起,除了送饭和清理便桶之外,不许任何人到这里来。”
“你凭什么?是不是钟唯唯让你来害我的?”
钟欣然大叫一声,决定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也是豪赌,赌赢了就能顺利摆脱当前的困境,若是赌输了
反正不会比现在更惨就是了。
夏花姑姑冷冷地道:“钟姑娘是想死吗?万一死不掉,那可惨了。”
她压低声音,“忘了告诉您,善于解毒者,往往也擅长下毒。”
这击溃了钟欣然的最后一丝侥幸,她太聪明了,若是一个愚笨的人,大概不能明白夏花姑姑的意思。
可是她懂,夏花姑姑是在威胁她,夏花姑姑本人也懂得摄魂术。
若是夏花姑姑将同样的手段落到她身上,可以想见她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一定是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夏花姑姑耐心地等待着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宫人急匆匆赶来,凑在夏花姑姑耳边低声道:“钟夫人招了,她说都是她干的。”
钟夫人不但招了,而且还趁着看守她的人不注意,一头撞在了墙上,全然是豁出去,一点都不想活了的架势。
夏花姑姑吃了一惊,让人看好钟欣然,火速入宫知会重华,再急忙赶往关押钟夫人的地方。
钟夫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她的额头撞了一个大窟窿,血流了一床,几块帕子都按不住。
夏花姑姑到时,她已经不怎么能说出话来了。
只是虚弱地看着夏花姑姑,指一指自己的眼睛,再将手放在自己的心上,就再也没了多余的力气,瞪着眼,呼哧呼哧喘粗气。
看守的人把一封染了血的书信交给夏花姑姑,低声道:“是从她身上找出来的。”
等到重华赶来,钟夫人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却一直瞪着眼不肯闭眼。
直到看见重华,她的眼睛才亮了亮,用尽全身力气,双手合十,做了一个忏悔求饶的姿势,流下两行血泪,乞求地看着重华。
重华明白她的意思,她想求他放过钟欣然,善待钟欣然。
事已至此,哪怕他多么不喜欢钟夫人,也不能不想到逝去的钟南江,便点了头:“朕答应你,只要她未做伤天害理之事,便不会被牵连。”
钟夫人摇头,血泪纵横。
无论如何,有母亲用生命来疼爱的人终归是幸运的。
重华半垂了眼,缓缓道:“看在师父的份上,留钟氏一滴血脉。”
钟夫人感激一笑,闭上了眼睛。
“奴婢失职,请陛下惩处。”夏花姑姑跪下,双手将钟夫人的信送上。
第522章 顶罪(3)()
重华看到信上沾染的血迹,不想去碰,半阖了眼道:“你来念。”
钟夫人在信里说,所有一切都是她做的。
就连当年让钟唯唯代替钟欣然入宫,也是她的主意。
钟南江只专注于著书立说以及教养弟子,对于男女之事并不怎么热衷。
她只得这样一个女儿,所以看得和眼珠子一样的珍贵,最大的愿望莫过于让钟欣然嫁个好人家。
宫使告诉她,钟欣然入宫,并不是去做女官或者是教授茶道什么的,而是要给先帝做妃嫔。
而先帝,已经病入膏肓,并且此时钟欣然对重华已暗许芳心。
她舍不得女儿年纪轻轻就跳了火坑,想要促成女儿和重华的婚事,就把主意打到了钟唯唯身上
后来到了宫里,韦太后对她百般示好,钟欣然劝她不要留在宫中,也是她不甘心,非得去争,然后就遇到了慕夕。
慕夕教她怎么施展摄魂术,她苦于没有地方放甜梦香,正好韦太后赏了玲珑球,她无意中发现了玲珑球的机关,就把甜梦香藏在里面,假装生病,趁钟唯唯带皇长子去探病的机会,对皇长子下了手。
但之后,由于心中忧虑,害怕东窗事发,她就真的被吓病了,听说慕夕暴露之后,彻底被吓得生了大病。
原本是不敢再碰摄魂术和甜梦香的,只是这次机会太好,她不忍心钟欣然孤老终身,所以又忍不住下了手
是她糊涂,是她该死,是她十恶不赦,她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只这一切,都和钟欣然无关,钟欣然什么都不知道,还经常因为劝她对钟唯唯好一点而和她生气
钟欣然是无辜的,恳请重华不要因为她的缘故,牵连了钟欣然。
信写得很整洁,措辞得当,看得出来是花了时间和心思认真写的,字也是钟夫人亲笔,并未作假。
重华确认之后,皱眉问道:“她如何会有机会写信?”
夏花姑姑十分自责:“是奴婢的错,这几天她一直要求抄经书,说是可以缓解病痛,奴婢看她病得厉害,想着也不可能放任她和外人通消息,就给了她纸笔,没想到她写了信”
重华想了想,道:“罢了,她是朕的师母,又是病重之人,你对她宽让一点也没错。”
整件事看上去似乎合情合理,但夏花姑姑直觉没有这么简单,很多细节都需要细究才能确定。
然而钟夫人已死,她身边伺候的人一问三不知,根本不能继续追究下去。
若要细究,就只能对钟欣然上刑了——摄魂术,其实夏花姑姑本身是不会的。
那种邪术,只要沾上就不能自拔,圣女宫中严禁宫人私学,一旦发现就会被处死。
因此之前对钟欣然那句“善于解毒者,往往也擅长下毒”不过只是吓唬罢了。
但钟夫人已经自尽并认罪,再不可能对钟欣然上刑逼供——
她们的身份太特殊了,因此事情只能暂时告一段落。
“妥善处理此事,不要让钟太傅的名声被昆仑殿沾染。”
重华揉揉眉心,下了论断:“放钟欣然出来办理后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