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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看着简冰轻盈的身姿,云珊不由轻叹了口气。
当年看舒雪滑的那么好,她死命地诱惑小胖妞冰冰也来冰场试试。
无奈人家人小主意大,当着爸爸的面,便缩着脖子撒娇表示:“好冷呀,我不想学呀。”
在舒雪面前,则表示,“姐姐你要退学练花滑,就已经够让妈妈崩溃的了,我可不能再刺激她了。”
再长大一点,连“人各有志”之类的成语都用上了。
若不是后来的一系列变故,若不是
云珊扶着轮椅站起来,一摇一摆地往前走了两步。
人在被宠爱的时候,总是忍不住会有些有恃无恐,乃至肆意妄为。
只有在遭逢过突变,见识过命运的无常和残酷之后,才懂得珍惜和争取。
云珊还记得那个初春的深夜,自己刚从医院探望舒雪回来,拄着拐杖经过空荡荡的冰场。
胖乎乎的小小女孩,也不知怎么爬进来的,穿着不大合脚的冰鞋,小心翼翼地爬上冰面,战战兢兢地,像是只尝试游泳的奶猫。
要让冰刀和冰面合拍,是需要一定的练习和技巧的。
云珊不知道简冰到底观察了多久,又为了什么突然想要尝试上冰。但她站起的瞬间,就一屁股蹲摔了回去。
爬起,摔倒,再爬起,再摔倒
整整一个晚上,云珊在外面坐了一夜,她就在里面摔了一夜。
没有痛哭,没有求助,更没有放弃。
简冰对花滑的热情,似乎就是从那一次次摔跤开始的。
隔天一早,她就顶着摔肿的脸庞,来找云珊拜师。
那时候,舒问涛的冰场,已经停营业了半年。行动不便的云珊,也已经在家休息了近半年了。
舒雪的伤需要大笔的资金支持,但他们却没有了重新再来的勇气。
云珊至今记得舒雪出事那天,她母亲简欣歇斯底里的疯狂。
那是一个母亲的愤怒,也是一个母亲的哀恸。
她甚至忘了自己年幼的小女儿还在身边站着,扯着舒问涛的衣袖,极尽恶毒地喊:“是你害的她的呀!你把自己女儿害成了这样!”
简欣从始至今就没有同意过舒雪学花滑,只是碍于女儿近乎痴迷的喜爱,而不得不妥协。
而舒雪赛场上的那一摔,成了她永远的心病。
那一年里,云珊每每入梦,必然会看到浑身鲜血昏迷的舒雪,呆若木鸡的陈辞,颓然无措的舒问涛,声嘶力竭的简欣
那个时候,11岁的简冰姓氏还跟着父亲,人生轨迹却完全依照母亲的安排在铺设。
出生在母亲最喜欢的市立医院,上母亲选择的早教班,学母亲挑选的芭蕾舞课甚至连日常的穿着打扮,都依着母亲简欣的喜好。
夏天穿小裙子、戴宽檐的遮阳帽;春秋穿小开衫配长筒袜、小皮鞋;冬天则一定要戴毛茸茸的护耳,围厚厚的围巾。
一切的一切,都因为那一场意外而改变了。
八、来自冠军的邀请(四)()
第八章来自冠军的邀请(三)
简欣沉浸于痛苦之中;彻夜不休地陪在昏迷的大女儿舒雪病床前。
她依靠和舒问涛分居;更改简冰的姓氏来“保护”小女儿;抢夺对小女儿人生的决定权。
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向听话的简冰;悄悄萌芽的那些“恶”因子。
没了倔强姐姐的保护;她仍旧装着乖巧贴心的模样;却开始事事于母亲作对。
她自作主张跟芭蕾舞老师要回了学费,把家长联系方式改成了父亲,甚至还打电话给中介;撤下了冰场的出售广告。
这些突如其来的成长和强硬,如沉默的暗流,来的这样突然;这样的猝不及防。
被隐瞒的简欣无知无觉;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的云珊和舒问涛,却坐不住了。
除了开冰场和当教练;他们确确实实都没有别的技能和天赋。
舒雪伤得又那么重;后续的治疗费用源源不断。
这个时候;并不是倒下去任凭颓废和伤心侵蚀勇气的时候。
他们拒绝不了理智回归;也阻止不了简冰上冰的决心。
南方的冰场虽然少;也并不是没有。
与其让其他人来教课;当然不如他们自己来。
只是在正式开始学习前,作为父亲的舒问涛,和年仅11岁的女儿简冰;进行了一场好几个小时的长谈。
云珊不在现场;只知道那次之后,舒问涛便不再反对小女儿上冰,甚至开始帮她一起圆谎,瞒过分居的妻子。
“云老师?”
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云珊蓦然回神,这才发现简冰不知什么时候滑完了,正一脸困惑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哭了?”
云珊茫然地“啊”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脸颊,果然摸到几颗冷冰冰的水珠。
“是汗吧?哈哈哈哈,我以为北方很冷,今天穿的特别多。”她有些慌乱地擦掉水珠。
又哭了!
真是没用啊!
明明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每每回忆起来,眼泪就跟有了自我意识一般,自顾自无声无息地流淌。
在生命面前,尤其是他人的生命面前,谁又能真正坚强得起来呢?
“您觉得我的菲力甫跳怎么样?我已经练了好几个月了,1周、2周都没问题,一上三周必定出问题,更不要说连跳了。”
“呃”云珊是真没留意她刚才的最后那几个跳跃,“你再跳一次试试。”
简冰无奈,滑到冰场的另一头,助滑一段之后,右足刀齿点冰,起跳。
一圈、两圈外刃落冰。
非常明显的周数不足,都不用技术人员用设备,连舒问涛也看出来了。
她多少有些不甘,再次往前滑了一段,空出足够的空间,助滑,再一次点冰起跳。
菲力甫跳分数不是最高的,但是对部分女选手来说,确确实实是一道不大不小的关卡。
花滑这类冰上弧线运动,大部分跳跃其实是可以借助速度和弧线来完成起跳的。但菲力甫跳需要用刀齿点冰起跳,即便有助滑,还是需要相对足够的力量。
像简冰这样瘦弱的女孩,提速度简单,利用弧线也可以依靠训练,要力量,可就有难度了。
舒问涛本来就业余练过花滑,后来为了两个女儿,又恶补了一堆知识,当然看出了原因。
云珊听他说完,却只是静立不语。
他和简冰一样,看得多,练得也不少,却缺乏足够的比赛经验。
简冰不仅在力量上有劣势,在应对比赛的技巧上,也是非常欠缺的。其他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选手,要么混不出头考虑转行了,要么就已经是身经百战了。
舒雪14岁时,世锦赛、大奖赛都已经打过一整轮了,更不要说国内的比赛。
真正专业的运动员,除了平时的刻苦训练,分析裁判和技术专家们给出的小分表,也是每次比赛完成后的重要工作。
不复盘,不查漏补缺,怎么能进步?
更不要说,还有艺术表现力和裁判印象分这样比较虚无缥缈的东西。
姑娘长大了,花朵也到了怒放的时候。
花香馥郁,小小的训练场已经关不住了。
她需要更高的赛场去磨砺,需要更强的对手去挑战。
简冰听完父亲的话,便期期艾艾地看着她:“老师,我是不是要再加一些力量训练的内容?”
云珊点头,说了点练习的方法,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其实,还可以多观察其他人的起跳方法,力量不够是一部分女选手的通病,女单里面就一大堆,你多观察他们的节目编排,会发现很多人会刻意减少容易炸的单跳。”
简冰点头,又听云珊感慨道:“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得多参加比赛呀——”
简冰沉默,不由自主的,就想起陈辞那个有点挑衅的提议。
去拼可能性很小的女单,不如考虑双人项目。
***
跟着舒问涛他们回到住的酒店,简冰才知道他们到底搬了多少东西过来。
一大包家乡的米面,一大箱家乡的小点心,一大罐父亲亲手做的红膏炝蟹云珊行动不便,还附带了一个保镖和拎行李的苦力——爱情长跑n年的同居恋人鲁文博。
鲁文博其实是舒问涛冰场附近健身房的健身教练,从小就不会说话,不知怎么就开始天天往他们这个小冰场跑,给云珊送东送西的。
云珊父母倒是挺喜欢他的,小伙子确实有残疾,但是他们闺女也一样身体不好呀。
云珊这人呢,平时脾气也都挺好的,到了谈恋爱的时候,却作得吓人。
两人同居了这么多年,愣是不领证,不结婚。
简冰一推开门,就见鲁文博赤着膀子,正费劲地在拆一个巨大的快递箱。
“鲁叔,您干什么呢?”
鲁文博扭头看到她,有些羞赧地笑了下,比划道:“做吃的。”
简冰好奇地走近,就看到盒子上的“冰箱”字样。
简冰张大的嘴巴,立刻就合不上去了。
“云老师,鲁叔买冰箱了!”
住酒店买冰箱!
这是要上天啊!
还做吃的,这是打算住多久?做多少吃的?!
出乎简冰的意料,云珊居然没什么反应,十分淡定地朝他们瞥了一眼,继续拿着手机发消息。
鲁文博于是继续拆快递盒,锅碗瓢盆、调味料、洗洁精等等一应俱全。
就是租房搬家,大约也就需要这么多东西了。
“鲁叔,您跟酒店老板打过招呼没?他们这儿给你开火吗?”
简冰无不忧虑地问。
鲁文博摇头,怕她不理解,停下手比划:不在这儿做。
简冰松了口气,随即又不明白了。
不在这儿做?
那去哪儿?
鲁文博看看云珊,又看看她,最后指了指隔壁房间,比划:去问你爸爸。
九、老骥们的壮志雄心(一)()
第九章老骥们的壮志雄心(一)
简冰敲开门;舒问涛正在打电话。
一会儿“嗯嗯嗯”答应;一会儿又嘀咕;“我知道生产经营场得办妥;我这儿不是在解决着呢”
看样子;是在谈工作上的事情。
简冰在小沙发上坐下来;晃着脚四下打量。
他们选的这家酒店;环境虽然一般,因为地理位置靠近市中心,价格却并不便宜。
简冰翻了翻小桌子上饮料的价目表;忍不住嘀咕:“爸爸,明天换到我大学城附近去吧,这儿环境不好;还这么贵。”
舒问涛捂着手机话筒;冲她摇摇头,往外面走去。
他忙起工作来;一向就是这样的。
简冰“哎”了一声;站起来在房间里乱转。
酒店房间就这么大;也没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床、电视、沙发、茶几、衣柜、洗手间这些标准配置。
倒是靠墙的那一排行李;看得简冰有些讶异。
一向轻装简行的父亲;似乎也被鲁文博传染了,光旅行箱就带了两个,靠墙的床头柜上;还放着只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
再算上给她带的这么多土特产;他们的阵势简直比搬家还夸张。
简冰等了又等,始终不见父亲回来,又拆了土产包,吃了两块炝蟹。
百无聊赖,便起来帮他收拾行李。
她先开了只行李箱,里面是些基础的洗漱用具和衣物。再打开另一只,仍旧是衣物。
一大男人,带这么多衣服干嘛呀?
再打开背包,里面是厚厚的一摞资料。
简冰眼尖,一眼看到了最上面的那份冰场产值估算。
她愣住,沉默半晌,将整叠资料抽了出来。
产值估算文件的下面,就是一份重大资产出售法律意见书。
“舒阳冰场”几个大字显眼的标在上面。
也恰是这个时候,房门“嚓”一声被推开,舒问涛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爸爸,你要卖冰场?”简冰捏着资料,声音都有些发飘。
舒问涛呆了一下,下意识地点头,又摇头。
“为什么呀?”简冰提高声音,“咱们不是说好了,好好过日子,一起等姐姐醒过来?您您怎么又”
“不是,”舒问涛赶紧解释道,“我不是卖冰场,我这是办迁移呢。”
“迁移?”简冰茫然地看着他。
舒问涛拉了把凳子,在她面前坐下。
“对啊,”他接过她手里的资料,翻出下面的各种迁移手续,“我跟云老师、鲁叔商量了,想把冰场搬来北方。这两年,咱们国家不是很重视冰雪竞技项目嘛,在小地方要拓展业务,实在是有点困难。这边冰上项目热度高,群众基础好,跟你也近。咱们主席不也跟电视里邀请大家,“相约北京”嘛!国际友人都邀请,那咱们自己中国人,肯定更欢迎了——如果有可能,我们也想自己组建一支滑冰队。那时候,你就不用挂别人的俱乐部了,直接挂咱们自家的名字去考试,甚至比赛。”
“滑、滑冰队啊——”
看着鬓角已经有点斑白的舒问涛,简冰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即便是在北方,这理想也实在有些太过远大。
就不提专业运动员们那昂贵的身价,就说真冰冰场动辄几千万的硬件投入南方小城和一线城市的b市的地价天差地别,更何况,他们那个小冰场是真小,连标准冰场的一半面积都不到。
要组滑冰队,至少,训练场地得有保证吧?
“那资金方面呢?b市可是寸土寸金,”简冰道,“就算群众基础好,竞争也大呢。您知道本市有多少家俱乐部吗?”
舒问涛抓抓头,“我知道呀,所以我们也在积极寻找投资,接洽了几家,这两天去谈谈。你鲁叔联系朋友,给咱在你学校附近租了个房,这边的事儿忙完,我们就搬过去。”他叹了口气,“我们也做好长期抗战准备了。”
简冰沉默。
这三人年纪加一起都快150岁了,办起事儿来,却比20出头的小青年还大胆。
迁移冰场,组建滑冰队
她不由自主想起多年以前,父亲坐在紧闭的冰场大门旁,一根接一根抽烟的颓废模样。
姐姐倒下了,妈妈崩溃了,原本大树一样遮风挡雨的爸爸,也突然就老了许多。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大人,也是会流泪,伤心绝望的。
失去了姐姐的父母像失去了浮木的将溺之人,一个拼了命的攻击对方,一个则不断地将自己与世隔绝。
冰场关门,朋友断绝,连吃饭和睡觉都成了需要人提醒的事情。
简冰得承认,最初接触花滑,不过是为了还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对于一个11岁的孩子来说,家庭破碎,不啻于末日来临。
她穿上冰鞋,踩上冰刃,不过是想阻止父亲卖掉冰场,不过是想知道姐姐到底为了什么痴迷于这个寒冷的冰面乃至重伤
没想到,这一路走来,真正离不开冰鞋的人,反而变成了自己。
她不但没能找到说服姐姐放弃的理由,连自己也深陷其中。
坚硬的冰刀上似乎沾染着红舞鞋的魔法,让穿的人欲罢不能。
他们没有翅膀,也摆脱不了地球引力,却能依靠技巧与速度,拔地而起,凌空欲飞。
“你就别担心了,爸爸开了这么多年冰场,还能不懂这些事情?”舒问涛安慰道,“倒是你”
他迟疑了一下,问,“你去参加比赛,你妈妈”
“我会好好跟她解释的,不过,”简冰苦笑,“她还是老样子,除了工作,就是守着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