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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的,慢慢地,慢慢地才有了一股刀子绞戬般的疼痛漫溢上来,麻痹得整个胸臆间都已似无法呼吸。她不应该听从三哥的劝告,她不应配合地喝药佯病,她不应该只是假传行动的消息来迷惑皇帝;她应该义无反顾的前去劫狱,她应该不顾性命地换取他的性命,她应该一心一意地担忧着他的伤势和痛楚。
眼前的白布上,血迹斑斑。是那个人用鲜血写在牢狱墙壁上的字,仙女簪花无人可拟的笔法:舍之舍之舍之。
她心中狠狠地一痛,眼中隐忍不住地滑下了两行滚烫的热泪。
是云舍之舍弃了他顾舍之?
还是他顾舍之已然决意舍弃了她云舍之而去?
她不应该听取三哥的劝告,她不应该等待他的谋划,她不应该相信顾舍之不希望她去相救于他的话,她不应该感动于顾舍之不想她流离失所忍辱偷生的愿望。这些的不应该,皆造成了今日的愧疚、痛苦、后悔和无可挽回。
舍之、舍之、舍之。
是怪她云舍之舍弃了他顾舍之,真的不曾出手相救,在他最无助,最痛楚的时候,她云舍之竟然在袖手旁观。不曾援手,不曾相助,不曾安慰,不曾同甘共苦,不曾理会过他心里的所思所想。
是他顾舍之最终选择了舍弃她云舍之,不能承受最后的痛苦而离去。是要让她后悔莫及,是要让她痛彻心扉,是要让她终身不能原谅自己?
他说自己眦睚必报;他说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他说师期约满不会再管她;他说言而有信要一力承担;他说那些事情终将会过去;他说蔚豫之争会全力相助;他说再陪她看一次烟花;他说有套剑法传她聊表心意;他说琴为心声放下负担;他说药方给她厨子做调理药膳……他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他的言行举止、音容笑貌一幕幕地掠过心头,云言徵不自觉地扶住扶手,十指深扣入木头,十指指尖鲜血淋漓,却是一点痛感皆无。她仰天虚虚地笑起,不知要如何去表述,如何去发泄自己内心中的痛苦,那一种复杂难言的感情将要叫她的胸膛崩裂破碎,右手无意识般地伸上胸口的位置隔着衣裳连着皮肉一起紧紧的抓住,仿佛那里面的疼痛已经无法承受,她想要一把将心脏抓碎才能够解了这样难以负担的锥痛。
在深陷剜心之痛时,忽然灵光闪现中,想起了那个人曾经问过她。
“若然我因此而死去,你会想念我么?”
云言徵的心中一阵阵的颤栗不已,那时她根本分不清这一句话,他问的是玩笑,还是真心?
可,如今一语成谶。
叫人如今想起了宛如跗骨之俎,痛入骨髓。
“不会忘却故人昔日承我此诺,曾为三十余万将士慷慨高歌、毅然弹剑。若真有这一日,我必会使你不至于坟前寂寞。”
她低声地,一字一句地艰难地重复着当时自己所曾说过的话。
当时自己是用怎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如今又是用怎样的心情?
当时自己只怕也是半说笑半调侃他的吧?自己心底早已打算好,只要大战一结束,就让他离开蔚国,而所有的罪责将由自己去一肩承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他获罪受刑,更何言含冤身死,更何言坟前洒酒低歌祭奠?
皆是子虚乌有的事——
而如今,一切竟成为了真实,自己所说过的话却变成了对一位挚友故交的承诺。昔日故人承一诺,为我慷慨高歌、毅然弹剑,如今只遗我在你冢前洒酒低声相送。
依稀记起,他当时也曾是半认真半揶揄的道了一句:若然果真如此,长公主需记得每年,好歌、好酒、好琴来相祭于我。
被囚禁在鹿鸣山庄时,在西苑中,她曾经半试探,半问道于他:“本宫绝不喜欢战争所带来的血腥与苦难。但比起京都的人心诡异,却更喜欢那一望无际的旷野,云阔天高,御马乘风,自由自在。即便两军对战时也多是斗勇斗智,畅快淋漓。不似如今一般猜来度去,纵然没有流血,却比刀光剑影更让人防不胜防,疲惫不堪。”
“长公主不觉人生也是一种选择,你可以选择追寻伊人,意志坚定,百折不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却也可以选择欣赏过美人美景,洒然离去,追逐更为自由广阔的天地。所有的选择,都只在人的一念之间,顾某认为,长公主是一个有能力并且有勇气去选择的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当时眼眸温软回望于她,声音柔婉笑道:“长公主如今最好的选择……莫过于我们该及时用膳,不然菜肴都凉却,尝不到我特意烹调的最好的味道了。”
云言徵闭上清澄的凤眸,任由泪水无声地连珠似的滑落脸颊。而后,静寂的厅阁内低沉细腻地传出来一首慢声清唱,语调苍凉的《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如今,却是无处可寻,无法再觅。
此后,京都玥城几度皇城风云杀伐、血腥变幻,她都只是闭门不出,百事莫问,安分守己地坐她的软禁牢狱。。
云言瑾上门来看她,云言徵只有一个要求:“请三哥帮我保住顾析的尸首,含冤大白之日,我要以长公主之尊,主帅之名,亲自拜祭厚葬于他。”
云言瑾毅然应诺。
终于冤案一切罪证都指向了二王爷的谋害,迫于朝廷、军队、民间的各种力量各种呼声,帝王不得不下令彻查。一旦彻查,云言瑾早已准备好的二王爷的罪证,一件件地得以证实,摧枯拉朽地倒了一大片的官员。
云言徵不管朝中正在如何商议对付已然有意造反的静王,如今帝王已撤去长公主府中的禁卫,不仅还回她的自由之身,且下旨表彰她的功勋,以示清白,以示皇恩浩荡。只因,若然和蓟州的静王对抗,帝王心中的盘算是,只怕又要用到她的九天骑前去和蓟州的兵马互相残杀,以保留他自己栽培的军队力量,所想的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计。
怎不知,他下旨之时,也正是云言徵称病不能率军,将九天骑托付于云言瑾之时。此刻,帝王又要犯难了。若让云言瑾领军出征,大胜而归,必是天大的功劳一件,届时不仅需要封赏,至少也让他在军队中建立起了威望。若然留他在京师,派自己的军队出征,那么这一支九天骑由云言瑾领着在京都对他虎视眈眈,也让人坐立不安,睡不安寝。
第八十一章 亲酬()
只是无论如何,帝王都想不到云言瑾的腿疾好得如此烟消云散,校场比武、骑射威震三军,如今再加上云言徵与之联手,将她身后的九天骑拱手相托,当真是如虎添翼。帝王每每皆有种感觉是,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落索。
帝王那儿,如今自然有三哥去对抗周旋。
云言徵只一心一意地做一件事情。请国师亲自选好吉日良辰,又在玥城城郊选好了一块风水宝地。再请收敛师重新为顾析的尸首修理仪容,长发结簪白玉冠,身着云绸雪衣。之前云言瑾命人将尸首一直藏于冰窖中,如今虽然时日已久,却未曾腐化,躺在冰床之上,烟气缭绕之中,但见肌肤惨白泛紫,身上伤痕累累,几处割肉之处几欲见森森白骨,脸容眉目上的伤痕经过收敛师的修整粉饰,才得以存留了往昔的依稀面貌。
这些事情皆弄好了以后,她的亲卫又将崭新贵重的棺椁抬来,收敛师将顾析的尸首好生移进铺好了雪白绵帛的棺木之中。
一切准备就绪,云言徵一袭白云刺绣白羽凤凰的宫衣,白丝腰带,白玉流绦,浑身上下无一丝的杂色,只有乌漆的长发,黑白分明。轻挽的宫髻上也只是独簪了几簇玉白如雪的茉莉花,在她的行止之间,淡淡地飘洒出幽胜的清香。她左手扶住棺沿,右手将一束白丝带所缚早已摘好的茉莉花轻插在他的衣襟上,随后理了理他微乱的额发,目光温柔,轻声道:“有花香相伴,愿你黄泉路上不至寂寞无聊。”又亲手将一枚白玉玦系在了他的腰带之上。
云言徵久久凝视了他最后一眼,缓缓转过身去,挥了挥手,便已听到身后传来封闭棺椁的丁当之声。如此,此人便真的与世长辞了,以后天长地久春来秋往两生茫茫,终是不复得见。
云言徵轻擦了颊边泪水,沉声命人起棺。
一路人马清一色的白衣素裹浩浩荡荡,纸钱铺洒,白幡开路。为免造成上位者的猜疑顾忌,云言徵只在九天骑里甄选了三百多人为顾析抬棺发丧。
城郊的西坡上,坐山望水,有松林梨花为伴,清雅之地。祭神,开土,下棺,盖土,烧纸,祭拜,九天骑三百多人皆是在长延河上受过顾析的救命之恩,无一人不是诚心诚意相送祭奠。
一切完毕之后,云言徵命余人先返回玥城,她要再亲自送送顾军师的魂魄过奈何桥。
余人依言退去之后,天空忽然云烟隐蔽,纷纷地飘洒下了丝丝的细雨。
林木悄悄,在岚雨霏霏中轻哗。一阵梨花宛如碎雪飘落,洒满了新盖起的坟土前后。石碑上雕刻的是云言徵亲书的云体字:恩师顾析之墓。这一切都宛如一场大梦袭来,叫人梦魇其中,不能清醒。
云言徵动作缓慢地拍开一坛陈年佳酿“梨花白”置于身畔,随后一圈一圈地揭开瑶琴上的白绸。墓旁梨花树下的青石上盘膝而坐,白衣迤逦雪羽凤凰栩栩如生,她将琴置于腿上,琴头的白色流苏飘洒于草木萋萋风雨之中。琴音拨弦弹起,她轻语道:“好酒已备好,请你慢慢饮,且听我为你低和一曲。”
她闭目半晌,脑海中忽起一段乐章,那样有别于古调旋律的,却是昔日在鹿鸣山庄中她与顾析合奏的一曲寓意不明的《桃夭》。虽然此刻奏取这喜乐之调极致的不合时宜,但她想起顾析其人生前又何曾事事相肖于常人,不若就在这送行的坟头奏取这唯一一次与之相较于乐的合奏。
云言徵略微思量了一番,将之前两人合奏的曲调稍为调整,又将笛箫的音调改为丝弦音,手下缓慢指引,一曲别出心裁的《桃夭》便如此横空出世。她想起那一日自己在马车上,曾想过与他彼此琴剑相和终成绝迹,不由指下音调愈发的悲凉沧桑,宛转清越。
远处的松树下,一个人举着素色纸伞背向青山而立。静静地注视着梨花树下的那一个白衣女子。
风雨凄凄,茔坟、古琴、白衣、乌发、梨花、《桃夭》,人景琴音就如此的混合成了此刻天地之间的一副绝色而凄艳的水墨山水画,历历地戳伤了人眼。
一曲奏罢,云言徵缓缓抬眸,骤然惊觉远处一个依约的身影,素衣玉立,她不觉眼前一片恍惚。
是谁的身影在此坟地之上忽然朦胧地浮现?
“顾舍之……”一声呼唤从烟雨中穿透而来,响彻了此刻的静寂空山。“是你鬼魂未过奈何桥,回来听取我的一声琴音么?”
远处那人闻声,手心一颤,垂下了对她凝望已久的眼眸,消瘦的脸颊在风雨中沾满了雨珠,脚上鞋袜尽湿。
淌过青山绿水,穿越过风雨飘摇,一棵、一棵青翠挺拔的松树在他的身后倒退而去,他一步、一步艰难地朝她走了过来。
素色的衣冠整洁矜贵,乌黑的长发垂落身后,随了他行走的脚步微微飘逸,一双衣袂翩然宛如神仙御风。右手上依然稳固地握着一把素色无字无画的六安骨伞,容色静穆苍凉,一双眼眸沉静地看着她的脸上神情渐渐变换。
惊诧、疑惑、期翼、了然、失落、平静、沉着、哀伤,她那一双凤眸中的感情是如此的分明可辨,无一处可让人错认。
“我们回家吧?”他微微地笑着对她说,脸上的笑容有着冬日初阳般的暖意。
云言徵的心里面却是宛如古井之水的湛凉,她垂眸低笑一声,“玥城之大,我又可以在何处安心为家?”她对自己暗自责备了一声,怎么会将楚睿容错认成了顾析?他们间是如此的不同?
楚睿容移步,将雨伞遮住她,为她挡住愈来愈滂沱的雨势,低语道:“言徵,若你愿意,可以以我家为你家!”
云言徵的眼眸微怔,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住他。他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大家一直维持着友人情谊,一直也没有人去打破这个答案,捅破了这一层的心思。为何今日他会如此的反常,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在她这样的一种心情之下,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楚睿容在她的脸上没有看到半分的动容,他却绝不想气馁,依然轻声道:“言徵,与其别人来告诉你,来让你误会我,不如让我自己来告诉你。陛下……陛下将要赐婚于你和我,圣旨已然拟好,也许明天就会送往长公主府。”
云言徵脸色倏变,近日愈显清瘦的容颜蓦然苍白,沉声道:“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楚睿容眸色中隐隐一痛,瞬间恢复了平静,轻言道:“陛下不想让你和言瑾联手相抗,想以婚事分化你们两人。”
这一桩婚事又何止是要分化她和三哥如此简单,简直就是在要挟于她,将她细之又细的生存缝隙,压迫至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信仰、尊严、自由、感情,而得以苟且求全。
若然她不想嫁给楚睿容,嫁入候府,帝王必然会要她拿兵权来交换换回这一道未曾发出来的圣旨,如此一下子釜底抽薪,既能剥夺了她手中的大权,又能借此镇压三哥一日千里的势头,并且拿捏住了他们的命运;若然她不肯顺从赐婚的懿旨,又不能将兵权交给帝王,便只能为抗旨不尊而获罪下狱,如此一来不仅控制住了她的生死,还能制衡三哥与九天骑,甚至分化、利用、离间、收为己用;若然她不想在此多生事端影响三哥的筹谋,牵连九天骑诸人的性命前途,就只能顺从圣旨嫁入候府,而候府这一百多人的性命,从此就是身上钳制的枷锁了,帝王依然可以通过委婉的手段钳制他们这些人的生死存亡。
最后一种选择,看似最为温和,若然她是心甘情愿的也就罢了,不然,被如此一个偌大的笼牢困住,岂不是叫她终生受缚,折翼而亡。
云言徵眼中有鄙夷之色升起,毫不掩饰地朝他看去,冷声地道:“你今日来此,是陛下让你来威胁于我?”
楚睿容神色蓦然一变,胸口乍然一阵剧痛掠过,久久不能出声。风雨之中,过了好半晌,他才苍白着脸,咬牙地道:“我需要用婚事来威胁于你么?你不愿意嫁给我,不愿意嫁入候府,我是今日才知道的么?我赶来此告诉你,是想你能够有更多的时间做出你认为最为恰当的决定,而不至于一生后悔莫及!”
他极少如此的声色俱厉,说罢,将纸伞一收放在青石上,自己便转身冒着大雨毫不迟疑地往山下走去。
云言徵望向他匆匆离开的背影,眼眸微黯。她与楚睿容之间何曾不是互相残杀?他们互相之间因为存在着不能说清的情谊,所以从来皆不能以旁观者的身份,冷静地看着彼此的所作所为。
云言徵在心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睿容,对不起!与其明日将你伤得更加鲜血淋漓,不如今日就先把你刺伤了。
滂沱大雨早已将她淋得湿透,铺展在青石上的白衣乌发沐浴在水里愈发显出清丽冷傲来,一双凤眸之中更加是寒气逼人,宛如山中艳鬼。
第八十二章 拒婚()
楚睿容脚步蹒跚下山,一旦待转过山坳,隐去了那一双凤眸的目光,胸中刚才翻滚的血气再次溢出,一口鲜红喷洒在雨地里,顷刻之间又被雨水冲洗成了淡淡的粉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