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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觉般,无法抹除去。
暗影禀告她,在失去意识之前,顾析曾对她实施了魅魂术。
他竟然连失传已久的魅魂术也可掌控,难道真的是无所不能么?
云言徵唇角扯起一抹无意的笑,眉头却逐渐蹙紧。她有些分不清那些是顾析所施的魅魂术致使她产生了的虚幻梦境?还是她本来的记忆受到了魅魂术的激荡而幻化成的梦境?若然是应术而生,那梦里的人分明就是顾舍之,难道她的心里竟是存在着如此的非分之想,如此的想入非非,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脸上颊蓦然绯红飘飞,眼中的神情却是不敢置信。
若说那些梦境都是真实所发生过的事情,那为何她寻遍了脑海也不觉得有半点印象?每一段梦境都与顾舍之其人有关,与这样的人在一起所发过生的事情,她又怎么可能会忘记?
难道这又是他的诡计的一部分?
他要利用她的感情去进行什么阴谋?
云言徵百思不得其解。身后却嘚嘚地传来了由远而近的马蹄声,她回眸间,一袭白衣如云烟笼清月、白雪落天涯般自矫健的黑马上飘然落下,优雅自若的脚步声在这静谧的林泉边响起,踏踩枯枝落叶的轻微声响就宛如一篇清越而悠长的乐章。
“把酒临风,独酌问月,云帅好情致啊。”一把清凌凌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伴随着他不疾不徐的脚步缓缓地站定在她所坐的那块青石下,仰首迎向她自上而下的目光。那双微翘的凤眸在背光里依然熠熠生辉,亮若宝石,里面的神光依次带起了审视、困惑和迷惘,最后又归于平静与镇定。
云言徵从身畔拿了另一只小酒坛朝他晃了晃,神色间示意他上来。
顾析乌漆眼眸含笑,纵身而上,宛如菩提花开一瞬间的动态变化作了静态,如她一般盘膝而坐,洁净的轻衣铺满半边青石,两边长袖宽广宛如蝶翼翩动,接过酒坛,却未尝开封饮取,而是夹在指间轻轻摇晃,微笑地道:“云帅留笺邀顾某赴约,不知是有何要事相商?”
云言徵眯眼一笑,举起了手中的酒坛喝了一大口,欣悦道:“第一杯,敬你如出师前的承诺,襄助我蔚军大胜于豫军。这一杯,是我作为蔚军统帅敬顾军师的。”
顾析笑笑,不置可否,手中揭开封布,举坛陪她饮了一口。
云言徵又举坛喝下一口更大的,坦诚道:“这第二杯,敬您老人家言出必践,一而再救我于生死徘徊之间。第二杯,是我作为学生敬顾先生的。”
顾析浅笑不语,依然举酒相陪。
云言徵再次喝下了第三大口,郑重道:“至于第三杯,敬你甘愿承陛下一怒,替九天骑担下了抗命之责。第三杯酒,是我作为云舍之敬顾舍之的。”
他扬起酒坛在她的酒坛上轻轻一碰,仰首将剩余的酒喝尽,随之笑道:“没有第四杯了罢?我的酒已喝尽。”
顾析眸色深深,唇边笑意飘渺,却隐约藏着一丝不动声色的不悦与清冷。
“没有第四杯了,我酒也已尽。”云言徵将酒坛倾倒,也已没有一丝的酒液。既酒尽,宴也该散了。她又从身后的阴影里提起了一个包袱,递过去给顾析,一派清朗地笑道:“既然酒已喝完,先生也该动身离开蔚国了。这里是通关的文书和一些盘缠,只要先生使出易容术,天下之大,除了蔚国哪里都去得了。”
“我走了,若果陛下一怒之下迁怒于长公主与九天骑,那岂不是功亏一篑?更何况,如今我军大获全胜,陛下怎好向有功勋之臣下发难,最多也该是功过相抵?”顾析笑吟吟的道,眼中却无多少的笑意。
“先生有通天之能,神龙杳迹,谁能预算?届时,陛下也只能是发下通缉令着蔚国府衙一齐追捕先生而已。”云言徵瞧了他一眼言不由衷的神情,笑了一笑,言语中带起了些微的冷意与倦怠,“顾兄自然是知道君心莫测,虎须莫触,如今为了身家性命的安全,还是走为上策的好。”
顾析唇角微翘,伸手接过了她的包袱,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懒洋洋地笑道:“就这么点东西,就想打发我走?虽然古人说施恩莫忘报,但在我这样眦睚必报的人眼中,应该是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更遑论这些都是救命之恩。”
云言徵心头一跳,这“眦睚必报”这四个字蓦然地熟悉,她一时有些怔忡地望住了他,眼中有须臾的失神。
顾析见她眼色怪异,微笑道:“怎么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是我会忽然变成了厉鬼吃人?”
云言徵摇了摇头,佯装轻松地反道:“那你要待怎样?”
顾析似笑非笑的看了她许久,墨黑的眼眸中似乎盈了许多刁钻算计人的主意。很久之后,似乎已经想好了,他柔声如水地道:“陪我再看一次烟火,可好?”对视上他飘忽而无法看透的眼神,她心下微怔,心道,这人的思绪还真的是让人无法捉摸,又是极会伪装演戏来骗人。
“上一次在鹿鸣山庄里你我并肩看过了一次,那时长公主心事重重,如今战事大捷,多少也该去了一些负担。如今,你我分别在际,就让彼此再陪伴彼此看一次烟火,也好有始有终,有聚有散。自此别后,只怕未必再有机会与长公主你一同看第三次烟火了。”他说话的语气依然是那么的如水温柔,轻轻淡淡的,但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的让人伤感和惆怅。
云言徵也不由有些黯然地点头。确实如是,自此别后,该是彼此天南地北,他从此犹如大鹏高飞直上云霄;自己却宛如囚中困鸟作茧自缚,再也无相逢之日了罢。
第七十四章 花火()
恍惚间,顾析曲指于唇中一个响哨亮起,片刻之后,林中树梢上一片此起彼伏的响哨似是对此回应了过来。紧接着又是一片震耳欲聋的轰然声响瞬息喷薄而出,漫天的火线一道道地冲天而上。姹紫嫣红,火树银花,通通似在云霄深处炸裂了开来,半边的湛蓝夜幕皆是被这花火满满的铺就,目不暇接地,绮丽如云霞当空,明艳如飞月流星。
云言徵也有一刻的懵懂,不由脱口而出:“谁为你在树梢上点燃的烟火?”
“徐危、林浚还有九天骑里的人都踊跃自荐,我也不需要那么大的排场,就让徐危随便点了三十个人来。云帅你请放心,你我相谈的话题和内容,他们绝不会听见,也不敢偷听,都早早地潜到十里外等候我的一声哨响呢。”顾析曼声而笑,脸上的神色一本正经,眼角却含了一抹不动声色的狡黠和愉悦。
云言徵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脸红,就他那样的说辞,仿佛他们间方才谈了一些不能让第三人知晓的隐秘私事似的。自己以为是很隐秘的心思,他不但早已看透在眼里,还早早地做好了一切的安排。可气人的是,原本是她的九天骑,她的暗卫,此刻却毛遂自荐,陪了他来此一通胡闹,和看她的热闹?
啊,不对,她也没有什么热闹给他们看的……嘛?
只不过是跟顾析喝了一坛酒,并且是一人一坛,和就是给了他一些银票银两和通关文书让他逃之夭夭而已。
她纯粹是一片好心!
“云帅可不要责怪于他们,大伙皆是为了云帅的身体康健和此战大捷而高兴,特意一起来为云帅准备了这一场盛大的花火。临行前,我已向大伙许下了承诺,事后云帅绝不追究,有什么责罚,让她全冲住为师的来。”顾析笑吟吟地缓慢轻道,右手从袖囊里摸出了两把象牙骨扇,一把递给了一旁瞪眼龇牙状的云言徵;一把自顾自地挥开,轻摇慢扇,合是风度翩翩,旖旎烟花掩隐下,意态姿容皆是行云流水,远山月雪,皎洁万端,无可比拟。
“如此美人,美景,当有丝竹之乐和翩然之舞相辅相成才不至于辜负了这一场烟花胜景,云帅,你说是么?”顾析的象牙扇一张一合,向她挑来,扬眉轻道,但语气中却没有半点相问的意思,完全是要求的意思。
云言徵心头腾腾地跳,一口咬定道:“顾军师莫要忘了,我只答应了与你一同看烟火而已。”
“对啊,烟火看过了,已还清了你陷为师在长延河那一役的情。”顾析神情莫测,眨了眨眼睛,沉静地道:“可还有解救文远的那一役;守城救你的那一役;为你养血蛊解除傀儡蛊的救命之恩呢?”
云言徵以手撑额,郁闷地低声道:“你不是要一件一件地计算,让我一件一件地还你恩情罢?”
顾析点头默认,“正是如此。”他曲指又是一声响哨,树梢头片刻后纷纷有响哨回应,半空中的烟花缓缓落幕,树上的人离开的风声一一响起。
云言徵没忍住,又是一扯嘴角。
林间有马蹄声嘚嘚行近,只见黑马背上果然负有一个颀长的包裹。顾析亲自飘身而去取来,重新坐落她的身旁,揭开了那裹缠的白布,现出一具细长的古木琴来。云言徵细看这具古琴,竟不是在仓促之间能寻得,其上的琴漆断纹宛如梅花初绽,冰魄弦丝却是新攒,琴身上刻有婉丽古字:九霄遗音。
“为师将要远行,授徒未满半年不能言出必践,大是遗憾。如今便让为师再指点你的琴艺,和有一套剑法传你,以作补偿。”顾析将琴递交给她,一敛方才的笑容,忽然正色道。他白衣乌发飘然,双手轻盈托琴的姿态,竟可入画成仙,清风吹骤,几欲遗世而独立,乘风而杳去。
云言徵心中怦怦直跳,待接过了古琴在手,依然有些恍惚失神。她因有心结,久已不碰古琴弦丝,琴技琴心乃母后所授,她却用此成为了蔚宫琴技的第一人,用此来投其所好取悦于父王,使琴声沦为了工具。
“琴为心声,心病宜解不宜结,你三哥每每谈起皆是惋惜长叹,他盼望你能够放下心事,重觅琴心。”顾析的话语淡淡传来,云言徵缓缓抬头,凤眸微敛处,他已跃身而下,折了一枝葱茏的荼蘼在手,也不去花叶,微微笑起,眉目间向她示意开始。
云言徵将琴搁置于膝上,将琴头雪白的流苏慢慢地整理好,任其流水般蜿蜒于青石之上。左手按弦取音;右手拨弹琴弦,当第一个第二个音连续泄出时,顾析手中的花枝已成利刃,飘逸的身法,简练优雅的剑法倏忽间吸引了她的心神,未容她略作抵触感慨,他的剑招便已宛如流水行云挥洒而出。指下琴弦自然而然地拨动,不成曲调,她只是随心而弹,琴技娴熟,挥指如风。
渐渐地,一琴一剑互相有所呼应。她的琴声空旷思古,他的剑势大开大合;她的琴声清冷入仙,他的剑招洒脱俊逸;她的琴声呢喃吟唱,他的剑法秀丽温婉;她的琴声拷问人心,他的剑路繁复多姿。
云言徵微微浅笑,手下的琴声泠泠,已渐入了太虚化境。
顾析人剑合一,身法剑招皆有如化羽登仙,飘渺无穷。此刻已分辨不清是剑是舞,他手中的荼蘼微扬,宛如拈花浅笑不语,倾城的姿容中菩提花自开。青石旁的荼蘼纷纷化作了碎雪浮玉,清溪苍野之间宛如幻化的仙境。
此夜,此景,注定必将一生难以忘怀。
然,荼蘼花落尽,春事已了。
琴剑相和,终成绝迹。
云言徵的指下琴弦不想按罢,心中却始终是悠然地一声长叹。
愿天下无别时,与君长饮杯中酒。
终是世事难却。
留,不得。
报捷先锋抵京后,圣旨快马传来,知她卧病在床,容许暂缓了归程,却也不容多待,唯恐京城时事多变。
顾析早已为她整理好军资事务,隔日一早,云言徵便率领了九天骑回朝复命。
她倚在马车里,神思渺渺,双目空茫。就让她借病缓缓而归,京师事多繁杂,且容她再多看看这旷野云烟、陌上花开。
车窗白纱被她纤瘦的手指掀起,窗外清晨云霞满天,远处山峰如黛,中间夹杂着山峦青翠延绵,近处是道旁蔷薇花开。一团团的绮丽花枝漫山遍野,颜色璀璨,在挟着晨露的凉风中轻摇慢曳,花香清郁。
那人应是白袍翩逸,马蹄远去千里之外,此刻已与她南辕北辙、背道而驰相隔万重峰峦了。
正思索间,一阵马蹄声声迫近了马车,轻盈快捷而规整有力。可见骑马之人驾驭之术极高,马蹄声一直到了马车后方皆没有停下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人会这样的乱了军中的规矩?
云言徵眉头正欲蹙起,便见一人驽马傍近在车窗旁缘,修长的五指撩起纱帘。在这旖旎的天光云色之下朝她微微一笑,恍如幽梦一般的浮现。他嘴角微翘起,眼眸幽邃得有如静夜暗影,其中却是流光潋滟,宛如映照出漫天的霞彩绮光深深浅浅地凝视住了她俊丽的容颜。
“你……”云言徵一时语塞。她心中似有太多的话,却无从说起;心中似有太多的气,却无从撒出。
“是我。”他淡淡地盈笑,白衣渺渺,风吹宽袖如羽翼般展开,翩然坐于黑马之上。
她怔怔地望住他,似乎并不相信他是真实的人。脑中却不意地出现了他披着漫天云霞,迎着满山烟花,追逐她马车而来的情景。
“你为什么要去而复返?”云言徵终于是听见了自己说出这一句话。这样的去而复返,岂不是要将她的话当成了儿戏?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此刻是欢喜是气愤是激动还是忧虑?她为他多做的顾虑,此刻统统皆被他抛弃了在脑后,昨夜她陪着他在月夜之下的一番酬唱践行,如今看来也似成了一场闹剧笑话。
顾析望住她眉间欲恼未恼的神情,漫不经心地笑道:“为师说过要当你半年的先生,如今约期未满,又岂能言而无信?顾舍之说过抗旨一事自会一力承担,事到临头了又岂能将责任轻抛,加诸于他人的身上,而自己却畏罪潜逃?还有昨夜顾某也未曾说过要离开,只是昨晚吩咐徐危我今日还有事情要办,启程回京之时无需寻找,届时自会循路寻来与大家汇合已而。”
那他一定也有吩咐徐危不要将此事告诉她,让她白白的惆怅一场?云言徵霍然抢下了车窗帘,眉间有些怒气氤氲。随后听到那人在车外一声轻然浅笑,马蹄声不远不近地跟随在她的车窗旁,疑似苦口婆心地道:“大病初愈,还是不宜动怒动气,将身体养好才是正事。跟了为师时日已是不短,竟连一丝镇定自若的本事也没有学到心里去,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听着他喃喃自语的语气,却一字一句恰到好处地响在了她的耳边。偏偏眉间怒气还不及升起,云言徵唇角已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
第七十五章 回朝()
既然他让她好好将养,她便安心睡去,反正在蔚国境内这样的行军大队伍也不会有什么人敢来挑衅,何况还有他在。她且好好地睡一囫囵觉去,这一场战役的前前后后她都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了。
马车轱辘声响中,云言徵躺下车厢内铺好的软垫上闭阖了眼睛。脑海中初始有些影像翻动,心中不定。辗转了身体后,车帘因风开合之际隐隐有清郁花香泄入车内,她轻轻地嗅了一下,但觉心中安稳,渐渐地神思渺渺,缓缓地滑入了梦乡。
时光在车马前行的声响中渐渐消逝而去。
待到云言徵醒来,张开双眼时是一片漆黑。马车也不在行进中,四周寂静的似乎只剩下了火把燃烧的毕剥声。她徐徐翻身坐起,神色有些惘然,不意自己的这一觉竟真能睡了这么久,伸手去掀开车帘,果然见九天骑在这一片山野处扎营落脚,除了远处巡防的士兵,余人早已进入了酣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