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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言徵双手扶住扶手,蓦然地站起身来,沉声道:“今日便如此罢,我先回去了。”说完,亦不等云言瑾再说什么,又已飞快地往珩王府外走出,脚步极快,待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她立刻吩咐前行。
云言徵似无力地靠落在车壁上,眼中微红,泪水星湿,几欲溢出。
到了长公主府,她让马车直入府中。
下了马车,云言徵直往“振翮苑”走去,迎着廊上清凌的寒风,只觉得两眼干涩,口中泛苦,心中已疼得麻木。
顾析正在靠着躺椅看书,眼角的余光瞧见她的身影,不由抬眸往窗外望去。今日难得的是一个晴天,不仅停了雪,还有几缕稀薄的阳光洒落了进来,他方才命人开了窗透气。不久,便瞧见了云言徵从外面回来,一路似乎是失魂落魄地往自己的寝室走去。
他剔了剔眉,放下了手中的书籍。当即拉了拉紧身上的狐裘,走向门边,推门而出。一阵寒风袭来,令他浑身一阵寒蝉不已。
原来,他已经如此惧寒了,这一副身体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顾析顾不得感受自己身体如今的虚弱,便迈开步子朝云言徵的寝室走去。他推开了虚掩的门,就已经听见里面的人沉声喝道:“出去!”
顾析怔了一怔,柔声应道:“是我,能进来吗?”
云言徵失神地躺在软榻上,似乎过了许久才看见了眼前那些被从门外灌进来的寒风吹得乱舞的帐幔,忽然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她猛地从榻上跳起来,飞跑过去一把拉住顾析入内,紧接着“碰”的一声轻响关上了门,回身瞪住他道:“这么冷的天,你为何要出门?”
顾析极是无辜地一笑,温柔说道:“是我想你了,故来看看。”瞧住她脸色有些不对,便牵住了她的手,“究竟发生了何事?”
面对顾析,云言徵便卸了一路回来的强自伪装,眼眶微微一红,忽然扑进了他的怀里。尚未说话,眼泪已掉落了下来,一一洇在了他洁白的衣襟之上。双臂探入狐裘中拥抱住了他的腰身,紧紧地,就像是溺水的人般无助而又凄惶。
感觉到她浑身皆似在颤栗,顾析心有所感般不再相问,只是回拥住她。他垂额轻轻地靠落在她的发顶上,轻轻地摩挲着,气息安稳而清新。他早已知晓敌人会用此事来攻击于她,看来,如今却是来了。
顾析的沉默与安抚,让云言徵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她仍依靠在他的怀中,从衣袖中抽出了纸条递给了他。
顾析伸手接过,慢条斯理地将纸条展开,掠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果然如是,便明知故问道:“是谁给你的,可信吗?”
云言徵侧首低语道:“在珩王府回来的路上,街口忽然发生了拥堵,有人用小银刀将此消息投进了我的车厢之内。”她顿了一顿,整理了一下情绪,“我立即赶回了珩王府,只道此消息是我的暗卫所查得之事。问他是否知晓?三哥看过之后,竟不曾否认他早已查明了德妃的恶行与我母后病死的真相。”
“你是怪他未曾将此事告诉过你?”顾析蓦然问了一句。
云言徵沉默了片刻,思索道:“宫中那对母子早已视我为眼中钉,只是我一直未曾料到,其中还有着我母后的血仇在里面。”
“那你如今想如何?”顾析又问,语气稳定,似乎只要她说出想要如何,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帮她解决所有的问题。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复仇()
云言徵听着他的话,心中亦安定了一些,双手依然一丝不松地抱紧他,低语道:“舍之,我如今也只有你了。我一心继承母后的遗愿守护蔚国,而蔚国如今却是掌控在母后的仇人手里,你说我该怎么办?放过了她,我不甘心;可若此刻致她于死地,皇帝必然不会与我善罢甘休,如今九州风雨飘摇,蔚国又岂能在此刻发生内乱,动荡不安?”
顾析轻抚她僵硬的背,唇角微勾,细细低语在她耳边道:“在你的心中终是蔚国为重中之重,我们要保的也是蔚国在九州屹立不倒。至于你母后的血仇,我们必须要保,但不是急在一时就报在眼前。”
听了他的话,云言徵亦冷静了下来,心中湛明,似想到了什么般抬头看向了顾析。
只见他眼眸沉沉地回望着她,那张俊逸的容颜却笑得倾城绝色,唇边微翘,似是纯洁,又似是狡黠。
眼神中,又全然是对她的宠溺与维护。
“你早已有打算?”云言徵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飘渺心思。
顾析不置可否地道:“蔚国的君主也并非云言珑不可?不知长公主可曾想当个女皇帝?”
云言徵瞧住他半是认真,半是说笑的模样,却是正经地摇了摇头,轻声低叹道:“宫中的生活,我早已厌倦了。何况女皇帝我也已在豫国尝试过了,那滋味也不过如此。更重要的是,我只想与顾舍之你一人一生一世,不作他想。”
顾析本知她不会有此想法,但又顾虑了她一颗爱护蔚国之心。如今听她如此言语,知道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思,更是不愿意在彼此之间加多了更多的人与事来隔阂,心中却是又喜,又忧,不禁有些失神。
“你是否与三哥又什么约定与筹谋?”云言徵直接地把自己的直觉问了出来,如今她已不防备,与畏惧于他了。
顾析挑眉地一笑,细语道:“如果你不记恨他对你的隐瞒,也许我们可以帮一帮他?”
云言徵斜睨了他一眼,叹气道:“他不告诉我,许是有他的考量罢。不管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终是未曾真正地伤害过我,就凭此我是否也该助他一臂之力。更何况,他的母妃惨死也与德妃脱不了干系,不然,这个皇位还指不定是谁的。”她的语气淡然中,又透出了深深的倦意。
她锁紧了顾析,在他的怀中蹭了蹭,柔声道:“顾析,真想这一切都快些过去,好让我们有更多清闲的岁月在一起。我要在山水之间建一处桃源,与你不再过问世事,每日数着枝上的桃花度日。”
“好啊。”顾析轻声应道,笑颜清雅宛如明溪晨曦。
“舍之……”云言徵唤了他一声,头不自觉地埋入了他微凉的怀中,良久,良久,才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知不知道,母后每日吃的血燕羹皆是我亲手捧给她的。”她的身子蓦然地一震,眼前只觉得一阵阵的发黑,语气哀伤到无法抑制地颤栗了起来,语句破碎地道:“我竟不知那羹里早已被人掺了毒药……”
她闭上眼睛,面容在他的怀中扭曲了起来,眼泪婆娑而下,泣不成声。身体里的血液都似已经发凉了,骨头都被冻僵了,那唯一还跳动着的心脏,却是一阵一阵地刺痛,痛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顾析搂紧了浑身颤抖的她,轻声道:“你那时只是一个孩子,并不知晓人心的险恶。他们如此利用你,本就是埋藏着极其险恶的心思,又岂是你一个孩子所能预料的事情?”
他的语气轻柔之极,心中低叹着,举手在她的颈后一拂,让她沉睡了过去。顾析将云言徵打横抱起,回身放在雪梅屏风后的软榻上,给她盖上了锦被。他坐在床沿,看住她的睡颜,抚了抚额间的碎发,低语道:“好好睡一觉,睡醒之后,就不会那么的自责,那么的伤心了。你母后的仇要报,蔚国要保,我们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去做……你放心,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微笑起来,用指尖描摹着她的眉眼,声音絮絮如哄个孩子入睡般道:“阿言,我还想与你一生一世呢,怎么舍得离开你?可是这具身体却越来越不听话了,你说怎么办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该怎么办呢?”他似在问她,又似在问自己,语气中没有悲伤,只有眷恋与忧愁,“我要快些帮你做完这些事,让你过清闲的日子,每一日皆数着枝上的桃花,每一日皆想着我的好。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不要伤心难过,我会一直在奈何桥边等着与你重逢的那一天。”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温柔缱绻,目光与指尖皆是流连不舍。
自那天之后,宫中又传来了消息。
静王在狱中自尽了。
前一天是三师会审,留下了一份供状;后一日便是陈尸天牢,留下血字“沉冤难雪,天道不公,鬼魂索命,切莫怨尤”。
这字与当年的血字一案一模一样。
而看过那份供词的几位审讯大人皆是战战兢兢,心神不安,一夜之间愁白了眉发,不知如何安置才妥当。
至此之后,太后宫中怪象连连,异状频出。
或见鬼魅出没于黑夜;或见血光于骤然之间,吓得太后噩梦连连,凤体违和,病如山倒,不久已病入膏肓。
药石无灵,道术无救。
不过半月,就已撒手人间,驾鹤西去了。
在白幡飘动、烛火幢幢的灵堂之上,云言徵一身素衣素鞋,容颜淡雅,神色静穆,双手拈香站在皇族之中随着众人躬身而拜,只低念了一声:“恶人有恶报,只愿此后落入黄泉深处,不再让此魂转世投胎,为祸人寰。”
长公主府中。
“振翮苑”的厢房里。
顾析亦是一身素衣素鞋,正坐在案前,一如既往地服药压制体内的“岁岁”剧毒。子弈亦一如既往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微微躬身行礼之后,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吩咐。
如今顾析已研制了解药给他们压制着体内的毒蛊,心中更存了感激之情,这个一向压制着天性的谨慎少年,不由多话了起来。
子弈看了一眼顾析,将心中的话倒豆子般说了出来:“公子,静王失踪良久,此次被晏容折送进玥城,本来怕是要对付你与长公主的。只是他没有料到,公子你早已等着他的这一招,如今正是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只是,如今长公主入宫去治丧,只怕在皇帝那里会有危难也未可知?”
顾析一手扶着碗;一手拂着袖,缓慢而又优雅喝完药,将白瓷碗放下案几上。目光幽远而深邈,淡淡地说道:“晏容折如今恨不得九州四国越乱越好,他才好坐收渔人之利。在漠国,他本想利用慕绮与慕家襄助秋明睿登上皇位获得助力,可惜如今功亏一篑,便又想借慕绮引起慕家与水家的仇怨成杀戮。”
他眼中笑意浅浅,指尖点了点紫檀木案面,说道:“此事我既然已让慕家人明白了其中的干系,慕绮纵能翻出的风浪也就在可料之中了。至于豫国,乱了也就乱了,晏容折想借莫怀珠之手夺了皇位,可惜他算不到方卷也有此心此力。方卷其人,既能安然蛰伏于豫皇宫十二年之久,又岂是无勇无谋的易与之辈?如此毅力、心思,必定是有大图谋,何况是灭国辱身之仇?”
子弈瞧住顾析的神情,隐隐地觉得他笑得有些坏,又有些欣然,可是再仔细看之下,又觉得他家的公子的笑容实在是很白玉无瑕、高远出尘,恍如是那遗世独立的世外高人。
顾析对自己属下的疑惑,似是毫不知情,语气依然从容而淡静:“承国,如今虽已与晏容折看似形同水火、势不两立,承皇也似乎在收拢自己的和拔除他的权势,可他终究在那里谋算了这许多年,朝中的势力也早已与他盘根错节,难分难解了。”
“如今种种疏远姿态,不过是个障眼法,想掩人耳目,让我对他的势力疏于防范,好来一个出其不意的反扑。”他唇角的笑意弯了一下,语意轻松,他倒是会给晏容折这一个机会。”
只是发生了这许多的事,却不见秦无疾出手,只有秦无恨和秦无雪这两个跳梁小丑出来蹦跶折腾,还被晏容折拿捏在手里,搓圆按扁,任意利用?
顾析眼色幽幽,目光深远,舒气道:“看来,承国中如今是出了大事情,而还不为我等所知。子弈,你让素书派人前去暗中接近秦无疾,瞧瞧其中是有什么内情?”他的语气肯定,命令明确。
子弈知他素来料事如神,当下就毫不迟疑地应了一声:“是。”
“蔚国,晏容折他倒是想横插一手,但我既然在这里,又怎么能让他把手伸进来搅局。他想借着静王进京,与云言珑共商大事,连成一气,可我又怎能让他有机会在眼皮底下做出此等龌龊之事?”顾析话锋一转,就说到了眼前之事来。
语气依然闲适无比,就宛如在和属下在喝茶聊天,说着今天天气很好一般的自然自在。
子弈挑了挑眉,附和地一笑,很认同他家公子的想法和做法。
第二百七十二章 傀儡()
顾析唇角微勾,轻轻一笑:“云言珑,需让他知道孤援无助,惶惶不得终日是个什么滋味。他不是有疑心病吗?心病还需心药治啊。”
子弈又觉得自家公子眼中出现了揶揄的神情而又狡黠的笑意,公子你确定这不是逗人玩,玩得很开心?
他以前是因为太过畏惧,而错过了什么吗?他家公子并不是世人眼中的仙人风骨、冷心冷情?是他家公子从前隐藏得太过深,还是如今的变化太过大了?
顾析仿佛对自家属下的惊讶与失神一无所知,只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笑得愈加的宛然。他轻叹了一声,忽然问道:“宫中的布置,可有按我吩咐的做好了?”
子弈立即回神,浑身一颤,颔首道:“公子请放心,一切早已按部就班,万无一失。”
顾析抿了抿唇,低语道:“好了,去罢。”看着子弈躬身退下,在窗边跳走,他心里暗忖,阿言,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蔚国宫中。
皇族与百官叩拜之后,丧礼过了一段落,皇帝云言珑摆驾回宫,稍做歇息。
一路上皆是心神不定,或者是说,自从静王写下供词在狱中自裁,到宫中闹鬼太后离奇西去,他心中就未曾安定过。
总觉得是有人设计了这一切的布局,就如当年的静王谋逆、大理寺出现了血字一样,都是冲着他这个皇帝而来。
寝宫外,庭院深深,风摇树动。天地严寒、滴水成冰之中,仍然是暗卫四伏,漫漫的雪气并着杀气隐隐,弥漫至了每一个角落,压抑着每一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极其的缓慢而无端的深沉。
寝宫内,华丽的装饰,尊贵的摆设,这一切看得人赏心悦目,然而在这非常的时刻,却毫无用处。
云言珑素衣之下是一身玄黑的龙袍,发簪九龙冠,英俊而略显尖锐的面容上,脸色苍白,双眉收敛,越发显得忧心忡忡,在室内坐立不安。人虽是坐在太师椅上,目光却是没有一刻的安静。
他如今可以依仗的人还有谁?云言徵、云言瑾与他皆有夙嫌,不提他数次想要借故除掉他们,就是当年太后在宫中为他的太子之位筹谋时所做下的那些阴鸷之事,无一不与他们有关。
隔墙有耳,纸也终是包不住火的。
如今,他们三人早已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生死不共戴天之状。
一母同胞的胞弟翊王云言琦?本来与他就不亲近,一直更是仗着太后的宠爱胡作非为,如今失去了可以依仗的靠山,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
震方候府世子、禁军统领楚睿容?
此人倒是为了震方侯府,忠心于君,可惜楚睿容能为他所做的事有限。
如果,他的身边有一个像顾析那样拥有着大智慧大手段的人。云言珑如此翻来覆去地想着,头痛病又犯了,若果真有这么的一个人在他的身边,他又该如何让此人忠心耿耿,而不威胁到他的皇位?
当年要谋害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