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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言徵心中一跳,却对此也早有所料,翘了翘唇角,沉吟了一瞬,点头道:“析与漠皇之间确实有难解之事。只是如今九州动荡,大乱将起之际,若非不得已,我还是不期盼漠国先出了祸乱。漠国一乱,蔚、豫、承三国也必将如置江海之上飘摇不定。”
她虽未尽言,但他已听出了此话中的弦外之意。
“若顾析要与漠国为敌,你会难以抉择吗?”风靖宁面色凝重地问道:“届时,你要以蔚国为重,还是要以顾析为重?”。
云言徵沉吟了片刻,说道:“九州四国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靖宁,若有朝一日,蔚国与漠国为敌,你又将会如何选择?”她的眼眸中霎时间流露出了一抹难以辨认的神色,似是惋惜,又似是无奈。
风靖宁瞬间想起了她曾在风家别院时对他说过的话,当时没有完全明白她的处境与身份,还不能理解她那时说话的隐喻与决心。此刻,心中忽然明了了她当时与他说那些话时的心情与忧虑,不由心中恍然,继而又是一痛。
他虽是洒脱之人,但毕竟眼前的人是他动过了真心的人。
只是,有些人,有些话,有些事,他懂得太迟。
当时,自信满满,以为彼此缘分深厚,岂不料一个转瞬,已然飘然远去,再也不可回头。
他眼中流露出一分明白与懊悔,深深地凝视着云言徵,忍不住问道:“若果那时我明白了你话中的意思,我们如今会否不一样?”
云言徵沉默了一瞬,面对着他逼切地追问,终是不忍心说谎,声音蓦然低微了下去道:“靖宁,有些事不可回头,但是你若真想知道,我也不对你隐瞒。”她凤眼微转,眸光清亮,“大年初一那一日,在风家别院的廊上时,与你说话的时候,我确实曾想过若与你在一起我们将会面临着怎么样的情形。亦臆想过,若以我当时的身份,你们风家所会做出什么样的决策,我甚至剥析了好几种可能以及我自己的对策;若以我真实的身份,我们之间必然将要面对蔚国与漠国的两重考验,因而,我才问了你那些话。”
风靖宁的眸眶微热,心中动容,雪花落了他一身,愈发衬得他高贵矜持,又如潇潇修竹般清雅无端。风微微吹着他的衣袖、发丝卷起了一层层波纹,而他的面容却是异常的凝固,脸色如雪花般冷凉清白。
“那为何那天夜里,你又要离开?”他低哑着声音道:“是觉得我们之间隔着漠国与蔚国无法跨越,终成矛盾,知难而退?还是为了……别的人,别的事?”
云言徵心中轻吁,今日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就一并把话说清,说开了吧。她终究是欠了他一个解释,转眼望向了那些落在了枝头的雪花,低语柔声道:“靖宁,我三年前曾吃过‘离魂’。”
风靖宁眼眉一挑,心中竟有了隐隐的猜测,但终究是想要听一听她的原由。
“我当时是想要忘记一个人,以及一些事。因觉得那一个人遥不可及,我却对他动了别样的心思,但这样的一个人令人畏惧、防备,又忍不住想要靠近。在我看来,自己的心思已动,他却来去自由,不曾留恋,如此虚无缥缈的感情着实令人寝食难安。”云言徵垂眸一笑,语音淡淡,带了一丝的自嘲,目光中的温柔却显而易见。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风靖宁随之道:“你果真对谁都如此舍得。”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皆能狠心。
“不仅因此,我还是因了蔚国。”云言徵说此话的时候,虽然仍在笑,但那笑意中已有了淡淡的哀愁:“我那时与他成为了知己,却不意间发现了他的一些隐秘,猜想着此人以后必定会对九州的安稳不利。因此,我心中隐隐对他产生了怀疑,亦担心着我蔚国的安危存亡,怕他是在接近我,趁机利用我,设计我,企图要颠覆动乱我蔚国的根基。”
她的语音淡淡,风靖宁却从中听出了悲凉之意,以及她心中的坚持与守护的坚毅。为此,她能舍弃一切对蔚国不利的人与事,连同她自己的心意以及感情。
风靖宁心中却为她而炙热,且认同。
“我忘记这个人,就是为了以后能够绝对冷静地面对于他。当日后与他为敌的时候,我可以坚定无碍地应对他的种种计谋,可以毫无顾忌地看穿他隐藏的真面。我不想让自己的感情左右了自己的判断,从而致使蔚国因我的错失而遭受到不可逆转的重创,如此我负担不起。”
云言徵言毕,微微咬唇,话语却平静。“靖宁,无论是你,还是别人,我都只能先顾着我的国,我的家,最后才是我自己。兴许,这也是一种自私,但是我无法舍弃掉,也无法放下。我如今,向你坦诚了我的私心。”
风靖宁依靠着树干,目光微转,掠过了她坚而洁白的面容,扯唇笑了一笑,“我虽不身在你的位置,但我能明白,只是怜惜你。”
云言徵亦是相对一笑,淡然道:“无妨,只是习惯了就好。”
风靖宁轻笑出声。
云言徵目光婉转,道:“也因如此,当我再一次在蔚国重遇他的时候,直觉这是一个危险的人,便开始处处对他堤防,与他互相算计对方。在我还没有弄明白他算计的是什么的时候,我就已处处试探他,揣摩他的意图,甚至是曾屡次置他于险境之中。有时,我是想知道他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如何逆转这样的危难,或借这些危难来打击他这个人。有时,我是想反正他是一个不属于蔚国的人,有些事,有些人的生死攸关的重担就加诸在他的身上,先保下我要保住的人,先安稳我要稳定的国。”
说到此,她的心隐隐地在发痛,低叹了一口气道:“至于他的生死存亡,我似乎在意得很轻,有时候甚至是忽视了。直到……”
云言徵眨了眨眼眸,逼回了眼中的微热,才说道:“直到他‘死’在了蔚国的牢狱之中,才幡然醒悟若作为知己我实欠他良多;若是作为敌人又怎会为我担下种种危难,心甘情愿地等待着我的救援而身死在冤狱中?”
风靖宁此时此刻,更深刻地明白了那时在船上初遇,他错认了她为顾析时,她那时的心情与笑意。
“此后,我心灰意冷而又心怀愧悔,离开了蔚国四处流浪。”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有勇气继续回忆那一段日子的心境,“这一种愧疚入心入髓,无法拔除,每当遇到相似的人,或事,皆可让人疯魔。”
第二百五十八章 相守()
云言徵回眸望向风靖宁,眼中带着感激,语音亦柔软起来道:“靖宁,是你曾让我下过决心,要从这样的回忆里走出来,曾想过重新面对自己,面对眼前的一切。想要借着你去逃避那些自己不堪回首而又无法独自面对的回忆,学会放下往昔。”
风靖宁微微闭眼,重又张开,低语道:“终是我做的不够好。”
云言徵眼眸微酸,却不语,心中掠过了一丝愧疚。不是你不够好,而是他太狡黠,连缘分与命运都早已掌控在了手中。
她摇了摇头,“靖宁,你很好。只是,兴许他就是我的命,亦是我的劫。命运玄妙,你我都尚且参不透罢了。靖宁,你终究比我洒脱,天地奥秘,会比我参透得透彻的。”
若能牵你的手,与你一起,我宁愿一世皆参不透这天地玄妙。
风靖宁苦笑一瞬,应道:“如你所愿罢。”
“我一直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但自漠国遭遇到了种种与之相关的事后,我才忽然察觉自己心中对他的情绪也许并不独独是愧疚,还有许多道不明,说不清的牵扯。”云言徵神色有些迷蒙,在碎雪之中双眸又渐渐地清明湛亮,语气由急到缓,哂笑道:“在‘清风苑’重遇时,才知道原来我虽忘却了他,却又栽在了他这里。靖宁,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实则情非得已,纵容自己任性了一次。”
“谁皆有年少轻狂。”风靖宁淡静地一笑,心中渐渐收复了起伏的情绪,问道:“只是,这一次,你决定好了吗?”
云言徵蓦然回头,对上了他复杂的目光,缄默良久,才郑重说道:“这一次,我想试一试。”试一试自己能与他走到哪一步?试一试自己又可以为他做到哪一步?在这一段感情里,聪慧如他却从不让步,她也想尝试着去坚持、去付出、去索求,为他,亦是为自己,看看能否走出一条路来。
他望见了她眼中的坚决,心中嫉妒而羡慕那一个能让她真正放在心上的人。那人,又是何等的幸运,才能得到了她的眷顾。
风靖宁的眼中闪过丝黯然,垂下眼眸,展开一瞬间清风明月般的笑意,轻语如絮地道:“愿徵言你得偿所愿。我走了,你要好好保重,下次见面的时候,兴许我就得道成佛,已看破了这世间的奥秘了。”
他的身影忽然迎风而起,随着絮絮飘落的飞雪而去,一抹淡影转瞬间在长公主府的墙头消失而去,远远地成为了一抹目不可及的雪点,直至再也望不见了。
云言徵面色静然地看着他远去的方向,眼眸眨了一眨,目中的神色不可言诉。兴许,下一次的相见,他们早已无法似如今般相谈甚欢,心无所碍了。人世,总是在不断的得到中,又不断的失去,万分的可惜遗憾,又万分的无可无奈何。”
“振翮苑”中,落雪寂寥。
静谧的夜色中,素雅的厢房内,一壶淡淡冰凌烟自梅花香炉中袅袅升自空中,散发出清新凌人的冰雪气息。
月白的衣衫横卧在躺椅里,下摆如莲铺展在软垫之上,就着身旁的莲花宫灯,在明灿的光影下悄然看书。这个人无论是何时何地,身处何事,皆可让人感觉到他的悠然自得、优雅惬意。就宛如是那月华下怒意绽放的昙花,不管你在不在意,也不管你的心绪如何,它皆能在黑暗中盛开出最皎洁炫目的姿态,让人惊艳赞叹,入眼入心。
骨玉分明的手指翻了一页书,长睫微垂,在那过分雪白的脸上印下了两排淡淡的暗影,一双瞧不清楚情绪的眼眸随之书页上的内容微微地转动,很快的,他又翻开了下一页书。
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丝干净纯粹的笑意。
当云言徵由外走进来的时候,便正是看到这样的顾析。
他看的是什么呢?她心中好奇。
一双眼眸自灯火中抬起,那里面还蕴着一丝未散的笑意,将原本深不见底的黑眸印出了一些清澈来。如水波微动,让人心亦随之晃动。
“怎么了?”顾析细细瞧着她的脸色,唇角的笑意愈发的清晰,温柔地陈述道:“不开心。”
“嗯。”云言徵解开身上的狐裘,将它丢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在顾析身边的暖炉旁,呵了呵手,应道。
“为何?”顾析眼眸莹亮地望住她,噙笑道。他双脚让出些位置,示意她坐到躺椅上来。
“我身上冷得很。”云言徵拒绝道。
顾析蹙了蹙眉,坐起身来,伸手将她拉过来,握住她的手放进了自己温暖的袖子里去。云言徵挣了一下,见他不豫,便软下来随了他意。偷眼瞄了一下他方才看的书,却发现是自己曾翻阅过的一本古籍,想起了他刚才的笑意,不由问道:“这书很有趣?”
顾析又是一笑,眼眸微转,笑道:“不是这书有趣,是在这书上留字的人有趣。”他笑得灵动,又有些纯真,极少见到这样的一面。他想着刚才在书上看到的她小时候在这书上留下的批语,童言童趣的十分可爱。
云言徵微赧,小声嘀咕道:“我小时候看的书,你还能看得下去?”
“我看的不是书,而是那一片纯真。”顾析放下了手中的书,双手轻拥住她,在耳边低语道:“看到你如今这样坚毅无畏、冷静聪慧,固然令人欣喜。但能看到你一路成长的心思,知道你小时候的所思所想,那些曾经的真挚、曾经的期盼,于我而言亦是弥足珍贵。”
云言徵微叹了一声,问道:“舍之,难道你小时候就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顾析的目光微微幽邃,似乎是穿越过了遥远的岁月,轻轻一笑,有些寂寥,低语道:“读书、写字、练武,泛善可陈。”
云言徵温柔一笑,狡黠的目光眨了眨,“因此,你如今就来笑话我了?”想他那一些岁月都在山中度过了,必定也是很寂寞罢。
顾析被她逗趣得泛笑,转而又问道:“谁敢惹你不开心了,我帮你去整治整治,可好?”
“方才靖宁来找我,秦无雪去找他了。”云言徵并不想对他隐瞒,便直言道。
“他倒好,特意跑来给你提个醒。”顾析扬了扬眉梢,对她对风靖宁的称谓面露不满,说的话语气却很随意。
“顾某人,你的语气有点酸。”云言徵双眼噙笑,说道:“你这种心思深沉,深思熟虑的人,不是应该不动色声,不拘小节,旁敲侧击地关心一下我究竟与他说了些什么?”
顾析嗤笑一声,老神在在地道:“我如今已无需如此百般小心,万般揣测,只等着你告诉我就可以了。”眼中机敏流转,却似在说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那你且猜猜?”云言徵看住他眼中的光华湛湛,不说反问。
顾析观研了她的神色片刻,说道:“你惋惜与他的情谊,怕以后蔚国与漠国起了争端,迫不得已要与他为敌,甚至者要互相兵戎相见,反目为仇。你心中虽不承认,但你这个人一旦认定了一些人,一些事,便是极重情,譬如蔚国,譬如云言瑾,譬如风靖宁,譬如楚睿容,譬如云言瑄,甚至是蔚皇,你都一再包容,忍让,乃至可以无限地委屈自己,一而再地做出退让的选择。”
云言徵的心跳了一跳,放在衣袖中的手被他愈加的握紧。
顾析的眸中冷静而又透着怜惜宠爱,声音絮絮低语:“除此之外,还因我之故,让你在我与蔚国、漠国三者之间为难。因我,你放下了一些坚持,拾起了一些执著,你想要在三者之间找到最佳的解决方法,尝试着找出一条能够与我同行,而又没有违背自己的责任与信守的路,你对谁都不想辜负和放弃。”
他一字字地说尽了她的心底事,这一种通透,既让她畏惧,亦让她心疼。他将她看得如此透彻明白,又将会如何的选择?
顾析温软的一笑,伸手去揉了揉她的发顶,似小孩般宠溺道:“阿言,顾析不会让你为难的。顾析之所以是顾析,他只会让别人为难;不会让他深爱的人为难。你安心地将我的事放下,往日该怎么去思量你便怎么思量,往日该怎么去坚持,你就怎么去坚持。顾析,不会让你担心。”
云言徵眼眶微微地发热,遂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咽哽道:“顾舍之,我亦不想继续委屈你。诚如你所说,那些人我都可以包容维护,难道你,我就不可以吗?我亦想视你为我的责任,将你一起负在我的身上,溶入我的生命里去。”
顾析闻言欣然地一笑,目光坚决,拍着她的背安抚地低语道:“阿言,请放心,析早已将你放在了我的心上,融入了我的血肉生命之中,且不容你抗拒。”
云言徵抬起眼眸,认真地看住他的双眼。
顾析托住她的脸,垂眸回视,说道:“析是一个自私之人,不会让自己不痛快,而让别人欢天喜地。而你是析心尖上的人,你不痛快,就是我不痛快,我怎么会损人而不利己呢?”
云言徵蹙眉,怕他所说的只是在哄她,已不想他再如一贯的包容她,而委屈他自己。他总是说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