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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容折的真意是要云言徵今夜就死在了顾析的手下?还是要慢慢地,一而再地将云言徵送到顾析面前受尽了折磨,待日后才一一揭开了真相,让顾析痛入心扉,悔不当初,这样的悔恨,确实会是叫人发狂。
只是,龙眷很清楚的一件事,便是她的安危并不在晏容折的思虑之中,尽管他一而再地与她约定,会保护她的周全。除去了顾析之后,会送她回豫国,并保证在这一段的时机里,不会对豫国下手。
如今进退两难,她在夹缝中求存。是任由他人利用之后,成为了废弃的棋子?还是放手一搏,借势而反戈一击呢?
晏容折的暗卫与风家的暗卫皆已散去,云言徵昨夜不知是生是死了?
顾析又是何种的态度,她捉摸不定他的主意。
厢房之外,渐渐地有了些声响。
当龙眷下到大堂的时候,风靖宁已回来了。他朝她一笑,温言道:“人追不到,他们逃得似兔子一样快。”
顾析似乎一直是意态闲闲地坐在大堂里品茗,此刻正优雅地端起了一盏玉芽,慢慢地呷饮。他永远皆是如此的不紧不慢,悠然淡静,缓缓地道:“抓住那些暗卫也无用,最重要的那三个人跑了两个,重伤了一个。如果他们真的是晏容折的人,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还有昨夜那样计策不周的袭击,似乎皆太过于轻率了,竟不似他一贯的手法。”
“说不得,他就是要叫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不是你的死敌,谁又料得到顾公子会出现在此地?”龙眷在另一张长案前坐下,言语中冷嘲热讽。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么?却不见得,甚至是有些拙劣了。他既然把你掳走,却没有杀害你而打击我,是他知道我一日未死,他也一日大事难成。也没有用你来威胁于我,想必他也不敢过分地折辱于你,他知道激怒于我更是得不偿失。如此一来,剩下的谋算,必然是要想方设法地来离间你与我,利用我的心有所属来打击我,让我忙于挽回你,而忽略了他的一些布局,让他在这一段的时日里有机可乘,勤于织网。”顾析漫不经心地看着案沿,低低细语:“倒是除了他,也无人可以估算出了我的行程。他如此这般的安置了,必然还会有后着。阿言,你还要帮着他来对付我?岂不是正好上了他的贼船,中了他的诡计么?”
顾析所说的,言出必中,更是让龙眷的心中猛跳连连。
他如此直白的道出了敌人的顾忌与计策,又如此坦然地道出了自己的一腔情意,浑然不管不顾这些世人看向他的目光与想法。若不知他能耐的人,只会当他是在大放厥词、自大自美、自我陶醉、不知羞耻,还有对待心上人的法子与态度皆不对,怎么看着都有些咄咄逼人地让人顺从就范的意味?
风靖宁当先嗤笑了一声,微微笑道:“顾兄,今日我才算见识到了你真正的有趣之处,当浮一大白。”
他举杯先饮为敬。
顾析看了他一眼,也是微微笑道:“今日,我也真正地瞧见了风兄的洒脱不羁。顾某素不喜酒,当以茶代酒回敬你。”
他端起了茶也是一口饮尽。
客栈的掌柜和小二们皆是怔怔地看着这两个人,心里却觉得莫名其妙。
龙眷虽是心知肚明,但看见他们不仅无怨无恨,更大有互相欣赏的势头,心中倒是暗暗地大呼不好。
顾析瞧见龙眷依然默不作声,又轻道:“阿言,不知晏容折对你耍了什么手段,你都不妨说出来,让我为你剖析剖析?就如当年在你家里时一样。”
龙眷倏然抬头,眉目冷然,“顾公子不必再多费唇舌,自讨无趣。”她伸手从盘里抓起了两只大馒头,朝风靖宁清声道:“靖宁,我有话对你说,你可否随我出去一趟?”
风靖宁善解人意地颔首道:“好。”
龙眷一面啃着手上的馒头,一面往客栈外头走去。
风靖宁向顾析歉意地一笑,跟了出去。
两人沿着河岸远远地离开了客栈,龙眷将手里的另一个馒头递给了风靖宁,风靖宁接过,跟她一起啃着馒头。
清晨的小镇里特别的宁静,只有风和桥。
龙眷停步在一座小拱桥上,看住两旁的柳条轻舞,倏然叹了一口气,微蹙眉道:“靖宁,兴许你早已知道。但如今,我必须亲口告诉你,才不负你我的这一场相交。”
风靖宁若有所感地点头,扶着桥栏,侧身坐在其上。
龙眷沉默了好半晌,才缓缓道:“我与你一样,在江湖上有着另一个名字。但真实的名字却是云言徵,便是蔚国的长公主云言徵。”她看了一眼风靖宁并不惊讶的表情,知道他应该早已知晓,“坦白而言,我当初之所以离开蔚国,确实是因为顾析。因为他襄助我抗击了豫军,而违逆了我皇兄的懿旨,致使回京之后,他被关押进了天牢,遭受了凌迟之刑而受冤身亡。当时,我以为他真的魂归九天,心灰意冷之下,放弃了兵权,游走他方而去。”
风靖宁静默了半晌,叹气道:“怪不得第一次与你相遇时,提及顾析,你的表情会如此的悲哀。”
龙眷绽出了一丝苦笑,低语道:“我并不喜欢战争,也很向往自由自在,随心随意。但这样的离开了蔚国,我无一日不在责怪自己当日为何要延缓营救于他?这一年多来,我无一日不悔恨,无一日欢颜开怀……”她顿了一顿,才咬着牙道:“但可笑的是,我这样的痛苦不堪,竟然只是他的一场谋算。我一直在他的局中,却不自知。我本想掩耳盗铃,不管不顾,顺从自己的心意而活,可是后来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愚昧与懦弱。在失踪的这一段日子里,我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在两年多以前,承国的秦无疾曾提醒过我,有人企图要颠覆九州四国。我一直也对他有所提防,直至他来到了蔚国,蔚国里又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才渐渐地相信了他,如今看来,我是入了局而着迷在其中了。”
风靖宁微挑眉梢,低语道:“这次掳走你的人是谁?”
龙眷恢复了一下神色,默然一瞬,才开口道:“掳走我的人是晏容折,但他并没有伤害我。在他救走我之前,我的内力已经受到了极大的损害,而那时的我刚与顾析分别不久,在回归蔚国的路上遭遇了袭击。”
第一百八十三章 利用()
风靖宁拧眉,“你是说袭击你的人是顾析,而不是晏容折?”
“没错,那时刚刚收到了暗卫交给我的简讯,是蔚国内乱的消息。”龙眷皱紧了眉头,声音低缓而坚定地道:“暗卫还告诉我这一年多来,一直无法靠近我。有人在暗中阻碍了他们,而这个人正是顾析。”
“那一次暗卫又是如何将这简讯递到了你的手中?”风靖宁依然啃着馒头,细思道。
“是晏容折和慕大将军联手引开了顾析的注意,才好不容易将消息递到了我的手中。为了不引起顾析的怀疑,我一直跟着他,直到我试探着要回归蔚国,他依然伪装得很大度,一点也瞧不出他的虚伪。”龙眷步步为营的谋算道。
风靖宁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转脸一双狭眸凝望向河面,缓缓地道:“那么晏容折为何要将你锁在了地牢里?”
龙眷的话依然响在了耳边,“顾析手中所掌控的力量并不是你我表面上看见的那么简单,当时遇到了袭击时我的身上还中了毒,晏容折是不得已才将我安置在了地牢中掩人耳目。因顾析的缘故,我一直在提防着他,也并不相信于他。后来,我身上的毒果然给治好了,只是内力还恢复不了,你就来了。”
“那为何他一路派人追击我们?”风靖宁不由心存疑问。
河风缓缓地吹拂着彼此的衣发,龙眷与风靖宁四目相对而视。她在他眼中看到了疑虑丛生与深思顾忌。
“靖宁,你是如何断定那些人是晏容折所派,而不是顾析的人呢?”龙眷转首反问道。
“那你又是如何断定了?”风靖宁看向她,疑惑地一笑。
龙眷肃然道:“若晏容折有心囚禁于我,在那山庄时,我们又怎能如此轻易地离开?离开后也不是即刻有人追击我们?如今我们就快要离开豫国了,顾析却在这个地方出现,你不觉得这时机也太过巧合了,太奇怪了?”
“那昨天一直跟着我们的是什么人?他们又为何要袭击顾析呢?”风靖宁敲了敲栏杆,捋了捋思绪道。
“顾析布的局。”龙眷眸色深沉,低语道:“若不然,他昨夜又怎会不一举取了那些人的性命?而那些人逃走之后,他也不曾去追击。
“也许,他认为没有必要呢?”风靖宁随口道。
龙眷苦笑着朝他摇了摇头。
“或许他认为留下来保护你,更为重要呢?”风靖宁的声音不急不躁,宛如冰玉相击,清越动听。
“或许他是留下来看住我呢?”龙眷反道:“若那些人是晏容折的人,如此堂而皇之地刺杀毫无意义?”
“若是对顾析而言呢?”风靖宁的声音变幻,有了一点的肃然。
“苦肉计。”龙眷毫不留情地道:“这一出戏看似简单拙劣,但凭着他的伪装和三寸不烂之舌,让我们继续相信于他,动摇对他的怀疑。若是安排个伏击,我们不得不怀疑是他的用心,但如果这些人是一路跟着我们过来的,岂不是可以更让人不加以怀疑了?”
风靖宁有些动摇了他之前的想法,他再次地看向龙眷,不解道:“为何你如今会对他有如此深的怀疑?”
龙眷转眸看向了河水上漂浮不定的雪白槐花,轻声道:“他这样的一步步设谋算计,不是为着野心,是为着什么?在漠国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远处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在戏园子里遇见的人是他;在紫竹坡的山壁上遇到的人是他;在清晖苑里出现的人也是他,若他真的如所说的那样对我是满腔情意,又怎能如此冷静地看着我为他一次次地疼心伤情?看着我一直住在你的别院里,而无动于衷?”
风靖宁捕捉到了她话里的意思,“你是怀疑,漠国里出的种种乱子,皆是与顾析有关?你在无意中与我的相识,他不但不前去阻碍,反而是在一旁观望利用了你与我的交情?”
龙眷眼眸微眨,有几颗水珠沾上了长长的睫羽,她的眸色也似润了水的黑珠子,失却了原有的熠熠光华,里面满是黯然与心伤。她的手狠狠地抓住了掌心,指甲抓破了肌肤,手背青筋突现,唇瓣紧紧抿主,不再说话。
风靖宁在她的眼中看出了泪意,却倔强的不让它们流出。他心中柔情倏起,细声道:“无论你做了什么决定,我都选择尊重你的决定。不必为难自己,去想那些不尽人意的事情。”
“靖宁,我想要尽快地返回蔚国。”龙眷用近似祈求的眼神看向他,毅然地道。
“徵言,你无需与我客气。在我心中已视你为挚友,如今你身处危难,我岂会坐视不理?”风靖宁收敛了笑意,正色地道,放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的内力,摆脱顾析,返回蔚国,这些事都由我来想办法。”
龙眷这一路总算也见识过了风靖宁的手腕,如今能引起了他与顾析的不合相争,正是她的目的所在。她苦中带笑地朝他展露出了一个欢颜,垂眸道:“靖宁,谢谢你。我往日若有任情任性的地方,请你多有包容。”
风靖宁朗然一笑,宛如明珠生晕、夜月清辉,眼角眉梢皆是风流洒脱的风情,颔首道:“你是颇任性,但我也能包容。”
这一句话,若他面对的是云言徵,她一定会动容,但他此刻面对的是龙眷,是豫国的女帝。在她眼中看来,风靖宁实在是太感情用事、也太淡泊宁静了,少却了成大事者的气魄与强硬。
她心里泛起了一丝嘲讽与冷笑。
但也正因是这样的人,才适合她的利用。而她不其然地又想起了那个在客栈大堂里悠悠然地啜饮着香茗的少年,那样清正的眼神,宛如洞明一切,那样的感觉让她退避三舍,面对危机的直觉让她避其锋芒。
她从没有遇过这样的人,纵然是晏容折,她也敢直面他的心思,他的谋划,多少都在她的猜测之中。但是顾析,她看不到他的欲望,即便是他口口声声地说着这对云言徵的爱意,但是她的心中却生出了一种不确定的感觉来。
这个人不仅看不到底,并且望不穿。
当他们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顾析依然坐在了大堂里慢条斯理地吃着早膳,看样子似乎是从未离开过。
他从窗内抬起头来,此刻日光已大白,照落在客栈外面的人身上,恍如给镀上了一层金光。窗外街上买卖的人也多了起来,而他转眸望了过去,依然是第一眼便瞧见了那个女子,那个他心中欢喜的女子云言徵。
她依然穿着与他一样的雪色衣裳,轻衣随风飘飘欲飞。乌发细腻如丝,漆黑如墨,简单地挽了一个垂月髻,上面点缀着几枚白羽银钗。这些衣裳,这些银钗,简单利落,但衣裳是慕云裳手下最好的月蚕丝衣,无风自动,行走间回风流雪,意态高雅尊贵;银钗出于落烟阁的手艺,其上的花纹造得别出心裁、清雅秀丽,白羽在飘动时丝丝浮沉,显得英气倜傥。
风靖宁果然是一个很知情识趣的人,就看他为她准备的这些衣裳饰物,无一不是细心周到的,完全将云言徵独特无二的气质展露无遗。从此也可见,他对云言徵的心思是多么的真挚细腻,她的喜爱他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此刻云言徵的脸上带着微笑,正侧头对风靖宁说着什么。两人又是相视一笑,彼此唇边的笑意,眼中的灵动,皆是相得益彰,互成意趣。
风靖宁青纱衣轻盈缥缈,衬着他修长的身形,潇洒的步态,飘荡的衣袖,整个人宛如潇潇绿竹,莫名地显得洒落自在。他风仪卓越,容颜更是出色耀眼,与云言徵联袂而行,两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珠联璧合,天造地设,便如此轻而易举地占据了整条街的风采,令旁人拊掌称羡,赞赏不已。
顾析的目光却由始至终地没有离开过云言徵,他便是如此肆无忌惮地看着她。从头发丝到脚上的靴子,又由衣衫到她的脸,就似在观赏着一副天地所造的杰作;又似在鉴赏着一副价值连城的名画。
龙眷想要忽略了他的目光,但他的目光却是让人无法忽视。
他的目光欣然、眷恋、思念、清澄、无垢,令人生不出一丝的恶念与怨愤。她与他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顾析朝她微微一笑,而这一笑里的意味深长,令人触目惊心,细思之下却又察觉不出了什么来,只余下了那勾魂摄魄的笑意。
龙眷心中一凉之后,缓缓地平静了下来,又不禁疑神疑鬼了起来。她仿佛是捉摸到了什么,最后却又是什么也没有捉摸到。
她终是有些明白了,为何云言徵会对如此一个神秘莫测的少年倾心思慕。他确实是有如神如鬼,如妖如魅,令人防不胜防。
她跟着风靖宁极快地穿过了客栈的大堂,一直进入了风靖宁所在的院落。景白一丛人走后,客栈便清静了许多,也空旷了许多。风靖宁与顾析的暗卫皆不在客栈之中,如今能看得见的客人也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这院落里栽了几丛竹子,如今夏日里翠玉欲流,摇曳中勾出了几分清闲的影子来。一旁还栽了几株荼蘼,雪白的花瓣里暗香隐隐漂浮不定。
无论是在多么清静僻远的小镇里,无论是在多么无趣的地方,风靖宁都能将它变得有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