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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公子见那人欲言又止,便道:“你起来吧。本公子不会蠢到收留一个危险的人物在自己这里,你们放心就是了。这里竹林茂密,除了你们进来的地方,只有西边一个出口,你们朝西边过去,应该可以追得上。”
“是,多谢公子。”那暗卫站起身,“属下告退。”
说罢,他一挥手,竹林里几个黑色的人影迅速朝西边飞去。那四个暗卫又冲着白衣公子躬身行礼,终于也隐匿在暗夜之中了。
等那群暗卫都离开了,白衣公子才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屋内。此时窃玉依旧昏迷着,好像还做了噩梦,嘴唇一翕一合,像是枯败的百合花瓣。即便昏厥,她秀气的眉头依然紧锁,应该是伤口疼得厉害吧?
看着这样受伤无助的少女,白衣公子心中竟莫名地心疼起来。也不知为何这少女会闯入他的竹舍,就不怕他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吗?竹舍素日里少有人来往,今日她来,也算得上是缘分使然吧。这么想着,他温柔地凝望着窃玉,口中喃喃:“你究竟是什么人呢?为何我竟如此信任你不会伤害我?我本不想再过问任何事情,却又这样收留了你,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说完之后,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苦笑着摇了摇头。窃玉的肩膀还在流血,白衣公子打了一盆干净的水,又拿了金疮药,开始为窃玉包扎伤口。他用小银剪刀轻柔仔细地将她被血染红的外衣剪开,在伤口去洒上药粉,先帮她止血。她裸露出来的一角肩膀莹白如玉,白衣公子拧了干净的帕子,帮她拭去肩上的血迹。他的动作那般圣洁、温柔,像是对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第二日清晨,天气晴好。日光透过茂密的竹林,洒进这精致的竹舍里,照耀在窃玉身上。金色的光芒将她苍白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那种温暖又微痒的触感让睡梦中的人儿舒服得直哼哼。一夜好眠,窃玉幽幽地转醒,习惯性地伸出胳膊就要伸个懒腰——
“啊,好痛!”睡了一觉,她竟忘了自己堪称惊魂的昨夜。因为刚刚的拉扯,左肩深入筋骨的伤口又渗出了细密的血珠,将雪白的绷带染红了。窃玉疼得呲牙咧嘴,却听到一个好听的、略微深沉的男声传来:“姑娘别动,小心伤口。”
窃玉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正匆匆向她这里走来。那男子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着金疮药、玉凝散、绷带、纱布等物。待那白衣男子走近了,窃玉不禁一怔,心中叹道,这人长得可真好看啊。
自小长在瞒天山庄,七个师兄弟都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还有唐不惊,容貌气度更是举世难寻。所以,很少能有男子给她惊艳的感觉,窃玉还以为她此生绝不会为了哪个男人的相貌震惊。只是面前的白衣公子身量颀长,有着清晰分明的轮廓,俊朗白皙的脸庞在朝阳的映衬下更显得奕奕动人,连那唇边的微笑仿佛也被晕染成了淡淡的金黄色,温暖柔和。晨风吹起他的发丝,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很黑很亮,却清澈得没有一丝尘埃。不像唐不惊,白白长了一双同样漂亮的眼睛,里面却尽是算计的光芒。那个男子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梁扶疏一样,温润得像一块难得的美玉。只是,面前这个人比梁扶疏更加的明媚出尘,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清逸得好似天神下凡。
窃玉呆呆地看着这个天神一般的白衣公子,不禁吞咽了一口口水。白衣公子见她这副样子,只是灿烂地一笑,指了指她受伤的左肩,问道:“不疼吗?”
经他这么一提醒,窃玉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左肩上。鲜血已经渗出了不少,肩头处一大片绷带已经殷红。窃玉这才发现自己衣衫半褪,整个左肩都裸露在空气中,一片旖旎。她俏脸绯红,支吾着问道:“公子,是、是你替我疗伤的吗?”
白衣公子此时也有些窘迫。他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转过脸去不敢直视窃玉明亮的眼睛,只是口中道:“姑娘昨夜流血不止,又昏迷不醒。在下的竹舍偏远,一时也找不到人手,所以,所以……好在我一人独居惯了,平日为了照顾自己,也看了些医书典籍,略通一些医术。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窃玉见他为人正直,一心只为给自己疗伤,脱口便道:“不冒犯,不冒犯。所谓‘医者仁心’,公子都是为了救我,我怎么会不明白?”她虽然从未经历男女之事,但自小身边就有七个师兄弟,不是那些养在深闺从不见生人的大家小姐,自然也没那么多的拘泥之处。
白衣公子见窃玉并不怪他,松了口气,就继续道:“如今姑娘的伤口又裂开了,若是姑娘不嫌弃,那么在下再为姑娘包扎一下吧。”
见窃玉点了点头,他便坐到窃玉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解开了染血的绷带。伤口再次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窃玉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那里有一个极深的伤口,伤口四周的皮肉都已经有些溃烂泛黑,可见这伙暗卫出手多么阴险。白衣公子尽量不去看窃玉光滑圆润的肩头,他取了玉凝散,滴了几滴在伤口处,又散了上好的金疮药止血。之后,他又撕开一块纱布,仔细地帮窃玉包扎好。他动作极其轻柔,窃玉偷偷地瞧着他完美无缺的侧脸,只觉得这人越看越是好看。
第十二章 初见(3)()
一切完毕。白衣公子收拾好东西,将原先染血的绷带放进了托盘里。他微笑着对窃玉道:“好了。姑娘伤口的创面虽然不大,却极深,最近还是不要乱动为好,免得伤口再次撕裂,再愈合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而且昨日在下为姑娘拔出冷箭,发现箭镞微微泛着紫色,是淬了毒的,姑娘的伤口也开始发黑,想来是毒性发作了。在下就采了些温和解毒的草药在熬制着,等药煎好了就拿来给姑娘服下。”
“有劳公子了。”窃玉想着白衣公子一大清早便去为自己采药煎药,心中十分感动。她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又问道,“公子救了我,我却还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呢?”
“哦,”白衣公子笑了笑,“在下姓容,名唤‘且遇’。”
“且遇?”窃玉一听那白衣公子的名字,不禁惊呼出来,“真是太巧了,你也叫‘且遇’!那么,是哪个‘且’,哪个‘遇’呢?”
容且遇不知这个少女为何如此兴奋,只如实答道:“且是暂且的且,遇是相遇的遇。家中及至我这一代,以‘且’字排辈,而父亲是巧遇了母亲,所以就为我取名‘且遇’。”
“真是个好名字,音也好听,寓意也好。”窃玉由衷地感叹着,心中却暗想,怎么“窃玉”和“且遇”这两个名字听起来发音差不多,意境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容且遇自然不知道窃玉心里在想什么,出于礼貌和好奇,他也问道:“那么在下冒昧,敢问姑娘芳名?”
“哦,我叫窃玉,连窃玉。”窃玉笑嘻嘻地回答,“窃就是偷窃的窃,玉就是美玉的玉。我的名字可没有什么美好的寓意,就是师父图方便随便取的,虽然我并不喜欢……”
她最后一句话声音极低,容且遇没有听见。只是此时他也显得既意外且高兴:“呵,真是好巧啊,姑娘的名字竟与我的如此相似。看来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是啊是啊,”窃玉也拼命地点头附和着,“就是因为有缘,我才能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被容公子所救,真是天意。我冲进来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里的尽头会有一座竹舍。正如诗中所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容且遇温和地微笑着,就像一缕清风一般,令人神清气爽。他看着面前这个叽叽喳喳、无忧无虑的少女,只见她容止坦荡,又懂得些诗词,想来也是出自大户人家,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被人追杀的恶人。于是他好奇地问道:“连姑娘,我有一事不明。昨夜姑娘好似是遭人追杀,我见那些人皆是个中高手,十分难缠。不知姑娘是因为何事而得罪了他们?”
“这……”容且遇的话好似一盆冷水,直接泼到了窃玉的头。怎么办,总不能告诉他是因为自己偷了两广总兵的玉佩,才被他的死士追杀的吧?不行不行,这个白衣的容公子看上去贵气不凡,又温和正直,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竟做了偷鸡摸狗的勾当,一定会被他所不齿。窃玉抓耳挠腮,脑中很快编织出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谎言,“哦,是这样的。我所在的门派与那些黑衣人的门派之前有过一些小小的过节,大家关系比较紧张。这一次我下山,独自一人,被他们发现了,就想捉了我去煞煞师父的威风。这我自然是不干了,于是就拼命逃跑,他们就一路追杀过来……”
其实这说的也不错,师父命他们偷取杜知屏的玉佩,这样两边的确有了过节。那些人也的确想要抓住自己夺回玉佩,顺藤摸瓜找到师父,倒真有几分门派相争的意味。这样一来,也不尽然是在说谎了。
“原来如此。”容且遇别有深意地笑着。窃玉见他好像是信了,心中暗自得意。其实,她的谎言是漏洞百出。那些暗卫显然不是江湖上小门小派中人,他们识得自己的腰牌,且训练有素,一定跟在某个身份不凡的人身边才对。而且他们出手狠辣,招招致命,窃玉被伤得十分厉害,显然两方也不是如她所说有一些小小的过节。而且窃玉也不知道,在自己昏厥的时候,这个看似温润的容公子已经跟那一群黑衣人打过交道了。
容且遇自然听出了窃玉话中的破绽,但他却并不打算说破。面前的少女古灵精怪,眼神中透着一股狡黠的灵气,他从未见过这般可爱有趣的人。而且窃玉心思不坏,相较之下倒是那伙追杀她的暗卫更加可疑。容且遇站起身,对着窃玉温和地说道:“姑娘伤得这样厉害,如果不急着回去,这几日就暂且住在这里吧,免得因赶路劳累使伤口难以愈合,诱发更深的毒性。药应该煎得差不多了,我去为连姑娘端来。”
说完,他端着托盘,推门而出。那修长挺拔的背影,就如同外面青翠的修竹,又让窃玉对着流了好一阵口水。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男子呢?他温润如玉、彬彬有礼,心地还那么善良。窃玉自认也是赏阅美男无数,可是今日对着这个素昧平生的容且遇,竟然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她拍拍自己红彤彤的脸颊,心中暗想,有美男如此,不如就多在这里养几天伤好了。
不知不觉,时间竟过得那样快,如白驹过隙一般。窃玉只道每日在这竹林精舍中喝喝茶、换换药,一晃竟过去了五六日。在容且遇的悉心照料下,她肩上的伤愈合得不错,如今已经长出粉红色的新肉了。只是因为当时箭镞淬了毒,竹林里条件有限,她体内的毒素尚未彻底清除干净,所以偶尔还是有些不适。但是能天天看到那张干净绝尘又带着微笑的脸,窃玉觉得这点辛苦也都值了。
这一日窃玉自己给伤口上好了药,因为已经不再出血,也无需继续用绷带包着了,她自己完全可以自理。窃玉整理好衣衫,从柜子里取出一罐碧螺春,想要给容公子煮一壶清茶。她按照童离秋曾经交给她的方法,逐步煮水、烫茶具、洗茶、煮茶。一番折腾下来,虽然煮出的味道远远不及童离秋煮的茶,但也算是不错了。
一曲悠扬的琴声透过竹林,直冲九霄。容且遇搬出了自己珍之重之的古琴“倾世”,弹奏着母亲生前最爱的曲子。这把“倾世”是出自名家琴艺大师之手,十分珍贵。而当年父亲为了讨得母亲欢心,不惜一切代价,终于找到了此琴。记忆里,父亲每次来小院时,都会听母亲弹琴。
念及遥远的过往,且遇不禁叹了口气。时光荏苒,却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曲子还是那首曲子,琴也仍是那把琴。可是弹琴的人换了,听琴的人也不来了。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抚过琴身,那首曲子再一次响起。与此同时,一个清脆空灵的声音倚歌而和——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
“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采苦采苦,于山之南。忡忡忧心,其何以堪。”
“汝心金石坚,我操冰雪洁。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
“朝云暮雨心来去,千里相思共明月。”
一曲终了,琴声和歌声都渐渐止息。容且遇按着依然在颤动着的琴弦,回头望去,只见紫衣的娇俏少女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她的歌声那样得美,空灵地不带一丝杂质,让人听了全身舒畅。容且遇淡淡地一笑:“且遇不知,原来连姑娘的歌唱得这样好。”
第十三章 初见(4)()
听了容且遇的夸赞,窃玉一张小脸微微泛红,心里止不住得欢喜,口中却谦虚道:“窃玉也不知道,容公子的琴竟弹得这样好。我也是一时兴起,就跟着唱了起来,还望不算侮辱了公子的琴音才是。只是容公子,我之前也听了许久了,为何你反反复复总弹奏《山之高》这一首曲子?你很喜欢的吗?”
容且遇神色微微一怔,过了一会才幽幽道出:“哦,这首曲子是我娘最喜欢的。我总听她弹,所以便学会了。”
“原来如此。”窃玉了然地点点头,但随即秀眉微蹙,“不过我只喜欢这首曲子的上半阙呢。此曲上半阕表达相思之情,情志不渝,倒是不错。然而下半阕写离别变故,相逢难期,忧思难解。许是我从未经历过那些离愁别苦,所以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是啊,我娘也不喜欢此曲的下半阙……”容且遇苦涩地一笑,“但不喜欢又能如何呢?命中就注定如此,她始终是要承担这一切,饱尝相思的苦楚。”
相处十来日,容且遇一直是温和又阳光,窃玉还不曾见他如今日这般伤感过。于是她有些怯怯地问道:“容公子,那你娘现在在哪呢?难道是正在承受着别离之苦?”
“我娘她,十余年前便去世了……”容且遇语气听着淡淡的,只是最后的一丝颤音出卖了他此刻悲痛的心情。
“啊!”窃玉轻呼一声,随即挠了挠头,颇为抱歉地看着面前背对着她的男子,道,“对不起啊,是我冒犯了……”
容且遇听了,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窃玉,摇头:“不知者无罪,连姑娘不必自责了。”
窃玉松了一口气,又问道:“对了容公子,为何你只身一人住在这竹林里呢?我看你举止高贵不凡,一定也不是寻常人家才是。怎么不见你其他亲人呢?”
“我是为了不见到我爹和他的夫人,才住到竹林里来的。”容且遇说道。他一直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守口如瓶。然而不知怎地,今日面对只认识了几日的窃玉,他却很想将自己多年来的事情讲给她听。一个人寂寞太久,其实很想有个人能够倾听自己的故事。只是,寻得一个这样的人谈何容易?
于是他继续道:“我娘认识我爹的时候,应该也就同连姑娘如今这般年纪。我娘是个异乡人,生得很美,性子又温婉。她是偶然得到了我爹的帮助,对他很是感激,我爹也很喜欢她。然而那时我爹已经娶妻成家了,他的夫人身份尊贵,又傲慢骄奢,根本容不得我爹再娶一房如夫人,所以我爹就只得将我娘藏在这竹林的别院里。”
原来容公子竟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私生子,想来他对自己这样不甚光彩的身世十分介怀吧。他看上去那么高贵无匹,却也有这难以对他人言说的苦楚。
容且遇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虽然无名无份,我娘却无半句怨言,因为她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