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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陈致远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一日天气有些阴霾,乌云从天边滚滚而来,好像随时会下雨。窃玉在院中收着前一日洗干净的衣裳,瑾萱在屋内细细地缝补。突然一群人闯进了小院,打破了这里长久以来的平静。
窃玉看着不请自然的五六个男子,心里“咯噔”一跳,仿佛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会发生。她用怀中抱着的衣物作为遮挡,偷偷地取出了随身携带的软剑,口中问道:“你们是何人?怎么可以不经过主人家的允许,就私自进来?”
“哟,怎么还有一个小姑娘?”那一群人中走出一个高瘦的男子,看上去三十多岁年纪,长得尖嘴猴腮,一脸恶相。他穿着绫罗绸缎,一脸的倨傲,应该是那伙人的头领。那人上下打量了窃玉一番,又道,“我只道这里住着个徐娘半老的女子,不料竟还有个年轻轻的小娘子。看来陈大人真是**,在这么个小地方坐享齐人之福啊!”
他的话粗俗露骨,本就令人恼怒。加上窃玉这些时日来跟瑾萱相处,只道她与陈致远都是温和守礼的人,心下更加生气。还未等她出言反击,听到屋外有声响的瑾萱匆匆出来。那高瘦男子一看到瑾萱,笑容愈发猥琐:“哟,这不是陈夫人吗?劳您亲自大驾,真是折煞小人了!”
听到那一句“陈夫人”,瑾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来我这里捣乱?我不是什么陈夫人,我夫家姓何,你休要胡言乱语。”
那男子闻言,立即发出“桀桀”的怪笑:“小的名叫钱绅,就住在这淮南城中。平时没什么本事,就是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您说夫家姓何,不姓陈。可我怎么听说,把你养在这里的人,是那淮南知府陈致远陈大人?”
“你……”瑾萱听完,只觉得两眼一黑,身子剧烈地摇晃起来。窃玉见状不妙,急忙扶住了她,才不至于让她跌倒。
钱绅显然很满意瑾萱的反应。他继续说道:“话说这陈大人,可真是备受百姓的爱戴。人人都说他为官清廉,为人更是刚正不阿。尤其是他身居太傅高位,却不拘于名利,主动还乡做起父母官,那真是咱们淮南家喻户晓的一段传奇。而且,陈大人对夫人无比专情,二人成亲十数载,他连一个妾侍都不曾有过。许多人家都以陈大人为典范,教育自己的孩子,希望他们日后能成为陈大人那样的人。殊不知……”他话锋一转,“这位百姓心中敬如神明的清官大人,却根本不是他们看上去那么高洁。其实,他就是个龌龊的小人!”
“你胡说!”窃玉斥道,“陈大人若为小人,那你这种人,又算什么?”
“我?”钱绅冷笑,“我从未说过自己是好人。我有没有胡说,相信大家心里都清楚。陈致远为何还乡?哪里是因为淡泊名利,还不是为了个女人,还是个**!他迷恋一个**,还偏偏要装清高,不敢带回府,就偷偷养在外面。啧啧啧,这样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不知道百姓的心中会作何感想?”
瑾萱死死地攥着拳头,骨节因过分用力而泛白。不过,她已经慢慢恢复了冷静,听完钱绅一番恶言,便道:“就凭你一张嘴,你以为会有几个人相信?我相信百姓心如明镜,断不会相信你这种人的话。不错,我住在这里,的确是靠着陈大人相帮。我们是远房的表亲,我家中遭了不幸,他救助我而已,就要被你说得如此不堪吗?”
“表亲?哈哈哈……”钱绅如同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狂笑不止,“哎呀,夫人还真是牙尖嘴利,怪不得陈大人对你迷得很。不过据我所知,你们是老相好吧。而且,你也非什么良家女子,二十年前在坊间小有名气的歌伎‘姚姬’,可是你?像你这种女人,若说陈致远和你是清白的,那恐怕才是没几个人相信吧。”
这下莫说瑾萱,连窃玉都愣在当地。身侧这个柔弱良善,又毫不起眼的妇人,竟然是歌伎出身!瑾萱在一个又一个的刺激下,已经憔悴地随时可能晕厥过去。她颤巍巍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那样的陈年旧事,都被你翻了出来,你到底想要对致远怎么样?”
钱绅满意地点点头:“夫人终于意识到我的来意了。本来嘛,我就是在淮南城做些小生意,发了家,有了钱财。我们钱家一直都是平头百姓,没出过做官的人。现在我有钱了,就想着花些钱买一个小小的官职,给祖上添光。此事我期盼了许久,后来也同淮南下辖的平广州知州打点好了关系,买了个小小的县丞来做。可是这件事不知怎地就被陈大人知道了。此时他正在严查此事,眼看着我与知州大人的官位都保不住了……”
第三十七章 回忆(1)()
窃玉觉得此人实在无耻,不禁怒道:“花钱买官?亏你想得出来!别人寒窗苦读数十载也未必能博得功名,凭什么让你这种人靠着几个臭钱就能买到官职?”
钱绅却并不恼怒,只是笑眯眯地道:“我这种人又怎么了?我有钱,有人需要钱,你情我愿,生意自然就达成了。但偏偏就有人多事,非要插上一脚!他既然开始彻查我买官的事情,我也可以翻翻他的**往事,不是吗?之前我也以为,刚正不阿的陈大人完全没有把柄可以抓。但我这人运气实在是好,竟然轻易就找到了他的软肋,或者说,是他高洁的一生中不为人知的巨大污点……”
瑾萱已经丝毫不能辩解。一想到陈致远的名声有可能因为自己受损,她完全乱了章法:“你,请你不要伤害致远!他真的是个好人,他真的一心为了百姓,他……”
“夫人莫急。”钱绅打断了瑾萱的话,“其实我也不想害陈大人啊,只是他实在逼得我走投无路了。我的钱都已经搭进去了,总不能人财两空吧?买官卖官这事可不小,真捅了篓子,脑袋都未必保得住。所以,只要陈大人不再继续追查我买官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将他的往事透露出去。毕竟,我做了知县以后,也是他老人家的下属,也得对他老人家毕恭毕敬不是?”
这不就是**裸的威胁吗?窃玉对面前这个不择手段的男人恨得牙痒痒。瑾萱低垂着头,不再说话,但眼中泛起了泪光。窃玉知道她心中难过,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她才好。
钱绅见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便道:“夫人是聪明人,应该怎么做,不必我告诉你吧。也请您转告陈大人,若是他不放手,大不了我就拼个鱼死网破。我的官做不出,他的好人也别想当得那么容易。还有,我这个人最喜欢报复。他所珍爱的一切事物,我都会……”说到此处,他不再继续,只是打了个响指,便带着那四五个大汉一同离开了。
钱绅那帮人走后,瑾萱病倒了。
她的病来得十分迅猛,整个人开始昏昏沉沉起来。窃玉悉心地照顾着她,也请了大夫来看,却总不见好。大夫说,瑾萱得的是心病,忧思成疾。若是她心中的郁结无法解开,只靠着吃药,怕是不能大好。
窃玉心中着急,偏偏这些日子陈致远不知忙什么去了,竟有五六日未曾过来。来瑾萱这里,不觉十日已经过去。眼看着跟唐不惊的半月之期就要到了,瑾萱又重病不起,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瑾萱没有亲人,也不能冒冒失地跑去陈府通报,窃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窃玉愁眉不展的时候,瑾萱终于清醒过来。连日来的昏迷,使得她看上去虚弱不堪。然而她却不关心自己的身子,醒了之后第一句便问:“致远这几日可有来过?”
窃玉摇头:“不曾。陈大人也许比较繁忙,自您昏睡开始,就没有来过。”
瑾萱了然的点点头:“这就好。他若是来了看到我这番样子,免不了要细细询问。”
窃玉本以为瑾萱会因为陈致远几日没来而难过,不想她竟是不希望他来的,于是疑惑的问:“夫人可是不希望大人过来吗?难道,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您不打算告诉他?”
瑾萱苦笑着摇头:“致远他,是个做大事的人,我不能牵连他。这件事若是给他知道了,会牵绊他,做起事来,就不能按他的原则来办了。”
“可是,那个钱绅……”窃玉急道。
瑾萱缓缓坐了起来,倚着锦被,虚弱地微笑:“小连,那天钱绅说的事情,都是真的。你会不会因为我曾经做过歌伎,而瞧不起我?”
窃玉连忙摇头,发自内心地说:“不会。夫人是个好女子,小连虽然跟您相处的时日不多,但也知道您跟那些风尘中的女人不一样。人总有许多无可奈何的事情,过去的事情,也一定不是您所愿意的。”
看着面前少女略显稚嫩的脸上那真诚的表情,瑾萱心中感动。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悠悠开口:“致远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着实不容易。更难得的是,他是靠着自己的真才实学得来的,不掺杂半分虚假。以前常听人说,浮生若梦,如今回想起来这半生,可不就是跟做梦一样吗?”说着,她凝视着窃玉,问,“我这一生,还从未跟任何人讲起我的事。小连,你可愿听我这妇人,讲一个冗长的故事?”
窃玉想起大夫说瑾萱心结难解,想来就是跟她的前尘往事有关,便颔首:“夫人心中有事,就说出来,小连认真听着。您只要说出来,就会好受很多。”
瑾萱开始回忆她与陈致远的过往,眼神变得迷离起来。那的确是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窃玉静静地听着,竟不知不觉被感染,深陷其中。就算在很久之后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会叹息、心酸。
说来,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的陈致远只是个家徒四壁、无父无母的穷苦书生,书读得好,在四里八乡是出了名的。乡亲们都说,陈家的小子将来一定是会高中的。瑾萱娘家姓姚,她与致远从小便认识,青梅竹马不过如此。二人感情是极好的,私定了终身,许下执手偕老之约。致远不负众望,中了举人,可以进京赶考,但奈何一点盘缠也拿不出来。瑾萱向家中求助,却遭到拒绝。姚家要将瑾萱嫁给村长的儿子做偏房,瑾萱执意不肯。终于,在致远进京的时候,瑾萱毅然离家与他私奔。
也许这只是世俗中常见的一个故事,才子佳人,却不受到亲友祝福,只得彼此搀扶着,在人世踽踽独行。然而这只是瑾萱和陈致远的故事一个小小的开端,之后的种种波折,也只能让人感叹,有情-人未必能成眷属。
第三十八章 回忆(2)()
陈致远与谨萱二人先从小村落来到了淮南城。这淮南众多举人,此时都在城中住下,等着消息,然后一同进京。然而瑾萱和致远身无分文,无处落脚。起初几日还可以勉强露宿街头,吃着自带的干粮。但慢慢的干粮吃光了,这么下去根本不是办法。为了致远,瑾萱四处寻找做活,吃了不少苦。但眼看着进京的日子就要到了,盘缠却少得可怜。
说到这里,瑾萱停顿了一下,仿佛陷入了她不愿意提及的回忆中。过了一会,她才对窃玉说道:“我也不记得当初是怎么去‘梦卿阁’的了。就是走投无路,迷迷糊糊地就去了。妈妈觉得我资质不错,尤其是嗓子,是个唱曲的料,于是对我倒也上心。开始的时候,我瞒着致远,白天陪着他读书,晚上偷偷去唱曲。我跟他说,我找了一处大户人家,需要晚上去给人家守夜。因为我的坚持,妈妈只让我做了个清倌人。自从做了歌伎,钱果然来得快了。来‘梦卿阁’的人,都不在乎钱。有时他们听曲听的高兴了,也会额外给些赏钱。很快,我就凑足了钱,然后全部给了致远,让他拿着进京了。”
那的确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在瑾萱讲述的时候,夜渐渐来临。窃玉点了一盏灯放在床头,瑾萱的精神看上去比刚清醒时好了许多。她取了一根银针,挑着烛火,让屋内更加明亮。灯芯发出“噼啪”的火花声,暖黄的烛光里,是远去但不能抹去的过往。
“致远去了京城,带着我为他准备的盘缠。虽然不多,但足以支撑到他考试。”她淡淡地讲述着,眼神变得迷蒙,“而我,继续留在‘梦卿阁’,以姚姬为名,渐渐的便小有名气。开始的时候年轻不懂事,还期盼着致远高中回来为我赎身,风风光光地迎娶我。或者就算他落榜,我也有了积蓄,跟他一起回乡种田,陪他继续苦读,也是好的。但后来出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才让我知道,自从选择踏入这烟花之地,我的名声、清誉便再与良善人家的女儿不同。我,无论如何,也配不上致远了。”
瑾萱握着银针的手不自主地颤抖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想要恢复镇静,可那颤抖却无论如何也平息不下来。窃玉心疼不已,不禁伸手握住瑾萱瘦骨嶙峋的手,却不料那只手竟冷如寒冰,没有一丝温度。窃玉心中悲怮,她知道有些记忆一旦触及,就如同深可见骨的伤疤再度被揭开,疼地撕心裂肺。于是她劝道:“夫人,您不要再说了……”
“不。”瑾萱摇摇头,一向温婉的表情此时看上去有些倔强,“小连,我想把那些我从来不敢面对的事情都说出来。在烟花是非地,就算你想做个清倌人,也难保名节。那人是漕运大人的侄子,听我唱过几次曲,就动了心思。虽然妈妈疼惜我,但怎么可能为了我得罪权势?而我,失了清白,才知道自己跟致远,早已不是一样的人。”
“后来他高中,成了天子门生,一心惦念着我。他写了许多信给我,要我等着他回来,而我一封都没有回。他的前程光明似锦,那是多少人可望不可求的,是他吃了多少苦才换来的。我知道致远对我情深意重,就算知道了这些事,也不会嫌弃。可是,他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会因此轻视他。本来他就是只身一人,没有家族作为靠山,要是再有一个做歌伎的妻子……”说到这里,瑾萱终于控制不住,两行清泪顺着她清瘦的面颊滑下。一滴一滴,落在桌上,无声却沉重。
“我想过死,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她继续道,“但若是我死了,致远定会深究此事。他新官初任,就要为了我得罪漕运吗?我也听闻,吏部胡大人十分器重他,对他关照有加,更有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这是多好的一件事,我必须让致远对我死心。很快地,我在众多恩客中选了一个何姓的商人。他年纪大我很多,发妻过世了,要找一个续弦。终于,我给致远回了信,告诉他我要嫁人了。我要嫁给一个有钱的富商,再也不需过贫苦的日子了。我告诉他我早就跟富商好上了,只是顾及他赶考,没说罢了。之所以之前不回信,也是因为不想再跟他往来。”
“夫人,您……”窃玉听到此处,已经深深地震惊了。面前这平凡的女子,竟有着那么伟大的爱。怪不得陈致远会为了她弃官还乡,对她无微不至。这样的女子,值得男子放开一切去深爱。
瑾萱微微一笑,像是猜透了窃玉的心思,说:“其实我一点不伟大,只是遇到了一个愿意让我付出的人罢了。致远收到我的信,彻底死了心。听说他大病一场,病中胡家小姐对他悉心照料。再然后,我嫁给了富商,他娶了胡小姐。有了岳丈的支持,加之真才实学,他一路高升。从户部主事,到侍郎,到文华殿学士,再到少师、太傅,都无比顺利。我的日子平平淡淡,丈夫对我也算不错。原以为就此山水不相逢,我和他,终于变成了陌路人。”
“那您又是怎么跟陈大人重逢的?”窃玉不禁问。
“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