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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蟾……柳金蟾?”
一声虚无缥缈,后又突然急促地声儿忽然就那头死寂的小屋里乍起,接着一张花得不知是痘痘印还是紧半年没洗过脸的蓬头大叫花脸在那头栅栏处露出一抹亮色:
“你……怎么……怎么也进来了?是不是……”
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她的声音忽然就黯然了下来。
柳金蟾很想冷笑两声:“你会不知道?”但抬眼一瞅慕容嫣两手抓在栅栏上,两臂露出的肌肤正好被孙尚香的灯笼映照出暗红的斑纹,所有到嘴边的恶语,瞬间化作酸涩咽了下去——
这重刑之下,换做她,也会睁眼说瞎话的。
“一点误会!”
柳金蟾淡淡一句,隐去自己的所有不安,只默默地看着昔日笑颜如花般耀眼的慕容嫣,所有……北堂傲因她而受的苦,柳金蟾觉得慕容嫣而今也自食其果了,有些旧事与过节,真的,该了了,包括恨,以及怨与不平。
“是误会?对,一定是误会!你是苏州知府,怎么会……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进来了呢?”慕容嫣极力掩饰什么地开口急促地说着。
许是她说着说着,忽然发现周遭一片宁静,这才愕然发现自己又失了常态,让人以为她又疯了,禁不住,就哑了声,好半日才复又问道:
“她们说,你这要关多久了吗?”
“谁知道呢?按规矩,案子下来了,就该有结果了吧!”柳金蟾努力挤出笑,“这什么时候出去,估计……咱俩得难姐难妹好一阵子,够咱们把八辈子的故事都翻出聊聊了。孙头,你锁门吧!大家都别为难,呆久了不好!”
“恩……晚上……设法给你送饭来!”孙尚香顿了顿。
“……算了,这里不是你们外面捕头能随便进来的。总要……习惯的!”饭送一天,还能天天送么?
第276章 情敌两对面()
柳金蟾勉强一笑:“这案子背后有人,你们最好也避避嫌,莫要再被牵累进来。”
“恩……”
孙尚香犹豫的音没落呢?那边长廊就喊了:“孙姐儿,赶紧着,一会就有大人来查房了——”
“金蟾!”孙尚香更觉得迟疑。
“去吧去吧,让我家雨墨别急,告诉她,我一切都好,还有……告诉她有什么事,只管照我说的做,千万别让玉堂春私底下去找任何人,他是男人,容易吃亏,他要有什么想不开,你请大哥帮着他出出主意,千万别让他胡思乱想,更不要去干傻事——
我这案子,走寻常路子不能通——
该得救自得救,若无法,谁也无法!”
柳金蟾推着着孙尚香等人赶紧走。
“我知道,你放心,你家人就是孙姐的家人,你的事就是孙姐的事儿……”
孙尚香还想说点什么,那边狱吏却喊得更急了,最后无法只得被吴金华拽着喊着,迅速离了屋。
然后“砰”得一声,最后的光在那头门合上的时候,消失于无形,余下的只有黑暗,无边的黑暗——
宛若漫漫的极夜,再也没有天亮的时候。
柳金蟾抱着被子,猛得颓然坐下,一屁股就落在一软软的草甸子上,“软软的”?
柳金蟾下意识地摸了摸,忽然乐了,这哪是什么什么草甸子,分明就是一床铺在新草甸子上的厚厚羊羔毡子,仔细一闻,居然还能嗅到冬日难以捕捉的一丝丝干草香……这心内不禁一软:
看来北堂家的人还是上了心,并未马上弃车保帅,即使临时奉旨出关,仔细想来,是为了北堂傲吧。
提起北堂傲,柳金蟾心里更愁,北堂傲那性子,看似四平八稳,但真遇上事儿,尤其是家人生死,总是什么都想自己来——
她现在除了怕用刑,就是怕北堂傲来,其次嘛,怕玉堂春吃亏,这男人傻得很——北堂傲也傻!
柳金蟾裹了被子,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一手默默地握紧了那放着麻药的被角,努力让自己想点开心的事儿,只是……
手一碰到小腹,未出生的孩子,让她这心里更是百味杂陈——
她真的怕保不住,然后……她还饿了……
真是年小不知愁滋味!
摸着孩子,就忍不住想孩子爹此刻带着三个孩子行到了哪里。可否一路平安?她传出返京的消息后,通往塞北的关卡就该松了吧?北堂傲应该安然无恙吧?
想北堂傲,就忍不住想起他的脸,想起他撅起小嘴的撒娇娇嗔的模样,想起他总是舞这一块冲人的洋葱帕在屋里挥上挥下的霸道模样——
他们夫妻,到底是谁宠坏了谁呢?
柳金蟾手捏紧了那包全麻的药,她不知道这药效如何,但她知道,只要全部一次性吞下了去,想来也是必死无疑的,而且她来时,就在内衣袖子里藏了乡下灭鼠的药……
只是一个人临到死的时候,突然才发现原来……原来……她生命里那么那么多经过的男人:
任性的三郎、美艳的玉堂春、甚至深宫大院里热情似火的皇太女君……以及家中哪个一直觉得愧疚不已的薛季叔里,在她心里最最重要的还是北堂傲独一个。
想男人想到泪花流,想到北堂傲自幼父母早逝,刚成人又经那种风雨,而今眼见要把日子过好了,转眼又得面对她“英年早逝”的噩耗,不能不说,这个男人自打嫁给她,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偏偏还死心塌地地要追着她,说什么天长日久,想什么开枝散叶
——这当爹又当娘,青年守鳏的日子,让他这二十有五的年纪可怎么掰着指头熬!
以前北堂傲哭哭啼啼说什么“守活寡”“才不要守鳏”的话,言犹在耳,当日只觉得头大,现在想来,柳金蟾只觉得悲戚,难道真要他用三年夫妻,换三十年的守鳏年?
手将袖口数次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耳畔,只有不知那间屋传来的低低痛苦哼哼哼在黑暗里吟唱着生别离,死亦难的悲歌——
试问这牢里,除了对面的慕容嫣外,谁是没有家眷在外的人呢?
为什么她们都还在苟延残喘?
因为放不下么?
但倘若严刑逼她说北堂家谋逆呢,她要如何?她从不认为是个能受得刑的人……模仿别人的笔迹写假供状?
然,如果东宫根本不审,只借机抓人,意图将人一个个折磨死在这大牢里呢?而她一旦先死在大理寺,北堂家就可以借机告东宫借刀杀人,闹得满朝人人自危——
北堂傲也可以为她披麻戴孝为由,断发表忠贞,只是,他那么一个爱漂亮的人,自此只能形如槁木般,一身素衣寡夫装扮,在别人夫妻团圆时,独对青灯……
放不下…,放不下——
这是她临死唯一放不下的人哪!爹还可以借妞妞几个聊以自慰,他后半辈子的青春,就这么完了!
要不要挺挺?
要不要试着为了北堂傲挺上一挺,也或许酷刑在强大的精神力面前也可以云淡风轻?也许对家的爱,会让她柳金蟾也能蜕变成铮铮傲骨?
明知不可能的事儿,柳金蟾还是在生死一线间挣扎,可怜她一根小竹条都能被她娘抽出三丈高的人……
酷刑,绝对是她的死穴!
柳金蟾不禁靠着木栅栏,幽幽地叹出长长长地一口气,许是这气唤起了某人的共鸣,旋即便传来了对面同样靠在栅栏上的慕容嫣有气无力的声音:
“你是这所有刚进来的人里,最安静的!”
“吵闹有人听吗?”
柳金蟾仰头看屋顶,反正都是黑漆漆,干脆就闭目养神是了,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挺感激孙头的,把她安排在慕容嫣对面,确实能减轻许多她因黑暗而升起的无数绝望。
“是啊,谁听得见?”慕容嫣自言自语似的答道,“不过……我进过那么多次大牢,这次却是时日最最久的——
你说……我还有出去的希望吗?”
“天白没死!”柳金蟾凉凉地答道。
第277章 “嘉勇公在保我”()
“我知道!”慕容嫣语气无比平静,“但璟公主要我死。”
“为什么要你死?”柳金蟾明知故问。
“因为……他认为我骗婚……或者该说,是我死了,他才好改嫁啊。”
慕容嫣说得一本正经,柳金蟾听得云山雾绕:难道这案子都明明写着毒杀璟驸马了,她还没醒水?
但她没醒水,柳金蟾也不好直言,天白不爱人说她是驸马,理由嘛,天白说这话像骂人的:尤其她大姑姐驸马、她驸马、到她闺女还驸马,一家都驸马!
这是其一,其二,慕容嫣也天天说她璟驸马璟驸马,弄得天白自己都不知道谁是璟驸马了,又或者还有一个景或者井公主一直未嫁——
这脑子傻的人就是好,思考问题永远和人家是条平行线。
“哦……”
柳金蟾也不懂那边璟公主的心思,但慕容嫣当年前一天与北堂傲私通,次日就去骗他感情……换她柳金蟾也非报这骗人当感情小三的仇——
想想北堂傲当年也真够拼的,但……更应该说,他太精,算准了傻公主肯定一见他的书信立刻暴跳如雷,拒婚到底,如果……傻公主不傻,是个人精,看见老对手北堂傲这么倒霉了,自己再落井下石,先闹开了,再以胜利之姿——
柳金蟾待要想想前世女人们勾心斗角的情场战争胜者的逻辑吧……突然……心里忽然默了一下:这样做法……真的是赢了吗?婚后能幸福吗?躺在一床上,能没有疙瘩吗?
说起来,璟公主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不然,他今天也会和以前的北堂傲一样,一直活在痛苦的纠结里:一个忍辱负重、心如刀绞;一个同床异梦、勾心斗角。
从对待婚姻的角度来说,璟公主远比北堂傲聪明,他永远不提旧事,无论他的还是楚天白的,只活在当下,所以总是很容易快乐,天天都觉着自己幸福得像花儿一样开放。天白也是……
柳金蟾话音还没落尽呢,慕容嫣忽然又补了一句:“但嘉勇公在保我。”
“砰——”柳金蟾的脑袋直接撞在一边的墙上:保她?当日第一个想借机对她下手的人,就是北堂傲。
“谁……说的?”柳金蟾有点好奇了。
“东边!”慕容嫣两手抓着木栅栏很是憧憬地对这柳金蟾的方向,忽然很开心地说:
“知道吗,东边说她们会帮我……但是哪个冒牌的嘉勇公夫人却要我死,你知不知道,她一个冒牌货,一个名不符实的下等人,为了独享这份本该属于我的尊荣,霸占属于我的男人,居然想谋害我!”
开心到后面就成了熊熊的怒火。
柳金蟾吞吞口水:“应该……不至于吧?”你值得吗?姐我当日要有这念头……捏死你,还不跟捏死一只苍蝇似的……
“哼——金蟾啊,你是乡下来的,不懂这城里人的心思……那东西定然是在嘉勇公府好吃好喝,走路有风,以为守着云开就能见月明,守着我慕容嫣的男人,就终有一天能蹬鼻子上眼儿,真上名副其实的嘉勇公夫人,我呸——
山里的蛤蟆还真当自己能吃得上天鹅肉了!”
好久没有人和她这么畅快聊天的慕容嫣,扯着干涩的嗓子,愣是话起了头,就找不到尾了:
“金蟾,我和你说,这嘉勇公早晚是我的男人,你啊,在北堂家别站错队,还有让你相公也别帮错人,知道不?等我出去了好了,你只管看着,凤凰腾达的日子在后面呢?
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天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
柳金蟾默默:这豪言壮语说得,弄得她都觉得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了。
“我……我是说……嘉勇公夫人和嘉勇公已经养了三个孩子……大的都六岁了……”一直不敢直接说自己就是嘉勇公夫人的柳金蟾第一次……开始了试探似的提醒——
这次立刻死了还好,不死,柳金蟾总觉得纸就要包不住火了。
“金蟾,这话你信吗?”
慕容嫣忽然就呵呵地,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笑出了银铃般的声音。
柳金蟾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点了句:别人不信,我还能不信?丫就我生得……
“孩子……挺随嘉勇公的!”柳金蟾继续暗示暗示再暗示。
但慕容嫣呢?
“金蟾啊,一看你就是个不管家里事的女人,这孩子随男人,就一定是这男人的?我告诉你,谁养像谁,一定是哪个卑鄙的女人为了让我家傲儿对她有感情,所以一定假借夫妇的名义,故意把孩子交给我家傲儿抚养,这样两人都有面子——
你不知道,我家傲儿,打小就死爱面子,你要让他去和人说,说他成亲六七年,女人在外养了三四个,他呢,却一个孩子都抱不出来,他得在人前多丢人哪?怎得也要弄两个放在跟前跑跑,反正……都是下人们带,有奶爹奶妈们追着跑——
你啊,一看就不是大户人家的出来的,你男人不会是北堂家旁支的旁旁支吧,你孩子是你男人自己带的?”
慕容嫣这问得——你爹爹的,也太没礼貌了,就算是旁支的旁旁支,你这语气也不对啊!
柳金蟾心里掠过一丝不悦:“这与身份无关,我相公爱孩子,我小四掉的时候,我相公心都碎了——
你知道他养一个孩子,要准备多久吗?我大闺女落地的时候,他……”
“得得得,你啊,外面的野花,家里的家花都是好花——对了,你和你说,少在我男人面前表现你的殷勤,当年你在苏州勾引他的事儿,姐可是还记在心里没忘的,你别想去趁人之危,脚踏两条船,娶了他家堂兄弟,还想连他一起娶——
他可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当年……他就是恨我朝三暮四才被迫下嫁的那柳家——
不过你放心,北堂家的男人个个忠贞,自古来都是一男不侍二女,宁死也不二嫁的贞烈之夫——”
第278章 两女争夫()
慕容嫣继续轻蔑不已地讥讽道:
“所以,他一定等着我!你啊,别想动歪脑筋,看他给你点脸色,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你啊,和你那亲戚一个样儿,都是乡下来的!”
姐,前世,是大都会里的白骨精!
幸亏隔着两道栅栏,屋里又黑得跟什么似的,不然柳金蟾真想拿吃饭的碗砸死她——别以为你脑子有病,大家就得都让着你——
死气白脸的,天白是先天的平行线,你她爹的就是后天的。
“这忠烈之夫呢——不仅仅是指一男不侍二女……还包含了他一生只嫁一次,妻死,也要守鳏到老……”
深深了吸了一口气后的柳金蟾,决定不动怒地灭掉慕容嫣的幻想,虽然……和一个神经病吵架,显得自己也像神经病,但……这事关她相公的名声,她得表白表白——
北堂傲可以疯得横行霸道,她睁只眼闭只眼,但……慕容嫣又不是她男人,她柳金蟾再是个心胸宽广的,也不能继续放任她,还天天儿这么肖想她男人吧?
“我相公说了,他们北堂家的男人只有战死的,没有二嫁的。我死,他跟着我;我活着,他追着我,反正他生是柳家人,死是柳家鬼——
这辈子都只姓柳!就是他先去了,也在黄泉路口等着我一起走。”
“金蟾,你是不是收了璟公主什么好处,故意来这挑拨我和我男人关系的?”慕容嫣不乐意了,当即变脸,不过屋黑,柳金蟾看不见。
“金蟾啊,我知道你和这两家都认得,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