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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以心的脸色冷了下来，“以后，请楚先生不要出现在这里，要是吓到孩子，我绝不客气！”
楚胜脸上闪过一丝惊慌，“放心吧，我绝不会和孩子说什么的。我只是、只是想看看你们……”
安以心冷笑了一下，“楚先生还真是有情有义！”
听出了安以心言语之中浓浓的嘲讽，楚胜不觉有些发窘，垂下眸，半晌才低低道，“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是、只是希望为你做点什么，好弥补当年犯下的过错……”
“过错？”安以心努力咽下堵在喉间的那股气，眼中的嘲讽更浓了，“楚先生觉得那只是过错？”
“不，不是过错，是罪过……”楚胜低喃道，“我该死，我对不起你，我、我罪不可恕……”
看到他低声下气地数落自己，安以心却一点都不觉得解恨，只是冷笑道，“事到如今，楚先生说什么都没用，除非你可以让我妈妈死而复生。”
听到安以心提到薛乙兰，楚胜的脸色微微一白，眼眸深处似乎有些痛楚，半晌才低低道，“发生那样的事，我也不想的……”
说着，眼眶忽然有些红了，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一脸哀戚地看着安以心。
看到那张悲剧男主角一样的脸，安以心顿觉厌恶，扯了一下嘴角冷冷一笑，“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楚先生愿不愿意帮忙？”
听到安以心要让自己“帮忙”，楚胜不觉面露喜色，连连点头，“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你尽管说！”
“楚先生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安以心眸色冷到极致，嘴角却是弯着的，笑得梨涡深深，“我一看到楚先生，就觉得恶心反胃！”
说着，就转身走向驾驶座，开车走了。
楚胜愣在原地，如木雕泥塑一般，久久都没有动……
上了车，她却有些恍惚，用力地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脸色冰冷到极致。
小小的车厢里气压很低，连乐乐都察觉到了安以心情绪低落，有些怯怯地看着安以心，糯糯道，“妈咪怎么了？”
安以心思绪一片空白，根本就没听到小家伙对她说了什么。
“妈咪不高兴吗？”小家伙又低低道，“是不是那个叔叔批评妈咪了？”
小家伙近来在幼儿园学会了“批评”这个词，知道被人批评是会不开心的，因此才这样问。
安以心仍然没有回答，心有些发抖，喉咙似乎堵着一团棉絮，觉得胸口闷闷的。
见安以心不理他，小家伙便自顾自地唱起歌儿，吚吚呜呜地也不知道在唱些什么。
就这样有些心不在焉地开着车，在某个交叉路口，突然从旁边岔路上冲过来一辆车，眼见着那辆车刹车不及，直接朝自己冲过来，安以心才猛地回过神来，慌忙打方向盘。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幻影直接撞上了那辆车，“砰”地一声巨响，她的车子直接撞在了那辆车上。
幸好，安全气囊弹了出来，所以她并没有怎么受伤，只是头晕沉沉的。
迷迷糊糊之中，她还记得转头看一眼坐在安全座椅上的乐乐，小家伙早已吓坏了，哇哇大哭，她自然也是吓坏了，想开口安慰乐乐，却发现自己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于是，她缓缓伏在方向盘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对面那辆车里的司机也受伤了，有路人拨打了报警电话，半晌，安以心才终于缓过神来，拿出手机来给吴世襄打电话，“世襄，我出车祸了……”
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旁边还传来乐乐的哭声，吴世襄的脸色骤然发白。
彼时吴世襄正在开会，接了电话后直接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大家见他的脸色是罕见的苍白，顿时都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自然不敢说什么，只是忐忑地目送他离开。
催着项均飞一般赶到车祸现场，只见安以心抱着手臂靠在车上，和交警说着什么，脸色苍白。而乐乐仍然坐在安全座椅上哭着，只是哭声没那么大了。
对于乐乐的哭泣视而不见，这对安以心来说亦是罕见的事，因此，吴世襄连忙跑了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吴世襄，安以心立马就扑了过去，靠在他的怀中，什么都没说，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搂着她有些发抖的身子，看着她脸上的泪水，吴世襄有些讶异——自从结婚以来，他从来不曾见她哭过，或者说，从不曾见她这般慌乱过。
这还是那个一向冷静、优雅、落落大方的安以心吗？
他的心猛地疼起来，紧紧地将他搂在怀中，柔声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
交警看到他们夫妻俩搂搂抱抱的，有些烦，可是看他们的车，一个是幻影，一个是古斯特，就明白这肯定是有来头的人，因此也不敢说什么，只得去找另一辆车的车主做询问笔录了。
项均早已将安全座椅里的乐乐抱了起来，乐乐搂着他的脖子，伏在他肩上低低地抽泣。
吴世襄转头交代项均留下来处理车祸现场，然后就带着安以心和乐乐走了。
第81章 让我帮你好好检查一下（）
车子在清江市最好的私立医院停下，陆院长早已带着人迎了出来。一下车，安以心和乐乐便被医生带着做各种检查，吴世襄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似乎仍然没有回过神来，脸色苍白，手脚冰冷，一直靠在他怀中，有些怔愣的。
一路检查下来，所幸母子俩都没什么大碍，只是乐乐受了惊吓，而她有轻微的脑震荡。
吴老爷子和华姨都得到了消息，幸好乐乐并没有什么大碍，因此吴老爷子才放下心来，华姨和昭平奉命赶到了医院来。
做好检查后，华姨便带乐乐回家去了，而安以心留院观察一下，打一下点滴。
在高级病房里，安以心静静地躺在床上，吴世襄坐在她的床边，看到她终于渐渐恢复了神色，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吴世襄才放下心来。
安以心歉疚地看了他一眼，“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幸好乐乐没事。”
他微微拧眉，满眼的心疼，“现在是说对不起的时候吗？对我来说，你和乐乐都很重要。”
她微微一怔，随即缓缓绽开一抹浅笑，没有说什么，朝他伸过手去。
他会意，伸手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
不知为何，她喉咙还是有些酸涩，眼中不觉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泪意。原本并不打算说的，可是想了想，她终于还是开口了，“刚刚在幼儿园门口，我看到楚胜了……”
说着，嘴唇便有些发抖。
吴世襄骤然明白过来，明白她为什么会车祸，也明白她为什么会这般慌乱、难过。
她一直都是微笑着的，看起来很坚强的样子，他真的没有想到，楚胜给她带来的伤害竟然这么大，以至于只不过是见了一面，她就会这般情绪失控。
吴世襄的眸色沉了下来，脸色有些难看，把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淡淡道，“他跑去幼儿园做什么？”
如果那个男人敢对乐乐下手，那么，他绝不会轻易饶过他！
安以心嚅嗫着唇，低低道，“我也不知道他的真正用意，只不过……他说了一大堆的话……”
“他说了什么？！”吴世襄的语气有些冰冷，一看就知道他是生气了。
“说他对不起我……说要弥补过错……”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可是，我不想见到他，尤其是看到他出现在乐乐面前，我就、我就想起当年的事，我就……害怕……”
吴世襄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伸手轻轻地拨了拨她的头发，低声道，“当年，他真的对你做出那样的事吗？”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缓缓闭上眼睛，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半晌才低低道，“那时候我才三岁，按理是不会有太多记忆的，可是，我却记得……我一直忘不了……”
“我一个人站在荒野之中，天才蒙蒙亮，四周静得可怕……旁边传来一种喑哑而凄厉的鸟叫声，我吓坏了……我一直哭喊着爸爸，可是，却没有人应我……”
看到她额上一层细密的冷汗，全身瑟瑟发抖，如深秋时即将凋残的树叶，他猛地想起自己内心深处最害怕想起的那些事来，一颗心也毫无征兆地剧烈发抖起来。
他紧紧地搂着她，紧紧地，自己的脸色也是苍白的，嘴唇有些发抖。
好一会儿，她才停止了低低的抽泣声，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有些自嘲的样子，“我是不是很可笑？明明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可是看到他，我还是会觉得恨，不，应该说是害怕。”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也一直以为我很恨他，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其实内心深处，更多的是害怕，而不是恨。见到他的时候，我就会莫名地被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
“不用害怕——不要害怕——”吴世襄紧紧地搂着她，柔声安慰道，“以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他再也伤害不了你，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们。”
她紧紧地搂着他的腰，把头靠在他怀中，忽然觉得很踏实，嘴角不觉弯了起来，就这样一直靠在他怀中，很久很久。
而吴世襄呢，想起留在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些童年阴影，心中百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
也许是因为受了惊吓，身心俱疲，也许是因为药物的作用，不一会儿，安以心便躺在柔软的枕头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后睁开眼，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陌生的病房里，她便有些慌乱，直到看到吴世襄的脸，她的心才安静下来。
“醒了？”吴世襄看着她，柔声道，“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让项均去买了一些粥。”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他连忙帮她把床调高，然后拿起调羹来就要喂她。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自己来吧，又不是什么大事，哪里需要让人喂了？！”
说着就要接过调羹，谁知道，他却不肯，“你就静静地躺着，不要乱动。”
她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只得静静地躺着，像个重症病人一样让人喂食了。
不一会儿就吃了小半碗粥，她别过头去，“不吃了。”
他微微拧眉，“再吃点，你从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呢。”
她只得乖乖地继续接受他的喂食，直到一碗粥全部吃完。
吃过热粥，顿时觉得全身都有力气了，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出院？”吴世襄听了，眉头微一皱，“医生说要住院观察，怎么说也要观察个三天吧。”
三天？
安以心一听就头大了，不悦地嘟着嘴，“我想回家，我不要住在这里！”
她觉得打了点滴后，自己浑身轻松通体舒畅，没有任何的不舒服，现在立刻马上就可以出院了。怎奈吴世襄好像很紧张，坚决要让她住院观察，“就算不要住三天，至少也要明天才能回去。”
安以心拗不过他，只得乖乖地在病房里呆着了。
这天晚上，吴世襄没有回家，而是躺在旁边的陪护床上陪她。
两张床相距大约一米五，中间有个隔帘，却没有拉起来，于是，两个人便躺在各自的床上默默地看着彼此。
吴世襄眼神温柔地看着她，而她扬起嘴角微微地笑着，眼中流淌着脉脉的温情。
她朝他伸出手去，他便伸过手来，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荡漾开来，也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从前那些自以为坚定的决心早已一点一点地瓦解。
她没有想到，这个外表冷漠的男人内心深处竟是这样温情。
或者说，从小缺少父爱和母爱，让他看起来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一旦有人真正走进他的内心——比如她和乐乐？——那么，他便会尽最大的努力去保护他们。
她不知道他年少时到底经历了什么，只隐约觉得他是渴望母爱、渴望家庭温暖的人，想到这里，她不由地有些心疼起来。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手背，她终是缓缓开口了，“一个父亲对子女做出那样残忍的事，你觉得，我应该原谅楚胜吗？”
他的眸色依然温柔，“那是你的选择，如果你觉得可以原谅，那就原谅，如果你觉得他罪不可恕，那就恨他一辈子。或者恨到哪一天你觉得可以原谅他了。”
她的眼神有些冷，唇边浮出一丝微笑，有些哀戚的样子，“可是，黎初明说，他毕竟是我的亲生父亲。”
“那又如何？”吴世襄的唇边浮出一丝冷笑，“一个遗弃亲生女儿的父亲，并不值得原谅。”
她微微一怔，随即道，“所以说，如果是你，是你不会原谅这样的父母的，是吗？”
他没有说什么，眸色益发沉凝了，许久许久，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到他眼中的冷意，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心里的恨意竟也有些浓烈起来，可是，却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一边恨着，一边却又难受。
看到她微润的眼眶，他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怎么了？”
“我还是恨他，也无法原谅他，可是——”她努力微笑着，泪已朦胧，“可是，心里却又很难过，很难过。”
他没有说什么，突然起身，走到她身边躺下，伸手拭去他脸颊上的泪水，动作温柔得仿佛她是一件珍宝，怕碰碎了似的。
她吸了吸鼻子，终于缓缓道，“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一边恨着，一边却又觉得痛苦？想说服自己放下过去，原谅那些不该原谅的人，可是却又……放不下？”
他的手微微一顿，眸光幽深地看着她，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她哀哀一笑，“世襄，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也足够理智。可是，有些感情是无法受理智控制的，虽然我不知道你小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我知道你受到的伤害不亚于我。是不是？”
他没有说声，只是将她搂进怀中，力道有些紧。
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正缓缓游荡，抱着怀中柔软温热的身躯，他的心突然觉得有些感动——这个女人，是理解他的。
见他一直沉默，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头埋在他颈中，半晌才低低道，“也许我比你更幸运，因为后来我遇到了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很疼我。而你，却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
“我知道，很多事情你都不愿意去回想，更不想去提，可是，如果哪一天你愿意说了，我愿意听。”她的心微微有些发抖，“我一直都在，一直都在……”
他搂着她的力道更紧了，呼吸有些沉重，她看不到他的脸，却知道，此刻他内心深处一定是波涛汹涌。
然而，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低低地说了一句，“我经历过的童年，比你阴暗百倍。他们……比楚胜还要自私、残忍……”
安以心听了，心不觉一缩，伸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紧紧的。
那一刻，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互相慰藉，两个孤独的灵魂靠得那么近，仿佛已是彼此，知道彼此的伤痛，理解彼此破碎的心，谅解彼此心中深藏着的怨恨。
那一刻，他们不再是肉体的契合，而是灵魂的契合，彼此合二为一，融合成一个更大的孤独、更深的伤痛……
第二天早上，她是在他的怀中醒来。
床有些窄，因此一整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