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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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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同知是杨铎的父亲,锦衣卫裁撤不久便被人告发,获罪充军边塞。他死后,妻子殉夫,因与燕王有旧,留下的两个儿子都被调入燕山卫,长子杨铎更被擢升燕山左卫百户,受到重用。

    一夕之间遭逢家变,杨铎与沈瑄倒有相似之处。

    于性格及为人处世方面,两人却是极大的不同。

    沈瑄是不折不扣的武将,杨铎于战场之外,更富家学渊源。

    如果纪纲被孟十二郎的蝴蝶翅膀扇没了,燕王再立锦衣卫,杨铎上位的机会远比沈瑄要大得多。

    纪纲之所以不得好死,最大的原因在于他太过狂妄,贪…污…腐…败,桀骜妄为,生出了不臣之心,敢当着永乐帝面前玩指鹿为马的危险游戏。

    自找死路到这个地步,他不死谁死?

    于是,朱棣二话好不说,本人凌迟,全家发配。

    纪纲之错,在于他忘了自己是谁,也忘记皇位上坐的是谁。

    换成沈瑄或是杨铎,只要不犯这样的错误,即使同样要为皇帝背几个黑锅,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何况,成祖年复立的锦衣卫也不是谁都能选进去的。

    除了良家子,功臣之后都有不少。

    “情况如何?”

    杨铎将水囊递给孟清和,取出一张硬饼,扎在匕首上烤着。

    “一切顺利。”拧开水囊,孟清和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水沿着下颌蜿蜒出两道细流,隐入了领口。

    杨铎将目光从孟清和身上移开,“继续留在这里还是早点离开?”

    “诸位以为呢?”

    孟清和没有正面回答杨铎的话,也取出一张饼,坐到火盆边烤了起来。香气出来之后,掰开一半递给一直没出声的纪纲,“吃点,别嫌弃。”

    烤饼的香味蹿进鼻子,纪纲咽了口口水,“给我?”

    “恩。”孟清和干脆把饼塞…到他手里,“吃吧,多亏纪兄弟帮忙事情才这么顺利。等到回去,我请你吃烤羊肉,炖肘子,再来一壶好酒!”

    正与众人商议是走是留的杨铎,视线不经意扫过来,带着询问。孟清和笑笑,一口咬在饼上,鼓起了一边的腮帮子。

    他知道杨铎想杀了纪纲,但是,这个人还不能死。

    小命堪忧的纪某人到底没抵挡住高粱饼子的诱惑,一口接一口吃完,手指上的饼渣都舔得一干二净。

    半块饼又递到面前,纪纲抬头,孟清和叼着饼,一扯嘴角,示意纪纲接过去。

    纪纲没再推辞,也没开口道谢,只是眼圈有些发红。

    这两块饼子他记住了,这份情他也领了。

    他是个小人,小人同样会感恩。

    杨铎等人很快商量出了章程,全走是不行的,李景隆说不定会再召去问话,但也必须有人回去报信。

    “十二郎和我一起回去。”杨铎将烤好的饼子递给孟清和,“高福四人留下,一旦李景隆下令,想办法混进去给大军‘带路’。”

    “遵令!”

    孟清江也留下了,孟清和张张嘴,却见他对自己摇头。想了想,只能继续用高粱饼子磨牙,一言不发。

    一直做布景板的纪纲突然出声道:“如果诸位不嫌弃,在下应该还能帮上忙。”

    “你?”

    “在下虽无官职,到底有几个熟人,无论递送消息还是应付盘查,由在下出面都能省去不少麻烦。”

    众人均未出声。

    该不该相信纪纲?是不是该冒这个险?

    如果他向李景隆出卖留下的燕军该怎么办?

    孟清和看向纪纲,从那张憨厚的面容上清楚看出了野心二字。

    是对朝廷,还是对燕王?

    他同样不敢确认。

    最终,杨铎点了头。

    他同样发现了纪纲的野心,有野心的小人,只要给出足够多的好处,就能成为一条摇尾巴的狗。

    “发现不对立刻杀了他。”杨铎对留下的几名燕军说道,“再被叫去问话也带上他。”

    “是!”

    入夜,城内宵禁。

    除了巡营的士兵,四周一片寂静。

    突然,一个帐篷里传出了嘈杂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哭声。

    “柱子啊!你醒醒啊!”

    “二狗啊,你这是怎么了?!”

    “愣子啊!”

    被哭的某几人眼皮直抽,忍住!

    “吵什么吵?”

    巡营的士兵走过来,不耐烦的挑开帐帘,一看就明白,帐中死人了。

    这样的情景几乎每天都会发生。

    伤重不治的,饿死的,冻死的,白天营里刚抬出去两个,晚上又不得安生。

    “别嚎了,惊动千户都要挨军棍!”

    大概是被军棍吓到了,帐篷里顿时没了声音。

    “什么时候没的?”虽然军汉见多了死人,可也不愿意进帐篷,晦气,“卯时正开城门,今晚上弟兄们凑合一下,城门开了再送出去。”

    帐篷里的人不出声了,地上躺着的几个都用破袢袄盖着,纪纲红着眼圈,“几个弟兄身上都有伤,好不容易跑回来,却”

    “行了,军汉就这命。明天出城埋了,也算是同袍一场。”

    火光中,军汉脸上带着几许复杂。

    有什么可哭的,至少还是全须全尾的去了。到了战场上,缺胳膊断腿,到了阎王殿里也是个残鬼。

    帐帘落下,众人略松了口气,躺在地上的孟清和背后却窜起一阵凉意,不知是因冬夜的寒冷,还是军汉口中的话。

    城门开时,天还没亮,孟清和同杨铎等人被抬出了军营。

    为了装得像一些,孟清和尽量绷直手脚,一动不动。守城门的卫军想是见多了,也没多问,看过腰牌随即放行。

    城门外仍有零星等待入城的南军。

    孟清和闭着双眼,强迫自己不要去看,也不要去想。

    人都有恻隐之心,但是要分清立场。

    如果燕王靖难不成,他的下场只会比这些人更惨。

    出城之后,寻到了事先约定的接头地点,立刻有留在城外的燕军前来接应。

    孟清和裹上厚实的大氅,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对送他出来的孟清江说道:“四堂兄,小心!”

    “恩。”孟清江点点头,“十二郎放心。”

    富贵险中求,有了机会,他势必要拼一把!

    来不及多说,孟清江等人必须尽快回城,孟清和同杨铎也需尽快返回北平。

    如果没有料错,李景隆很快就会派人前往大同附近打探虚实,正好再演一场好戏给他看。

    这场戏的导演只能是燕王,孟清和与杨铎都不够资格。

    接过缰绳,孟清和纵身上马,挥动着马鞭,大氅随风翻飞,北风迎面扑来,吸入肺里浑身冰凉。

    孟清和曾羡慕过沈瑄纵马时的潇洒,亲身体验之后,连打了一串喷嚏。

    大氅虽好,他现在却更想要一件棉袄。

    雪原策马,霸气潇洒,很潇洒,却也着实冻人。

    与德州城渐远,再回首,身后只余白茫茫的一片。

    停下脚步,骏马打了个响鼻,呼出的热气凝结成一片白雾。

    前方传来如雷鸣般的马蹄声,从北方来,应该不是敌人,众人却丝毫不敢放下戒备。

    直到马蹄声渐近,看到马背上骑士熟悉的战袍,紧绷的气氛才宣告解除。

    杨铎拍马上前,正面踏雪而来的沈瑄。

    绯色的武官服,翻飞的大氅,面容似比冰雪更冷。

    “见过沈指挥。”

    “不必。”沈瑄在马上回礼,“杨同知从德州返回?”

    “正是。”杨铎走近了些,压低声音,“不出五日,德州李景隆必有行动。”

    沈瑄神色不变,只点了点头,“如此,需尽快报知王爷。”

    话落,视线转向杨铎身后,落在孟清和身上。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拧了一下眉头。

    孟清和不能装作没看见,只能下马,上前几步,“卑职见过指挥!”

    “恩。”沈瑄突然探手,覆上他的额头,眉头皱得更紧,一把扣住他的胳膊,“上马。”

    “啊?”

    惊讶之间,孟清和已被捞到了沈瑄的马上。

    “又瘦了。”

    声音很低,似自言自语,却清楚的传进了耳朵。

    跟随沈瑄前来的多是燕山后卫,早知孟清和身体不好,见他被沈瑄带到马上也不觉得奇怪。

    脸白得几乎没了血色,还能坚持到这里,真不容易。

    “孟佥事是条汉子!”

    再让孟佥事自己骑马?半路摔下去可不是开玩笑。

    沈瑄用大氅将孟清和裹紧,侧头对杨铎说道:“先去河间。”

    “遵令!”

    孟清和等人快马加鞭前往河间府,燕王朱棣正暴躁得想要砍人。

    高巍虽被关押起来,暂时失去了自由,受到的待遇却相当不错。

    一天三顿,顿顿有肉,点心同样不缺,加上缺少运动,短短几天就胖了不少。

    只要稍微识时务一点,看清楚燕王的态度,就该偃旗息鼓老实呆着。

    高巍偏不,燕王不见他,就每天写一封劝谏书,摆事实讲道理,下定决心说服燕王罢兵。

    “臣一心为国,殿下信臣言,按甲休兵,上表谢罪,质子入京,则天意顺,人心和,太…祖在天之灵亦安矣。”

    “执迷不悟,得胜,后世公论谓何!”

    朱棣被气得七窍冒烟,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怕死的。

    默念几句,这人不能杀,杀了有会有大麻烦。

    额头仍是暴起了青筋。

    郑和见燕王脸色铁青的运气,小心的出了个主意,不如收了高巍的纸笔?没有作案工具,看他还怎么嘚瑟。

    朱棣点头,可行。

    于是,高巍暂居的厢房里连一片碎纸都见不着。

    高老先生也有办法,不给他纸笔?没关系!扯下衣摆,咬破手指,血书,更有诚意!

    看着送到面前的血书,朱棣深呼吸,再深呼吸,呼进一鼻子血腥味,忍无可忍了,就算背上骂名又如何?一定要砍死这老小子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这一次,连道衍和尚都拦不住了。

    抱大腿?

    谁敢?

    朱棣提着刀,大踏步朝关押高巍的厢房冲了过去,眼见王府之内就要发生一场血案,郑和突然一路小跑,“王爷,奴婢有事禀报。”

    听到此言,燕王脚步一顿,“何事?”

    “回王爷,沈指挥派人来报告,杨同知和孟佥事已从德州返回,正从河间府出发,今日可到北平!”

    片刻,刀子收了起来,燕王转身回了暖阁。

    比起砍死高巍,消灭德州的几十万朝廷大军更加重要。

第六十八章() 
回到北平,见过燕王,禀报德州之事后,孟清和又病倒了。

    赵大夫已被召入王府,虽未授职,凭一身本事和洪武朝的资历,王府医正也要让他三分。

    在边塞多年,赵大夫早已没了争名夺利的心思,除了随军出征,每日捧着王府收藏的医书手不释卷。总结前人心得,摘录下来,同自己的行医手札放在一起,打算日后传授给徒弟。

    “医术此道,不可敝帚自珍。昔日张机著伤寒杂病论,老夫不敢自比医圣,只望一生所学传于后人,造福于民。”

    赵大夫这样教导徒弟,也这样做了。在王府医正和良医面前,更是从不藏私。

    王府医正和几名良医对赵大夫发自内心的尊敬,纷纷拿出自己的手札和行医心得,利用工作之余共同探讨,相互纠正,一同进步。

    “此症可用此法?”

    “咦,老夫如何未能想到?”

    “伤口可如此处理?”

    “大善!”

    “刘兄擅长针炙?”

    “不敢言擅长,尚可与诸位探讨一二。”

    “如此,便要请教”

    几轮医术研讨会后,王府良医们发现,医术博大精深,圣人曰三人行必有吾师,可谓至理名言。

    理论有了,就要联系实际。

    王府里的良医们求知若渴,每日都要向典宝领取腰牌,到城外军营中去医治伤兵,运气好的还能碰上打喷嚏发热的军汉。

    被这些双眼冒绿光的大夫盯上,军汉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明明一巴掌就能拍死,怎么会让人颈后生寒?

    “不用害怕。”王府良医笑呵呵的打开药箱,取出一个布包,“很快就好。”

    不幸被拉住的军汉想说,他只是着凉,没有大碍。

    “讳疾忌医要不得。”王府良医摊开布包,展示出里面的两排银针,抽—出一支,“快,躺好,保证几针就好。”

    银针闪着寒光,军汉噔噔噔倒退三大步。

    一碗姜汤就能解决的毛病,竟要如此?

    这是治病?当真不是害命?

    “马上就好。”

    “好个x!”

    军汉转身撒丫子就跑。

    王府良医举起一条胳膊,迎风焦急喊道,“别跑啊,两针,一针就好!”

    军汉撒丫子的速度更快了,他脑袋被驴踢了才不跑。

    什么尊重大夫,尊敬老人,全都去死!

    自此之后,王府良医再到城外大营,军汉们都是如临大敌。不紧张不行,谁见过这样的大夫?王府良医们也很无奈,不过是想追求一下进步,怎么就这么难呢?

    老天不负有心人,就在王府良医相对无奈,长吁短叹时,终于有人送上门了!躺在床上的孟十二郎就此落入虎口。

    看着挤在床前的大夫,孟清和眼角直抽。

    诊脉需要三个人吗?

    开药必须研究上半个时辰吗?

    他只是身体虚了点,浑身无力有些发热,这位拿银针做什么?!

    刀子?更不行!

    他又不是得了不治之症,需要这样吗?

    “赵大夫,借一步说话。”孟清和靠在床边,脸上的表情有点僵,“孟某不过小病,劳烦诸位,我心中着实不安。”

    不过是燕山后卫佥事,病一场连王府医正都出动了,传出去让别人怎么想?

    居功自傲?

    绝对是活够了。

    赵大夫领会了孟清和话中的暗示,同王府医正商量了几句,“如此,还是我等考虑不周。”

    一阵脚步声之后,室内只剩孟清和同赵大夫两人。

    孟清和总算松了口气,不容易啊。

    赵大夫突然拱手,“孟佥事,老夫代同僚向你赔罪了。”

    “使不得!”孟清和吓了一跳,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赵大夫,千万使不得!”

    赵大夫执意要赔礼,孟清和死活不让,片刻功…夫,两人都出了一头的汗。

    “咦?”

    孟清和发现,出汗之后,身上轻松了许多。虽然一样没多少力气,胸口却不再堵得难受。

    “赵大夫,您是故意的?”

    见孟清和明白过来,赵大夫直起身,说道:“佥事的病并非全因劳累,心中郁结也是其因。”

    心中郁结?

    “佥事担忧为何,老夫不便过问,但长此以往,怕会引发佥事的旧疾。”赵大夫打开药箱,取出一瓶丸药,“世间事没有十全十美。佥事不若暂时放下,先把病体养好。”

    “赵大夫所言甚是,清和受教了。”

    郑重谢过赵大夫,孟清和接过丸药。

    “每日两丸,温水送服。”赵大夫合上药箱,“老夫明天再来,佥事早些休息吧。”

    送走赵大夫,王府宦官送来热水,孟清和简单洗漱之后服了药,躺在…床…上,拉起被子,舒了口气。

    德州一行,只要不出意外,孟氏一族的性命应是保住了。不过,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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