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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真不把军汉当人看还是怎么着?打仗不给粮饷,还想着法的…盘…剥…搜…刮,有这样的道理没有?就算换粮的财物有一部分是大军缴获,照样说不过去。
李侍郎不说话了。
最后,是夏元吉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当前粮食最重。以钱换粮,是为朝廷计。”
“卿认为可行?”
“臣以为可行!”
夏元吉咬牙认了,打算回府就写奏疏,把事情扛到自己肩上。就算御史给事中要弹劾,他一力承担!
经过建文永乐两朝,夏元吉彻底看明白,如今的大明,需要杀伐果决的天子。这并非意味着对建文帝弃如敝履,相反,身为读书人,夏元吉对朱允炆存在一定好感。但为家国百姓,王朝社稷,永乐帝这般的天子,才能真正坐稳江山。
夏元吉出声了,王忠和李文郁也很快明白了他的想法。两人互看一眼,同时咬牙,大不了去流放戍边!只要天子记下他们的忠心,早晚都会起复!
至于被言官骂,随他去好了。
身在六部,但凡是做到四品以上官位,没被言官喷过的,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陛下,臣附夏尚书之议。”
“臣也附议。”
户部一二三把手达成统一战…线,为了粮食,携手并肩为皇帝顶缸。
朱棣很感动,道:“三位爱卿都是国之栋梁,朕心甚慰。”
被天子夸奖,夏元吉三人感动得痛哭流涕,被今上叫一声“爱卿”,代价当真是不小。
翌日,夏元吉三人当着群臣的面,上疏奏请调征讨安南大军筹集之粮充户部,并言,以户部钱钞充饷。
群臣大哗,瞬间炸开了锅。
“臣反对!”
刑科给事中第一个跳出来反对,随后,更多朝臣对此提出异议,文武皆有。
自永乐帝整顿朝纲,锦衣卫大批抓人,通政使司再不敢轻易对外泄露奏疏内容。成国公的奏疏,除了夏元吉三人和经手的通政使司官员,朝臣一概不知。
武将担心大军粮饷,以为户部是要给征讨安南的大军下绊子。在外征讨的大军,粮饷自筹不说,还要抽调一部分,不是下绊子还能是什么?
文臣则对夏元吉以铜钱换粮的提议颇具微词。此举和商人交易有何区别?简直是有辱斯文,滑天下之大稽!
朝中争论之声四起,除了同夏元吉一起面圣的户部左右侍郎,绝大部分朝臣都认为这项奏请不应通过。
永乐帝没出声,等到朝堂上之上的文武大多表态之后,才将朱能的奏疏抛出,再以户部存粮数目对比。
“去岁顺天八府,应天十八府多处郡县遇灾,或大水,或地动天旱,田粒无收。朕已下旨,免遇灾州县今岁夏粮,敕前所负租税课臧罚等物均输钞。”
话落,朱棣坐在龙椅上,俯瞰殿中群臣。
百姓遇灾,粮税自然要减免。
现在户部缺粮,边军也等着发饷,不从有粮的地方借调,谁来补充缺额?
御史?给事中?还是大理寺卿?五军都督府?
“朕每念军士深入安南之地,冒触瘴毒,道阻地疏,无不感怀。道远不能劳,无粮令其自筹饷,心忧甚,夜不能寐。今成国公兴宁伯筹粮甚巨,军饷无忧,且部分馈送至北,有国士之功。朕不能嘉恤,反夺其功,可乎?”
群臣默然。
是啊,大军在外征讨,朝廷不给支援就已经很说不过去了,还要伸手,算怎么回事?
更有人注意到,天子不只提了兴宁伯,更将成国公列在其前,显然是在给武将提醒,反对之前掂量一下,自己够不够分量。
左班文臣中,户部尚书和左右侍郎应该是得了皇帝授意,才甘愿冒着被群臣攻讦的风险出头。哪怕这次被参倒,被发配到天涯海角,只要永乐帝还在,早晚有起来的一天。
户部没粮,许多州县等着赈灾,边军的粮饷也不能耽误,除了从兴宁伯手中调粮,真没其他办法。
礼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先后出列,支持夏元吉奏请。
武阳侯徐增寿,驸马都尉沐昕也出列表示赞同。
朝堂上的风向顿时一转,很快由一面倒变成了赞同和反对双方争执不下,继而赞同一方渐渐占据上风。
夏元吉三人擦了把汗,不提旁人,武阳侯支持此议,又有驸马都尉沐昕附议,事情就有了成功的可能。他们八成用不着到北边吹风,去南边做野人了。
朝堂之上的争论十分激烈,却自始至终没人怀疑奏疏的真实性。
由此可见,兴宁伯会捞钱的形象,已是相当深入人心。
远在广西的孟清和并不知道,朝廷又因为他炸开了锅。
此刻,他正看着浔州奉议卫前来送信的百户,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刘百户所言确实?真有贼…寇…作乱?”
“卑下不敢胡言,不只浔州,柳州也有贼寇踪迹。贼寇专以劫持商队为主,日前更纠集五百余人,大胆犯运粮官军,迁江所土官领兵支援,杀敌近百,方才击退贼寇。”
“可报知广西镇守?”
“回伯爷,正是韩都督遣卑下驰报伯爷,有降贼供出,贼首王十七等密谋犯凭祥,已纠集近两千人。”
“犯凭祥?”
孟清和第一感觉不是紧张,而是荒谬。
看向闭目养神中的朱能,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想找死,也用不着这样吧?
有这位坐镇,征讨安南的大军随时可能遣人运送伤兵和缴获回来,还敢跑凭祥来抢劫,当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国公爷,您看这件事?”
朱能睁开眼,道:“为兄此来安南,未得一战,贼寇来犯,正合吾意。贤弟不是要发修路役夫?两千人,加上大军送回的降军,从凭祥到谅山,应该尽够了。”
孟清和:“”
他到底是该同情敢来凭祥找揍的贼寇,还是该庆幸,留在凭祥的是朱能而不是沈瑄?
换成沈瑄,役夫?想都不要想,基本咔嚓了事。
第一百八十章()
永乐五年三月,浔州贼首王十七等,纠集贼寇两千五百余人,过钦州,犯思明府。
彼时,钦州未设立都司衙门及卫所,有不少安南庶人定居于此。征讨安南大军克东都消息传来,安南人纷纷避走。境内只余明朝边民和流放于此的犯官罪人,由土司所管。
贼寇过时,土司派人火速至南宁府和思明府求援,却迟了一步。王十七等贼寇斩杀土司及边民三十余人,未多停留,过十万山,目标直指着思明府。
有贼寇随身带着抢来的布帛粮食,拖慢了行进的速度,被令扔下,当即鼓噪不前。
贼首王十七砍翻一个叫嚷到最厉害的贼寇,高声道:“这些都算什么?!想想被咱们得手的商队,整车的丝绸金银!”
众贼寇不再鼓噪,纷纷看向王十七。
“凭祥县城里,金银堆成了山!盐巴,丝绸,茶叶,还有从安南送回的财宝!”
王十七瞪大一双鼠眼,黝黑的面孔,狰狞的表情,带着无尽的贪婪。
“除了金银财宝,还有女人!只要得手,这辈子,下辈子,享用不尽!”
“朝廷军队都去打安南了,城里的守军不足惧!”
“凭祥不过是个边境小县,连护城河都没有,城墙能被枪头扎穿,怕什么!”
“咱们落草为寇,命都不要了,为的是什么?用不尽的财宝金银,漂亮的女人!”
“抢了凭祥,咱们就去老挝,去暹罗,去真腊,朝廷军队再厉害,还能将这些番邦都打下来?”
王十七的话相当有…煽…动…性,随着一句又一句高喊,贼寇的表情渐渐变了,变得同他一样贪婪,甚至还多了一分…狂…热。
在钦州抢来的粮食和布帛都被丢下,有了凭祥的金银财宝,还要这些做什么!
队伍中的“军师”提醒王十七,“朝廷军队虽入安南,凭祥仍有百余卫军驻扎,又有天子敕封的成国公和兴宁伯,不可大意。”
王十七狡诈一笑,压低了声音,“军师说的某都清楚。军师也应晓得,此去凭祥,为的不是攻下县城,而是金银财宝!”
“首领是说?”
“这么多人,就是给官军杀,也要杀上两三个时辰吧?”王十七的表情愈发狰狞,“某知道自己的斤两,进城是死路一条,鼓噪起声势,趁着这些人去送死,发笔横财,立刻带着亲信遁入老挝!”
军师眼珠子一转,明白了王十七的意图。
什么金山银山,都是画下的大饼。
官军再少,两千多乌合之众也不可能攻下县城。王十七的目的是从城里出来的商队!
“某可是听说了,官军在安南占了盐井,还和番商做生意,每日…进…出县城的商队,盐巴和香料都是成车的往外运。能捞到金银固然好,没金银,多抢几袋盐巴香料,到了番人的地盘,照样能换来大把的金银。养活两三百人不成问题!到时,那些番人还得供着咱们!”
“首领果然高明!”
王十七得意的笑了,仿佛看见美好的未来正在向他招手。
军师却背过身,阴沉了面容。
永乐五年三月中旬,两千多贼寇终于进入思明府。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沿途遇上的卫所官军并未拦截,也未主动出击。这种情况很不寻常,稍微有点脑子的都该想想,前方是不是有陷阱在等着自己。
但被金银财宝冲昏了头的贼寇压根没空去想这些,只以为是挑密林和小路走的计策生了效,丝毫没意识到,就算人能藏进林子里,被惊飞的鸟禽和四散的走兽,会被常年驻守边境的官军忽略?
军师最先发现事情不对,却来不及劝说王十七。便是王十七愿意听他的,两千多贼寇也未必肯放弃到嘴边的肉。
过了石西州,凭祥县城近眼在眼前。
城门外,排成长龙的商队正等着进城,另有载满货物的车队从城里出来。一辆大车似不堪重负,向一侧倾倒,没系紧的袋子松开了口,火红的珊瑚和大块的银子滚落出来,看得混在队伍里的贼寇双眼发红。趁着混乱,匆匆离开,给躲在林子里的同伙报信。
听完谈资的讲述,众贼寇都是不停的咽着唾沫,一辆车就有这么多宝贝,凭祥县城里说不定真有金山。
王十七恶狠狠道,“等着入夜,咱们就动手!”
他改主意了,放着眼前这座宝山,只抢几袋盐巴,是傻子才干的事!
“老五也说了,城墙不到两个人高,趁着晚上,咱们摸进去放火,狠狠抢他一把!”
王十七眼睛红了,众贼寇眼睛也红了。
军师尚能保持一丝清醒,刚开口叫了一声“首领”,就被王十七打断。
“军师不必再说。”
财帛动人心,再说什么都是无用。
军师无奈,主动要求在城外接应。王十七点头,被军师点名留在城外的贼寇却是一脸的不情愿。
入城的不知能抢到多少宝贝,事后分给他们,也肯定是被扯了肉的骨头。
听着手下的抱怨,军师却没说话。
他心里很不踏实,总觉得王十七临时改变主意不是好事。
真进了城,恐怕就出不来了。
凭祥城内,朱能并未着甲,而是一身便服,听斥候详报贼寇的消息。
打死王十七等人也不会料到,自出了钦州,他们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官军的监…视之中。如果不是兴宁伯惦记着修路的役夫,他们根本走不到凭祥,早被沿途的卫所收拾了。
征讨安南大军的战绩陆续传开,一车车的财宝和粮食拉回来,让奉命驻守无缘参战的军汉们想不羡慕都难。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砍了作乱的贼寇,报上去也是战功。
不能同征讨安南大军并肩,得些钱钞粮食,升上一级,总是可以的吧?
贼寇们洋洋得意,将凭祥视作到嘴的肥肉。殊不知,在沿途卫军眼中,他们才是真正的五花肉,想咬却下不了嘴,着实是馋人啊!
“贼共两千五百余人,密谋今夜攻打县城。”
斥候一边报告,一边撇嘴。
说贼寇也是抬举,人数不少,却是实打实的一群乌合之众。
领头的几个还挎着腰刀,背着长枪,其余人,手中多是用火烤过的木棍和削尖的竹竿,还有不少拿的是农具,十有…八…九也是从半路抢来的。
对付这样一群人,根本不需要劳动大军,三个总旗的兵力就能拿下,全歼都没问题。
看国公爷和伯爷的意思,却是要生擒。
这么一来,倒是要麻烦些。对边军而言,囫囵个的抓人似乎比砍人难度更大。
“等了十多天,总算是来了。”朱能转向孟清和,“不过,夜里抓人总是比不得白天动手,损失的可能多些。”
和孟清和相交时间长了,成国公考虑问题的方向也发生了些许微妙的转变。
换成以往,这样的话绝不会出自他口。
“损失些无妨。”孟清和道,“反正是白送上门的,抓到多少都是赚了。”
朱能笑了,“这话在理,倒是为兄想差了。”
成国公和兴宁伯云淡风轻,斥候突然感到头皮发麻。
想发财哪里不成?到安南砍木头,给商队做运夫,每天赚的工钱也足够吃好喝好。干嘛想不开的做贼抢劫?还抢到这二位头上?
有这两位在,敢打凭祥主意的,不是找死更胜找死。
这么大的胆子,该敬佩一声猛士,还是骂一句蠢到家了?
斥候无解。
当夜,城头只零星燃起几处火把,城内的守军也屏气凝神,各就各位,轻易不发出声响,免得把送上门的贼寇吓跑了。
孟清和翻开账册,拨拉起算盘,把大军缴获的册子推到朱能面前,咧嘴一笑,“国公爷,烦请帮忙。”
看着摞成小山的册子,朱能吸气,呼气,到底认命,拿起一本翻开。
看几行,愣住了。
“土地?”
大军缴获金银粮食都不稀奇,怎么会是土地?
黎季牦父子还没抓到,天子两次下令寻找陈氏子孙,并没…露…出将安南归入大明治下的意思,这么做合适吗?
“国公爷不必惊讶。”孟清和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偶尔停下,将数字记录在册子上,“这些都是当地人自愿卖出的。”
朱能觉得脑袋有些不够用,当地人卖的?
孟清和看完一本账册,取过另外一本。
“大明的田地可以买卖,安南的自然也可以。这些田地都是商人出面购买,有安南大族做保,官军并未出面。”说着,又开始拨拉起算盘,一心二用,绰绰有余,“自宋时便有中原商人在安南等番邦定居,买卖土地十分寻常。下官已同出面的商人定了契约,这些土地都要用来种植粮食。”
“全部种粮?”朱能快速浏览过整本册子,光是上面记录下的田地,加起来就不是个小数目,“番邦之人未必守信。大军在时无碍,过后,若是背信无赖,抢回田亩,该当如何?”
不是成国公小心眼,这样的事,安南绝对干得出来。
“国公爷的顾虑有理。”孟清和停下拨打算盘,煞有介事的点头,“下官一直忽略了这点。陛下以诚推人,小国寡民却是反复无常,实难诚信。依国公爷看,此事该如何解决?以退伍卫军和边民青壮护卫如何?”
朱能:“”
“为防安南人抢占,可发武器给护田之人,还可同商人再签契约。有了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