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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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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史想出言争论,朱高燧却压根不给他机会。

    “孤在封地,吃的一样是军粮!两和面的馒头,大碗的炖菜,三天吃一顿肉,这就是好的?据孤所知,诸位家中,不说三餐珍馐,也是顿顿白米白麦,孤在北边时都吃不上!难不成诸位是人,边军和孤就是牲口?!”

    御史哑火了,不要命才敢点头。

    朱棣和朱高炽一起咳嗽,就算是比喻,也不能这么比吧?

    说到后来,朱高燧撇开斯文,想说什么,一股脑全都道出。

    粗鲁?他就粗鲁了,咬他啊!

    御史哆嗦,朱棣和朱高炽被口水呛到了。

    “吃不完的馒头,孤都吩咐留着,下顿再吃。孤是亲王,大可不必如此,只因孤知道,种粮不易!孤的二兄亲自下田耕作,上阵带兵,出塞巡北,吃的比孤更不如。早年靖难,父皇带兵,何尝不是如此!不过是让军汉吃了几顿饱饭,吃几顿肉,诸位就要弹劾?没有军汉拼血,诸位能居庙堂之高?能绸衣美食,侃侃而谈?”

    “孤言在此,大宁边军的军粮衣饷都是该得,无一丝不妥。不只大宁,开原,广宁,辽东,宣府,顺天八府,甘肃宁夏,皆如此例!”

    “宣府是孤兄长的封地,开原是孤的封地,陈御史是否也要参孤…贪…污…之…罪?若是,孤等着!”

    掷地有声,余音在殿中回响。

    言官有讽谏亲王皇子…贪…虐…残…暴之责,但绝不是眼前这种情况。

    朱高燧将火力全部引到自己身上,将北疆边军捆到一起,装进了一个口袋。

    弹劾大宁边军如何能展现诸位的刚正不阿,将北疆边镇全都干掉,才是真英雄!

    顺便加上两个皇子,数位藩王,定国公和魏国公也不能落下。皇帝亲儿子,干儿子,兄弟,大舅子,全都一锅端,真正的名留史册,名垂千古啊!

    对于朱高燧的胡搅蛮缠,朱棣先是气怒,继而欣慰,最后侧过头,继续咳嗽。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大明的永乐皇帝定会拍着龙椅,欣然大笑,好,这才是老子的种!

    对比朱高燧,同列朝堂的朱高炽未免过于沉默。言官攻讦也好,赵王回讽也罢,都不见他开口。

    一般情况下,如此表现算是不功不过。但在朱棣看来,关系到边塞安稳,对错分明之争,仍不出声,着实令他失望。

    是过于小心,还是不愿得罪文臣?

    争论仍在继续,明显是朱高燧占据绝对优势。

    言官耿直刚正不假,终究拿的是老朱家工资。

    永乐帝虽不言,却明摆着支持儿子,继续争,也未必能赢。

    在皇太孙时期,文臣们尚且可以继续努力,如今,好时候早已过去,真惹恼了龙椅上那位,不进诏狱也要充军发配。

    明明是要打倒大宁都司,怎么会变成同赵王口舌争锋?

    想将话题转换过来,却是千难万难。

    硬着头皮扯开,赵王干脆甩着袖子哭。

    朝臣也会哭,言官最爱用这招,皇子亲王当殿大哭,这成何体统?

    朱高燧才不管这些,反正他是皇帝儿子,奉天殿里,除了老爹长兄,他最大。

    朱高燧一边哭,一边诉说边塞的艰苦,边军的任劳任怨,边民的食不饱腹。

    “父皇,你是不知道儿臣苦哇”

    朱棣笑也不是,骂也不是,捏捏额头,摆摆手,退朝。

    右班武臣麻溜退殿,走时不忘对朱高燧抱拳,翘起大拇指,殿下,好样的!做得好!臣等佩服!

    左班文臣也依序退出,被朱高燧严重打击的陈御史,几乎是被同僚架出了奉天殿。

    朝臣走光了,朱棣走下龙椅,踢踢朱高燧,“行了,人都走了。”

    朱高燧继续哭。

    朱棣虎目一瞪,到底没忍住,一脚踹过去,爆了粗口,“臭小子,和谁学的,给朕起来!”

    朱高燧滚一圈,站起来,“父皇。”

    “哼!”

    “父皇,儿臣也是没办法,这群光吃人饭不办人事的”

    “恩?”朱棣皱眉,瞪着儿子,这群不办人事的,是他任命的。

    朱高燧嘿嘿一笑,口误,口误!

    朱棣不哼了,袍袖一甩,“这几天常到兴宁伯府上去?”

    “回父皇,兴宁伯家厨子不错。”

    “朕赐给你的典膳不得用?”

    “父皇赐下的自然是好。”

    “行了。”朱棣不打算继续和儿子绕弯,“你到兴宁伯府传朕口谕,明日,兴宁伯入朝觐见。”

    “儿臣遵旨。”朱高燧眼珠子一转,“父皇,儿臣早膳午膳都没用。”

    “滚!该去哪去哪!”

    “遵旨!”

    于是,朱高燧出宫,到孟清和家奉旨蹭饭。

    朱棣磨磨牙,没有回头,对仍留在殿中的朱高炽说道:“随朕来。”

    朱高炽应了一声,“是。”

    看着父皇高大的背影,抹了一把眼泪。

    弟弟惹老爹生气,为何要受伤的却是他?

    兴宁伯府内,朱高燧眉飞色舞,讲得酣畅淋漓,结尾处,用眼瞄着孟清和,好似在说,小王表现如何,英雄吧?

    孟清和表情木然,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其实,他是昨夜没睡好,一直在做梦吧?

    “兴宁伯为何不说话?”

    继续木然,“臣无话可说。”

    “佩服孤?”

    拍巴掌,“殿下英明。”

    朱高燧仰头,恩,正该如此。

    孟清和转头,捂脸,说谎,果真会让人感到羞愧。

    不过,经朱高燧神来一笔,相信再没人敢轻易找大宁麻烦,效果比孟清和削尖了脑袋上疏有用得多。

    早知如此,应该早点请朱高燧帮忙,说不定能免去更多的麻烦。

    掌灯时分,朱高燧才离开伯府,孟清和没有歇息,而是坐到桌旁,拿起笔,一阵写写画画。

    赵王早就透露,皇帝对他手下的火器队很感兴趣,明日觐见,提前做好准备,应该没错。

    厢房里的灯一直亮到深夜,寅时初才熄灭。

    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孟清和又被叫起,简单用过早膳,换上朝服,走出了伯府。

    天尚未大亮,七梁冠上的玳瑁蝉,隐隐泛着微光。

    孟清和翻身上马,由亲卫在前方引路,遇有品阶低者,皆侧身让路。

    坐在马背上,孟清和握进了朝笏,抿紧了嘴唇,踢了踢马腹,加快了速度。

    在大宁城中尚且不觉,到了南京,才真正感觉到,他已列入武班的第一梯队。从一品的都督同知,即便是在京城,也可以横着迈几步了。

    在奉天门前,孟清和下马,取出腰牌,抬头就见到了熟人。

    金额交脚幞头,宝相花裙袄,铜葵花束带,皁纹靴,绣春刀,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杨铎。

    许久不见,相貌没有太大变化,仍是感到陌生。

    走近了,孟清和微微拧了一下眉,杨铎给人的感觉好似更冷了。同沈瑄的冷不同,带着一股…阴…寒…之气,让人不自觉的想要避开。

    距孟清和还有三步,杨铎站定,侧立抱拳,“兴宁伯安好。”

    孟清和回礼,未抱拳,只颔首,“杨指挥好。”

    都督同知品级高于锦衣卫指挥使,然职权不同,便是五军都督府都督,见到杨铎也会客气三分。

    验过腰牌,锦衣卫让开道路,孟清和迈入奉天门,过金水桥时,不知为何,停下脚步,侧身回头,向身后看去。

    晨光中,杨铎静立在原地,锦袍俊容,似一尊华美的雕像,不带一丝人气。

    是错觉吧?

    孟清和垂眼转身,将偶然升起的念头抛开,归入武臣行列,继续向前走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四鼓之后,锦衣卫鸣鞭,天子过御道,登丹陛,群臣朝拜。

    孟清和位在右班,立于新城侯张辅之后,随礼乐礼官声下拜。

    文武之外,有齐王朱榑,秦王朱尚炳,宁王世子朱盘烒入朝参拜,孟清和不着痕迹扫了两眼,默默垂首,尽量让自己更像布景板。

    可以想见,他不会是今天的主角,即便是,也是在罢朝之后。

    在京城这些时日,朱高燧私底下透给孟清和不少“内…部”消息,其中就包括朱棣对宗室的态度。如周王,天子的同胞兄弟,唯天子之命是从,朱棣下令,绝无二话,自然是简在帝心,可以相交。如齐王,谷王等,最好远着点。

    看到齐王府右长史递到兴宁伯府的拜帖之后,朱高燧提醒孟清和,最好推了。

    “自永乐三年,齐王叔没少得父皇斥训。兴宁伯一直在大宁,怕是不知道,前不久,父皇在内廷发了好大的火气,就和齐王叔有关。”

    朱高燧语焉不详,孟清和没有深问,天家的事情,最好不要有太多好奇心。即便他被赐了国姓,也属于编外人员,尽量躲远点,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他想不到这点,有定国公在信中的提点,也足以让他明白该这么做。

    无论齐王是真有过,还是被诬陷,以朱高燧漏出的只言片语,孟清和能推断出,曾在建文年间囚困在京,差点把牢底坐穿的齐王,怕是又要倒霉了。

    齐王府长史的拜帖,不能明摆着退回去,也必须当没看见。

    得罪齐王事小,顶多被穿几次小鞋。无意间得罪了天子,问题才大。

    天子看某人不顺眼,还上杆子攀交情,这不是傻,是傻冒烟了。

    孟清和料得没错,朝会伊始,便有朝臣向齐王发难,言辞厉如刀锋,同齐王站在一处的秦王和宁王世子下意识退开半步,明显不愿惹麻烦上身。

    “臣启陛下,齐王于藩地多行不法,贪…暴…成…性,私…设…刑…狱,结无赖,餋剌客,私僣帝号为恶,及为…咒…诅…魇…镇…等事,察之皆有实证,罪不可宥,请治齐王之罪!”

    朱棣面带沉怒,看向齐王,很显然,之前几次敕谕,甚至将周王的上表封存,送到齐王面前,令他仿效学习,认真改过,都没有效果。齐王依旧故我,本次入朝请罪,也未必出自真心。

    齐王不是傻子,经历过建文年间的牢狱之灾,他比谁都清楚,此次进京恐会凶多吉少。可他还是来了,抱着一丝侥幸,希望天子看在兄弟的情分上,从轻发落。

    天子打着恢复太……祖…高皇帝成法的旗号靖难登基,将被建文帝打倒贬谪的亲王宗室一一扶起,为的是让天下人看到,太孙不顾亲情,冷酷无情,违高皇帝遗志,专向叔叔下手,骑兵造…反是无奈之举,抢了侄子的皇位是正义所驱。

    如今不过四年,悠悠之口仍未平,就要反其道而行?

    朱榑了解朱棣,一旦对方下定决心,绝不会轻易罢手。他连朱允炆都扛不过,哪有底气同朱棣对抗?

    看着站在一边的两个侄子,齐王万分后悔。当初不该犹豫,应该学习晋王和秦王,主动上表请裁减王府护卫,要么就学习宁王谷王,请天子为他换个地方就藩。

    如今后悔也晚了。

    天子一定会治他的罪,问题在于,举起的是砍刀还是木棍。

    敲闷棍,还有恢复的希望。

    刀子落下来,人头十成十要落地。

    朱允炆对藩王狠,朱棣比侄子更狠。

    齐王不敢向朱棣喊冤,却是灵机一动,须发皆张,怒视弹劾他的官员,厉声喝道:“奸臣又欲向天子进谗,效太孙时杀我耶?!”

    殿中顿时一静。

    孟清和腿站得有些酸,借着朝服的遮掩,小心动了动,忽然听到齐王这句叱喝,不免朝他看了一眼。

    到底是洪武帝的儿子,永乐帝的亲兄弟,皇帝明摆着要收拾他,仍能见缝插针,寻出一份生机。

    以齐王被弹劾的罪名,咒…诅…魇…镇一项就能要了他一家老小的命。

    宁王也曾被弹劾…魇…镇,推到官属身上才躲过一劫,却也失了人心,只能寄…情…书籍,连刀枪都不再摸一下。

    齐王未必有宁王的运气,但当殿喊出这句话,也为自己博得了一条生路。即使朱棣下决心要处置他,也必须再三考量,如何堵住天下人的嘴。

    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鼾睡。

    天子削藩是为…集…权。

    建文帝做过,没成功,原因是他太急,也轻视了叔叔们的实力。

    朱棣一样要…集…权,首要目标即是藩王手中的军队和护卫。他凭借燕山卫和边军…造…成…功,绝不希望后来者效仿。

    挑来拣去,齐王成了第一个倒霉蛋。

    不过,这个倒霉蛋明显比他预想中的要聪明。

    欲效太孙?

    打死朱棣也不能承认。否则,举旗靖难,复高皇帝之法,会成为彻头彻尾的一个笑话。但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能马上废了齐王,也要除王府官属,裁撤齐王护卫。

    齐王保住脑袋,也暂时保住了王位,只被关押在南京,容后再决。随同进京的齐王长史司仪等官属,一概被罢免,有罪证确凿,怙恶不悛者,立下锦衣狱。

    “敕令山东都指挥使司,按察使司,布政使司,革青州中左二护卫,除齐王官属。有被举罪者,押送入京。卫司官军校尉分调附近卫所,凡王府拘押之人,无罪释之。私立造作处,拘主管之人,其下工匠造册,察明户籍,或归原籍,或择熟手充北京兵仗局。”

    “臣等遵旨。”

    听闻要将齐王手下的工匠充实北京兵仗局,孟清和很是眼馋。

    大宁目前正缺人,究其原因,皇帝和皇帝儿子都要负责。只管要人不补缺额,谁能扛得住?

    齐王收揽的工匠,手艺绝对不一般,北京兵仗局不缺人,多出来的名额能不能给大宁几个?

    实在不行,用粮食换?

    尽管眼热,也晓得这话不能当殿出口。只能暗地里思量,从皇帝手里要不来人,或许能在白公公那里活动一下,要么,就请汉王赵王帮帮忙。

    沈瑄不用想,依朱高燧的话,很快就要进京。魏国公只管练兵,兵仗局和工匠的事压根不会插手。白公公的确不难说话,可要从他手里好挖人,也未必会那么容易,这事还是要仔细计划一下。

    孟清和一边策划着挖兵仗局墙角,一边继续在朝廷上打酱油。

    新城侯足够高大威猛,站在他的背后,相当适合溜号。

    天子发落齐王,秦王和宁王世子不约而同,出了一头冷汗。

    物伤其类,知道皇帝没打算料理自己,还是会忍不住头皮发麻。

    数名锦衣卫和大汉将军已步入殿内,将齐王“请”了出去。

    孟清和侧头看去,杨铎正在其中。

    齐王被办,锦衣卫发挥的作用定然不小。

    奉天殿中,从朝中大臣到宗室亲王,落在杨铎身上的视线,或多或少都带着不善。

    杨铎似无所觉,向天子行礼,随即退出了殿外。只在离开时向右前方扫了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孟清和不由得一凛,他看的是宁王世子,朱盘烒。

    锦衣卫的脚步声远去,孟清和收回了视线。

    锦衣卫是天子手中的利刃,无论砍向哪里,都是天子之意。不该知道的,即便亲眼看到,也要装糊涂。

    虽然做不了官场上的老油条,但他不笨,趋吉避凶的本事还是有的。

    想起立在奉天门前,仿若雕像的杨铎,心中不免慨叹,时间果然是人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开平卫,德州城,战火,硝烟,战场上沥血的将领,恍如隔世。

    牵了一下嘴角,自己又何尝没变?换做七年前,他绝不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齐王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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