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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叶假装没有看见妹妹们的视线,昨夜胡闹了半宿,今儿又起的太早,她索性闭着眼靠着软枕睡了一路。
两辆马车到达小盘山下的时候,正是清晨最闹热的时候,纵使寒冬之际,南来北往的行人不断。
凉亭里被放置了两个碳炉,贺兰一家五个女子依次坐了,从马车上把温着的早膳拿了出来,一边吃一边等。
今日临阳城好像有什么事似的,贺兰叶坐在凉亭里,透过半截竹帘能看见外头时不时就人马攒动,闹闹嚷嚷的。
桃儿杏儿最是胆大,见大人们不拦着,都伸着脖子等人,而一身女装的三哥气定神闲坐在那儿喝着红枣枸杞银耳羹,垂着眼根本没有注意她们。
她们俩年纪小坐不住,外头再冷都愿意跑出去玩,趁着大人不备,手牵手拽着小多跑出去玩耍。
贺兰叶视线余光看见妹妹们偷溜,没当回事,反正小多跟着,他素来机敏,不会有意外。
凉亭里收敛了餐具,贺兰叶坐在那儿被风吹着,手刚捅进垂袖中,就被平氏一巴掌拍在手背上,嗔道:“女儿家家就有个样子,抱着手筒去。”
贺兰叶猝不及防被娘亲拍打了手背,有些懵,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因为这种小事情被拍来打去的了。
周氏赶紧把手筒塞给贺兰叶,笑道:“你素来怕冷,之前的时候不顾形象我们也不说什么,既然今儿是女儿家,就是你娘说的,要像个样。筒着袖子成何体统。”
“哦。”贺兰叶不敢委屈,抱着手筒只盼着哥哥早些来,不由有些后悔为何听了柳倾和的,穿着这一身拘束她的衣装。
贺兰叶只觉着这身衣裙束缚了她,可落在外头,她却是犹如明珠般惹眼。
山脚下的凉亭里坐着的几个女子,早早入了别人的眼,年长的两位夫人且不提,那一个正直妙龄的少女,明艳动人秒不可及,一身罗裙远远看着也并非凡物,瞧见贺兰叶的都在心里头寻思,这位面生的俏丽少女是谁家的,怎么的从未见过?
因着柳倾和一时私心,给贺兰叶梳了少女的发髻,到叫外头瞧见的人心生想法,蠢蠢欲动。
贺兰叶完全没有留意附近探头探脑的视线,只是发现附近人多了,懒懒叫了小金去把两个妹妹并小多找回来。
贺兰叶余威尚在,两个小丫头不敢拖延,赶紧提裙往回跑,却不料意外地被有心人挡在前面,撞了个正着。
贺兰叶正好看见这一幕,她黛眉一拧,直接站起身,见惊呼了一声的妹妹被小多一把扶住,没有摔倒,才沉下心来。
被妹妹们撞了个正着的那边几个人好似说了几句话,然后被小多小金争辩了几句,而后不知怎么的,竟然跟着桃儿杏儿朝这里走来。
桃儿杏儿自知闯了祸,耷拉着头走过来,不敢去看贺兰叶。
那跟在两个小姑娘后头,被小多和小金隔开几步的青年也还算有礼貌,远远在凉亭外几步就驻足,先是对着一看就是长辈的平氏周氏拱手行礼,介绍了自己的姓氏家族,而后为首的那个看着贺兰叶笑着说道:“程某刚刚不小心撞了令妹,实在过意不去,前来赔礼道歉,还不知姑娘贵府,他日在下亲自登门致歉。”
贺兰叶完全没有身为一个未嫁女儿家打扮身份的自觉,习惯性把自己当做了镖局局主贺兰家家主,抬手正要抱拳,又被手疾眼快的平氏一巴掌拍在手背上。趁着女儿错愕,平氏一把把站在面前的女儿拉到身边来,自己淡淡道:“公子客气了,不过小事一桩,请勿介怀。”
贺兰叶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处境,赶紧低下头去。她在临阳城中认识的人太多,指不定这里头就有之前打过交道的雇主。
她是没有打算瞒着自己的身份,可也不是想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被迫给人家当猴看,能少一事是一事。
那青年就是冲着想来弄清楚贺兰叶身份来的,在平氏的拒绝下不肯退缩,绞尽脑汁想套到对方门第。
这会儿不远处也有人打马而过,正好看见这里聚众的一堆人。
人一多,多多少少就有那么几个眼熟的,疑惑着说道:“那是不是万仓镖局家的人?”
“那个小姑娘我记得是贺兰家的吧,和我外甥女一道玩过。”
那骑马路过的人一愣,而后定睛一看,那凉亭之中的,可不是贺兰家的人,守在凉亭边上的那几个年轻镖师,也都有些熟悉的。
贺兰叶难得处于一种闭着嘴不敢说话的状态,躲在娘亲婶娘后头,眉头却是紧皱,十分反感面前这几个看起来儒雅的青年步步紧逼的模样,心里头不住想着,柳倾和跑哪去了,怎么还没有来。哥哥怎么走的这么慢,怎么还没有来?
真烦。
她正无声叹气,而眼前的这几个人已经从旁人口中听见是万仓镖局了。
在临阳,万仓镖局的名头从一年前起就十分的响亮,特别是这半年,万仓镖局和局主贺兰叶,那是无时无刻不在众人关心的最顶端,总有一大堆谈资供人消遣的。
那为首的精神一震,赶紧追问:“贵府可是万仓镖局贺兰家?那不知道这位姑娘可是贵府的表姑娘?”
在秦雪阳到了临阳之后,外头总是会误会她是贺兰家的表姑娘,起初为了和柳倾和争高低,秦雪阳还会解释,到了后来,个把月见不着人,她也犯不着回回都解释,久而久之她在外头的身份就成了贺兰家的表姑娘。
只是听过没有见过的人,一看见贺兰家中坐着一位十五六岁娇俏的少女,第一反应就是这就是传说中的表姑娘了。
那人虽是疑问,却口吻笃定,带着笑就向贺兰叶问好。
贺兰叶凭着低着头外头人看不清,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大抵心中知道了这人纠缠的目的,冷笑着正要出声,只听一个略有熟悉的声音淡淡传来:”她是不是贺兰家的表姑娘与你何干?堂堂国子监太学生,当众调戏女子,还要不要脸了?”
贺兰叶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她垂着的眸微微一抬,扫过众人,一眼就看见了犹如鹤立鸡群的消瘦青年,牵着马冷面直视着那围堵着凉亭的青年。
贺兰叶一愣,没料到这人居然是郑狄月。他怎么在此?
而后更是让贺兰叶震惊的是,郑狄月的身侧还有个青年,略带厌恶扫了眼那面色已经骤变的青年,啧了一声:“程家的幺子,真是不如其兄甚多。”
贺兰叶嘶了一声,怎么五皇子也在?
她反应极快,立即扫了一遍人群,很快就把人大概区分出来。
郑狄月与五皇子许是一起的,身侧还围着不少督捕司的职人和五皇子的侍卫,他们都是一副赶路匆匆的模样,像是刚从外头回来。
五皇子说完那姓程的,目光随即落在了凉亭之中,一眼就看见了身姿高挑的贺兰叶,看清她容貌的时候,他明显恍神了。
贺兰叶赶紧低下头去,假装自己不认识五皇子。
先是被狠辣阴郁名声在外的郑狄月给斥责,后又是被五皇子点了名,那青年哪里还记得凉亭中一见钟情的少女,慌手慌脚匆匆拱了一礼,羞愧的满脸通红退走。
那些人也没有拦着,任由那群青年走远。
人一散,挡视线的就没有了。
贺兰叶低着头发现郑狄月也好,五皇子也好,都还杵在那儿没有动弹,有些急躁。
“贺兰太太,许久不见贺兰局主了,不知她可好?”五皇子倒也客气,等旁人走了,居然平易近人的和平氏寒暄起来。
平氏不知道五皇子身份,只当是贺兰叶在外头的好友,含笑说道:“她好着呢,就是畏寒,在家里猫冬。”
五皇子对贺兰叶畏不畏寒不放在心上,只顺势问道:“在下与贺兰局主也算好友,贺兰太太在此若是等人,不妨去在下的马车,一来遮风,而来替这位姑娘隔绝外人。”
贺兰叶闻言差点乐出声来。她与五皇子是好友,她怎么不知道?
而平氏顺着五皇子所指,看见了不远处一架奢华的四驾马车,有些心动,却没做主,低声问女儿:“可要去?”
“免了。”贺兰叶顿了顿,压低声音用气息道,“与他不熟。”
五皇子还不知道他的谎言转瞬就被拆穿了,还带着笑等着平氏做决定。
平氏一听女儿的话,连忙拒绝了去:“公子好意心领了。”
五皇子顿了顿,知道这是人家不愿意,只深深又看了贺兰叶一眼,抱了抱拳准备离开。
他要走,却不料郑狄月抿着唇牵着缰绳未动。
“郑督捕?”
五皇子是出来与郑督捕一起办事的,两个人在一起行事多天,他一直把这个阴沉不定的人摸不透,就像是现在一样,他像是喜悦,又像是生气,还有一种复杂的厌恶之感,让五皇子觉着郑狄月此人果然是不负盛名的不正常。
郑狄月攥着缰绳,冷冷道:“臣还有点事情要处理,请五皇子先回城。”
五皇子也懒得和郑狄月继续一路,听了他这话,带着人走的很洒脱。
贺兰叶在娘亲身后躲了半天了,估计人都该走了,一抬头,却发现别人是走了,可还留下了一个郑狄月。
他在不远处牵着马,目光落在贺兰叶身上,似乎有些退缩,慌乱移开了眼神,片刻后,又鼓起了勇气,慢吞吞走了过来。
“二位婶婶好,”郑狄月躬身对平氏周氏行了个礼,开口第一句先是解释自己身份,“晚辈郑狄月,十年前曾承远叔救命之恩。”
平氏眼中依稀有些回忆,看着眼前这个消瘦的青年,虽然和多年前的对这件事的印象对不上,但知道该不是对方胡说,难得能遇上个和她丈夫旧时相识的,平氏心情复杂又开心,根本没有认出来这个郑狄月就是当初敲贺兰家门气势汹汹搜查的那个督捕,还亲热笑道:“我记得你!却不想长这么大了,你还记得你远叔,当真不易。”
郑狄月有些腼腆,垂手立在凉亭外,规规矩矩的,一点都看不见他身为最要命的郑督捕的凶煞模样。
这样的他,就像是最普通的文人学子,还是清减消瘦,容易陪人欺负的弱书生那种。
贺兰叶看得叹为观止,简直对人这种复杂的种类表示敬佩。
郑狄月与平氏寒暄了两句,就问道:“不知道婶婶这么冷的天,带着家中女眷出来可是有何要事?”
平氏迟疑了下,想起女婿说的,自家现在没有危险了,儿子也没有危险,纵使说给别人也该是没有关系的,就含笑道:“家中长子今日归来。”
郑狄月一怔,醒悟过来这是一个最佳时机,立即垂眸说道:“晚辈当年与寒哥亦曾相识,多年不见了,还请婶婶准许晚辈在此一同等候寒哥。”
他也机敏,听到平氏说长子过来,立即把记忆中关于贺兰寒早就失踪甚至早就早逝的消息按下,装作只是阔别多年。
这样一来果然惹得平氏开心了些,见郑狄月与长子也认识,立即叫了他进来坐,笑眯眯问前问后。
贺兰叶不知不觉间,被挤到了最里头。
她身边左右两个刚闯了祸的妹妹不敢乱跑,趴在她膝头两个人绞手指玩。她不想和郑狄月搭话,假装凉亭里没有这个人,怀中继续抱着手筒,懒懒靠在身后的软垫发呆,盘算着五皇子和郑狄月一起,到底是去做了什么。
近日京中,可有什么异动。
她这边才发呆,那边平氏就忽地叫了叫她。
“嗯?”她没有听见平氏说了什么,茫然抬头,只见与她坐的相距最远的郑狄月微微抬眸,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错开了视线去。
平氏脸上还带着笑,对贺兰叶道:“这位你可记得,当初与你也相识的,论起来他大你些,该是喊哥哥。”
平氏见郑狄月看见贺兰叶也没有任何错愕的表情,猜测应该是不认识贺兰叶,这次见着的是她女装,索性就对郑狄月半真半假说,这是当年送去姑姑家养着的女儿,也刚回来。
郑狄月自然是对方说什么是什么,一个字都不反驳,听见平氏说这话,他嘴角微微牵动了下。
贺兰叶有些诧异,不过回忆了一下,当初年岁小的时候,她的确管人家叫过哥哥。
但是现在让她叫,贺兰叶怎么也叫不出来,她也怕郑狄月尴尬,赶紧对平氏打了个眼神,示意她拉开话题。
偏平氏刚刚问郑狄月时,他含糊了下,只说自己现在六部司中,不过二十有四已经是四品官员,落在平氏眼中是觉着此子只怕前途无量。
正巧有着当年的旧交情,平氏盼着贺兰叶能认识这种人,日后对她镖局许是个好处,故此假装不知道贺兰叶不想叫人,又催促了一遍。
贺兰叶嘴角一抽,最终是拗不过自己娘亲,抬了抬眸,对上郑狄月幽深的眸子,有些尴尬的急匆匆低声唤了声:“郑哥哥。”
眼前阴郁的青年瞬间露出一个无暇的浅笑时,贺兰叶一恍惚,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不紧不慢又像是夹杂着恼火的声音:“你喊谁哥哥呢?”
贺兰叶一愣连忙扭头,就看见不知迟到了多久的柳倾和,牵着马缰绳在凉亭边,鲜衣怒马俊美青年好似画中仙人,只除了他似笑非笑看着她的眼神中十分破坏仙气的杀气腾腾。
贺兰叶看见柳倾和的藏在表皮下的狞笑,吓得肾疼。
第 121 章()
在座所有人中最先心虚的是平氏;她差点都跳起来了;干巴巴对着迟来的女婿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这是你爹当年救得孩子;是旧相识。”
柳倾和哪里不知道郑狄月的那番事;越是心知肚明;越觉着郑狄月其心可诛。
他还得给岳母面子;假装淡定把马缰绳递给旁边傻愣愣的小多;自己一撩衣摆进了凉亭,对着岳母婶娘行了礼,才贴着贺兰叶坐下;先是和气的对平氏点了点头:“小婿知道。”转而皮笑肉不笑对郑狄月道:“郑督捕巧,怎么就在这碰上了?”
郑狄月在柳倾和刚进来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贺兰叶看见他的眼神;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的专注;又见他与平氏周氏称呼亲密,自称为‘小婿’;顿时心就沉到了谷底。
眼前此人相貌出众;哪怕是郑狄月对他多有不满;也无法不承认这一点;而正是这一点;让他也颇为疑惑;临阳城中从未有这号人,贺兰家也没有他的踪迹,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怎么成了贺兰家的女婿?
柳倾和的真面目除了柳家也就官家与贺兰家知晓;纵使郑狄月绞尽脑汁想破头;也猜不到当初那个风使者,就是眼前的这个勋贵青年。
郑狄月能发现柳倾和对他的那点敌意,也同样,他对柳倾和没有任何好感,即使知道他认识自己有些微妙,也还是连话都不想跟他说,只问着平氏:“玥妹妹不是尚未成亲么?”
玥妹妹?贺兰叶牙酸的同时,发现与她贴着坐的柳倾和表情不甚美好,眸中翻滚着幽暗,藏在广袖下的手仗着无人看见已经大大方方搭在她的大腿上。
贺兰叶无辜啊,她可不知道郑狄月脑子哪根筋不对了,两个人之前还敌对双方,现在他改口改的这么快,完全不在她的料想之中。
但是她是看得出自家小媳妇是憋屈的,为了自己好,她悄悄挪了挪袖子盖住了柳倾和的手,同时自己的手隔着袖子抓了他一根手指头,小心翼翼摇了摇。
这种类似于求饶的信息很好的传达给了柳倾和,他收敛了刚刚差点露出来的敌意,垂着眸笑吟吟看着郑狄月,倒是有了两份自家人看客人的自如。
平氏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