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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猜想错了一步。
那菩提子,从来就不在谈近雪手中。
众多修者还在震撼之中,几乎难以消化刚刚发生的一切,也只怔怔望着空中那容颜绝美的僧人。
渐渐地,有极为柔和的,金色的光芒从那僧人的身影中透了出来。
越来越明亮,却并不刺眼。
怀柔万物,兼爱天下。
朗七的手还搭在谈近雪的脉搏上,他有些颤抖。
一种失去的恐惧让向来无畏的狼妖觉得害怕。他想到自己刚刚对胡椒的回答。
便是流浪千里、万里,怎敌得过身边无你。
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敢稍稍放重呼吸。半空中那愈发强烈的金光似乎带有无尽的肃穆庄严,让人难以生出半分猥琐不敬。
有人已双膝跪地,虔诚地祷告起来。
胡椒环顾四周。
在场众人,除了谈近雪,只有宗梓和白菟仍未苏醒。
看起来,似是被什么法术困住了元神。
金光盛极,有无数道金芒从半空中那僧人的身影中激射而出,霎时间天地大亮,辉映万里!
胡椒微微眯了眼睛。
七七四十九道金芒,普照天地。
几乎肉眼可见地,从这蛮荒之地开始,花木滋生,生灵渐长。
金芒散尽。
万物复苏。
而半空中那人,身影却越来越淡,越来越薄,飘忽着,终于在一股清朗山风之中,消散无踪。
胡椒突然间便觉心头大恸,喉间一阵腥甜,吐出一口鲜血来。
“吼——!”
龙吟又起,仿佛终于冲破了什么禁制,半空中猛然显出一条巨龙!
修者们还未从刚才的金光中回过神来,只见这传说中的上古神兽腾跃而起,巨大的龙身完全呈现在众人眼前!
龙神现世!
这是一头成年巨龙。
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背有八十一鳞,声如戛铜盘。
可以吞云吐雾,兴风做雨,守护天地,庇佑万民。
巨龙足下生祥云,角上带瑞彩,一双龙目熠熠生辉,无人敢与之对视。
也便无人发现,这普天之下至高至上的神祗,眼中是深重的悲伤。
追不及,挽不回,这人世间,也有神做不到的事情。
巨龙盘亘在空中,散发出巨大的威压。
谈近雪终于睁开眼睛。
胡椒和朗七脸上神情俱是一振,一个惯常带着假面,另一个从来面无表情,此时两人,却都在脸上绽露出狂喜的表情。
谈近雪眼光温和。她望向半空中的龙宵,笑了笑。
“你已生角,是真正的龙了。”
“抱歉,还要拜托你守着这世界。”
巨龙在空中发出一声低吟。
悲不自胜。
仿佛混沌初开,天地间重又充满灵气,龙宵只觉得自己的封闭的心窍被劈开了一道缝,外头的天光照射进来,无限广阔。
他是龙。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天命。
只是,她教他真正去感受外界,却最先教他感受到了失去的悲伤。
龙宵再次长啸一声,巨龙在空中转身,往天际飞去。
从此之后,这世界,便交给我罢。
“你还好么?”胡椒低声问。
谈近雪似乎有几分恍惚,他顿了一顿,才望了胡椒一眼,又对一旁的朗七等人露出个安抚的笑意。
“无事。”
他站起身来,看起来并无什么异常。
胡椒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
谈近雪转头对朗七道:“宗梓和白菟尚在我设置的幻境中,你将他们放出吧。”他对朗七讲了幻境的破解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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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空无一人。白菟坐在白驹寺寺院当中,手里攥着近雪师父给她的那粒菩提子。
不觉之间,已是泪如雨下。
她哭的累了,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眼前豁然一亮。
幻境消失了。
她一抬眼,猛然间看见眉目含笑的谈近雪。终忍不住,又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猛地扑进了僧人怀里。
可她还没哭多久,便被人拎着衣裳后领扯了开去。
白菟恼怒转头,话还没出口便噎在了嗓子里。
好英俊的男人!
她目光对上男子眼睛,湛蓝色瞳孔犹如上好的青金石,其中流光飞转,显然并非凡人。
——不对,蓝眼睛?!
白菟打了个结巴,“你,你是宗梓?”
身材颀长的男子没理她,径直走上前去,“我们回去吧。”
他深恨自己,眼中一片冰冷坚硬,面向谈近雪时,却终究连半分强硬口气都使不出来。
谈近雪温和地笑笑,颔首道:“好。我与诸位道别后,我们就回去。”
他转向胡椒胡萝一行人。
“胡兄心怀天下,此刻可安心矣。”
他语气平静,毫无怨怼,甚至,还带着纯然的喜悦欣然。
胡椒一时间竟没说出话来。
他不后悔去寻这拯救天下的法子,也不后悔策动天人来到撷芳大会
却后悔没能与他在多待些时日。
哪怕是一天、一时、一刻,都好。
胡萝开口:“近雪去哪,我便去哪。”
谈近雪道:“我要与宗梓回云笈山去,那结界只怕你不喜欢。”
胡萝摇头道:“只要与你在一处,我便是喜欢的。”
朗七和白菟更是二话不说,一副“别丢下我”的模样,双眼红肿的少女与沉默高大的男人,竟是一样的可怜兮兮。
谈近雪只得一一应允。
她转向站在一旁的仓舒。
“小友欲往何处?”
仓舒眨了眨眼,道:“今日见闻足够我吹牛三月,可仓舒却还想到各处去游历一番。”
谈近雪颔首微笑,“那便就此别过。”
仓舒还未答话,只见一旁那湛蓝双瞳的男子似乎终于等得不耐,大步走上前去,径直将僧人打横抱起,下个瞬间,已然消失不见。
白菟眨了两下眼睛,这才转向胡椒,有些虚弱地求问:“刚刚可是宗梓?”
胡椒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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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发现苍童山镜泽湖竟然是个偌大的结界,又见万丈金芒复苏天地,再有神龙现世,此次参与撷芳大会的众多修者终于反应过来,一个个消化着方才所见所感,一时间各有所得。
而白菟一行人,却已在返回云笈山白驹寺的路上。
宗梓自有缩地成寸的本领,带着谈近雪转瞬之间已到了云笈山脚下。
然后抱着僧人,徒步往山上走去。
“以往都是我抱着你,如今倒也有被你抱起来的一日,”谈近雪笑道:“也不枉我往日娇惯你。”
宗梓不说话。
谈近雪又道:“你不知道,这不怪你。”
宗梓仍不说话。
谈近雪再要说什么,却觉得有冰凉的两滴水儿掉在自己面颊上。
宗梓将她紧紧地箍在怀里,悄没声地哭了。
“你可听过句话,叫做‘男儿有泪不轻弹’?”谈近雪吓了一跳,破天荒地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干巴巴地抛出这么一句来。
只听宗梓淡淡地“哼”了一声,然后说道:“我是猫。”
谈近雪顿时没了话说。
上古神兽哭了,怎么哄?
谈近雪沉默片刻,又道:“我好好地与你过这一生,还不行么?”
她还从来,没有像这样对一个攻略目标妥协过。
宗梓终于道:“行。”
他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又将谈近雪往怀里塞了塞。
这一生太短、太短。
可这也是他仅剩的光阴了。
能够拯救天下的,是那七七四十九粒菩提子,亦是谈近雪。
“天人”,其实根本就不是凡人。
七七四十九粒菩提子,蕴藏天地灵气,万物造化,在钟灵毓秀之地,历经千万年光阴,终于修成人形。
——名唤近雪。
这件事,连宗梓也是不知的。
他更加不知道,僧人是何时得知了真相。
也许是在参透那四十九粒菩提中浩如烟海的典籍时捕获的蛛丝马迹,也许是在离开云笈山结界后猛然拥有无上修为时的顿悟觉醒,宗梓猜不透。
他守在谈近雪身边,未尝不是在守护那四十九粒可救世、可灭世的菩提,却从未想到,他要守的,救世谈近雪。
曾经他还怕谈近雪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就此远了自己。
元神消散,这肉身还能维持多久,谈近雪与宗梓心中都十分明白。
“前面是结界了,放我下来。”谈近雪轻声道。
宗梓将她放下,却还捉着她的腕子。
“我想再亲亲你。”
他眼眶尤带一丝嫣红,这话说来,竟有三分嗔痴,七分可怜。
蓝色的眼瞳直直望着谈近雪,千言万语,就只剩这么一个眼神。
宗梓已活了千万年岁月,却只有扮成猫咪在她身边时,觉得自己无比鲜活。
难得爱上了这么一个女子,能真正与她肌|肤|相|亲的时间,还不过两刻。
神也委屈。
他如此直白,目光耿耿,仿佛料定了谈近雪会拒绝,下一刻就准备不容分说地违背她的意思。
却不想谈近雪露出个真切的笑容。
“好啊。”
宗梓怔了一怔,他缓步走上前去,如同仍置身幻梦一般,吻了上去。
细碎的吻,落遍她唇角,额上,眉梢,发鬓。
他须得使出十二分的气力,克制自己将谈近雪拆吃入腹的冲动。
“上辈子,上上辈子,你一定欠我很多很多。”宗梓低声道:“还不完不许走。”
谈近雪在他压抑的声音里微微怔了一下,宗梓的吻正落在她的睫毛上。
“嗯。”
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何至自苦。
女子垂下眼睑,纤长睫毛如鸦翅,宗梓忍不住又啄她一口。
“我要你日日陪着我,只给我看你女子的模样,允我喝你杯中水,睡|你榻上枕,做你最喜欢的人。”
宗梓在“人”字上特地加了重音。
谈近雪吃痛,轻吸口气,却没躲闪。
“好,我都答应。”
宗梓慢慢地放开她。
“还有,不许你碰他们,狐狸、狼、兔子,谁都不行。”
他听得谈近雪又是无奈又是温和地答应下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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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近雪终究一天天地衰弱下去。
宗梓越来越腻着她,整日守在她身边,便是白菟,都不被允许靠得太近。
白驹寺里,二狐一狼,加上白毛团子宗梓和仍为少女身形的白菟,竟是难得地热闹起来。
而谈近雪身上的生机,却愈来愈弱。
“我和白菟要讲话。”僧人倚在床|上,有些无奈地对宗梓道。
片刻前,白毛团子对靠近了床榻的白菟发出威胁,险些将少女挠个花脸。
他这些天,愈发像只纯粹的猫儿了,话也懒得说,只喜欢腻着谈近雪,叫她挠肚子挠下巴,从她杯子里喝茶,在晚上把身子团在谈近雪胸前,用尾巴搔她脖颈。
宗梓愤怒地一甩尾巴,尾巴梢却极轻极轻地拂过谈近雪的手臂。
谈近雪笑笑,伸手捏捏白毛团子薄薄的耳朵尖儿,“快去,不然我生气了。”
猫儿抬头望她,瞧她仍然是轻松的神色,终于不情不愿地跳下床榻,往门外去了。
白菟走近,在谈近雪塌边坐下。
“近雪师父要同我讲什么悄悄话?”
谈近雪微笑道:“你的鬼莲霜火大成了?”
白菟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她点点头,“嗯呢!”
她的修炼速度,在修者中实属罕见。鬼莲霜火大成之后,白菟几乎已算是这世间少有的高手。
谈近雪轻咳了两声,对白菟道:“我要你帮一个忙。”
白菟认真道:“好,师父尽管开口。”
谈近雪将衣袖挽起,露出细瘦手腕上的一串檀木佛珠。
“这珠子中有我早前布下的幻境。我死以后,你将它取下。”她不顾白菟满眼含泪、拼命摇头,继续道:“你拿着这佛珠,他若有异,便用鬼莲霜火将他困入幻境。”
白菟泪眼婆娑,“我不!我不!师父你又骗我!你才不会死呢!”
谈近雪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小丫头,在撷芳大会幻境中,我已同你说过。不是骗你。”
她语音里带着一丝宠溺,让白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白菟抽泣了一声。
她不傻,也做不到自欺欺人。她知道,那七七四十九粒菩提子,恐怕就是师父的元神。
没了元神,肉身消散,是迟早的事情。
谈近雪伸手,为她擦了擦泪。
“你是真正,有大机缘的人。”她娓娓道:“你的天地广阔,你说的红尘,你自己要去认真地看。”
“或许有一日,你会去往更大,更辽阔的世界。”
白菟摇头,她哭着道:“我哪都不去!”
谈近雪笑了,“我同你说过的。四十九粒菩提,已经化为这天地间的灵气。一草一木,一水一尘,便都有我的气息。”
“我不会走。”
'叮——女主角白菟爱意值:99'
'恭喜任务员8399,成功攻略本世界女主,攻略进度7/8'
“师父用己身换取这天下苍生的一份生机,宗梓他他深爱你,不会毁天灭地的。”
他虽开创天地,却不曾对人世多一点儿眷恋,可他既然知道谈近雪不愿,就一定不会让这人世随着他一同陨灭。
“他若要自毁,这世间无人能压制他。我不能不能让他这么做。”谈近雪低声道。
我不怕他用天地随我入葬,因我知道他能体谅我这一分悲悯。
我怕的,是他对自己狠得下心。
而我对他,却已不仅仅是悲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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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难得天气晴朗,来了客人。
裴云一路行上云笈山,谈近雪依旧宽袍大袖,坐在白驹寺外,闲散地弹了一两个音符,迎他。
“好久不见。”
裴云在谈近雪对面坐下。
谈近雪一笑,“是啊。我回山时,还见到漫山的花灯。美极了。只是有些小食时间久了,无法品尝,可惜可惜。”
“总还有机会再买来吃。”裴云道。
他看了看谈近雪的脸色,终究还是忍不住关切道:“你身体抱恙?”
谈近雪微笑,“还好。”
裴云也没有再追问。
他望着一身僧袍的谈近雪,低声道:“我我曾在灯会上遇见了一个女子。一见倾心。”
“我原本以为,此生都不会遇到真正的爱人。我遇见她,心中自然无上欢喜。”
“可欢喜过后,终究还是无望。”裴云道。
他对谈近雪,发乎情,止乎礼。
僧人如果不愿坦诚她女子的身份,那么他也不愿去逼迫。
喜欢从来都不应该成为负担。而他,也已经无法负荷这种日益满溢的情感。
谈近雪神色温和地望着他,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裴云却只是望着她,过了许久,才道:“能不能请我进去喝杯茶?”
谈近雪一怔,他面色微白,还是站起身,“请。”
裴云沉默着,随着她,步入白驹寺。
他化身为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