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连气哭了有十多分钟,我三叔过来,塞给其中一人两张红色钞票,立马哭声就停止了,我看见其中一人眼里还有眼泪呢,竟然也能笑嘻嘻地跟同伴嬉闹着离开。
不少村民都围拢过来,有些是看我的,但我知道他们多数是在看涛哥,都想看看我领回来的城里人是个啥样。
又有一拨人进院哭开了,比唱戏都好听。我过来拉了涛哥一下,让他跟我进屋。涛哥低声说:“那些来凭吊的人你不招呼一下?”
“不用理他们,都是花钱雇来哭丧的。”我说。
“噢,原来如此。”
进屋后,开始商量王有财的后事。按照几个叔叔的意思,他们的哥哥生前窝窝囊囊,死后一定要风风光光,什么都不能差,不能让别人看老王家的笑话
我说:“有什么笑话呀,我早就是双福村的笑话了,可别说我事先没提醒你们,爱咋办你们就咋办,我可是没钱!”
二叔急了,跳到地当间说:“你没钱怎么能行,都指着你回来拿钱办事呢,全村人顶数你家房子最好,咋会没钱?”
三叔接茬说:“是呀小英,你是家里老大,你弟还小,你妈又是那么个情况,所以好多事还得你拿主意,说气话没有用,得想办法把这事儿圆满办好,不能让全村人戳咱老王家脊梁骨”
大姑说:“小英呀,你爸最疼你了,姑也知道你最孝顺最懂事,谁不夸你能干啊”
“可不是呢,王有财他最疼我了,”我说,“不到十三岁就五千块钱把我给卖了。我也最能干,千人干万人干我都不觉得累呢。你们也姓王呀,我今天才知道,小时候我和我弟都快饿死了,你们谁给我们送过一个馒头?你们怕别人戳脊梁骨,那你们就风光着办,他王有财不是我爸,我刚才给他磕了仨头也对得起他了,别想从我这儿拿钱”
我越说越来气,眼睛里泪水盈盈。涛哥急忙过来拦着我不让我多说,毕竟这是回来奔丧,不是来打架的。几个叔叔姑姑气得不行,叽叽喳喳数落着。
三叔或许看出涛哥是个心肠软好说话的人,就将他叫出屋。
过了有一会儿工夫,涛哥进屋来,也没心思听他们瞎呛呛,拿过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万块钱,数出一千,剩下的交给三叔。
我拿眼睛瞪涛哥,他皱着眉头装作没看见。得到钱的三叔满足得脚后跟恨不能冒烟。其余亲属刚才还黯然无光的眼神,也顿时亮了起来。有个姑姑也掏出个纸单,说我这儿还有呢
我拦住涛哥不让他接,说:“明天再跟你算账。”
阴阳先生上前,商量何时出殡。
“这有什么商量的,明天就拉出去烧吧烧吧完事儿。”我说。
先生说:“可没这规矩啊,病死的老人停放都讲究个三五七九日,哪有第二天就出的呢?我算过了,第三天正赶上阴历十七,俗话说十七不出十八不埋,这是老理儿,所以最少得停放五天”
“扯淡!”我是真火了,一把抓下戴在头上的孝帽,使劲扔到地上:“啥时都不用出,就将王有财挂到树上好了,晾成人干,然后一把火点着”
我妈颤巍巍拉着我的手,哭着说:“老闺女呀,你就依了先生吧,他说的对呢,你爸再不好他也是你爸啊”
我不再吭声。一个姑姑上前,捡起孝帽重新给我戴上。
外面又传来一通撕心裂肺的哭声。肯定是哭丧的,我心想,这怎么还没完了呢?
一个叔叔说:“请了十二伙哭丧的,二十四小时轮流哭,两小时一波”
我气得直喘粗气。过了一会儿,那波人哭够时间了,有人进屋来问:“谁给结算一下啊?”
没人应声,刚收了涛哥钱的三叔更是把头埋得很低,像是没听到话一样。
“给钱啊!”我冲着叔叔姑姑们喊着,“你们不是有能耐请人哭丧吗,咋不给人家钱呢?那什么,哭丧的,你们都到他们家门口哭去,谁请的你们管谁要钱,姑奶奶我一分钱都没有!”
一旁的涛哥赶紧掏出两百块钱,打发走那人。
叔叔姑姑们面面相觑,后来不知谁提议说:“已经快十一点了咱回吧,明早再来。”一帮人骂骂咧咧的都走了,就剩下我家三口人加上涛哥。
我妈说:“闺女啊,你就听他们话吧,咱农村都是这样的,拗不过,咱家要是不操办,以后在村里也没法活人了。”
我问涛哥:“你刚才给我三叔的是什么钱?”
“丧费还有今天流水席费用,只是其中一部分。”涛哥说。
“多少?”
“九千。”
说着涛哥递上一个清单,上面列举着老多费用,哭丧费吹鼓费超度费阴阳先生费纸花费冥界费厨师费有好几十项,紧跟着是流水席费用,精细到食盐味素多少斤葱,排骨三百斤大鲤鱼一百条精肉两百斤光是猪肘子就用掉一百个,拢共下来,钱数是八千九百多!
“你们这个村子总共有多少人?”涛哥问。
“有三百多人吧。”我弟小军说。
“三百多人一天吃掉一百个猪肘子?”
“流水席呀,谁来谁吃,不能断流儿的。”小军说。
“这流水席得办几天啊?”
“一直到出殡算完。”
“还有别的花销吗?”
“听我二叔说,他请了戏班子,明晚来村上演戏。”小军说。
“以后涛哥你别管那么多,我来应付。”我说。
就在这时,屋外流水席那儿有人不合时宜地卷着舌头喊:“主人家的,拿酒来,怎么还没有酒了呢?”
我气冲冲奔向屋外,来到那帮围坐着喝得正起劲的人跟前,一下子就将桌子掀了。
我掐着腰指着他们骂道:“操你奶奶的,你们这是跑来吃大户呢?半夜了还喝不够,要喝你们去地下找王有财喝去!”
掀完桌子,我气哼哼往回走,在院门口碰到了永浩。涛哥那时就站在楼前等我回来,在我给他讲的故事里面,很少提及永浩,我不想让涛哥知道我跟永浩还有一腿。
我对永浩说:“你啥时来的,咋不进屋?”
永浩哭丧着脸说:“听说你带男朋友回来了,我怕进去影响你们。”
“没啥影响的,”我说,“不过永浩我也正想找你呢,瞧你把我这个家给照顾的,你就由了他们瞎胡闹?哭丧的就雇了十二伙,有这样的吗?”
“差不多都这样吧,”永浩说,“村里还有比这多的呢。再说了,长辈们定的事儿,我一个晚辈不好干预,我又不是你家什么人。”
“你又想啥呢?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永浩,你永远成不了我家的什么人,你整天就想着那点破事儿是不?操你奶奶的白瞎了我对你那么信任了。”
永浩有点急了:“小英这是干嘛呀,你别这样说好不好,你还让我咋做你才能开心?全村人都知道我待见你了,所有人也都笑话我,说我爱上了个小姐,当小姐的小英,可是我认了,小姐怎么了,你当小姐都是让你爸逼的,大家也都知道这些,小英,我在乎你,同情你,你还要让我咋样啊?”
永浩的话让我非常生气。“我不需要你同情,”我说,“我就是这么个屌操玩意儿。你千万别同情我啊永浩,我求求你了,我承受不起。退一万步说永浩,现如今就是同情都轮不到你了。”
我扭身招呼涛哥:“涛哥,你过来一下呗。”
本来涛哥还以为自己站在暗影处,我没瞧见他呢,我那么招呼,他必须得出来了。
我做介绍说:“这是永浩,是我小学同学,这位是涛哥,我男朋友。永浩你知道吗?咱们论有钱都是说谁有多少万,我涛哥的钱,那家伙,可了不得,说起来都论亿,亿你知道不?一万个一万,才一亿。我涛哥的钱用亿都数不过来涛哥,我说得对不对?说啥都是白扯,我今天才算看明白了,我就问你涛哥一句,你有那么多的钱,你同情我不?”
涛哥让我给弄迷糊了,这都啥乱七八糟的!但表面上涛哥很镇静,既然我说他是亿万富翁了,肯定是有我的用意,他先牛逼哄哄趾高气昂地跟永浩握手。
涛哥说:“永浩啊,可别听樱桃,啊不,别听小英瞎白话,这个家一直由你照顾着,我跟小英都非常感谢你,你受累啦,有什么困难直接跟我说好了”
永浩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赶紧说:“我也没做什么,我是小英的同学,所有的,都是我应该做的”
正说着,又一波哭丧的人来了,还没等接近院门,其中一个老太太就开始酝酿感情,唉呀妈呀唉呀妈呀的,眼瞅着就要入戏成魔了一般。
我伸出胳膊腿拦住那几个人,说什么都不让那几个人进院,同时也把目光投向永浩求救。
“赶紧的永浩,”我说,“都给我撵走。这他奶奶的还有啥好哭的啊。”
永浩听到了,但没动窝。
第116章 一摊烂事儿()
哭丧队的人不干了,有个人说:“我们大老远跑来的,是你们请我们来到此地,赶场子很艰难了,我们干的这可是正经职业,为人民服务的职业,是应广大人民群众需求的职业”
“滚,滚滚滚,”我抱着膀不耐烦地说,“有多远就他奶奶的给我滚多远!”
一个脸色发灰面堂黯淡的老太太说:“小丫头啊,不要这样千万千万不要这样啊,我们的哭丧水平,那是十里八村特有名气的,若是在你这儿折了,以后还咋混?”
我依旧不肯让开,怒骂道:“爱你妈x的咋混咋混,爱谁谁,你现在进去,王有财那个死鬼正等着你们号丧呢,但我告诉你们,要是能哭丧出一分钱,我王小英就不是爹生娘养的,算是你们哭出来的请吧?”
那几个走村串户靠着这个吃饭的哭丧人,不知所往也不知所措。涛哥赶紧趁着夜色,偷摸着私下里给他们其中一位塞了一百块钱,然后拍拍他的肩膀,那人开始张罗着同伴们回去。
“都快后半夜两点了,”我说,“回去吧,你们一百个放心,你们就这么走了那个死鬼王有财也不会去找你们的”
那些人悻悻地离开。永浩说:“小英你干嘛啊,村里都这规矩,你把人撵走了实在是不妥呢,你等着,明天你那几个叔叔就得找你算账!”
“操,快别扯王八犊子了!在我心里,真还不如请人来笑呢,对,永浩你明天就去请几个人来,站在王有财面前哈哈大笑,笑十分钟我给一百!”
永浩说:“小英,你别用城里人的眼光瞧不起我们乡下人,这都是约定俗成的事儿了,你我没有多少力量能改变,瞧你干嘛啊这是,这个不行那个不是的”
“永浩,就让我叔我姑来这儿瞎鸡巴整就行了?这一天下来就一万多块钱填进来了,有个屌毛用,那王有财就能活过来?我不稀罕他活着,我盼望着他早死,他要是早死十年该有多好啊!”
说话间,有个被掀桌子的吃客晃悠着走过来,来到我近旁,卷着舌头说:
“你就是就是那个小英吧,那啥,我们今天还没喝到量呢,都都没喝好,你得赔我,操你妈,是谁给你的胆量,操你妈的敢掀我们的桌子,你,你必须得赔我们,赔我们我们的损失,你以为你在杭州当小姐,让城里有钱人和大官x,随便x就牛逼啦,告诉你,不好使”
还没等那人说完,我抡圆了胳膊,“啪”的一下给了那人结结实实一个大耳雷子。那人真是喝多了,巴掌没咋接住,还闷头往我这侧栽倒过来。
跟那人同桌喝酒的几位,见同伴被打,借着酒劲儿都想往前凑合。
这是要打架啊,涛哥抖擞起精神,准备跟冒犯我的人大干一场。可惜,我没给他逞英雄的机会。
我撇嘴哼了一声,瞅都不瞅那几个人一眼,拉着涛哥回屋。如此一来,涛哥心底里腾升的想做一个像肥猪一样有纲男人的愿望,彻底破产。
永浩也跟进屋,我回头见了说:“永浩你先回去吧,我想睡觉了。”
我妈说:“老闺女,睡前得去给你爸上香啊。”
“爱谁上谁上,我可是困了。涛哥,来挨着我睡,我保证不45。”
涛哥脸红了,好在除了我俩没谁知道45是啥意思,最后涛哥拉起我,跟着我弟小军一起出去给醉卧花丛中的王有财上香。
王有财脸色青灰地躺在那儿,是彻底死翘翘了。我心里啥念头都没有,机械地拿着香拜了拜,然后把香插进香炉里。
我弟弟的说辞就很可爱了,他说:“爸爸呀,你活着时就没好好活着,现在你死了,那就好好死了吧!”
然后回屋,合衣躺下,感觉刚迷糊不一会儿,就被吵醒了。
天已经放亮,我的叔叔姑姑们都来了,跟着他们一同来的,是许多送货的人,送鸡蛋的送肉的送米送面的,本村邻村的都有,还有更远地方来的,比如那个送来好几板水豆腐的老头,据他说星夜兼程走了二十多里路
唢呐一响,吹鼓匠们又开始迷迷糊糊地拉开了一天的序幕。全村男女老幼纷纷朝着我家涌来。几个帮忙的妇女点燃了灶火,那是临时搭建的两个大土灶,上面的铁锅直径有两米多
男人们来了以后都到王有财灵前站一下,年岁小些的鞠个躬,上了岁数的一走一过表示一下就行了,女人们则多数是无泪干嚎两嗓子,仿佛王有财在召集大家聚会,来的人都是很给面子的。
十几张桌子旁渐渐坐满了人。流水席开始,估计全村人没谁家烧灶做饭了。
我闷头倒在炕上,全然不顾外面折腾成啥样。那些叔叔姑姑们里外张罗着,我妈手里捏着一张张账单,不知如何跟我说才好
就在这时,有六个村民结伙来找我,有两个年长些的,剩下四个都是年轻小伙。他们是来讨赌债的。见了我,几个人纷纷掏出有王有财签名的单子,放到我跟前。人死了,账不能灭。
我扫了一眼那些个账单,最多一张欠条是一千六百块钱的,其余都没有过千,几百元不等。
我弟说:“我爸最近总说他手气好,没听他说在外面输过钱。”
债主中的一人说道:“你爸最近手气是不错,那只能说明他比平时输得少,少输他就是赢了。”
我想了一下有了主意,对弟弟说:“小军你领着他们几个,挨个到王有财面前把这些玩意儿念一遍,念过了的到我这儿拿钱,如果不怕亏心不怕王有财半夜跟他理论就来拿钱吧。”
弟弟点头答应,冲那几个人说:“走吧,谁先去念?”
只有两个人跟着我弟出去,剩下的四人脚挪不动脚步,嘴里叨咕着:“就这点钱也用不着再跟过世的人计较了,乡里乡亲的”
我轻哼一声说:“别整这些假惺惺的了,这些年你们在王有财身上骗去的钱还少吗?”
听我这么说几个人不干了,说:“你这话可有点伤人,我们怎么是骗呢?你爸从来都是愿赌服输,怎么到你这儿”
“别胡说,他不是我爸,愿意叫你管他喊爸爸去。”
正说着,我弟领着那俩人回来了:“姐,他们都没念欠条,只在我爸跟前转了两圈就回来了。”
“咋不念了?亏心是不是?”
一个说:“这跟亏不亏心没关系,面对一个死去的人,我真张不开口。”
另一个说:“王叔欠我五百,不算多,晚上我再过来,小英你陪我亲热亲热这债就免了,反正你也是”
我伸手就要去打那男人,他早有防备,死死抓住了我的手,“别冲动嘛,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