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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小真银牙一咬,一跺小蛮靴道:“大哥你闪开!”
依梨华脸上带着薄怒,用清脆的嗓子道:“你不要叫,我可是不怕你……”
晏小真一腾身,已由谭啸头顶上掠了过去,向下一落,已到了依梨华身前,掌中剑“秋水试寒”,直向依梨华腹上扎去。依梨华“凤凰单展翅”,向外一扬,绿玉枝猛然往对方剑上磕去。
二次动上了手,可就比先前更厉害了。晏小真安心是要把依梨华折在手下,以雪她连番来宅窃物戏侮之耻。当时把掌中剑一紧,施出父亲秘授的一套“残阳十七剑”,一起式,“紫焰穿松”,紧压着剑刃向外一抖!依梨华收身不及,“哧”的一声,裙角竟为剑尖划开了半尺长的一条大口子,幸未伤及皮肉;可是这已够她吃惊了,不由吓得惊叫了一声,倏地向外一挣。可是晏小真这丫头也真狠,她决心不叫依梨华逃出手去。
依梨华向外一闪,晏小真冷笑了一声:
“你还想跑么?”
她口中这么说着,左手剑诀一领,右手长剑“玄马划沙”,跟着依梨华身形向外一展,剑光一闪,依梨华再想逃开她剑下可真是万难了。
旁观的谭啸看到此,不由大吃一惊,当时想不出如何解救,只急得出了一身冷汗;而在此千钧一发之间,忽然当空一声长笑:
“小女孩不可伤人!”
惊魂未定的依梨华,本来是抱定同归于尽之心,掌中绿玉杖正施出救命招术“西天一雷”;她知道这一招,必能给对方带去同样的命运。只见她玉腕一抖,绿玉杖已脱手而出,直朝晏小真面门上飞来。
她们彼此距离不及一尺,任何一方,要想从容避开对方的招式,都将是万难了。
可是当空这声长笑的同时,一个灰衣人挟着极大劲风,已如同大星殒沉似地落了下来!
这人用左手的袖沿,把晏小真的剑锋卷开,右手只向外一伸,又把出手的绿玉杖接在手中。
二女都不由大吃了一惊,目光一齐注定在这人身上,这才看清,来人竟是一位年已耄耄的老尼,黄焦焦的一张素脸,颧骨高耸,两道细眉八字形地分搭在眼皮上,露出了细目一双。
这老尼一身肥大灰色尼衣,腰系丝绦,颈上的那一串念珠,每一粒都有蚕豆大小,红光闪闪,非金非玉。虽是这么大岁数了,可是腰杆笔也似的直挺着,丝毫不显伛偻之态。
她先朝着晏小真一笑:
“姑娘,晏星寒是你什么人?”
晏小真不由一怔,听老尼口气,自不敢失礼,当时欠身道:“是家父……”
老尼呵呵一笑,翘了一下大拇指道:“好!强将手下无弱兵。”
依梨华见来人竟是对方朋友,心中方自惊怒,有心想跑,奈何师父的绿玉杖,却在来人手中。正感无奈的当儿,这老尼一颗蒜头脑袋已转向了她,先望着她笑了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绿玉杖:
“小姑娘!你是北派天笠门下弟子吧?”
依梨华面色惊异地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的……你怎么知道?”
老尼哈哈笑了两声,目光向一边的谭啸和雪雁扫了一眼,自语道:“我怎么知道?这话多妙!”
她又回过头来,翻了一下眼皮:
“太阳婆是你什么人?”
依梨华睁大了眼睛,惊道:“那是我西里加!”
老尼一展细眉哈哈笑道:“是了,西里加就是师父,那就更不是外人了。”
她把手中绿玉杖向外一丢:
“拿去!这是你师父随身的玩意,大概是送给你了,是不是?”
依梨华忙接了过来,满面喜容地道:“谢谢!”
老尼这才含笑向晏小真望了望道:“你们应该是朋友,为什么打架呢?”
晏小真仍在生着闷气,一句话也不说。依梨华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是她要找着我打……不过,老尼姑,我和她不是朋友。”
谭啸在这老尼陡一现身,已猜出了来人是谁,不禁大吃一惊,愈发装作无可奈何似的,在一边看着。此时听依梨华竟脱口唤她老尼姑,不由差一点笑了出来,一方面却也为她担心,因为剑芒大师已是成名多年的武林前辈,那是不会受人轻侮的。
晏小真本来微低着头,此时也不由一怔,那老尼先是皱了一下眉,遂又嘻嘻一笑:
“小姑娘,你大概不是汉人吧?你师父太阳婆,对我也要礼让三分……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依梨华耸了一下眉毛,正要开口,却见谭啸微微对她摆了摆手,当时不由望着这老尼姑直翻眸子。此刻晏小真向老尼拜了一拜道:“尚未请教大师法号,弟子也好见礼!”
老尼慈善地笑了笑道:“还是你有礼貌,走!带我见你父亲去,我是由千里以外来为他祝寿的。我是剑芒老尼。”
晏小真不由惊喜道:“哦!原来是剑芒老前辈,我父亲天天都在念叨你老人家呢!白雀翁朱老前辈已经来了。”
剑芒大师微笑着点了点头:
“如此说,你快带我去吧!”
她说着目光往旁边扫了一扫,却落在了谭啸身上,笑问晏小真道:“这是令兄么?”
小真脸一红道:“不是……这是谭相公。”
谭啸不得不忍着内心的气愤,勉强欠了欠身道:“大师!”
剑芒那双锐利的眸子,在他脸上转了转,立刻皱了一下眉,心中暗忖道:“咦!好熟的一张脸,我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呢?”
她含笑合掌道:“少施主不要客气,晏施主乃贫尼方外至交,故此贫尼托大了些,施主贵姓大名……”
谭啸微微一笑:
“晚生谭啸,在此忝任方案工作。”
剑芒大师颔首笑了笑,她脑子里仍在追忆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可是一时却不易想出,当时欠身笑了笑,目光视向依梨华:
“小姑娘,见了你师父,代我问候一声,我和她也是多年未见了。”
依梨华点头道:“我知道!”
老尼这才执起晏小真一只手,微笑道:“好孩子,我们走吧!你几岁了?”
小真目光羞涩地瞟了谭啸一眼,害羞地道:“十九了……”
这时,那边的雪雁,仍然插着腰看着依梨华,频频冷笑不已。依梨华嘟了一下嘴道:“你不要这么看我,我走还不行么?我是来看他的,要不然,哼!我才不来呢!”
说到“他”字时,还用手指了谭啸一下,剑芒大师本来已和小真转身而去,闻言后,回头笑了笑,目光又在谭啸身上转了一转,才又拉着小真去了。
依梨华隐隐听到,晏小真在说什么贼呀贼的,气得她往地上直跺脚。
她看了谭啸一眼,又斜眼望着雪雁,故意装成笑脸道:“谭大哥!我先走了,过两天我还会来,我还要请你教我画画呢!”
然后她望着气得脸发红的雪雁,格格一笑道:“怎么样,气死你!”
她又用尖尖的手指,指了雪雁一下,咬着牙发狠地说:
“你这个鬼丫头最坏,专门找我的茬儿,有一天,我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雪雁气得往前一纵,落在了她跟前。依梨华一挺腰道:“怎么样?”
雪雁这丫头倒也真精,知道连小姐还不一定打得过她,自己一人,更是别想了。当时不由吃了一惊,马上退后了好几步。依梨华娇笑了一声,身形一拧,已腾身上了屋檐,又格格笑了两声,向着谭啸招了招手:
“再见了!大哥!大哥……”
说着一只手反插在腰上,在瓦面上扭了好几步,又回头睨着雪雁扮了个鬼脸。
雪雁气得直想哭,跺了一下脚,大骂道:“不要脸,野丫头……我打死你……”
说着猛然抖腕,把掌中铁莲子全数打了出去。依梨华正在扭腰作态,忽然吓得怪叫了一声,猛然纵身腾起,一路疾如电闪星驰般地翻了出去。
雪雁那一掌铁莲子,叮叮咚咚全数打在了瓦面之上。因为用劲过大,大概打碎了不少瓦,哗啦啦直响,她一面还哭着骂道:“不要脸,有本事不要跑!”
可是那哈萨克姑娘,早跑得没有影子了,雪雁愈想愈气,一时气得呜呜哭了起来。
谭啸见依梨华在瓦上扭腰摆臀,那种天真之态,本忍不住好笑;可是这时见雪雁哭,又觉得不大忍心,当时上前劝道:“好了雪雁,别哭了,何必呢!”
“何必!何必!”
雪雁抬头看着他:
“你明明相顾她,欺侮我,还当我不知道呢!我真不明白你,好好的相公,怎么会喜欢一个女贼,我们小姐哪点待你错了?你……谭相公,好没良心!”
她说着捂着脸就跑了。谭啸不由一时愣在了当场,良久,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转身回到了自己房中。他的心情很是沉闷,并不是为着晏小真和依梨华给他带来的不安;而是剑芒老尼的来到,令他感到眼前的任务,似乎应该开始了。
他目睹了这个老尼姑身手是那么的矫健,当她那奇异的眸子在自己身上转动时,谭啸真担心她锐利的目光,把自己的一切伪装都看穿。
他紧紧地用手撑着头,闭上眼睛,内心痛苦地叫道:“爷爷!你为什么留下这么强大的仇敌,要我来为你报仇!在他们四人面前,我是多么的渺小!我又有什么能力,完成这个任务呢?啊!爷爷,您的仇,看来我是报不成了……”
想到这里,这可怜的少年,眼泪连成一线,由他的手指缝里成串地滴了下来。忽然,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阵苍老的声音:
“孩子!你能为我报仇的,只要你有决心……记住,最重要的是不可轻举妄动……”
谭啸吓得由位子上跳了起来!那个响在脑子里的声音立刻消失了。
可是他案头上的灯光,在这一刹那,竟变成了绿色,那灯焰似较平日大了一倍还要多。
谭啸虽有一身奇技,可是目睹着这种情形,也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他吓得后退了一步,口中叫着:
“哦……爷爷……爷爷……”
“孩子……我来了……”
那个声音又开始响了,谭啸听着那声音,直觉得全身毛骨悚然。
他发觉案头那个灯芯,愈来变得愈大了,绿光莹莹,映得全室青蒙蒙的。
谭啸只觉得双腿一软,扑通一下坐在了当地。
“孙儿!别怕……爷爷来看你了……”
“爷爷……”
谭啸哑着嗓子叫道:“你有什么事,交待孙儿,你快说吧!”
那苍老的声音,如同一只震动翅膀的蜜蜂,在他耳边继续响着:
“好孩子!注视着那盏灯,爷爷就要出来了……”
谭啸只觉得,这一刹那头脑几乎要涨开了,他目光本能地视向了灯芯!
千真万确,他看见一颗大大的怪头,在绿色光圈的当中出现了。
那是一个满布皱纹的苍老的人头,七孔满是鲜血。谭啸不由吓得大叫了一声。
可是他张着嘴,却一点儿也听不出自己的声音,他神情恍惚,就像是吃醉了酒似的。现在,他只能听见那个老人的声音了。
“记住!”那个人头说,“你不可轻举妄动,眼前不是时候,速速迁地为上……速……速……否则大祸将临……”
谭啸吸了一口冷气,口中“啊哟”了一声,身子由不住向前猛然一栽;正在这时,大风吹开了窗子,案上的灯光也随之熄灭,室内立刻一片黑暗。
“哦……鬼……鬼……”
谭啸由地上猛然爬起,大声地叫着。
当他又听到了自己声音的时候,他才突然感到一切的恐怖都已过去了。
他跑到窗前,只见一天星月,洒下了满地如银的光华,何曾有什么风!
惊魂乍定的谭啸,长长吐了一口气。
“哦!太不可思议了……太可怕了……”
他回过头来,又喊道:“爷爷!爷爷!”
他所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声音,不再有那个可怕的声音了。
谭啸踉跄地走到了桌旁,又重新点上了灯,他用手摸了摸正出着冷汗的额头,暗忖道:“这不是个梦吧……啊!不!不!我并没有睡着呀!”
他呆呆地又坐了下来,让头脑充分地冷静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想道:“莫非我那可怜的爷爷,竟是死得这么惨么?莫非方才就是他的灵魂?”
想到这里,他觉得眼睛有些酸酸地,不知何时,眼泪已流出来了。
“那是什么意思呢?眼前不是时候……迁地为上?哦!爷爷你错了,我好容易来了,岂能这么就走!不!不!那是绝对不行的!”
他怔怔地站了起来,跺了一下脚:
“不行!我是不能轻易离开这里的,除非……”
他痴痴地又坐了下来,方才那可怕的声音,令他回想起来不寒而栗,他疑惑地想道:“那只是一个幻觉吧?是的!是的!这个世界怎会有鬼呢?太不可能了!我绝不能因为只凭这个幻觉,就动摇了我来时的意志和勇气!”
想到这里,他立刻振作了一下,仔细地盘算着那个复仇的计划。
剑芒大师有一对深邃的眸子,锐利的目光,其实这些都不足为奇,最令人吃惊的是,这老尼姑的记忆力,几乎可说是过目不忘。
当然这句话的意思,包括她对于一生之中所见过而需要记忆的任何一人,凡是一经这尼姑认识而放在脑中之后,哪怕十年二十年,甚或终身,都不会忘记的。
她一面踽踽地随着晏小真行着,脑子里仍在努力地追忆着方才她所见过的那个少年的熟悉面孔。可是她所要捕捉的这张面孔,距离现今实在太远了;而且一个孩子长到成年,脸型五官上多少总是有些变化的,因此剑芒大师尽管搜索着桔肠,亦难以猜出一个结果来。
她忍不住问身边的晏小真道:“那位谭相公,已经来了很久么?”
晏小真不由脸一红,任何人在她面前提到谭啸,她都会有这种感觉,也说不出个道理来,她讷讷道:“嗯!不太久,大概两个多月!”
“才两个多月?”老尼皱了一下眉:
“可是他并不是本地人呀!”
晏小真心内暗暗奇怪,她不明白这老尼姑怎会这么去打听一个陌生的人,她看了大师一眼:
“是的,他不是……”
“那么,他的家也不在此了?”
“大师,谭相公身世很可怜,他没有家……”小真回答着,谭啸昔日冻卧雪地的影子,不由自主地又浮上了她的眼帘,她叹了一声,继续说:
“他是一个可怜的读书人,有一天冻倒在我们家门口,天上下着大雪……啊!大师,那时候他真可怜,已经快冻死了……”
她忽然红着脸看了老尼一眼,尴尬地笑道:“大师!你不愿听这些吧?”
“不!”剑芒摇了摇光头:
“你说下去,谭相公不是一个平凡的人!”
晏小真微笑了一下,耸了一下眉毛:
“是的!他是一个才子,写一手好字,画一手好画,能文能诗,只是……”
她笑了笑:
“只是手无缚鸡之力,如果他再会武功,可就真是一个全才了!”
剑芒笑了笑:
“你父亲对他好么?”
晏小真点头笑道:“怎么不好呢?只是谭相公在这里并不快乐!”
“啊!那是为什么呢?”剑芒突然站住了脚问。
晏小真心想:
“真怪,我怎么会知道呢!”
当时皱了一下眉道:“我不知道。”
她看了眼前一下,用手一指前面那间亮着灯光的大厅道:“大师!我爹爹正和朱老前辈在里面说话呢,我去通禀一声吧!”
剑芒呵呵一笑道:“不必通禀了,你领我进去就是了!”
晏小真点了点头,领着她推门入内,厅内燃着一排十支明烛,天马行空晏星寒正和白雀